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粒麥子

文 漢 江

題麥積山石窟

半山，半空，看不清哪些佛是

半裸。泥塑，石雕，說不清

哪些佛是秦代嫡傳

哦，我所在的塵世，還有多少

懸而未決的事？比如亂世的疫情

比如太平洋與大西洋那兩片

無法相融的水……

這么多尊佛，常年披戴日月之光

右手半舉，究竟在揭示什么？

棧道上，我踮起腳尖

依稀看清其中一尊的鞋面上

幾只綠瓢蟲已仰天羽化

一只灰蚱蜢正彈腿趕路……

靜動之間，每株草木把清新

送我，每朵小花把唯美

送我，尚未入禪的風

也在耐心送我

瑞應寺化緣的鐘聲！

下山，心還放不下山

麥秸抱團，站立成垛

每個麥殼的洞窟，讓人懷念

離家出走的麥粒

山徑上，落葉隱姓埋名

還俗的炊煙，各有各的人家

含著縷縷麥香

崖壁那些裂縫，是麥秸與麥秸的

間隙，不深邃，但銳利

飛鳥會因此折翅受傷？

下山，想象滑坡：這座孤山

空窟多，此生有誰會為我

捏個形似麥粒的泥人——

簡單化個淡妝，隨意放一空窟

不編號，不冒稱神龕

只為回家

哦，家再暗淡，泥人自有光亮

如同一粒麥子

聚焦過整個太陽……

龍騰黃河第一灣

龍頭在青海，無法意測——

哪些分岔的小河是龍角

哪些細密的小溪是龍須

在此——若爾蓋草原的唐克鄉

我看到龍那彈性的脖頸

形成黃河第一灣！

觀景臺三樓，我踮腳舉手

將海拔提高到四千米

草原多情地圍著觀景臺，自下而上

捧出紫色的瞿麥、銀色的

火絨草、華麗龍膽……

黃河，究竟有幾曲幾灣？

北來匯流的是白河

第一灣之后，分明蜿蜒盤旋著

五六道灣，在夕照下顯現——

“宇宙中的莊嚴幻影”

俯瞰棧道上的游人，像樹枝上

奔忙的螞蟻。突然，我的腰在扭動

雙手似揮舞棒槌，敲打著

心中幾只塊壘的大鼓

我步履不曲、不彎——

前途一望無垠……

伏羲廟，側柏

踏入廟門，已是多朝元老的側柏

站在兩側躬身相迎

相比廟前一字排開的

九座至尊銅鼎，除了敬重之外

讓我心生幾分側隱

兩列側柏，倚撐著支架和手杖

我不敢靠近，不敢按下快門

怕“咔嚓”一下，有些什么

會應聲斷裂，就像我

剛側眼看過的那塊補天石

側身而過。把側柏

墨綠的影子依次放在我身上

有生之年，或許

它們不會從我的心里

慢慢側身淡出……

張掖七彩丹霞之魅

景區。觀光車左轉右拐

讓座座山丘隨之變臉，一道道色彩

用生旦凈末丑的腔調

呼喚我，熱氣球、直升飛機

也讓我心動。天空地面

彌漫喜慶。親人離我太遠

眼前的景色值得依偎。這里

雖無瀑布、清泉，但有我

體內激情的波濤

激情漸退。多想安靜我自己

被所有的聲音遮蔽

在一道最不起眼的色彩下

做一小粒隱居的塵埃

不再在生活的斜坡上

摸爬滾打，放下一直扛著的

重！忘記——

出口處商店里

有能帶回家的油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