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帥池
自20世紀90年代末發展至今,中國網絡小說在二十年的創作歷程中逐漸形成了其信息化的創作模式、網絡化的表達方式、娛樂化的延展意識與多元化的流派形式。從2017年江蘇南京“第三屆中國網絡文學論壇”的數據來看,網絡文學閱讀用戶達3.33億,其中九成以上為手機用戶,年產值近百億元。可以說,伴隨著流量時代的發展和網絡時代的到來,雜糅著文學性維度、歷史性定位、媒介性發展與時代性需求的中國網絡小說創作,已經在形成和完善著自身的寫作脈絡、寫作定位、文法風格、文化表征與具體呈現出來的天馬行空的想象能力和龐大充實的創作流派。網絡小說的創作形式和寫作方式,也在客觀上成就著當今社會新的小說創作與小說閱讀模式。
作為網絡小說創作中,相對文本最充實,與歷史進程、社會進程貼合度最高的創作流派——網絡歷史小說,其發展至今,已形成了多元并包的創作角度與獨具特色的架空范式。今時今日的網絡歷史小說,絕不僅僅是“歷史同人書寫”或者“歷史之我見”一類的簡單范疇,而是在遵循著人類社會發展脈絡中不同歷史階段、不同朝代更迭、不同社會形態之下的,以客觀歷史發展為背景、為藍本、為參照物的,轉換歷史、講述歷史、假設歷史或者創造歷史的小說創作。而我們所提到的架空范式,正是在這種創作方式下,重述歷史、改變歷史、甚至想象歷史乃至虛構歷史的過程,是在重新定位歷史人物、完全虛構歷史人物、人物穿越或者歷史延展,乃至徹底架構異次元史詩大陸的寫作模式下衍生出的創作概念,以及在這種概念里不同的手法分類、思想表達和情境、背景建構過程。
具體來說,網絡歷史小說的架空范式里所呈現的英雄意識與大國情懷,一方面是源于其社會性的定位與思想意識形態的表達;另一方面則是來自于網絡歷史小說自身文學性、歷史性建設的考量。
首先,從網絡歷史小說的社會定位與思想意識形態表達而言,擁有著概念化的社會影響力與模式化的社會閱讀人群,網絡歷史小說也必然要承擔同等體量的社會意識引導與正向思想表達的責任。不同于歷史紀錄的客觀準確與嚴肅文學的現實揭露,網絡歷史小說本身小說的身份與架空范式的存在,也給了這種歷史小說形式更多討論的可能與更多表達的角度。穿越模式下全知者的視角,賦予了英雄人物跳出其歷史宿命的塑造能力與更多的想象可能;歷史延展中的概念性表達,在虛構的歷史發展中給了社會討論和人性討論更大的定位空間;而到了以人類社會力量體系和意識形態為藍本的異次元歷史小說建構中,則更是產生了全新的人性視角與社會視角,產生了帶著現實影子的英雄人物體系與異大陸概念中符合我們當下社會價值觀與社會構成維度的社會概念與國家情懷體現。“中國當代文學,作為民族文化的一種表現形式和載體,不僅濃縮著新中國成立后幾代人的心路歷程,也折射出凝聚于國民心里深處、相對穩定持久的文化品格乃至人類共同的困惑、探尋的倒影”。新時代的網絡小說閱讀人群,感受著中國近幾十年來快速的經濟發展與愈加完善的社會建設過程,我們處在一個擁有英雄、塑造英雄、呼喚英雄、科技興國、文化強國、大國崛起的時代,而有著大量讀者群的網絡歷史小說,其寫作維度中英雄概念的表達和大國情懷的熱血,與當今社會正能量的傳播和使命感的塑造亦是契合的。習近平主席在金磚國家領導人約翰內斯堡會晤大范圍會議上的講話中提道:“我們要繼續以民心相通為宗旨,廣泛開展文化、教育、衛生、體育、旅游等各領域人文大交流。”。所謂的大國情懷,是和平發展中不畏強權、開拓進取的態度;是歷史轉型里勇于擔當、多元發展的意識;更是中華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自信與從容。我們需要這種民族意識的自信,而網絡歷史小說中的架空寫作,則在很大程度上從歷史討論的角度給了這種民族自信全新的表達方式和催人奮進的呈現形式。
其次,則是網絡歷史小說自身的文學性與歷史性建設。過去狹義范疇的歷史小說,是以歷史重現,對歷史人物、事件的想象性、概括性甚至虛構性的描摹為基礎,遵循一定歷史依據,展現自身價值觀輸出式的歷史定位與小說架構。而到了網絡時代,網絡歷史小說的文本特征既是對過去類型創作的延續與因循,同時,也加入了更大的想象空間,更多的特定因素,甚至是類似的歷史空間借鑒,既是依托歷史的過程,也是創造歷史的過程。如果說過往的話本、戲說、小說的表達維度,更多是作者自身價值觀的體現和對歷史人物的片面性、小說性定位,那么到今天,加入了穿越、空降、后世價值觀甚至是主角金手指的網絡歷史小說,其舊有的歷史框架正在逐漸削弱,而社會性、文化性、精神性的討論則在逐漸增強。換言之,舊有的歷史小說中,對歷史人物的重新評價,更多是類似于《三國演義》中的添加情節乃至人物作用、人物語言重設,或者《李自成》中的人物主體意識拔高與正義性定位。而在網絡歷史小說中,架空范式中定位的特定身份卻使得人物擁有了從頭重新來過的可能以及徹底虛構歷史進程的表達,這種更多“想當然”式的創作特點,在弱化了小說邏輯性的同時,卻也增加了小說的閱讀快感。以小說三要素而言,相比于過去的歷史小說,擁有著日趨成熟的架空范式的網絡歷史小說在情節勾畫和人物塑造上相對趨弱,大量的文字創作和不可避免的經濟追求,造成了網絡歷史小說相對情節較為薄弱、人物塑造較為平面,甚至很多時候存在人物發展過于順利、情節過于經不起推敲的特點。但在整體的背景塑造上,網絡歷史小說則堪稱是天馬行空、精彩紛呈,這其中固然有很多經不起推敲的創作,但網絡歷史小說中大量存在的經歷了歷史的后來人回歸到歷史空間中,以古人的身份甚至是歷史名人的身份融入、推動歷史的橋段,或者是延續歷史、抽象歷史乃至于不同于歷史的表達,卻也給了小說在精神層面表述過程中更加直接也更加集中的論述效果。網絡歷史小說的創作,絕大多數以塑造主人公的英雄定位為基礎,通過主人公選擇和努力的過程來改寫歷史,尤其其中占據網絡歷史小說主體的以中國古代歷史為藍本的小說創作,其大部分的最終追求,都是在主人公的成長與推動下,在小說空間里抹去國家的歷史恥辱,完善國家的發展進程并最終在小說空間中實現中華民族的絕對強盛與歷史轉型。歷史存在遺憾,但小說卻有了無限的想象空間,而網絡歷史小說的創作者們,更多是在這種想象空間里滲透進了自身對祖國的熱忱,后來人對歷史的分析以及各自對于社會意識形態的把握過程。故而網絡歷史小說自身的文學性與歷史性建設,一方面在于小說自身文學性的增強與文學史的定位,在于揚長避短之下獨到的社會性思考與歷史性分析;另一方面則是架空范式中的催人奮進的思想脈絡體現與貼合歷史發展的意識形態表征。
通過網絡歷史小說架空范式的具體寫作方式與架設模式分類,可以整體歸納為人物架空、時間架空與空間架空三種模式。
所謂的人物架空,是更加貼近于過去傳統歷史小說創作的寫作方式。在傳統歷史小說對人物改寫、增減和自我定位的基礎上,網絡歷史小說的人物架空往往更加徹底也更加多樣。網絡歷史小說中的歷史人物定位,很大程度上直白地超越了人物的時代局限,通過“穿越”、“先知”、“重生”等手段,賦予了人物不同于歷史進程的性格養成和自身命運,我們按照其中不同的人物經歷簡單地歸納為“新人穿越”、“新人入史”與“重鑄人生”三種類型。
“新人穿越”的模式核心,在于后世記憶與時代身份在主人公身上的有機整合。主人公通過種種原因,靈魂從若干年后的現代社會穿越到若干年前的歷史空間中,與歷史背景下的一個非歷史名人身份重合,甚至就是主人公自身直接回到了歷史空間里。這種創作方法從一開始就在很大程度上減弱了直接寫作的難度與同化歷史的困境,而是賦予了主人公完全凌駕于時代之上的見識程度與思維模式,同時,讓主人公在自身際遇與奮斗過程的統合中,一點點融入歷史進程也直接或間接地改變了歷史方向。這種寫作方式下的網絡歷史小說,其時代背景大多設置于三國兩晉、唐宋、明清幾個典型的歷史轉折時期,通過主人公的英雄塑造與使命定位,最終在小說里完成相同時期家國命運的更迭。最典型的如三戒大師以明朝為背景的小說《官居一品》,作者將主人公沈墨以靈魂穿越的身份置身于了中國資本萌芽、士大夫臣權意識高度覺醒、社會狀態相對和平穩定的明朝嘉靖年間,同時,在最初設置上,就賦予了舊有的主人公穿越前孤兒奮斗到局長,穿越后出生于書香門第的身份設定。這種設定一方面直接減少了歷史背景本身的寫作難度和人物自身成長的固有難度,先天通過人物身上的附加經歷,完善了最早的人物三觀塑造過程,也讓早期的人物能力與資源積累變得不顯突兀。同時,主人公“過來人”的身份與后世自身抱負的疊加,也直接賦予了角色在成長過程中時代英雄式的心懷天下、努力變革,促成資本與民主萌芽的心理過程。整部作品以明朝歷史環境和人物既定價值為背景,用男主人公幾十年間“修齊治平”的人生抱負與來自后世、經歷過中華百年傾頹后對中華崛起的信念與追求,完成了極其宏觀的歷史鋪陳與年代寫作,作者在書中借由“穿越者”身份所探討的讀書報國、經濟強國、軍事興國、實業強國的社會體系與主觀價值思考,也讓讀者在其中感受到了濃厚的家國情懷。類似的作品還有像三戒大師另一部背景為北宋年間,以民族發展與強國意識為主題的《一品江山》;孑與2同樣以宋代為題材,展現整體民族智慧與城市體系的《大宋的智慧》;賊道三癡狀魏晉風貌,直擊門閥政治與中國風骨的《上品寒士》等。這里的英雄意識,是雜糅著后世思想與歷史身份的小說主人公,為了國家命運與百姓命運而毅然走上的革新、創造、發展、自強的英雄之路。這里的大國情懷,是在小說脈絡下最終中華民族完善發展、社會轉型、扭轉歷史局限、提前富庶強大的殷切期盼。不同于《官居一品》一類作品中呈現的和平年代歷史轉型期主人公躋身官場推動社會的過程,高月的小說《兵臨天下》與《天下梟雄》則分別將視野投向了中國政權動蕩期的三國時代與隋末唐初,作品通過后世穿越而來、獲得豪門庶子的主角身份進行展開,少了社會意識的整體發展,而是在動蕩年代的創作背景下,加入了大量鐵馬冰河的戰爭元素與和平及戰亂間的人性思索。如果說我們之前提到的小說類型核心是英雄造就時代,那么此類小說的核心則更多體現了大爭之世里時代造就英雄的過程,體現了英雄決策的匡正四海與人民戰爭的波譎云詭。就像《兵臨天下》的主人公劉璟,交融著荊州牧子侄的身份優勢、后世簡單科技的經濟優勢與熟知歷史的眼光與發展優勢,最終走出了一條從穩固地盤到擴張發展,從統一中原到四夷賓服的強國發展路線。又或者《天下梟雄》中塑造的楊府庶子楊元慶,亦是走過了一條由軍功獲取地盤、由技術穩固民眾、由眼光贏得戰爭并最終實現統一的過程。類似的作品還有月關筆下穿越明初,隨朱棣征蒙古、下西洋、開啟大時代的《錦衣夜行》;天使奧斯卡創作的回到北宋,和岳家軍一起驅除韃虜、收復河山的《宋時歸》等。這類以動蕩時代為背景的網絡歷史小說創作,大部分都秉承著“犯我強漢,雖遠必誅”的主題,貫穿了中華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強烈愿景與改寫歷史、抹掉屈辱、爭雄四海的民族意識。縱然我們必須要承認,“所謂歷史,就是過去的事,他的殘酷之處在于:無論你哀嚎,悲傷,痛苦,流淚,落寞,追悔。他都無法改變。”。但是架空寫作的寫作范式,“新人穿越”的創作模式,任性自為的網絡小說寫作方式,卻也給了讀者“平行空間”般感同身受的熱血激情與英雄共鳴,以及民族感懷之下特有的閱讀快感。
相比于“新人穿越”的寫作方式,“新人入史”的模式在網絡小說創作的具體文風與情節把握上則要困難了許多。筆者所說的“新人入史”,是將小說里完全憑空造就的歷史人物,直接融入歷史發展中的過程,這種人物或許本身具有一定的歷史原型或者相似程度,比如之前的經典佳作《亮劍》《虎賁》等,但沒有了先知視角和固有背景,直接合情合理地生造歷史人物,同時,還需要兼顧網絡小說的經濟性、媒介性、快餐性創作特點,對寫作者的知識背景、人性把握、寫作能力、全局觀、情節塑造和媒介流量兼顧能力都是很大的考驗,這也導致了此類型的網絡歷史小說,很難涌現真正的佳作,其代表作品有月關的《夜天子》與驍騎校的《國士無雙》等。月關的《夜天子》描寫的,是明朝邊陲體系里,一個英雄式的小人物崛起的歷程。主人公葉小天作為京城管理犯官的世襲牢頭,為了五百兩銀子第一次背井離鄉替人送信,由此開啟了一段傳奇人生。男主角靠著在大牢中學會的種種算計知識,在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中收獲了自己的兄弟與團隊,始終秉持著以民為本的思想與一腔熱血,并最終成為一代土司之王。小說以明快的筆觸與相對輕松的風格,向讀者展現了英雄創造時勢、人民創造時代的價值體系,根據小說改編的電視劇一經上映亦是好評如潮。相較而言,比之《夜天子》的輕松風格與個人成長,驍騎校的《國士無雙》則更是宏闊大氣了許多,作者在辛亥之后百年動蕩的背景下,描摹了一副危難總有男兒出的時代英雄畫卷。就像他在作品簡介中提到的,國士無雙的國士,并不是主角自身的概念,而是一個時代的概念,作者通過主角的經歷和視角,向我們展開了近代民族最危急存亡的時刻,涌現的無數熱血國人、傳奇英雄。可以說,“新人入史”的寫作方式中,主人公既是一種整體的體現,也是一個歷史的符號,以完全原創的人物投影到歷史背景之內,最終展現出來的,都是時代背后的風貌、傳承與人物典型。
相對于前兩種人物架空方式,“重鑄人生”的寫作手法是最容易整體展開的,同時,也是最難以產生精品的。在網絡歷史小說中“重鑄人生”,意味著直接以后來人穿越的形式,以切實的歷史名人為主人公展開情節。在這樣的初始形式下,主人公自然接手了歷史人物的人脈邏輯與身份定位,同時,也擁有了自身的判定標準和忠奸判斷,這樣的小說架構模式在先天上省略了主人公的早期奮斗過程,也通過固有的對歷史人物善惡與否、平庸杰出的既定認知,降低了小說里對于人性表達和權謀判定的難度,這類遵循著直接歷史發展邏輯進行推動和改變的小說情節,固然難免單薄直接,但在精神拔高、英雄塑造和國家發展上,卻也更容易直觀地產生振奮人心的效果。可以說,“重鑄人生”式的網絡歷史小說創作,很大程度上犧牲了小說的邏輯性建構與情節及心理寫作鋪陳,而更大程度上產生了最直接的閱讀快感和閱讀代入感。“中華崛起”“彌補遺憾”“英雄善終”“強國富民”一類情境的直白呈現,給了小說受眾快餐閱讀中第一時間的家國情懷體驗與歷史感官重溯。這一類小說典型的像要離刺荊軻創作的二次重生、回歸漢代、成為河間王劉德并最終奪得皇位,實現中華一統的《我要做皇帝》;華夏九州筆下以穿越秦二世為開端,改變命運、振興大秦的《我是秦二世》;不開心的橘子以多人穿越太平天國時期為整體思路,朝堂江湖、官軍義軍多向穿插的《太平血》;以及《三國演義》、《水滸傳》的同人類歷史小說《天生郭奉孝》、《水滸求生記》等等。作者通過自己的歷史傾向、閱讀方向以及價值定位,在小說中賦予歷史人物新生,用先天的英雄主人公為支點,展現改變時代命運的契機與各個時代中華崛起的可能;以英雄開啟時代,用強軍強國開中華情懷。這種寫作方式,是最直接也最忽略了藝術性的,但同時也是最直觀,最能第一時間引起共鳴的。
如果說人物架空范式的寫作風格,很大程度上更近似于舊有的歷史小說創作的話,那么時間架空與空間架空,則更像是網絡歷史小說自身想象空間、思路延伸所形成的創作模式。尤其是空間架空的寫作范式,更是徹底脫離實際歷史進程,在平行維度中,以現實歷史空間中的社會組成為參考,以現實歷史時空為原型,進行的創造歷史式的小說寫作。這種不拘一格的延展風格,也給了小說框架里英雄意識與大國情懷更多表達的空間與定位的可能。超脫歷史本身的概念性英雄的出現,與人類范疇的大國責任思考成為了部分佳作的亮點,而這種徹底架空式的小說寫作,也給了網絡歷史小說進一步多元發展的可能。
何為時間架空?此類網絡歷史小說的特點在于遵循相同時間點的歷史風貌與歷史定位,但卻異化了歷史空間中的事件結果與所處時代。這些小說中的主人公,一般也被定位成了穿越者身份,擁有自身一定程度的歷史人物、歷史背景認知,而又置身于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歷史空間。相對于固有的歷史,這類歷史空間往往因為某場勝負的逆轉或者某個事件的轉折,而產生了不同的歷史結果與不同的朝代更迭,以這樣的背景范疇展開情節,一方面給了讀者相同人物、相似時空下的歷史代入感;另一方面又使得情節完全無法預知,增加了閱讀體驗。典型的作品像禹巖所著的《極品家丁》和蟲豸正在連載之中的《攝政大明》:《極品家丁》將創作背景放在了虛構的、類似宋明社會樣態的“大華朝”,作者以蜀漢爭霸為時間轉折,虛構了項羽最終取得勝利并綿延十余代朝代更迭的歷史時空,在沿襲了同時代大致歷史風貌的情況下,徹底原創了時代背景與歷史人物,把一個家丁出身的小人物林晚榮,以穿越的形式置身于一個相似而又完全陌生的歷史空間中,小人物的生活追求、后來人的思維智慧、以及先知者身上的民生抱負和國家意識共同構成了主人公的性格特點與成長歷程,在一片嬉笑怒罵中展示了“平民英雄”式的傳奇人生。相比與《極品家丁》的時代綿延徹底不同,《攝政大明》的背景與人物架構則更貼合實際,也更厚重了許多。作者將小說時空定位在一個“未曾正常終結”的大明王朝:崇禎帝發奮圖強,滅東林、平叛逆,為大明續命幾十年,而主角恰巧在崇禎帝繼承人在位的時候穿越到了一個善于理財也貪得無厭的重臣身上,明末清初的種種重要人物,以不同的身份定位,和相似又有所差異的性格精神出現在小說結構中,同時,加入了大量身居高位的原創人物,在波譎云詭的朝堂政治和破敗衰亡民間生活之間,呈現了主人公的成熟過程、性格選擇以及自救同時全力救國的過程,其中灰色領域的探討與朝堂政治的描摹稱得上可圈可點。時間架空下的網絡歷史小說創作,更大程度上帶給讀者的,是相似又陌生的英雄形象,未曾預料的歷史可能,雷同又不同的歷史斷代中,英雄的形象往往更加矛盾和多元,英雄的推動作用與價值選擇相對立體,社會和國家的發展亦擁有了更大的想象空間。在重新定位了“史實”的基礎上,此類小說創作大多采取了傳奇人生、朝堂選擇與民生民意三線并行寫作路線,在民生疾苦中給出大國發展的路線與社會轉型的方向,在朝堂江湖見凝聚英雄的身份與英雄的情懷。“言語是人最早的技術,借此技術人可以用欲擒故縱的辦法來把握環境。”這樣的寫作方式,很大程度上是作者的思想意識與讀者的想象空間的直接對話,也是一種可能性的英雄認定與社會討論過程,并在此過程中設置獨立的寫作環境、吸引讀者的閱讀興趣。
最后則是空間架空的寫作范式。什么叫空間架空?就其本質而言就是整體的架空大陸與架空歷史。首先,必須說明的是,我們將此類小說納入歷史小說的范疇之內,在于其本質上的基礎力量體系,是區分于玄幻小說的。我們提到玄幻小說中最獨特的流派類似洪荒流、無限流、黑暗流的形成,本質上就在于這種力量體系的不同。玄幻邏輯中個體絕對力量的產生,以一敵萬、以一敵億的能力的形成,以及不同層次之間絕對的力量鴻溝,在客觀上區別了現實社會的歷史邏輯。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力量體系和個人力量凌駕于集體力量的能量邏輯形成了小說中獨有的超現實力量體系,那么現實道德和現實社會基礎以及真實歷史范疇內的社會建構在小說中就是可以被重塑的,而一旦社會的基礎邏輯被重塑,那么,不論它是光怪陸離的神話故事還是獨樹一幟的異界史詩,又或者人性揭示的黑暗流創作等等,哪怕它也塑造了自身獨有的朝代背景、社會基礎和生活狀態,我們也不能將他們稱之為歷史小說,而是必然歸于超想象的玄幻一流。故此,空間架空范式的歷史小說創作,是讓讀者在相似的社會模式與熟悉的社會體系下,以完全架空的大陸定位展開小說情節,或影射、或拔高、或總結、或展示,并最終形成獨特的思維方式與判定標準。這種方式最典型的就是燕壘生的作品《天行健》,作者在恢宏的歷史背景與直觀的人性思索下,通過楚休紅從一個小兵成長為元帥并最終在理想達成時含笑隕落的人生履歷,開啟了一個小說體系下歷史大時代的描摹。作品中帝國軍、共和軍與蛇人的三方設定,東北要塞淪陷、人類力量合作,全面抵抗蛇人的戰爭過程,最終在人民戰爭和人民選擇中國家重塑、走向共和的結局,讓我們看到了太多某個現實歷史時間段的影子,也看到了那個相似的大時代涌現的無數熱忱報國、慷慨悲歌的前輩英烈。同類的作品,還有老豬以史詩性的大陸構建與多英雄體系架設的《紫川》,今何在、江南等共同建設完善的《九州》系列等。大多數空間架空范式下的英雄寫作與大國鋪陳,核心體現的是不同價值體系下,英雄成長、英雄決策與最終思考的過程,是新的歷史格局下人性表征、國家發展與民眾意識到共性描繪,以國家投影歷史,用英雄完善情節,并最終在兼顧媒介和市場需要的同時,構筑網絡歷史小說中的家國理念、英雄情懷。
托馬斯·卡萊爾在《論英雄、英雄崇拜和歷史上的英雄業績》中寫道:“在人們的胸懷中,沒有什么比對于這種高于自己的人產生的敬仰更高貴的感情……這種感情為人的生活帶來了勃勃生機……社會是建立在英雄崇拜的基礎上的。”網絡歷史小說里的架空范式,更多是通過歷史架空的形式、社會表征的建構與主人公英雄定位的發展,來傳遞英雄品格、定位強國精神,并最終在媒介和社會選擇的基礎上,加入人性品格的思考與主觀意識的宣傳。歷史情節的表達、英雄情懷的建立、平行時空強國模式的建構,最終都是對現實社會的投影與希冀,我們對英雄意識的肯定與自身家國情懷的表達,也是當今社會建設的基礎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