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新冠疫情建設性報道的反思與啟示

□ 崔乃文

內容提要 建設性新聞這一概念出現于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主張將積極心理學運用于新聞傳播，讓危機中的人們看到希望。西方各國新聞機構對此進行了嘗試，有的開設了專欄乃至出版相關雜志。新冠肺炎疫情全球性爆發后，焦慮與不安彌漫世界，人們對建設性新聞更加關注。本文分析了疫情期間英美建設性報道的情況特點，并在批判的基礎上探討其對全球性災難事件報道方式的啟示。

一、疫情肆虐凸顯建設性新聞的價值和意義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使世界陷入危難之中，籠罩全球的不安和焦慮使受眾不愿直面負面信息。一些西方國家的新聞機構不同程度嘗試采取建設性新聞的報道方式，對新冠肺炎疫情及疫情期間的工作生活進行報道，效果不一。建設性新聞的價值與意義更加引發關注。

建設性新聞這一概念并不是2020年首次出現。2008年，金融危機席卷全球，失去工作、住房的人們充斥美國大街小巷。丹麥廣播公司記者凱瑟琳·吉爾登斯泰德（Cathrine Gyldensted）的采訪經歷讓她意識到，以往西方同行所謂“壞事情才是好新聞”的報道理念，實際上是用一種扭曲的視角觀察世界，人為建構出令人不安的社會現實，讓努力克服困難的人們更覺無助。于是，她與其他新聞從業者、研究者一道提出了建設性新聞的概念：一種將積極心理學應用于新聞制作過程和新聞報道之中、以創造富有成效和吸引力的報道，并堅持新聞業核心功能的新興新聞形式。

吉爾登斯泰德等認為，積極心理學關注如何讓正常的人在更良性的環境中活得更好，這正像建設性新聞的目標，不只關注不堪的社會如何使人們成為受害者，更關注如何改造社會使人們活得更好。建設性新聞理念提倡新聞從業者應以受眾為導向、以解決方案為導向、以行動為導向、以未來為導向。記者不應是冷漠的旁觀者，滿足于無情砸爛社會遮羞的外墻，只留下一片廢墟，更應是積極的建設者，幫助受眾更好地生活，給受眾以希望。

建設性新聞提出以來，很多歐美新聞從業者和研究者對其展開了實踐和研究。英國衛報（T h e Guardian）、英國廣播公司（BBC）等媒體有專門的建設性新聞專欄，英國的積極新聞（Positive News）則是以建設性新聞為主要內容的雜志。在丹麥、德國、荷蘭等國，也有不少這方面的嘗試。建設性新聞理念逐漸進入美國后，如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時代周刊（Time）也開設了有建設性新聞的專欄。

從建設性新聞的誕生和發展可以看到，這一理念是伴隨著全球金融危機這一全球性災難事件而生，隨著全球金融危機而逐步發展。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全球性爆發后，建設性報道實踐和研究繼續受到關注。

二、英美疫情建設性報道分析

建設性新聞理念與危機相伴而生。新冠肺炎疫情中的建設性新聞報道，無疑更加值得關注。由于各種因素影響，英美成為此次全球疫情的重災區，其媒體對本國疫情的關注和報道，時間長、數量多，其中的建設性新聞理念與實踐，也更有比較分析意義。

1.英國媒體有關疫情的建設性新聞報道，點多面廣，努力展現希望。在設置建設性報道專欄的英美媒體中，英國衛報的“向好”（The Upside）專欄，自2020年3月13日發表第一篇有關新冠肺炎疫情的報道后，截止到2021年2月15日，已經發布超過60篇新冠肺炎疫情相關報道。特別是在疫情爆發初期，平均每兩日便有一篇相關的建設性報道，報道集中于幫助人們度過個人隔離的生活，表現志愿者、科研機構等幫助英國醫療體系共度難關，堅定人們的信心。雖然之后報道頻率有所下降，但仍然保持每周至少有一篇相關報道。除了每周的周報，衛報還關注疫情帶來的變化、危機之下的機遇，比如疫情之下育兒角色帶來的轉變、企業發現靈活工作的效益及疫情下的創業等等。隨著疫苗的研制成功，關于疫苗的建設性報道逐漸增多。

英國BBC網站在其常規建設性新聞欄目“人們拯救世界”（People Fixing The World）中關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內容并不多，只在其疫情專題報道中設立的“新冠病毒解讀”（Coronavirus Explained）“建議與幫助”（Advice and support）“真相核實”（Reality Check）等欄目有一些建設性內容，讓受眾了解如何正確佩戴口罩、如何在全球疫情下安全乘坐飛機以及澄清一些如疫苗會改變人體DNA等謠言。

2.美國媒體相關建設性報道，量小且分散，未能產生聚合積極向上力量的作用。美國關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建設性報道較少，也更為分散。如擁有建設性新聞專欄的赫芬頓郵報英國分公司（www.huffingtonpost.co.uk）的“什么有用”（What’s Working）專欄及時代周刊的“樂觀者”（Optimist）專欄都沒有及時推出與新冠肺炎疫情有關的建設性新聞報道。紐約時報的“解決之道”（Fixes）專欄自疫情爆發以來總共才發表了6篇與新冠肺炎疫情相關的報道。4篇是通過網絡解決疫情期間居家所帶來的不便，如遠程治療、遠程教育等。其余兩篇，一篇是針對疫情期間暴露出的媒介素養問題，另一篇則是講述疫情使非洲的溫飽問題雪上加霜。后一篇文章，雖然作者在文中一再強調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故事，但對非洲防疫與充饑不可兼得這一問題，并未給出可能的解決方案。

盡管紐約時報在日常的新冠肺炎疫情報道中，有具備建設性新聞特征的新聞報道，赫芬頓郵報在新冠肺炎疫情專題中設立的“你的健康及生活”（Your Health and Life）專欄，也有建設性新聞報道。但總體來看，美國的建設性新聞報道未得到媒體足夠重視，媒體的報道基調較為消極，觀點也較為分裂。

3.從內容看，英國的報道在答疑解惑的同時，更加注重帶給人們希望與溫暖，比美國的建設性報道“建設性”更強。由建設性新聞概念的正式提出者和推廣者、丹麥廣播公司新聞部前任總監烏瑞克·哈格洛普（Ulrik Haagerup）創辦的建設性新聞研究和培訓機構“建設性研究所”（Constructive Institute），在新冠肺炎疫情爆發期間發布了一系列文章，指導新聞從業者如何進行建設性新聞報道。其中作為范例的有紐約時報的《11個父母可能對新冠病毒的疑問》（11 Questions Parents May Have About Coronavirus）以及BBC的《新冠病毒：人們改變世界》（Coronavirus:People making a difference）。紐約時報的這篇建設性報道聚焦于受眾因疫情產生的疑問和困難。文章最后還附有問題欄，受眾有更多疑問可以再次提問，之后予以回答。而范例中的BBC報道則關注在疫情陰影下，人們是如何互相幫助的。相比于紐約時報的報道，BBC更側重通過這些積極故事，帶給人們希望。

三、英美新冠肺炎疫情建設性報道的反思與啟示

反思疫情期間英美兩國建設性報道，對建設性新聞研究以及未來面對全球性災難事件時的報道都有較多啟示。

1.全球性災難面前，英美等國建設性新聞報道力度總體偏弱。雖然自2008年金融危機建設性新聞被提出后，各國學者及新聞工作者對其都有所研究和實踐。但隨著金融危機的解決，全球經濟的復蘇，各國對建設性新聞的重視程度有所下降。特別是美國的新聞媒體，如上文所提到的赫芬頓郵報、時代周刊等，其建設性新聞專欄早已鮮少更新。

新聞媒體是人們接觸世界的主要渠道，影響人們對周遭環境的認識，為受眾提供做出反應、采取行動的主要標準。特別是在如新冠肺炎疫情、金融危機等全球性災難事件面前，人們本就被不安和焦慮籠罩，因此對最新信息、解決方法以及未來走向等的尋求更為迫切。此時過多的負面新聞無異是印證了周遭的不幸，增加受眾對自身遭受不幸可能的恐慌。在受眾心理最脆弱的時候，假新聞、陰謀論、種族仇恨等便趁虛而入。這些荒謬的信息被受眾當成解決問題的良方，極易導致社會動蕩。相對于社會的信息需求，以英美為首的西方新聞機構雖然不得不在其負面報道傳統之中，增添了建設性新聞報道，但比重偏低，力度遠遠不夠。相關報道也較為分散，未能聚合積極向上的力量。

2.西方的建設性報道，難逃政治傳統及意識形態影響。任何新聞輿論都有鮮明的意識形態屬性，英美的建設性新聞更不例外。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的建設性報道中，也隨處可見兩國政治傳統及意識形態的影響。

英國BBC網站在其關于英國國內的新聞報道中，努力挖掘政府積極應對疫情的舉措，展現英國人團結一致共抗疫情的光明、溫暖的圖景。與此相對的是，BBC網站對于中國政府有效抗擊疫情的舉措，報道總是顯得陰陽怪氣，對基本已經走出疫情陰霾的中國人的生活，偏要雞蛋里挑骨頭。在新聞報道的具體呈現和整體傾向上，非要蒙上一層“陰間濾鏡”不可，其意識形態傾向可見一斑。

而美國媒體除了深受其意識形態影響，慣常抹黑中國及雙標之外，還受到自身政治傳統影響。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之前的美國建設性新聞大多與總統選舉有關。由于2020年是美國大選年，即便美國深陷疫情的泥淖之中，但其新聞媒體仍陷于黨派政治旋渦，甚至“戴口罩與否”這一事關科學的行為也成為政治立場的象征。而到了2020年底，特別是美國大選日前后，有關新冠肺炎疫情的報道甚至出現失語的情況，新聞媒體的焦點完全放在大選及其相關事件上。

因此，英美實踐建設性報道理念時，其新聞報道內容、形式等，都受到政治和意識形態因素的極大影響。尤其是在對內與對外報道上，雙標現象屢見不鮮。

3.從全球視角出發的建設性報道的內容及形式有待未來實踐發展。總體來看，盡管英美建設性新聞的特點有所不同，但有關新冠肺炎疫情的建設性新聞報道，在病例數節節攀高、政府管控不力以及充斥各種陰謀論的假新聞的環境中，的確給焦慮不安的受眾帶來了一些希望與慰藉，反映了英美等西方主流媒體在全球性災難事件面前，新聞理念的一些發展變化。

但是，英美建設性新聞所體現出的強烈的意識形態傾向及明顯的雙標行為也值得反思。西方媒體在新冠肺炎疫情這一科學專業問題的報道上，其所標榜的中立、客觀與其實際表現大相徑庭，其相關建設性報道在最需要求同存異、團結合作的全球性災難事件面前顯得蒼白而無力。對內是建設性新聞、對外是負面新聞，用其他國家的悲劇提振本國的民心，恐怕不應是建設性新聞的初衷。

建設性新聞因危機而誕生，伴隨危機而發展。在新冠肺炎疫情等全球性災難事件面前，一些國家媒體不同程度實踐著建設性新聞理念。此次全球性新冠肺炎疫情帶來多種多樣的建設性新聞呈現方式和內容，值得關注和研究。立足于人類命運共同體，以全球視角來進行建設性新聞報道，未來前景如何，還需看各國新聞媒體如何進一步實踐與發展。

【注釋】

[1]McIntyre K,Gyldensted C.Constructive journalism:An introduction and practical guide for applying positive psychology techniques to news production.The journal of media innovations,2018,4(2):20-34.

[2]Hermans L,Drok N.Placing constructive journalism in context.Journalism Practice,2018,12(6):679-6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