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丹納的“三因素”說解讀《命定》的人物形象

夏茂燕

四川民族學院

當下“康巴作家群”在文藝界受到的關注越來越多，康巴作家的文學創作已經逐漸成為中國當下文學創作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達真作為康巴作家中具有極大影響力的一位，其小說創作與生養他的康巴大環境有著重要關系。達真在康巴大地上生活、學習和工作多年，在這一過程中他所形成的思維方式與思想認知，既與康巴地區的文化大背景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同時也與他的民族身份及其生活習俗有密切關聯。因為這些都為達真的小說創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礎，是達真的作品呈現出獨具民族特色的重要養分。十九世紀的法國哲學家、文藝理論家丹納在其文藝理論著作《藝術哲學》中，首次系統提出了影響法國乃至世界的“三因素”理論觀點。“他提出種族、環境和時代是影響藝術創作的三大元素，并希望通過新的視角來理解文學藝術的形成與發展。他試圖用在種族、環境、時代背后所揭示的社會文化、民族心理等意識形態來為文學創作提供必不可少的精神養分。”本文將以丹納的“三因素”理論為視角，把達真的小說《命定》作為觀照的對象，重點聚焦于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塑造，據此談一些淺陋的認識，希望為以后進一步挖掘達真作品中的獨特文學價值做準備。

一、環境因素是人物成長的外力

文學藝術產生的另一要素來自于歷史環境，包括自然環境，當然某種社會文化觀念、文化藝術思潮等方面共同形成的人文環境也必不可少。丹納的“三因素”理論認為環境要素為文學藝術的創作提供了強有力的外部條件。康巴作家的創作“主要還是表現在多數作家在寫作內容的選擇上體現出民族性和地域性，而非在語言表達上體現出民族性。雪域、高原、藏傳佛教、民族風情是他們作品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作為康巴作家中的一員，達真對自己家鄉的抒寫也與他成長的這片土地有著千絲萬縷的內在聯結。他在“康巴三部曲”的第二部《命定》這一小說創作中，通過對極具個性的人物進行刻畫，來展現康巴大地的自然風光和人文環境孕育出的康巴英雄本色。就解讀達真的小說《命定》中的人物形象塑造而言，這里所說的環境要素主要關注的是小說《命定》中人物活動的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以及環境對作品中主要人物形象產生的直接和間接影響。當然也或多或少地與作者達真成長的環境密不可分。因為作者本人和他筆下所誕生的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形象的成長基本都是在康巴地區這個大環境下實現的。

達真在《命定》中塑造的有代表性的人物不止一個，無法一一進行解讀，因此我們選取其中一二作為重點關注的對象。土爾吉是這部小說的第一主人公，他在作品中以不同的身份經歷了傳奇的人生。土爾吉這個人物在故事發展的不同階段承載不同的角色，作者最先賦予土爾吉的身份是一個自小在寺廟里學佛的信徒。這一身份的設定很難說不受康巴地區藏傳佛教的這一大的背景所影響，相信很多了解或者到過康巴地區的人對風中飄舞的經幡、路邊高壘的瑪尼堆、寺廟轉動的經筒、喇嘛虔誠的念誦等場景都留存著記憶，這是因為藏傳佛教在康巴地區盛行，是對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影響至深的宗教。土爾吉在這樣的大環境中生長，他從小就進入寺廟，當過級別最低的喇嘛，被稱作“扎巴”，雖然后來因犯了淫戒被迫還俗，還被寺廟逐出，成了可恥的“扎洛”，但他在人生不同的階段，盡管扮演的是不同的角色，但他終其一生都沒有忘記自己內心的信仰。土爾吉這個人物的成長始終都離不開康巴藏區這片神奇又獨特的土地。達真筆下的土爾吉，以及和土爾吉同樣生活于此的人們展現出來的尊神重教、勇武進取的特質大都來源于這里的地理環境、宗教氛圍、風俗信仰的影響。

二、種族因素是人物性情的底色

在丹納的解釋中，種族“指天生的和遺傳的那些傾向，這些傾向因民族的不同而不同。”民族特性是一個種族區別于其他種族的獨有特性，體現在民族的精神文化上，成為民族精神文化形成的重要原始動力之一。種族因素是人物性情形成的內因，在丹納看來，種族要素是影響文學藝術創作的首要因素。“由于同一種族表現出來的共性基本都是和該民族的生產生活密不可分的，并且大都是根植于民族特性的土壤之中的，所以種族作為三要素之首不會因為其他兩個要素的改變而發生變化，它從始至終都是潛藏在一個民族的集體記憶深處的，最終凝結為一種根深蒂固的痕跡。”在丹納的論述中可以看到，他認為某一種族所具有的特性實際上就是一種深層次的本能，可能存在于這一種族的人的基因當中并具有一定的遺傳性。所以各民族在膚色、體型等直觀的外部條件方面存在著明顯的差異，這種差異還更多更明顯地存在于民族與民族間所特有的思維方式、民族心理和精神氣質這些內部條件之中。

達真在創作長篇小說《命定》時，作者在對土爾吉這個人物進行塑造的過程中，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植根于這一地區的康巴人不同于其他民族的獨有的民族精神氣質。土爾吉經歷了從寺廟的“扎巴”到還俗為鄉民，從中國遠征軍新兵到大西訓練營隊員；再從滇西反擊戰衛生隊的醫療兵到龍崗山戰役替犧牲的貢布超度的喇嘛等多重身份；最終，他決定留在緬甸的巴默小鎮為不幸陣亡的戰友守靈。他在余生中，每日誦念《度亡經》，日復一日地度過了六十多年。不管土爾吉身處何方，不管他的生活軌跡發生多大的變化，他對佛祖的虔敬，對英雄的敬畏，都是康巴藏人與生俱來的，并將繼續留在他血液中的深刻烙印。在土爾吉身上，我們看到了康巴人的熱血情懷，人性的光輝，對英雄的崇拜，以及骨子里的果敢和英勇。土爾吉身上體現出來的忠誠、勇敢、敢愛敢恨的民族特性隨著他身份的轉變在逐漸趨于完善，而他內心一直堅守的宗教情懷更是對人性和命運的一種超越。

三、時代因素是人物命運的選擇

“時代是包括精神思想、社會體制與政治思想等在內的一個綜合概念。”雖然時代這一要素對文學創作的影響是籠統的，但時代與文學創作之間存在的關系是真切的，時代從大的發展方向上影響著文學創作，文學作品也無法脫離時代而存在，因而時代的精神面貌勢必會反應在文學作品中。

達真在其小說《命定》的創作中對超越民族性和地域性的抒寫作出了努力，試圖將作品的主題上升到對人性的思考和對信仰、對大愛的理解高度上來，作品中也展現出了對正義與和平的時代主題的呼應。達真在作品《命定》的后記中說：“開始動筆的那一刻我就深信，完整的中國抗戰史如果沒有他們（即康巴籍參與抗日的軍人）的添補，即便是鴻篇巨制都是缺失的······我認為時至今日，奉獻給讀者的書必須從人性出發、從愛出發，如果不具備這兩點，一切的精彩都是曇花、都是浮云、都是彩虹。”正如他所說，《命定》中的主要人物土爾吉的出現正符合時代發展的潮流，土爾吉最終對自己命運做出的選擇，也順應了時代呼喚的和平、正義與大愛的方向。

注釋：

1.“康巴作家群”指的是以反映康巴藏族人民生活為主的創作群體，此定義引自黃群英的《“康巴作家群”創作的地域特征研究》一文。

2.夏茂燕《從丹納的“三要素”說角度看達真的〈康巴〉創作》，《小說月刊》2020年第8期。

3.曹紀祖:《詩性原則及其他——評竇零詩集〈洞簫橫吹〉》，《當代文壇》2013年第4期。

4.丹納著：《藝術哲學》，傅雷(譯).，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出版社，2016年版，第112頁。

5.達真著：《命定》，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版，第337-33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