立秋（外三首）

張成海

我們未曾凝視過

太陽敞亮的熱情

那就看看綠葉下的橘子吧

它是地上的太陽

有藍天的藍和陽光的金黃

家門口的石榴也快分娩了

笨拙得風也挪不動它的半步

為它祈禱吧

祝它順產一個多子多福的人間

秋夜本沒那么美麗

只因秋月像極了相思

月色如傾盆的耳語，請你細聽

過幾天秋霜就要來了

荷花哄睡了露珠

把一樁樁往事記在藕心——

有草魚性感的嘴唇

吐露給浮萍的愛情

有水鴨劃槳的輕波

給蟲鳴助唱的顫音

還有自己，干干凈凈的一生

立秋了，就有了秋涼

路是一只長長的手臂

召喚你，回家

今天是我生日

過一次生日

就是一次短暫的歇腳

初秋的落日

像一匹飲水的馬

有棗紅色的嘶鳴

離我最遠的是脹滿奶水的云

這是我與母親的距離

吃過母乳的人

才能咽下人世間的百般滋味

秋風也斟滿了酒

勸我更進一杯，溫我秋涼

說是，花開花落

不是季節的標志

而取決于內心的悲歡

說是，天明我要登上前程

它要走進深秋

今天是我的生日

宿命像蠟燭又一次深根

我的蛋糕一樣厚實的土地啊

有雞冠花的紫紅

有野菊花的淡藍

還有沉積多年的蒼茫大雪

我的高考

當你攤開第一張試卷的那一刻

人生才正式開啟

當你把姓名和準考證號

填入虛線的內側

曾經一塵不染的名字

便成了一粒塵埃

試卷的白，光明著

是長長的一條锃亮的路

四季的暖涼

在白山黑水間交替著溫差

原來

每道方程都是一截坎坷

每一段文字都是腳泥濘

無法擺脫試卷上

偶爾浮出的紅暈

這張潔白

可有你幻想的歸途

這歸途可有盛開的鮮花

這盛開的鮮花

可有我眼中的雨露

交卷的哨聲像鳴金的號角

考卷如悲壯的旌旗，獵獵

使我一生的驚心

高考是一雙新穿的鞋

踏過露上的月光，葉上的秋涼

才知道，人生何處不考場

下班，乘公交車回家

城市公車像一片片菜葉

游走在高樓圍出的大鍋

把清湯寡水的小城帶進了飯點

傍晚的公交站臺

是一個憂郁的詩人

上車下車的人排列成句

雖然長短不一，但句句深邃

車上的扶手如金魚缸中的暖泵

圍聚著疲倦、微笑

或者憂傷的魚

在凡人的世界

生活的目的不是出發

而是歸來

一枚硬幣

緩解了投幣箱的饑餓

硬幣的兩面汗流浹背

一面是生活

另一面也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