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燦
(江蘇省社會科學院 馬克思主義研究所,江蘇 南京 210004)
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是“一帶一路”兩支強勁翅膀的其中“一翼”,其秉承了“和平合作、開放包容、互學互鑒、互利共贏”的絲路精神,致力于推動建立全方位、多層次、寬領域的藍色伙伴關系,共同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如今,“一帶一路”倡議已完成夯基壘臺、立柱架梁的總體布局,正邁向落地生根、持久發展的高質量建設階段。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高質量發展關乎“一帶一路”的整體進程,互聯互通是深化這項務實合作的目的和關鍵。
互聯互通既包含了基礎設施的“硬聯通”,也包含與之對應的“軟聯通”。(1)“軟聯通”既可以是指語言、文化、精神、價值觀層面的交流和溝通,也可以指相對于設施、設備、技術、資金、貿易等的軟層面的銜接,即政策、規則和標準之間的有效對接、相互配合和共同作用。本文中的“軟聯通”視角是后一種理解,這也是政界和學界目前認識“軟聯通”的主要視角,即所謂政策、規則、標準三位一體的“軟聯通”。參見:李愛仙、郭晨光、劉春卉著:《“一帶一路”背景下政策、規則、標準的軟聯通》,北京:中國標準出版社2020年版,第9頁。2013年亞太經合組織領導人宣言中,中國首次提出硬件、軟件和人員交往是互聯互通的三大支柱,此時軟件層面的互聯互通主要涉及規制方面的內容。2017年首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期間,習近平主席多次提及標準合作的重要性,明確要求發揮標準與政策、規則的“軟聯通”作用。2019年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上,政策、規則、標準三位一體的“軟聯通”再次被強調。因為所有物質性的聯通最終都要受到規范和理念布局的影響,所以“軟聯通”在某種程度上比“硬聯通”更重要也更持久。“一帶一路”是一種以互聯互通和發展合作為目標的機制設計,“軟聯通”旨在推動“一帶一路”機制與東道國機制、多邊發展框架的協調發展。[1]那么從學理角度應該如何審視“軟聯通”與國際機制之間的關系?如何理解“軟聯通”的機制效應?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又將如何借力“軟聯通”機制邁向高質量發展?本文擬對上述問題進行思考并提供相關解釋。
互聯互通不僅是各種生產要素之間的相互聯結,而且應當成為一種國際機制,強調政策、規則、標準三位一體的“軟聯通”具有更加鮮明的國際機制特征。斯蒂芬·克拉斯納(Stephen D. Krasner)的經典論述指出:“機制可以被定義為是國際關系特定領域中由行為體愿望匯聚而成的一套明示或默示的原則、規范、規則和決策程序。”[2]因此,如果我們用“走廊結構”(Corridor Structures)的形式從微觀層面解讀國際機制形成的話,[3]那么機制本身可以被看作是連接特定國際行為體之間的內容載體,而“軟聯通”則是該“走廊結構”有序延展的方向舵手,它們有機地共同組織起特定行為體,并對周邊的游離行為體產生吸引力(見圖1)。換句話說,“軟聯通”的特性與國際機制的特征能夠相互融合,“軟聯通”有助于串聯起國際機制的實施而達到國際合作。

圖1 “軟聯通”與國際機制的“走廊結構”圖
國際機制的產生與全球化和日益豐裕的國際關系實踐密不可分。全球化時代的國際體系本質上依然呈現無政府狀態,因此國家仍需要為了安全和利益尋求自助。但全球化時代國際體系中的共同議題明顯增多,由共同議題所牽涉的共同安全和共同利益也更為廣泛,國家在尋求自助的同時也有了更多機會訴諸于互助。國際機制因互助而生,目標是解決國家間相互聯系的問題。關聯性是國際機制的首要特征,也是檢驗國際機制有效作用的核心指標。
面對全球化的國際關系,國家選擇對外開放的發展戰略被看作是順勢而為之舉,因為對外開放的前提是對相互依賴和國家互助的肯定。某種程度上,“軟聯通”的發展水平代表著國家的開放程度,因為“軟聯通”通常已超越商品和要素流通而指向營商環境的改善,意味著更高水平的開放性。與持“逆全球化”思潮的貿易保護主義企圖切斷國際機制的關聯性迥然不同,“軟聯通”的開放性恰恰是對國際機制關聯性的堅守和延續。
關聯性間接催生了國際機制的權威性。具有關聯性的國際機制在獲得一定數量的主權國家認可之后就代表了某一領域的行為規范,成為富有影響力的權威性國際機制。國際機制的權威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其能夠提供來源可靠的數據和信息,幫助國家在不確定的國際環境中追求穩定的收益;二是其承載了合法性和國際道義的功能,遵守國際機制的國家會被認為是符合國際社會的期待和堅持多邊主義的發展方向。
互聯互通是一項不斷成長的工程。“軟聯通”實踐需要有基礎設施“硬聯通”的支撐,“軟聯通”所繪就的成長圖景將推動“硬聯通”所創造的增長福祉以一種更加均衡、普惠的形態邁向發展福祉。因此,“軟聯通”指向的是一種更加持續和高質量的發展形態,體現了包容性發展的理念。包容性發展的基礎是國家的發展意愿得到普遍傾聽和認可,因此“軟聯通”的包容性與國際機制的權威塑造在形成機理上一脈相承。
國際機制的特征不僅體現在其正向的激勵作用,而且也可表現為負向的制約作用。由國際機制的權威性可以進一步推導出它的制約性——正因為相關國家一致達成對某項國際機制的認可,才使得它們必須要將自己的行為框定在機制范圍內。在羅伯特·基歐漢(Robert Keohane)看來,“原則、規范、規則和決策程序,對行為體都具有禁止的含義:它們限定著特定的行動并禁止其他的行動。”[4](P59)國際機制的制約性是義務和責任的表達,其某種程度上甚至帶有強制性。
“軟聯通”并非是被動的匹配選擇,而是主動的戰略對接。為“軟聯通”設置一定的層級和門檻是必要的,否則這種聯通本身只具有數量上的含義而不具備質量上的效能。因此,“軟聯通”天然具有內在的改進屬性,旨在優化互聯互通的結構。受制于各國國情和發展水平的差異,這種改進通常需要循序推進。“軟聯通”的改進性是對國際機制制約性的反饋,機制制約性傳遞出一定的體系壓力,要求國家行為體必須不斷提升和改進行為方式以適應更好的國際發展要求。
關聯性、權威性和制約性是國際機制的主要特征,也是國際機制效應的重要來源。基于“軟聯通”和國際機制的融合關系,我們可以進一步考察集開放性、包容性和改進性為一體的“軟聯通”所釋放的機制效應。
國際機制視野下的“軟聯通”是開放包容的政策對接。非排他性和非強迫性是基礎,如此互聯互通實踐才不會是一廂情愿,資源配置也才能更加合理有效。有效的政策對接應彰顯“軟實力”的運作邏輯,即“讓別人收獲你想要的結果,合作而非強迫他者”。[5]政策擴散,即公共政策的政治從一個政府傳播到另一個政府的現象,[6]是“軟聯通”機制政策對接的集中體現。
通常而言,政策擴散效應主要表現為三種形態:政策模仿、政策學習和政策競爭。[7]政策模仿往往發生在具有相似政治體制和意識形態的政府之間,更多體現的是一種基于價值觀和文明認同的政策擴散,此種形態的政策擴散具有原發性特征而無需過多的政策干預;政策學習主要基于成功的政策經驗推動,實際的政策收益往往能夠促成強烈的學習動機,此種形態的政策擴散帶有繼發性特征,并且政策擴散本身具有一定的政策效果檢驗功能;政策競爭通常受到市場因素和政治因素的雙重作用:一方面,那些經濟結構相似度高和市場項目同質性強的政府更易展開政策競爭;另一方面,那些地緣環境接近和綜合實力相當的政府也更易展開政策競爭。此種形態的政策擴散具有明顯的情境性特征,且政策擴散蘊含消極的沖突性可能。
“軟聯通”的政策擴展效應應更多聚焦政策學習和政策競爭。政策學習是一種檢驗性對接,是政策選擇的“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的過程,因此政策學習多多益善;政策競爭是一種壓力性對接,既可能驅動良性的政策創新、相互鞭策,也可能導致惡性的政策擁堵、相互擠壓,因此政策競爭需要合理管控。
國際機制視野下的“軟聯通”是日臻完善的規則對接。規則是治理的基礎,正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國際社會的善治離不開一個“規則構成的世界”。規則對接的前提是規則流動,規則流動通常包含兩個層面:一是國際規則的國內化,二是國內規則的多邊化。[8]進而,有效的規則流動既要強化國際規則遵約的普適性,又要強化國家間規則的協調與互利合作。
對國家治理而言,法律是最大的規矩;對全球治理來說,法律也是最為重要的國際規則。因此規則對接的核心是法制對接,規則流動效應主要體現在如下兩個方面:其一,國際法的國內履責。法律的生命在于實施,國家利益和國際責任的統一才能使國際法的流動效應充分涌動,否則國際法就易淪為某些霸權國眼中的提線木偶——“合則用,不合則棄”,國際秩序也將化為“叢林法則”。[9]其二,跨國法律協調與合作。全球化和區域化經濟實踐需要有力的法律體系作為支撐,基于“求同存異”理念的跨國法律協調充分彰顯了法制合作的流動效應,尊重各國法律特殊性基礎上的互認機制使得這種跨國合作更具韌性。
“軟聯通”的規則流動效應需要在“國際規則的國內化”和“國內規則的多邊化”建設中持續發力。具體而言,國際規則的國內化應重點關注國際法國內履約長效可監督機制的構建,防止國際法適用效果的反彈;國內規則的多邊化應重點關注跨國“軟法”協調機制的構建,軟法有助于促進不同利益和價值觀及不同權力水平的行為者之間的互利性合作。[10]通過簽訂備忘錄、行動計劃等“軟法”方式開展跨國協調應成為一種“新常態”。
國際機制視野下的“軟聯通”是科學系統的標準對接。標準是經濟活動和社會發展的技術支撐,也是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邁向現代化的基礎性制度。從18世紀末聚焦零件制造的“工藝革命”到20世紀末跨越國界議題的“治理革命”,有組織的標準化實踐已跨越兩個多世紀的人類文明歷程。(2)詳見孫燦:《“標準化”全球治理:“一帶一路”標準聯通與中國的對外開放》,載《印度洋經濟體研究》,2020年第4期。“獲得最佳秩序”和“促進最佳共同效益”是制定標準的出發點,為此,標準質量需要不斷提升和改進。
從全球范圍看,標準提升效應主要有兩條發展路徑:其一是國際標準的采用和實施,可稱之為標準的“內化”方式。國際標準是一種科學工具,使制定統一、穩定和全球公認的技術、方法、協議傳播和使用框架成為可能,從而支持信息社會的全面發展。三大國際標準化機構——國際標準化組織(ISO)、國際電工委員會(IEC)和國際電信聯盟(ITU)于2001年共同發起成立世界標準合作組織(WSC),致力于促成國際標準采用的全球共識;其二是國家標準“走出去”和標準的國家間協調互認建設,可稱之為標準的“外化”方式。全流程的標準透明度是標準“外化”的前提,國家標準“走出去”和標準的國家間協調互認是一種標準賦能行為,有利于打通跨境技術壁壘,國家層面的標準對接豐富了標準治理的系統內涵。
國家具有強烈的協調動機選擇全球標準,這源于標準本身的公共產品屬性。[11](P165-179)“軟聯通”的標準“內化”效應要在深化與國際標準接軌的基礎上拓展社會責任及其他新興領域國際標準的采用,以適應國際標準化建設的轉型需求;“軟聯通”的標準“外化”效應要從國家戰略的高度推進標準的國際化,在遵循市場經濟規律和市場原則安排中持續推進國家間標準的互聯互通。
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目標是要推動其高質量發展,在總體布局的基礎上繪制好精謹細膩的“工筆畫”。高質量發展離不開政策、規則、標準的護航,遵循“軟聯通”的機制效應,并選擇核心的對接元素,將使得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以更具韌性的姿態行穩致遠。
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需要沿線國家加強以“發展”為基調的海洋政策對接,以政策合力為海洋發展合作提供機遇。
“海洋強國戰略”是新世紀以來中國的核心海洋政策規劃。從2003年《全國海洋經濟發展規劃綱要》中首次提出“海洋強國”的概念到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加快建設海洋強國”的目標,“海洋強國戰略”已成為中國國家治理的重要方略。中國的“海洋強國戰略”立足于和平與發展的時代主題,通過發展海洋事業振興國家經濟,是中國推進對外開放的真實寫照。有學者甚至認為:“所謂對外開放,實質特征就是向海洋開放,在沿海地區設立經濟特區,發展海洋經濟,并且走向深海、大洋和極地。”[12]
推動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高質量發展要重點釋放中國“海洋強國戰略”的政策擴散效應:一方面,我們應不斷增強和鞏固“海洋強國戰略”的顯示度和實際成效,擴展沿線國家對接我國海洋事業發展的政策學習空間。在科技創新和制度創新雙輪驅動的政策指引下,中國的海洋科技已進入世界核心層面,海洋軍事正挺進深藍走向大洋,海洋新經濟產業提供了轉型升級的新動能,海洋生態環境修復轉向綠色發展。另一方面,我們應不斷增強和拓展“海洋強國戰略”的融合度和功能性合作,壓縮由狹隘的民族主義和西方地緣政治經濟想象所誘發的政策競爭空間。“海洋強國戰略”是“藍色伙伴關系戰略”,旨在全面打造中國的“藍色朋友圈”。中國在海洋資源管理、海上環境監測、海洋通道安全維護、海洋環保及海事救援等方面貢獻了眾多的全球海洋公共產品,致力于構建“海洋命運共同體”。基礎設施和產能合作將是中國與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沿線國家基于特定地緣空間環境開展功能性合作的重點,中國的海洋政策彰顯了和平、開放、包容、合作的文化價值觀。
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需要沿線國家加強以“法制”為核心的海洋規則對接,以規則權威為海洋秩序構建提供保障。
以《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為核心的現代海洋法體系在全球海洋規則領域占據最重要的地位。《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誕生經過了將近十四年的歷程,得到了來自世界各地區,來自不同的法律、經濟和社會制度,來自富國和窮國,來自地理條件優越國和地理條件不利國以及沿海國和內陸國壓倒多數的支持,被譽為是“人類的一場海洋革命”。[13](P1)交通媒介與海洋資源一直是海洋法發展的基礎和內生動力,因此對海洋航行自由管理和海洋資源開發問題的思考被認為是《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發展主線。若更進一步,其根本訴求乃是維護全球海洋秩序和實現海洋善治。
推動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高質量發展要重點釋放現代海洋法體系的規則流動效應:一方面,沿線締約國應不斷推進《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國內法轉化進程,增強履約職責從而加深“國際規則的國內化”。《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履約難題體現了國際法與國內法效力優先性的傳統爭論。《維也納條約法公約》中有明確規定:“當事國不得援引其國內法規定為理由而不履行條約。”[14]因此,締約國在保持與《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現行關系時要特別關注條約在國內法編入的轉換方式,通過轉換予以融洽并符合所在國的實踐。[15]另一方面,沿線國家應擴大“軟法”轉化形態的跨國協調合作,在“求同存異”的基礎上推進“國內規則的多邊化”。各國的國內海洋法也是現代海洋法體系的有機組成,在涉及國際海事互動特別是海上爭端時,以實際效果為導向的“軟法”更易達成妥協與合作。實際操作過程中,在篩選與合理轉化的前提下以“軟法”形式呈現國內法訴求有助于促成相關行為體回到談判桌,并將國內法偏好“帶入”國際議事規則。
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需要沿線國家加強以“公益”(公共產品)為底色的海洋標準對接,以標準精度為海洋業態融通提供支撐。
海洋標準主要是指海洋科技與技術標準,海洋標準化工作的發展與相關國際標準組織的推動密不可分:IEC下設“海洋能源技術委員會”和“波浪、潮汐和其他水流轉換小組委員會”,負責海洋能源轉換系統的國際技術標準制定;ISO下設“船舶與海洋技術委員會”,并下轄十個小組委員會,主要負責海洋安全、海洋環境保護、船舶和海洋技術等方面的標準制定。此外,國際海事組織(IMO)等機構也在國際航運安全和海洋環境績效的全球標準制定方面做出重要貢獻。這些國際標準的服務對象為全球社會公眾,并具有明顯的公共產品屬性。
推動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高質量發展要重點釋放海洋技術創新的標準提升效應:一方面,沿線國家應從與國際機構銜接的角度不斷加強標準提升的“內化”效應。以中國為例,2015年11月,來自中國的技術專家正式接過“船長哨子”,就任ISO“船舶與海洋技術委員會”主席。未來可進一步鼓勵支持中國海洋專家擔任國際海洋標準化技術機構職務和承擔秘書處工作,充分發揮全國海洋標準化委員會與相關國際組織的聯系和協同作用,加快轉化適合中國國情的國際海洋標準。另一方面,沿線國家應從與市場銜接的角度不斷加強標準提升的“外化”效應。《全國海洋標準化“十三五”發展規劃》大力推動中國海洋標準“走出去”工程,通過向國際推廣中國海洋標準,帶動海洋裝備、技術與服務“走出去”。[16]以海洋技術標準倒逼海洋技術進步,推動沿線國家海洋標準互認與標準體系兼容是中國海洋標準“走出去”的根本訴求。標準聯通“一帶一路”行動計劃已將海洋領域標準化合作視為重點任務,沿線國家的優勢特色標準可以同步推進。
習近平主席指出,“一帶一路”建設是擴大開放的重大戰略舉措和經濟外交的頂層設計,要找準突破口,以點帶面、串點成線,步步為營、久久為功。[17]可見,關鍵節點對“一帶一路”的可持續建設意義重大。對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高質量發展而言,遵循“軟聯通”的機制效應,推進港口、航道、自貿區等關鍵節點的“軟聯通”是值得深耕的主要實踐路徑。
港口是水陸運輸乃至交通運輸大動脈中的樞紐。港口的概念形成于19世紀初,先后經歷了第一代傳統港口,第二代工業型港口,第三代聯運中心的港口,如今已進入第四代現代物流中心的港口。[18](P2-3)依據《2019/2020年港口與碼頭指南》的統計,世界上約有19200個港口與碼頭,其中港口的數量約為6114個。[19]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沿線聚集了眾多世界級大港口,其中不少承載著石油、鐵礦石等資源裝卸的重任。因此,若說基礎設施建設是“一帶一路”的“血脈”,那么港口就自然成為注入國際新鮮血液的重要“血管”。[20]
港口效率的提升是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港口高質量發展的核心目標。隨著港口角色的演進,港口的功能定位從原先的發展“港口資源”逐漸轉向發展“港口經濟”。評估港口的效率指標也更加體系化,主要包含港口內部運營效率、港口與港口之間的聯網效率及港口對腹地經濟的輻射效率三個層次。[21]因為重視“軟聯通”建設,中國和希臘合作建設的比雷埃夫斯港正成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旗艦項目。“軟聯通”使得比雷埃夫斯港集裝箱吞吐量成倍增長,海運連接度指數大幅提升,港航合作帶動了其他產業和腹地經濟的快速發展。以“軟聯通”機制效應思維提升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港口效率應重點實施:第一,政策擴散路徑——加強海運政策交流和創新海商政策學習。“港口—海運—海商”如今已形成一個密不可分的綜合體,圍繞財政政策、費收稅收政策和通關政策等的學習創新是港口“軟環境”建設的重要依托。第二,規則流動路徑——增強港口的履約方法律責任,并拓展港口的國際業務。港口履約方主體間的權利義務關系受到包括《鹿特丹規則》在內的相關國際法明文強制性規定。無論是這些規則的締約方還是非締約方,都應該結合自身實際通過相關國內立法增強港口海運的責任認定。亦可考慮成立共同的港口推進小組和多部門協商機制等“軟法”載體拓寬合作渠道。第三,標準提升路徑——構建港口技術升級和現代港口物流服務網絡。為增強海運的聯通性,已有學者呼吁參照“全球集裝箱港口聯通性指數”創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港口聯通性指數”。[22]筆者認為,應將“軟聯通”項目融入相關指數建設,以吸引更多全球優質資本共創繁榮的“港口經濟”。
航道或航線的概念源自“Sea Lane”一詞,通常指特定的通道或經常供遠航船舶使用的路線。在海權論之父馬漢看來,航道是海洋最先聲奪人和最顯而易見的特點,更多時候承擔著貿易通道的職責。[23](P19)由兩塊陸地之間連接兩個海或兩個洋的狹窄航道被稱為海峽。隨著國際貿易的發展,海峽因其重要的交通和戰略價值逐漸引起沿海國特別是一些主要進出口國家的重視,被譽為海上航道的“咽喉”。從廣義的視角看,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總航道由東向、西向、南向三條傳統的水路航道和北向的“冰上絲綢之路”航道共同構成。
航道安全的維護是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航道高質量發展的核心目標。我國進出口總量的90%由國際海洋運輸船隊完成,因此國際海上航道的安全直接關系到我國能源、糧食、礦產供給和國民經濟的正常運轉。“馬六甲困境”的話題更是折射出海峽安全的重大意義,對中國及沿線諸國而言,積極參與海峽航道安全治理十分必要。以“軟聯通”機制效應思維治理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航道安全應重點實施:第一,基于政策擴散開展航道安全的功能性合作。海盜行為是和平時期威脅航道安全的主要風險,《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規定了各國合作制止海盜行為的義務,沿線國家應成立有效的地區溝通合作平臺加強反海盜的政策協調與聯網合作,并將海上航道安全治理與沿線國家的國情治理納入系統的解決方案。第二,基于規則流動開展航道安全的認知性合作。軍艦的無害通過是誘發航道安全穩定的認知性障礙,在《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對此無明確規定的情形下,沿海國應在遵循國內法判定的基礎上與相關方簽署包容性互惠協定以緩釋沖突、增信釋疑。第三,基于標準提升開展航道安全的技術性合作。船舶碰撞是威脅海上航道秩序的主要風險之一,IMO制訂的《國際海上避碰規則》為安全航行提供了船舶號燈、號型、聲響和燈光信號等技術法律規范,沿線國家應當加深對海上國際技術標準的理解和采用。隨著海上航道環境的變遷和海洋信息技術的發展,目前的《國際海上避碰規則》技術法律標準也存在不少缺陷,有必要成立專門的聯合委員會,在深化市場對接和充分協調的基礎上對相關標準系統予以優化和完善。
節點意義上的自貿區(Free Trade Zone)主要是指世界海關組織(WCO)所定義的“自由區”,即締約方領土的一部分,在此范圍內任何貨物就進口稅和其他稅而言,都被視為在關稅區域之外。[24]因此,本文的自貿區概念區別于國家和地區間締結的自由貿易區域(Free Trade Area)。自貿區在400多年漫長的發展過程中形成了各種樣態。自貿區是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經濟合作的功能支撐,同時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也將沿線各國的自貿區串聯起來,推動形成開放型世界經濟的整體合力。
自貿區制度創新的推進是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自貿區高質量發展的核心目標。傳統意義上自貿區被認為是東道國為減少失業、增加出口、獲取新技術或促進工業化而選擇的工具,新興戰略性視角下的自貿區則更傾向于被認為是一整套制度安排,旨在以獨立的姿態實現長期投資并構成國際網絡。[25]因此,現代意義上自貿區的本質可以理解為是自由、開放、可持續精神下的制度創新。以“軟聯通”機制效應思維推進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自貿區制度創新應重點實施:第一,釋放政策擴散效應——加強地方政府對國外成功經驗的政策學習,并規范地方政府間的良性政策競爭,激活自貿區的制度創新潛力,以更好對接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中國的自貿區發展仍處于起步階段,未來應著力發揮福建自貿區的核心驅動作用,深化海南自貿港的制度集成作用,突出上海、江蘇、浙江、廣東等沿海省份自貿區的優勢互補作用,推進沿線各國自貿區的深度融通。第二,釋放規則流動效應——推動形成與國際通行規則一致的市場準入方式,協調與沿線國家和地區的經濟合作模式。負面清單管理被認為是中國自貿區建設中最具制度創新的對接成果,未來我們應當繼續鼓勵和支持適應開放型經濟的制度創新變革,深化國內制度與國際規范的兼容性。第三,釋放標準提升效應——推動技術標準互認,助力企業更好服務于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2020年中國《政府工作報告》明確指出,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應發揮企業的主體作用。[26]國家質檢總局在上海自貿區率先探索設立“一帶一路”技術貿易措施企業服務中心的行動是標準制度創新的生動詮釋。標準聯通“一帶一路”建設應當獲得持續推動和改進,尤其海洋領域的標準化合作應有效銜接自貿區的制度支撐功能和企業的前沿拓展功能。
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高質量發展需要在已有的建設起點上搶抓機遇、轉危為機。互聯互通是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抓手,以基礎設施“硬聯通”為依托構建政策、規則、標準三位一體的“軟聯通”是互聯互通的發展方向。正如習近平書記所指出的:“互聯互通是一條規則之路,多一些協調合作,少一些規則障礙,我們的物流就會更暢通,交往就會更便捷。”[27](P53-54)“軟聯通”具有明顯的國際機制屬性,推進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軟聯通”的建設進程也是助力“軟聯通”機制效應的釋放過程。基于政策擴散效應、規則流動效應和標準提升效應的邏輯對接和路徑選擇將努力推動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捕捉對外開放、區域協調和新型基礎設施體系架構中的制度紅利,對沖地緣經濟競爭和政治生態危機的風險挑戰,充實鞏固沿線國家和地區的社會資本網絡。以“軟聯通”機制建設助推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高質量發展,進而推動構建“海洋命運共同體”,是對我們居住的藍色星球價值的一次重新挖掘,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高質量建設的意義在于回歸我們對海洋初心的認知——孕育生命、聯通世界、促進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