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志
同一座祁連山,其北麓的甘肅因生態環境破壞,一度觸發“最高規格”問責;而在其南麓,青海“隱形富豪”打著生態修復的旗號進行掠奪式開采,持續14年獲利百億,黃河上游水源涵養地局部生態遭到嚴重破壞。
2018年年底,我對此展開調查。經與青海省環保、國土資源、稅務等多個部門有技巧地初查了解,獲知祁連山南麓的木里煤田聚乎更礦區一井田屬無證非法采煤,并且開采量極大,對生態環境破壞尤烈。
從事調查報道18年,曾遇到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困難和危險,這次面臨的卻是生理上的極限挑戰。只身闖入這個地表只長淺草不長樹的邊遠之地,不僅沒有采訪對象提供便利條件,還要獨自面對利欲熏心、鋌而走險的不法利益集團,采訪能否取得重大突破,我心里完全沒底,在高原反應最劇烈時甚至萌生過退意。
以山東煤炭采購商身份游弋于礦區外圍,幸運地結識數位在一井田煤礦拉煤數年的山東籍大車司機。煤礦戒備森嚴,我跟車進入采區時,一部手機按規定交保安暫存,另一部手機藏于車內,用于拍攝圖片和視頻。此次采訪歷時10多天,我與司機老鄉夜宿工棚,一起打牌聊天,硬著頭皮陪喝幾口白酒御寒。此次所見所聞,皆如獲至寶,卻觸目驚心。其時祁連山南麓雪花飄零,白天氣溫4~5℃,夜間則陡降至零下15℃,如此溫差之下罹患重感冒,不堪支撐只得下山。
就此見聞,寫作一篇報道亦能成文,但終覺浮皮潦草。2019年7月上旬,我再上祁連山。跟隨司機老鄉犯險抵至開采現場,重點查看開采規模等動態變化,獲得諸多新情況。但下山后感覺數據尚不夠翔實。隨后我花費半年多時間,尋訪曾經在木里礦區進行過采掘、運輸作業的人員。這些分散在全國各地的人員向我提供了大量證據,充分表明在過去的十多年里,木里煤田聚乎更礦區一井田遭遇了慘烈的非法開采。
2020年7月,我三上祁連山。此次調查有了進一步突破:通過一番偽裝,用多個微信號加入一井田幾個采煤隊的司機微信群,實現對該煤礦非法采煤的動態實時了解,一年來盤桓心頭的系列疑問終得解。
2020年8月4日,經濟參考報刊發了我采寫的《青海“隱形首富”:祁連山非法采煤獲利百億至今未停》,掀起巨大的輿論沖擊波。稿件發出的第三天,盤踞在該區域非法開采十余年的青海“隱形首富”馬少偉被控制,一場聲勢和力度空前的問責和整治行動隨即展開。青海省副省長文國棟主動投案,另有18名縣處級以上領導干部被調查處理。
報道發揮了輿論監督威力,為痼疾重重、久攻難下的祁連山青海片區生態破壞亂象的徹底治理,做了直接和有益的輿論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