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歌為心聲聲情并茂的張派表演藝術
——以《詩文會》為例

2021-11-12 22:23:15白入夙

戲劇之家 2021年25期

關鍵詞：唱腔

白入夙

（青島市京劇院有限公司山東青島 266000）

中國戲曲藝術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藝術瑰寶，是人類文明發展史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我國文化寶庫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內容。在中國戲曲藝術寶庫中，京劇藝術獨領風騷，一直受到我國人民的喜愛，廣大戲迷遍布大江南北。京劇青衣是“旦行”中的重要行當之一，京劇“旦行”專門飾演不同年齡、不同性格、不同身份，具有典型性的古代婦女。20 世紀40 年代初期，以梅蘭芳為首的四大名旦，為滿足觀眾需求，創立了梅派、尚派、程派、荀派。四大名旦上演的青衣戲，聲腔更有特色：梅派行腔圓潤飽滿，平穩悠揚；程派行腔起伏跌宕，迂回纏綿；尚派行腔滿弓滿調，剛健磅礴；荀派行腔嬌媚婀娜，哀怨低柔。青衣行當的拓展與豐富促進了京劇興盛發展。

一、張派的由來和特點

張君秋先生是張派創始人。他以悅耳動聽的嗓音天賦和科學的演唱技法，塑造了無數光彩奪目，傳神抒情的人物。20 世紀50 年代，張君秋先生繼承四大名旦梅、尚、程、荀四大流派表演精髓而創立了獨樹一幟的張派表演藝術。

20 世紀40 年代到50 年代，張先生嗓音條件能高能低，純美通透，在戲曲聲腔處理上，他不斷改進表演技巧。他總講：“我每次演出，有些唱腔不一定都唱得一樣。我時刻揣摩觀眾心理，當我哪句唱腔有新的創意、潤色和改動后，同時能得到觀眾認可和歡迎，我就定稿。”這說明優秀的藝術家把握住了觀眾的心理和時代的脈搏，因而能夠走在時代前沿。

筆者一直學習張派表演藝術，其中《詩文會》是筆者印象最為深刻的一出劇目。該劇腔體變幻莫測，無論表演手法或唱腔方面都突破了青衣以往的模式。這也對筆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二、張派劇目《詩文會》劇情介紹

《詩文會》始創排于1961 年，這出戲是張先生藝術造詣達到巔峰時期的作品之一。劇情如下：沈重有一女名叫婉娥，欲擇佳婿，設詩文會，邀請世家子弟顧子玉、牛斯文、車步青會詩。車步青、牛斯文二人本就是紈绔子弟，不會作詩。牛斯文請謝瑛代筆，車步青請家妹車靜芳代筆。會詩結果是牛斯文為卷首，車步青屈居第二，顧子玉居末。沈重見牛斯文容貌猥瑣，以三卷難分高下為由，說金榜題名之后再議婚事。牛斯文遂請謝瑛代為相親。詩文會上，車靜芳見謝瑛才貌雙全，為之心動；謝瑛不忍欺騙車靜芳，于是故意作歪詩離去。大比之年，謝瑛、顧子玉榜上有名。沈重將婉娥許配顧子玉，又從中撮合，促成謝瑛、車靜芳的美滿婚姻。

三、《詩文會》兩場重頭戲的藝術特點

下面簡單談一下，自學演《詩文會》以來，筆者個人對此戲的理解。

（一）誑妹

對青衣來說，《詩文會》的重頭戲有兩場，分別是《誑妹》和《簾試》。其中，《誑妹》這一折開頭，車靜芳以散板起“莫不是匆忙中有何遺忘，為什么說欠通拋擲案旁？”聽到自己的詩卷被拋擲案旁很不解，同時也比較氣憤，所以上場時的表情應表現得比較疑惑、悶悶不樂。后面車步青說自己聽錯了，這時車靜芳的情緒可以放松下來。接下來的念白“啊，兄長，沈老伯約你等前去會詩，真乃閑情逸致啊。”這句要突出嘲諷的意味，因為哥哥是個紈绔子弟，沈老伯約他會詩，實屬高看。車步青接著說：“你平日孤高自許，藐視為兄與我的好友，如今你反屈居亞軍，那卷首是我的好友所作，詩篇在此，拿去見識見識吧。”車靜芳懷著好奇的心情念起了這首詩：“紛紛姚魏敢爭開，空向慈恩寺里回。雨后卷簾看霽色，卻疑苔影上花來。右詩綠牡丹，牛斯文作。”此刻，車靜芳的心態從好奇轉入到敬佩，因此，念白的語氣高低急緩、交相輝映，伴隨南梆子高腔把情緒推到了最高點。接下來唱出“觀其詩，度其人，才情出眾，牛相公必然是文質彬彬。”尤其“詩”字選擇用高腔來處理，把一個小姑娘情竇初開的情緒展現得惟妙惟肖，但切記唱這個字的時候不能太“拙”。接下來的演唱是一個奇峰陡起的小高腔，因為車靜芳猛然聽到哥哥要把她許配給牛相公。這個地方運用高腔恰恰展示了人物內心愛的暗流“陡起狂瀾”，突出了人物欣喜的心情，在唱上要求立音直接打到頭腔。這時候就不能柔了，因為之前沒有低音的鋪墊，如果聲音位置集中不好，高腔很難達到。唱到“聽兄長醉中言論，果然是將牛生配我終身”的表情應保持歡喜狀態，想的是詩如其人，必定才貌雙全，文質彬彬，是自己理想的配偶。這句應該注意“配”吐字要清楚，唱不好的話很容易聽成“誒”。“男大當婚女當嫁”這句的“當”是比較難唱的，雖然沒有拖音，但因為屬于“江陽轍”，大部分女生對這個轍口的發音掌握得都不太好。筆者剛開始唱到這一句就犯怵，后來經過老師指點示范，自己琢磨，慢慢地就可以掌握了。唱這一句時，鼻腔要保持通順，笑肌提起，口腔打開，要像含著東西一樣，最主要的是之前的氣息要調節好。如果氣息沒有調節好，后面需要連著唱的“古”字就托不住了。“何等之人”的“人”字，張先生運用高低腔結合的演唱手段，突出了人物此時跌宕起伏的復雜心情。唱最后一句“可嘆我二爹娘早年喪命，到如今終身事無人掛心”時，車靜芳想到自己爹娘早年離世，滿以為哥哥替自己提了親事，但后來發現是空歡喜一場，于是略顯哀愁。

接下來西皮散板也很有特色。聽到哥哥確實為自己說媒，車靜芳從剛才哀愁的情緒直接轉為驚喜，這是個很大的轉變，想到這里，又迫不及待想知道對方是誰。這時候要求演員表演功底扎實，要向觀眾交代清楚，必須每個眼神、表情和動作都要配合得很好。唱到“這件事但不知是假是真，請問此人名和姓”這一句時，以情帶聲，越含蓄越好。女孩子提起自己的婚事自然很害羞，雖然是散板，但“散板不散”，要有藕斷絲連的感覺。“名”字要唱出張派的特點，運用胸腔和鼻腔，還是不要“攛”，“名和姓”這三個字不換氣，“名”字在最后歸鼻腔的時候要接著唱“和”，“姓”字要像打太極一樣，看起來并不使勁，但其實唱起來很累。當得知哥哥將自己許配給牛斯文的時候，車靜芳滿心歡喜。接下來，車步青唱“我二人素日交誼深，讓個媳婦怎不能”。聽到這句唱詞時，車靜芳要有恍然大悟的表情，婚姻大事怎么可以讓呢？想到自己哥哥的好朋友多數是紈绔子弟，自己終身大事還是要謹慎，于是車靜芳決定自己面試。車步青一聽自然恐慌，聲稱沒有女孩子面試大丈夫之理，車靜芳這時的表情不應表現生氣，而是為了終身幸福不能輕率，故意表現得無所謂，待哥哥走后，她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這時車靜芳在身段上有一個比較大的起伏，甩袖、翻袖，最后終于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而笑，但這時的笑不是大笑，最后一句唱“心兒里又驚又喜情不自禁，但愿他才貌雙全是意中之人。”“人”又是一個高腔，這個高腔展示了人物對未來的無限向往，也為下一場的“面試”作鋪墊。

（二）簾試

《簾試》中“喜盈盈進畫堂”一段四平調唱腔是全劇的中心唱段，早已被大家傳唱。一個閨閣少女，竟然自作主張自己選才郎，她興奮喜悅，同時內心又有一絲猶豫彷徨，因為世間很少的人會有如此大膽的舉動。一般的四平調都是中低音起，但“喜盈盈”上來就是高音，上下句的落音有了很大變化。“親任主考選才郎”小姑娘要面試才郎，自己決定終身大事，唱這句的時候要表現車靜芳既新奇又很有信心的情緒，緊接著唱“欲前又踟躕”其中“欲前”又是一個高音，表現了人物在自己鼓勵自己，做出了決定就不怕拋頭露面，要求演員的高音區必須通暢。當唱到“踟躕”這兩個字的時候，車靜芳在想：我這樣做是不是太唐突、太冒失了呀。這是一句自我抑制的唱腔，因此不要拖音。在唱到“觀詩心切慕，無端動柔腸”時，張先生以其細膩入微的嗓音，使音調纏綿旋轉，把少女心中想見其人又怕見其人的猶豫不決心情鋪敘得恰到好處。“愿今日得遇知心畫眉郎”這句唱腔在處理方面要到位，字要收得干凈，但同時要求連貫性，連接不換氣的字還要柔著唱。“勝過那隔墻頻奏鳳求凰”這句的難點在“隔”上，因為是高音，唱到后面，這句很容易托不住，所以在“隔”之前一定切記要換氣。

節奏主要表現了人物的心理變化。詩文會上，車靜芳滿心歡喜等來的卻是歪詩。這時她的情緒頓時轉入失望和憤怒，節奏也隨之加快，情緒的落差引出西皮流水的大段對唱，責問哥哥“說什么莫逆之交仁義兄弟，分明是朋比為奸暗用心機，全不念二老雙親遺言囑咐你，招狂徒，欺胞妹，昧天理，哪有手足之義，你枉戴儒巾著儒衣”前后兩個高腔，突出了車靜芳萬分悲憤的心情。盡管車步青一直在解釋，但是車靜芳依然難壓怒火，最后收尾“從此議婚不用你，自覓知音找歸依，一旦于歸離家去，不用你妝奩和嫁衣。”以后自己決定終身，就算離家而去，也不用哥哥操心自己的親事。這段唱腔要突破纏綿轉為激昂，“你”和“衣”都屬高音，要突出一種激昂情緒，隨著大幅度的雙甩袖，憤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