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琴的發展歷程與豎琴教育在中國的實踐

孫詩萌

（天津音樂學院,天津 300171）

一、豎琴的前世今生

豎琴（harp）是世界上現存最古老的撥弦樂器之一，出土于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地區的陶土制品碎片可以讓豎琴的起源被追溯至約公元前三千年。人們對豎琴誕生的猜想中最貼近這些出土文物所記載的，是豎琴起源自獵人的弓箭。相傳獵人們在打獵時，偶然發現撥動弓弦能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于是獵人們就在彎弓上綁上了更多的弓弦，這些弦因長短不一而產生了不同的音高，便有了豎琴的雛形。

早期豎琴在結構上分為兩部分，即琴頸（neck）與共鳴箱（sound box）。中世紀時，游吟詩人攜帶豎琴四處游歷，使得豎琴風行整個歐洲。與此同時，豎琴被增加了琴柱（column），擁有了更加穩固的三邊結構，奠定了現代豎琴的形態基礎。

隨著豎琴被更多地投入使用，早期豎琴弦數較少，并且無法完成變化音在演奏中有著諸多限制。17世紀中晚期，多排弦豎琴（multi-course harp）被發明，它被分為雙排弦和三排弦，在意大利、西班牙，以及英國威爾士等地區被廣泛運用。這些豎琴通過將幾排琴弦分別調律的方式，同時得到自然音與變化音，這于當時暫時解決了豎琴無法變音的問題。

在17世紀晚期的奧地利，音樂家發明了“鐮鉤豎琴”（hook harp）。這種豎琴于琴弦頂端排列著一排掛鉤，扳動掛鉤壓緊琴弦便會升高半音。豎琴是雙手演奏的樂器，如果經常需要在演奏過程中空出一只手去扳動掛鉤，會較大地影響演奏的連貫性。這種鐮鉤豎琴雖然并沒有被持續使用，但它的制作思路卻被沿用至現代的扳鍵小豎琴（lever harp）中，將笨重的鐮鉤改進為輕便順滑的扳鍵，使得小豎琴也可以擁有變音功能。

交叉弦豎琴（chromatique harp/cross-strung harp）沿用了多排弦豎琴的部分思路，為豎琴安裝了兩排X型交叉的琴弦，相當于鋼琴上的白鍵與黑鍵。但相互交錯的琴弦使演奏者難以分辨，同時，木質的琴體已經無法承受多出一倍數量的琴弦的張力，必須使用更堅固的金屬結構，在重量和聲音上都有很大影響。

德國制琴師雅克布?霍克布魯克（Jacob Hochbrucker）發明了單向踏板豎琴（single-action pedalharp）。七個踏板位于豎琴的底部，分別對應C、D、E、F、G、A、B七個音，踩下踏板時，豎琴上所有相對應的音便會升高半音。于是，演奏者在演奏過程不再會被手動調節變音鍵而打斷，更不需要重新調音，從而可以演奏更加復雜多樣的作品。而后，在1810年，法國的制琴師塞巴斯蒂安?厄拉爾德（Sebastien Erard）發明了現代雙向踏板豎琴（doubleaction pedal harp），向下踩踏板升高半音，向上踩踏板則降低半音。至此，豎琴真正實現了可以流暢演奏所有調性的目標，成了一件成熟且獨特的樂器。

現代音樂會踏板豎琴有47根弦，高約1.8米，琴弦由尼龍弦、羊腸弦及鋼弦組成。豎琴的中低音柔和，高音清亮，是非常優秀的獨奏及室內樂樂器，也是交響樂團中重要的色彩性樂器。

二、豎琴教育在我國的發展

在20世紀初的上海，開始逐漸有外籍音樂家及交響樂團上演豎琴音樂會。由于當時演奏豎琴的樂手均為外籍，且演出地點多設在市政廳等地，能夠見到豎琴的市民數量有限，但其動聽的琴音依然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同樣在20世紀初，大量的俄國音樂家在十月革命后僑居中國哈爾濱。其中，豎琴演奏家德魯日妮娜（Druzhinina）在當時的哈爾濱第一高等音樂學院擔任豎琴及鋼琴教師。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上海等多地的音樂院校及院團都派出人員來隨德魯日妮娜學習豎琴，誕生了中國第一批豎琴專業學生。1959年，東德的豎琴演奏家施瓦茲（A.Schwarts）受邀來上海開辦豎琴專家班，包括前文提道的第一批豎琴學生在內的共十名來自上海、北京、武漢等地的學員，跟隨施瓦茲教授進行了系統的學習。隨著她們的學成，全國多地開始有了專業的豎琴教師，實現了豎琴在中國從無到有的飛躍。

1960年前后，中央音樂學院及上海音樂學院分別派左因和曹承筠赴蘇聯深造。她們學成歸國后在兩地開展了豎琴專業教學，并帶回了很多豎琴樂譜及教材，大大改善了豎琴的教學條件。在生源稀少的情況下，中央音樂學院的左因教授開始堅持不懈地從附小、附中發掘人才，培養出眾多豎琴專業的中堅力量。曹承筠教授編寫了《豎琴基礎教程》，綜合收錄了多國作曲家的豎琴獨奏作品及室內樂作品，以及其本人改編的一些中國樂曲，成為早期非常重要的豎琴教材。

經歷了師資短缺、缺少教材樂譜等艱難的初期發展階段，豎琴這粒種子終于在老一代豎琴前輩們的辛勤栽培下開枝散葉，茁壯成長。世界豎琴大會（World Harp Congress）是豎琴界規模最大的活動，大量世界范圍內的豎琴演奏家和學生都會積極參加盛會。2017年，第13屆世界豎琴大會第一次來到亞洲，在中國香港舉辦，這也充分顯示了國際上對中國豎琴事業發展的認可。在1987年奧地利維也納舉辦的第三屆世界豎琴大會上，僅有三四位中國的豎琴老師參加。而在2017年，已有多達400余位來自中國各地的老師、學生及豎琴愛好者在香港因豎琴而相聚。有越來越多的中國豎琴演奏家開始活躍在國際藝術節及賽事上并取得優異的成績，同時我國國各大音樂學院也開始積極主辦國際性豎琴活動，吸引了諸多外國豎琴藝術家參與。

三、中國豎琴教育的創新性實踐——“打開藝術之門”豎琴夏令營

在中國豎琴教育穩步發展之際，開拓新形勢、探索新方法、發現新人才成為新時期豎琴教育教學的重要任務。始創于2011年的“打開藝術之門”豎琴夏令營活動則是豎琴普及與教學的具有創新型和持續性的重要實踐。在這個過程中，豎琴教育得以使用新形式、解決新問題。

1.零基礎培養——提升豎琴的社會認知度

豎琴教育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偏于專業化方向，這種專業化的培養是由多種原因造成的，但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絕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豎琴這個樂器。

如上文所述，豎琴是一件有著精細機械結構的樂器，制作過程中有很多步驟都需要人工完成，再加上豎琴體積龐大，選用木材的標準極其嚴格。因此豎琴的價格較為昂貴，產量也較小，注定無法像鋼琴等樂器一樣形成規模化的教育。如何使豎琴普及，一直是一個束縛豎琴教育大步前行的問題。

2011年夏天，中央音樂學院豎琴專業的王冠教授聯合北京中山音樂堂，第一次舉辦了“打開藝術之門”暑期豎琴夏令營。王冠老師帶領她的學生們組成一支教學隊伍，為孩子們打開了近距離接觸豎琴的大門。這是國內第一次舉辦完全面向零基礎學員的、帶有普及性質的豎琴夏令營。由于人們對這個樂器十分陌生，報名人數寥寥無幾，在報名開放的月余內，通過努力宣傳也只招收了20余名學員。經過十年的發展，今年7月剛剛結束的第十屆豎琴夏令營，共有70余名學員報名參加，而且是在報名通道開放短短幾天之內迅速報滿。第一屆夏令營使用共計4臺扳鍵小豎琴，3臺踏板豎琴，今年的第十屆夏令營中共使用31臺豎琴，包括21臺扳鍵小豎琴，10臺踏板豎琴。對于豎琴這一目前仍屬小眾的樂器，這些數字的變化已經足夠使夏令營的老師們欣喜不已。

2.走出院校——在實踐中鍛煉豎琴教學人才

豎琴夏令營不僅讓孩子們認識了豎琴，也讓老師們也有了教學實踐場所。助教團隊中的大部分人都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在此之前她們都僅是在課堂中接受教育，而在這里，她們第一次嘗試將所學的專業知識傳授給別人。很多人一開始面對活潑好動的孩子們手足無措，不知道從哪里教起。通過有經驗的老師的幫助加上自己努力地適應和摸索，教師團隊中的每一個人都在短短幾天內迅速成長，完成了她們的教學實踐第一課。她們學會了如何對零基礎的孩子進行豎琴啟蒙教育，如何因材施教，如何使用舉例等各種方式讓學生更容易理解等等。從音樂學院畢業的學生很大一部分都會走向教學崗位，而“打開藝術之門”夏令營無疑為豎琴學生提供了寶貴的教學經驗，使得她們在今后的教育工作中更加得心應手。十年間，參加過豎琴夏令營教學工作的中央音樂學院豎琴專業學生有十余位，除了現在依然在校的學生，其他人全部堅持從事著豎琴教育工作，有的任職于專業音樂學院，有的成立培訓機構，有的身為交響樂團演奏員同時兼職教學。可以說，“打開藝術之門”豎琴夏令營不僅讓大眾認識了豎琴，讓孩子們學會彈豎琴，也讓豎琴學生們學會了怎么教豎琴，從而使得她們可以更自信地選擇豎琴教育作為自己熱愛的事業。

3.打開影響——以新形式實現豎琴“可持續”教育

“打開藝術之門”豎琴夏令營的成長反映著中國豎琴的發展，點滴的進步都傾注了一代又一代豎琴老師們的心血。夏令營也為豎琴教育開辟了新的思路，那就是普及。越多的孩子開始學習豎琴，就可能涌現越多的“好苗子”，例如近兩年就陸續有曾經的夏令營學員通過后續的學習考上了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及天津音樂學院附中。和過去的幾十年相比，現在我們有更好的條件去做到普及，包括越來越多的琴，以及越來越愿意支持藝術教育的企業，也離不開堅持開拓的豎琴教師們。今年的2月到7月，中山音樂堂又聯合了王冠、孫詩萌等四位豎琴老師，舉辦了線上豎琴長期訓練營。線上訓練營突破了地域限制，各地的學生都可以以視頻課的方式學習，大大拓寬了豎琴學生的范圍。除了開展夏令營等教育活動，老師們也積極舉辦多種形式的豎琴音樂會，從獨奏到重奏，從傳統豎琴到電豎琴，從古典曲目到流行作品……豐富多彩的豎琴演出也吸引了更多觀眾，慢慢形成了固定的觀眾群體。

如今，專業院校的豎琴學生數量穩步增長，出于愛好而業余學習豎琴的成人和孩子也越來越多，并且隨著扳鍵小豎琴的普及，豎琴啟蒙的年齡也越來越小了。相信這些從四五歲就開始學習豎琴，聽著豎琴音樂會長大的孩子，將來一定能和中國豎琴一起，飛向更廣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