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婕
符號互動論(Symbolic Interactionism),發源于20世紀初的芝加哥學派。該理論討論了人通過與外界環境的多種互動來產生意義認知,并在與其他個體或群體的符號互動過程中不斷的實現自我認知,完成自我修正的變化過程。
符號互動論所揭示的節目社交互動過程。《乘風破浪的姐姐》(以下簡稱《姐姐》)未播先火,是由于在播出前廣大觀眾通過對30+、女明星、同臺競技、組建女團等符號的認知,結合“三個女人一臺戲”的心理預期,已對節目進行了認知意義建構。在進入與他人互動的傳播情境時,人不僅簡單調用自身已有的認知結果,還會通過一個與當前他所在環境相結合的重新解釋認知,觀察他人的各類傳播符號(語言符號、非語言符號)所表達出來的意義,從而修正自身互動的方式。嘉賓參加節目后的變化很大,這種變化來自與新環境和新人際關系的互動,也來自自我互動。嘉賓在選擇競演曲目時的態度充分說明了這一點,節目初期試圖表達對傳統觀念和固定模式的挑戰,結果逐漸開始適應和跟隨固有模式。
符號互動與傳播意義。人與人之間通過傳遞各種具有象征意義的符號而相互作用、相互影響,這是傳播的基本過程?!督憬恪沸麚P的價值觀為:“定義不一樣的女團,打破社會對30歲以上女性的偏見?!蓖ㄟ^各種符號互動,受眾能逐步認定意義并開展對話空間,如觀眾手動建立熱搜,進行話題討論,建立節目更多受眾的聯結感。正如香港大學歷史系及性別研究系客座助理教授郭婷所說:“這個節目的走紅反映了目前社會上性別平等意識的崛起?!睂κ鼙姸裕柣邮侵钙鋵鞑サ姆柕睦斫?、解釋和反應,即大家對這檔節目所宣揚的價值觀的認同。
人生即舞臺。美國著名的社會學家歐文戈夫曼引用莎士比亞的一段話來解釋人們如何在日常社會互動中展示自我:“生活是一個大的舞臺,我們所有人都是演員,每個人在一生中扮演了許多角色,也各自有上場和下場的時候,每個角色會通過各種社會互動來實現社會化的過程?!痹凇督憬恪愤@檔真人秀節目中有兩個呈現舞臺:一個是姐姐們表演競技的舞臺,一個是她們在臺后訓練過程中的生活舞臺。前一個舞臺讓人們看到精彩的表演,而后一個舞臺將嘉賓放松的個人狀態呈現給觀眾,讓觀眾感覺真實和親切,仿佛每一個人介入了明星的日常生活。節目組為了更多的滿足觀眾的參與度及窺視欲,向觀眾展示明星的真實心理狀態,通過個人采訪、表情細節捕捉放大、剪輯技巧等方式,讓明星的心理活動從隱秘的內向傳播變成公開的人際傳播進而演變成大眾傳播。
前臺和后臺。在戈夫曼的《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一書中,他認為很多的社會行為都可以分為前臺和后臺。前臺是指個人依據社會主流秩序和規則進行的“舞臺表演”,是其扮演人生正式角色的場所,“前臺”限定了觀眾所能看到的情景,并試圖為觀眾傳達一定的意義;在后臺人們比較放松,是一個能表達真實的情感和情緒,并凸顯個性特征及行為風格的地方,臺后的表達與他們在臺前的行為表現是全然不同的。在《姐姐》中晉級賽舞臺是前臺,現場有主持人相對嚴肅的主持流程,觀眾席上五百名現場觀眾的關注投票,嘉賓必須嚴格按照節目組的成團規則去演繹所選的曲目;訓練日常是后臺,是團員們放松下來的相處訓練過程,在這里大家可以自由表達內心的真實想法和感受,電視真人秀的呈現方式讓前臺和后臺的界限模糊化,這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受眾的日常觀看及表演心理。
每個人都是多重人格的復雜合體,現實世界中個體會受到各種社會規則和道德倫理的限制與約束,在大多數時間和場合,只能進行“前臺式”的規范表演,部分真實的人格或自我被壓抑與控制,得不到真實的表達。而在節目中,這部分被壓抑的人格可以由自己喜歡的嘉賓來實現。觀眾的移情行為使得嘉賓的表演變成了受眾內心渴望而又壓抑的表達,這在普通受眾自己的人生舞臺是很難做到的??墒峭ㄟ^觀看節目,這種表達欲望就變成了虛擬的現實,虛擬的現實帶來的心理滿足卻是真實的。
印象管理。戈夫曼利用“表演”的視角看待現實社會中的人際交往以及在交往中自我如何表達的問題,在不同的傳播情境下,人們在其人生舞臺上的自我呈現方式不同,對于參加節目的嘉賓來說,節目為其提供了一個更自然的表演舞臺,使“表演”的自我與“真實”的自我更為融洽,也為嘉賓提供了一種更簡單的實現自我印象管理的條件。從微觀的層面探討了個體在進行社會互動的過程中如何向他人建立并傳達個體的角色印象,以及在建立和維護這種角色印象的過程中所涉及的手段和技巧。在觀眾的關注和討論中,節目的立意發生了偏向,而嘉賓們的追求和自我定位也在慢慢發生變化,從一開始的特立獨行到慢慢向傳統審美、資本的妥協,這都是與無數節目觀眾互動的結果。
古希臘神廟上刻著幾個字:“認識你自己(Know yourself)”,人在將外界作為認識對象的同時也在不斷完善對自我的認知。人們描繪自畫像往往是通過扮演他人——想象自己如何看待其他人——來完成的。在《姐姐》還沒有開播之前就因為嘉賓人選問題引起廣泛關注,30位嘉賓,總有一個讓受眾喜歡并移情的人選,通過這個人物在節目中的一言一行來對照自己。他們想象著他人如何評價他們——從中他們獲取自我形象或自我感覺以及自我態度。
“鏡子中的映像”。米德的符號互動論系統為解釋自我如何構成提供了理論依據,個體生命誕生時并沒有一個自我的概念,它也不是自然而然地發展起來的,而是個體通過與他人互動的社會過程逐步發展起來的,周圍的人告訴這些個體是誰,人無法離開這面他人提供的“傳播之鏡”來認識自己。通過所處社會中的各種人際傳播互動,人們彼此間成為對方的一面鏡子,映照對方的同時也在不斷認識和把握自己。自我認知狀況始終取決于與他人交流的程度,傳播活動越廣泛越活躍,對自我的認知也就越接近客觀真實。這種通過人際傳播獲得的自我認知,反過來又直接影響和制約著進一步的人際交往。
節目組給善于交流、熟悉真人秀節目溝通技巧的嘉賓更多的鏡頭,節目中的這種人際傳播實際上是一種和觀眾的交流溝通。嘉賓交流越活躍,表達的自我信息越多,得到的反饋就越多,無數觀眾的反饋,不管是熱搜還是超話,觀眾的評語討論構成了他的“鏡中之我”。通過這個鏡子中的映像,嘉賓對節目中自我的認知會更全面,他會了解觀眾眼中的他,也會了解觀眾希望看到什么樣的他,在后期的“表演”中他會更加有目的性的和觀眾互動。而他的互動也給觀眾帶來了更多認識自我的機會。電視媒介文本是一種視覺化思維的呈現,內心活動需要靠外部沖突表現出來,雖然觀眾也熱衷于猜測但是熱愛綜藝的受眾大多不是抱著思考的目的來看節目的。因此,愛表達的嘉賓會更受觀眾歡迎。
“主我”和“客我”的交流。 米德(George Mead,1863-1931)將“自我”劃分為兩個層面,一個層面是主我(I),已有的經驗、知識構成的自我,主我是自我中所有新奇的、無法預測以及無條理部分的自我驅動力。就像節目中一些嘉賓說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來參加這個節目,以及在競演的舞臺上展現出的不同于以往的形象等。另一個層面是客我(me),即剛剛接受到的新經歷、新經驗的自我。客我一般會通過扮演他人的角色來獲得:在腦海中把自己假想為某個正在觀察你的他人的過程。嘉賓們的堅持不懈、努力拼搏、在團隊合作中的擔當與妥協等等都是角色扮演所得,因為她們懂得沒有觀眾愿意看到一個很快放棄不努力不拼搏的“客我”形象。觀眾對于嘉賓的討論會讓嘉賓看到更清晰的“客我”,而后期會在不同的階段不同的團隊中進行不斷的自我調整,這個調整就是“客我”和“主我”互動的結果。將自己假想為觀眾,而觀眾的看法和喜好會對自身的言行及選擇造成很大的影響。
意義由框架而來。戈夫曼有個假設:人們都想方設法的給日常生活中所遭遇的事件賦予一定的意義,當人們進入某個情境時,通常首先會問自己:“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們的回答即是對當下情境的定義。人們對情境的定義可以分為“片段”和“框架”。例如,你聽到某人說:“我最近看了一檔比較勵志的綜藝節目,是關于30歲以上女明星組團競技類的真人秀,看了這個節目我感覺沒有那么怕老了?!边@就是一個框架,這是經過抽象的分析所得。而你聽到說:“這個節目是通過個人初選、組團、訓練、舞臺競技、淘汰、復活、成團等部分來構成的?!边@就是片段,是指一系列動作的組合。
人們通常借助框架來認識和理解事物,給生活中出現、經歷的行為賦予某種意義。無數觀眾在看這檔競技真人秀節目的時候究竟在看什么,社會對于三十歲以上女性的狹隘偏見,女性自身認的覺醒,還是單純的為了娛樂。人類對人或事所采取的行為先基于他們對這些人或事所賦予的意義,而意義的形成是一個社會化工程。
“人”和“自我”的構建。人們對觀看參與討論這檔真人秀節目的行為賦予別樣的意義,人們通過社會互動形成了對自身體驗的理解,包括對“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的理解。這樣一來人們周圍的客觀真實世界顯得不那么重要,更為重要的是如何認識自己用符號創造出來的世界,即信息世界,如本文所討論的電視媒介文本——《姐姐》這檔節目。性格受限于自身所處的文化中關于如何“做人”的思想和觀念;而“自我”觀念的形成則受制于你對自己作為某個社會群體成員的看法。嘉賓中的藍盈瑩從最初的很受歡迎到后來被大量觀眾吐槽,就是因為我們傳統文化中“做人”的含蓄、內斂、被動與她坦言說自己是一個很“狼性”的人產生了沖突。人們總是通過想象他人的言談舉止在自己的腦海中產生的印象來構建一個初步的形象,再將這種形象與自己的形象進行比較、判斷,最后得出自我認知。
在人類的傳播行為中,任何傳播符號都與一定的意義相聯系,一部電視劇、一場電影、一個綜藝節目。人類的傳播在現象上表現為各種象征符號的交換,而實質上是精神內容即意義的交流。這檔綜藝在30歲以上女明星身上投射出的關于年齡、事業和家庭的討論引起了觀眾極大的共鳴,而觀眾對于節目價值觀的認同就是觀眾與嘉賓之間的互動意義。觀眾通過明星臺前臺后的表演來完成自我的符號互動,并完成了“自我”和情感的認知建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