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故土

朱鐘昕

東莞市作家協(xié)會

透過那扇窗我想撫摸那半輪月亮，我伸出手臂，卻怎么也捕捉不到懸掛在高樓大廈之間的月牙。有時候，望著那彎月牙，我才想起，這是城市的月亮，不是故鄉(xiāng)山村的。

我是2001年正月來東莞打工的，至今算起來也快有二十年整了，可在這二十年里，身子雖在異鄉(xiāng)，可夢始終在故鄉(xiāng)村莊的大地上游弋，或者是和已故的在瓦窯里做磚的李師傅，有說有笑地迎著朝霞的景象，始終在我腦海里蕩漾著。

1993年，我追隨父親落戶于江夏區(qū)蓮花橋村時，種地耕田的糧食大部分都是要上交三級提留款的，沒有其他經(jīng)濟來源的我，做不起房子，便一直借住在從江西遷居到蓮花橋的表哥家里，當年表哥在外打工謀生，房子是空著的，表姑父看著我一家大小擠在父親居住的工棚內，大雨大漏小雨小漏的很難安身。父親當年來時是搭棚住的。表姑父覺得我實在可憐，便讓我在表哥家住了下來。其實這個表哥也是八桿子打不到一起的一個遠房親戚，只是這表姑父為人好，心地善良才照顧我的。不過到如今，我在心里也真正地把他們一家當成了親戚在來往。我在表哥家一住就是兩年，沒付半文錢房租，多少年后，每次提起這事來，我都感激不盡，他們一家是我有生以來遇到為數(shù)不多的好人。

直到1995年初，才在107國道蓮花橋許宗路段，中國石化八八加油站斜對面的老何家房子下方，在隊里及村委指定的荒山茅草林處獲得一處宅基地，后來經(jīng)過上級部門的層層審批，上交了兩千多塊錢的相關費用，兩個月后就拿到了當?shù)赝凉芩慕ǚ颗摹７孔涌梢越耍谑俏遗c妻子一鋤一鋤的挖地基，幾百個方的土硬是肩挑背馱的用了三個多月才弄完。地基打好了，沒資金便在許宗瓦窯李師傅那里賒得七千塊錢的紅磚，在1996年春節(jié)前夕，終于做了一棟只有一層樓的平房。房子沒有裝修，但安上門框后也可以住了，遷居兩年后，總算又有了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家。

可如今，村里統(tǒng)一辦理房產證時，發(fā)在微信群的統(tǒng)計表里，卻找不到朱鐘昕的名字。我納悶，我焦急，怎么就沒有我的名字呢？看到越來越多的而且熟悉的名字都一個個地報了出來。當然村里也像我一樣沒有名字的馬老表就忍不住了，便在微信群里追問村里的具體負責人蔡主任，很快得到了回復說，你家超了203范圍辦不了證。我先前還誤認為203是指203個地平方，后來蔡主任解釋，超出203是表示占了林地或者耕地。

于是我追問他，說，您好，朱鐘昕的房產證能辦嗎？蔡主任說，你家超出203范圍。我說， 那怎么辦呢？以后還有機會辦嗎？他說，暫時不知道。我實在是不理解，我那房子都建起來有二十四年了，當年都是通過政府批建的，怎么今天就會超出了203范圍呢？

我打電話給父親，說這房子上報登記是不是村里和隊里弄錯了，父親趕忙去村里問明情況，村里回復說，上面有關部門下來摸排拍片登記的時候，村委和隊里是不知情的，有關部門也并未與村里和隊里的負責人聯(lián)系，房子的房主的名字都是臨時打聽的。我心里想著，24年前建的房子，總不能憑一張照片就侵犯我們村民的正當權益吧。根據(jù)有關政策規(guī)定，村民一戶一宅基地的原則，我也應該有個灑身之處吧，總不能讓我無處安身吧。于是我安慰自己，或許是我心急弄錯了；或許上級有關部門還會重新下來走訪調查落實。我相信黨和政府一定會維護我們這些村民們的正當權益。

我再次打電話給父親，讓父親去找找當年建房上交款項的收據(jù)和相關手續(xù)的批條。父親說，當年的老物件在2010年加上層時都清理光了，當時在抽屜里，就只翻到與村里簽訂的田地承包合同。是呀，一晃都二十多年了，當年還只有幾歲大的兒子，現(xiàn)在都已結婚生子，我的兩個孫子也已在學校里上課了。

真是，事過境遷，村莊里原先的一景一物大都變樣了，開始馬路邊上就只有我與老何家兩棟房子，后來在當?shù)貛讓么逦膸ьI下，村民們才走上了致富的道路。人們的生活漸漸地富裕了，手上也有了余錢，便在這塊苦竹林的茅草地上建起了一排整潔明亮的居民房。

記得2012年開始，上級政府又有政策扶持，整個村里居民房頂上的黑色的土瓦片統(tǒng)一免費更換成了大紅色的琉璃瓦，屋頂還統(tǒng)一安裝了太陽能熱水器，褪色的墻面也重新粉刷上了金黃色的乳膠漆，還進行廁所升級改造置換沼氣池工程，原來的黃泥巴路也修成了水泥路，那些臟亂差，污水橫流，蒼蠅滿天飛舞，臭烘烘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現(xiàn)在，村莊布置得像城市的公園一樣那么別致，門前的枇杷樹、芒果樹、李子樹、桃樹、梨樹、槐樹，還有桂花樹和苗圃里的各種各樣的小樹苗成片成山，整裝待發(fā)。望那色澤明艷的枝條在朝陽中迎風招展，一年四季都有鮮花怒放，香氣襲人的。看那在夕陽下細瞇著眼望著來人不燥不吠的小黃狗，還有在樹木叢中穿行，在花朵上采蜜跳舞的小蜜蜂，這就是一個村莊的干凈，祥和與青春的氣息，讓人心曠神怡。

現(xiàn)在，我們村莊是蓬勃向上的，能從視覺、嗅覺、感官上調動人的情感，讓住戶與游人時時保持愉悅的心境。我想，我們久居此地的人，是多么的幸福啊，這二十幾年來的日新月異，翻天覆地的變化，使我們村民們真正安居樂業(yè)了，心里敞亮了，踏實了。

在通往村莊里的這條路，就能直接抵達我的房屋，我們就像在聆聽一個心酸的故事，一個神奇的傳說。接下來，我就會將這些來自村莊的人和事，慢慢地咂磨，消化掉，埋藏在心靈的最深處，等到累了、困了，無奈想家的時候，就拿出故鄉(xiāng)的一山一水來，安慰一下自己企盼已久的心，療一療自己對故鄉(xiāng)的思念之苦。

在思鄉(xiāng)的夢里，我仰望星辰，彎月掛在樹梢，花兒在我的窗前含羞怯怯地開著，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灑落一地的思愁。看那，月影斑斕，輕撫嬌羞的花瓣，一眼就認出是故鄉(xiāng)來的，久別重逢，濕了眼眸，真的好想擁抱擁抱闊別已久的故鄉(xiāng)，讓前世今生的緣溫暖每一個日子。

我時常夢想故土，想故鄉(xiāng)里的一草一木，想家里的人和事，想家里的房子有朝一日也能修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