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蒙蒙
【國際政治研究】 DOI:10.14182/j.cnki.j.anu.2021.06.007
關鍵詞:美國;“島鏈”戰略;亞太戰略
摘 要:冷戰初期,美國基于反共、防共、遏制共產主義影響而構建的“島鏈”戰略,其核心在于同太平洋近岸島嶼地區和國家的一系列安全保障條約。在“島鏈”戰略中,美國對不同的盟友關系進行了定位,美日同盟構成了戰略的核心,美韓同盟是戰略的心理安慰劑,美菲同盟形成了戰略的基礎,美臺同盟則是遏制中國的關鍵。此外,為充分整合“島鏈”戰略的資源,美國政府把“島鏈”分為離岸島嶼鏈、食物供應鏈、戰略物資供應鏈、西亞鏈等四條“鏈”。冷戰結束后,在美國政府不斷維護和鞏固其霸權的努力下,“島鏈”戰略對美國大戰略的實施具有十分重要的當代影響,它不僅促進美國及其盟友之間的權力均衡,還助力維持其在亞太地區霸權的穩固,遏制日益發展的中國。
中圖分類號:D819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1-2435(2021)06-0063-13
The Construction of U.S. Asia-Pacific Island Chain Strategy and Its Contemporary Significance
YIN Meng-meng (School of History,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Anhui 241002,China)
Key words:the United States;island chain strategy;Asia-Pacific strategy
Abstract:In the early days of the Cold War,the United States developed an “island chain” strategy based on anti-communism and containment of the influence of the Communist Party. The core of the strategy was a series of security treaties with islands and countries on the coast of the Western Pacific region. The United States has positioned different alliances based on its strategic focus in the island chain strategy. According to the change of international situation,American government views U.S.-Japan alliance as the core,U.S.-Korea alliance as the psychological comfort,U.S.-Philippines alliance as the basis,and US-Taiwan alliance as the key to contain China. In addition,in order to fully integrate the resources of the island chain strategy,the “island chain” was divided into four “chains”:offshore islands chain,food supply chain,strategic material supply chain,and West Asia chain. After the end of the Cold War,under the continuous efforts of the U.S. government to maintain and consolidate its hegemony,the island chain strategy has been a kind of contemporary influence on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U.S. grand strategy. It not only promotes the balance of power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its allies,but also helps maintain the stability of its hegemony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 and contain the rising China.
美國國防部發布的2019年《印太戰略報告》(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體現了美國亞太戰略重心的變化,也顯示了特朗普政府對亞太地區力量分布的新的考量。但是,這并非意味著美國不再關注太平洋地區的戰略重要性。從歷史上來看,從美國早期的太平洋戰略,到亞太戰略,到亞太再平衡戰略,再到當前的印太戰略,美國政府的亞太戰略調整都離不開對太平洋沿岸國家和地區的關注和重視。其中一個重要體現就是,美國對太平洋近海岸島嶼地區和國家的利用以及“島鏈”戰略(Island Chain Strategy)的構建和實施。“島鏈”戰略作為二戰后美國為圍堵共產黨在亞太地區影響而采取的一種遏制戰略,其主要措施是把太平洋沿岸島嶼國家或地區,以條約的形式進行規范并使之置于美國的掌控之下,形成“鏈狀”包圍圈,從而實現首先從對蘇聯共產主義影響的遏制,到對中國的圍堵和包圍。1
盡管“島鏈”戰略在美國亞太戰略中具有重大意義,但是學界對其研究并不充分。國外學術界更多地從地緣政治、軍事等視角考察“三大島鏈”對中國的圍堵。2中國學術界則涌現了一系列著作和文章,從不同視角就中國如何突破封鎖提出方案和建議。3受現實因素影響,學界更多地側重對策分析。然而,美國太平洋“島鏈”戰略是如何被提出的?又是怎樣形成的?這些問題并未得到有效回答。有鑒于此,本文試圖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擬利用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文件、《美國對外關系文件》及美國解密檔案在線檔案文件,探討冷戰時期美國太平洋“島鏈”戰略的形成、實施,并分析其當代影響,以豐富對該問題的研究。
一、美國海洋戰略理論和“島鏈”戰略的提出與發展
(一)美國海洋擴張戰略
美國自建國以來就不斷進行對外擴張,從跨過阿巴拉契亞山脈向西抵達太平洋沿岸,到邁出北美大陸走向海外,這不單單是美國對北美大陸地跨兩洋的自然地理優勢的利用,還是美國海外戰略的實施。與對陸地的渴求和侵占相比,美國似乎對海洋充斥著一種特殊的情感。
在英美人的戰略思考中,世界各地就是一個個特殊的“劇場”,而“所有劇場通過海洋連接起來,誰控制了海洋誰就能選擇世界的建筑模式”[1]128。而把美國人這種對海洋情感轉變為美國對海權的控制和美國海外戰略的實施,則歸功于有“海權之父”之譽的阿爾弗雷德·馬漢(Alfred T. Mahan)。1890年,馬漢首次出版《海權對歷史的影響:1660—1783》一書,以戰略眼光指出,海權的歷史涉及“有益于使一個民族依靠海洋或利用海洋強大起來的所有事情”,主要是一部軍事史;[2]緒論1—2海權之歷史影響的兩個主要命題是當客觀條件同時有利于陸權和海權發展時,海權的回報更高,海權發展的影響更大。[3]97—107此外,馬漢還著有《海權對法國大革命和帝國的影響(1793—1812)》和《海權與1812年戰爭的關系》等影響深遠的著作,形成“海權三部曲”,系統論述了海權的重要性。[4][5]馬漢首次從國家大戰略角度對海權進行了詳細考察,全面闡述了海權發展對國家、軍事的重要性,并積極提倡一支現代化的海軍力量。馬漢還認為,“如果上天有意創造出這樣一個國家:它所處的位置非常便于戰略進攻,又能夠輕易地進入公海,同時還控制了世界航運的一條咽喉要道,那么,這個國家的地理位置就具備非同尋常的戰略意義。”[6]22馬漢的海權論思想得到西奧多·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總統的重視并付諸實施。早在1897年羅斯福被任命為海軍部助理部長時,就積極鼓吹軍事擴張,推動海軍建設,為同西班牙戰爭作準備。在擔任總統期間,羅斯福積極擴充海軍力量,使得美國海軍崛起為世界第二的地位;而后美國政府利用其優越的海軍力量進行對外擴張,除不斷干涉拉美國家主權外,還發動美西戰爭,侵占菲律賓,不斷建構其亞太戰略和軍事基地。
進入20世紀后,隨著國際局勢的變化,如何保持亞歐大陸及世界力量平衡成為歐美國家戰略學家思考的一個重大問題。在20世紀初,英國地理學家和地緣戰略家哈爾福德·麥金德(Halford J. Mackinder)從全球戰略的角度出發提出“陸權論”,強調陸地對全球戰略發展的重要作用。[7]而美國戰略學家尼古拉斯·斯皮克曼(Nicholas J. Spykman)則在1944年提出“地理決定論”觀點,認為“美國受到了地理上的包圍”[8]108;美國若實行海軍強國,必須借助陸上橋頭堡國家對抗陸上強國,并以此構建以海洋基地為主的全球戰略。[9]851—863就亞洲而言,斯皮克曼認為,“對勢力均衡的威脅,過去是來自控制大陸沿海地區海道的國家”,而隨著日本戰敗,中國將成為亞洲地區最強大的國家。[8]108斯皮克曼所勾勒的戰略理論和美國在亞洲的戰略目標,不但是基于當時國際環境的天才想法,還為此后美國亞太戰略的演變奠定了基礎。二戰之后,美國為實現其全球戰略目標,在全球范圍內建立了眾多軍事基地,1同時強化亞太地區力量均勢發展,扶持日本、韓國、中國臺灣、菲律賓等國家和地區,把遏制共產黨的發展作為其主要目標,逐漸規劃出一項“島鏈”戰略,使之成為后來遏制中國發展、維護其亞太霸權的有力工具。
(二)冷戰與“島鏈”戰略的提出
戰后美國海權戰略認知深受國際局勢的影響。“島鏈”戰略不僅是為滿足于應對共產黨的影響和威脅,更是為布局其全球戰略而制定的在太平洋地區進行霸權擴張的具體措施。1946年,喬治·凱南(George F. Kennan)在其著名的《長電報》(Long Telegram)中就比較完善地闡述了“遏制”戰略思想。[10]隨著中國革命形勢的轉變,美國在亞洲對共產黨遏制的目標逐漸發生變化,由原來主要針對蘇聯轉而遏制中國。1948年3月,凱南提出西太平洋環島防御陣線的構想,并通過參謀長聯席會議傳達給麥克阿瑟將軍。[11]1331949年3月1日,麥克阿瑟在東京接受采訪時說:“太平洋被視為敵人可能進攻的通道,如今的太平洋已成為盎格魯-撒克遜的內湖,我們的防御線貫穿了亞洲海岸的一連串海島。它從菲律賓開始,延伸到包括要塞沖繩島在內的琉球群島,然后折向日本和阿留申群島,直至阿拉斯加。”[12]357麥克阿瑟的提法明確了太平洋沿岸的一系列島嶼,諸如菲律賓、日本、阿留申群島等被囊括在美國太平洋島嶼鏈戰略之內。對于麥克阿瑟的言論,艾奇遜表示贊同,并進一步提出有必要擴充美國西太平洋防御線,強調需要增強日本、菲律賓兩國的軍事能力以增強防御線的力量。在中國革命勝利已成定局的情況下,1949年6月10日,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在起草對亞洲的政策時確定,美國在亞洲的首要目標是遏制共產黨發展,消除共產黨威脅。2因而,美國政府決定將其冷戰戰略與對亞洲各國家的具體政策相結合,以形成完善的太平洋環島防御體系。
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在1949年12月30日出臺的對亞洲政策文件中指出,美國在亞洲的基本安全目標是促進亞洲國家的穩定和發展,增強亞洲非共產黨國家的軍事能力以維護內部穩定和阻止共產黨侵略,逐漸減少蘇聯在亞洲的威脅和影響,防止在亞洲出現的任何威脅美國安全和亞洲國家獨立和穩定的力量。為了實現這些目標,美國政府認為,應支持非共產黨國家在亞洲占據主動性、對亞洲國家的利益施加影響、采取行動促進亞洲國家獲得與其能力一致的利益。3其中,美國在增強亞洲地區穩定和安全的措施中,主要是充分發揮島嶼鏈在防御共產黨威脅中的作用,促進離岸島嶼的島鏈防御體系建設。4此外,為了進一步保障美國在太平洋沿岸的安全利益及其在太平洋的地位,美國認為“有必要在太平洋沿岸的島鏈上建立一個集體安全條約,包括美國、日本、菲律賓,如果可能的話,還應包括印度尼西亞、澳大利亞和新西蘭”[13]。于是,在這種思想指導下,美國“太平洋協定”理念應運而生,同時產生的還有美國“太平洋離岸島嶼鏈”的戰略理念。
二、朝鮮戰爭催化“島鏈”戰略從理論變為現實
隨著冷戰在歐洲的不斷深入,亞洲則以熱戰的方式“迎接”冷戰。1950年朝鮮戰爭的爆發不但加速了蘇美在亞洲的對立與斗爭,也進一步加深了中美對抗。在朝鮮戰爭期間,美國積極構建“太平洋離岸島鏈”(Pacific Offshore Island Chain),調整其亞太戰略,積極圍困中國;與此同時,中國對朝出兵“無疑促使美國政府在太平洋地區建立一種力量的平衡”[13],加速了美國構建“島鏈”戰略。
(一)美日同盟是“島鏈”戰略的核心1
朝鮮戰爭首先沖擊著戰后東北亞的國際格局和秩序。朝鮮戰爭不僅加劇了日本的脆弱性,還進一步引發了美國對保護日本不受“共產主義侵害”的日益關注。為增強對共產主義的遏制,美國政府分兩步強化了日本的作用:第一,激活日本潛在的軍事力量;第二,試圖利用太平洋本地力量作為美國在西北太平洋安全作用的補充。然而,美國實現這兩步措施,面臨很大困難:重新激活日本的防衛力量,必須把結束對日本的占領并與之締結和平條約作為首要目標;對太平洋本地力量的利用需要澳大利亞、新西蘭和菲律賓等國加入美國保衛日本的軍事計劃,并確保培養他們強烈的責任和義務來協助美軍保衛日本防止“共產黨侵略”。[13]為此,美國必須有一個完美的計劃來完成。
在朝鮮戰爭爆發第二天,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雷德利( O. N. Bradley)向杜魯門( H .Truman) 總統提出:“韓國、日本、琉球、臺灣、菲律賓和東南亞,都是同一個問題的不同部分”,它們的地位“相互依賴”,美國“急需一個互相配合的全面的遠東政策”[14]67。國務院顧問約翰·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也于1950年7月19日建議“總統應該盡快決定簽署一份關于日本的和約”,并指出“由于朝鮮戰爭的爆發,使得對日和約變得更為重要而不是更不重要了”2,主張從“更深遠的角度”來考慮媾和問題。3隨著1950年9月15日美軍在仁川登陸,以及朝鮮戰局發生的轉變,美國對日媾和的問題很快提上議程。10月26日,杜勒斯會見蘇聯駐聯合國代表馬立克(Ia. A. Malik),就對日和約問題進行會談。杜勒斯除向馬立克強調蘇聯參加對日締結和約的條件外,還明確表示美國計劃在日本保持足夠的力量確保日本的穩定,同時保證“將不會使日本有足夠的力量威脅到蘇聯或其他任何亞洲國家”。4鑒于二戰期間日本軍國主義給世界帶來的災難,此時美國的態度固然是使日本保持無威脅的狀態,但是面對此時共產黨在太平洋地區影響的增強,美國也試圖為日本提供獨立自由的發展空間,以增強資本主義的力量,使之成為美國圍攻共產黨的一道力量。
中國人民志愿軍在朝鮮戰場上的連續勝利,給美國太平洋“島鏈”戰略的構建增加了急迫性。在中國人民志愿軍入朝作戰連戰告捷的情況下,美國國務卿迪安·艾奇遜(Dean Acheson)12月13日在給國防部長喬治·馬歇爾(George Marshall)的信函中推測:“亞洲局勢,尤其是朝鮮局勢的發展,表明蘇聯、中國和朝鮮正逐步主導亞洲,三國正準備使用武力且有發動全面戰爭的危險,它們至少在大陸方面具有聯合國所不能匹敵的能力。他們的主要目標可能是工業和人力資源多年來一直占主導地位的日本。如果日本資源被蘇聯掌控,世界權力平衡局面則將大大改變,會對美國及其盟友極其不利。在這種情況下,防止日本落入共產黨的影響越來越大,且必須確保日本成為自由世界的一部分。”5艾奇遜提議強化“島鏈”構建,并指出這是“十分必要”的。1
為團結太平洋沿岸島嶼國家和地區,增強其對美國抵御共產黨的信心。美國國務院于1951年1月4日起草了《太平洋公約》(Pacific Pact)草案,其成員國包括美國、日本、菲律賓,以及印度尼西亞、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2國務卿顧問杜勒斯認為,《太平洋公約》有兩大目的:首先,團結內部成員國,防止成員國內部發生任何形式的武裝顛覆,同時給予澳大利亞、新西蘭和菲律賓足夠的安全保證,使其與日本達成和平協議;第二,為日本軍事力量的復蘇創造一個框架,使其以國際組織成員而非以獨立國家的身份重新建立武裝。3六天后,杜魯門總統任命杜勒斯作為個人特別代表(the personal rank of Ambassador)前往東京處理太平洋離岸島嶼鏈中的日本部分的條約問題。425日,杜勒斯代表團抵達東京,并于1951年9月1日簽署《澳新美安全條約》。5與此同時,美國對日媾和也在緊張有序地進行。美國通過對各盟國分別談判的方式協調其與日本的關系,迫使其贊同美國的對日媾和方案。最終在1951年9月4日至8日,美國一手操縱了舊金山對日媾和會議。經過幾天的討論,多數與會國于9月8日簽署了《對日和約》,實現了所謂的對日“多數媾和”[15]。同日,日本吉田茂首相與美國國務卿艾奇遜簽署《日美安全保障條約》,主要規定了美日經濟合作、安全防衛以及軍事基地等方面的分工和合作。美日軍事同盟的建立,使得美國太平洋“島鏈”戰略的構建取得很大進展。
其實,早在1951年5月17日,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就已經制定了針對太平洋島嶼的戰略文件,對太平洋“島鏈”戰略進行了明確規定:(1)維持離岸島嶼防御線的安全:日本-琉球-菲律賓-澳大利亞和新西蘭。阻止臺灣建立任何與蘇聯結盟或受蘇聯控制的政權,加速增強臺灣的防御能力。用一切可能的方法阻止共產黨企圖對南亞和東南亞的侵略企圖;(2)幫助日本建設成一個對美友好的獨立自主國家,使其有能力維護國內安全抵御外部侵略,并促進遠東地區的安全和穩定;(3)在美國的適當援助下,在自助和互助的基礎上,促進亞洲和太平洋地區包括美國在內的自由國家之間發展有效的安全與經濟關系。6《澳新美安全條約》的簽訂以及對日和約的完成,使美國太平洋“島鏈”戰略得到進一步落實,為該戰略的進一步發展和完善奠定了基礎。
(二)美韓同盟是“島鏈”戰略的政治心理安慰
朝鮮戰爭對美韓關系的變化有著直接的影響。朝鮮戰爭爆發后,美國一方面積極出兵援助李承晚(Syngman Rhee)政權,同中朝軍民進行對抗;另一方面也謹慎處理其與韓國的同盟關系。在美國看來,韓國對美國太平洋離岸島嶼鏈的構建具有強大的心理影響,正如在朝戰期間道格拉斯·麥克阿瑟(Douglas MacArthur)將軍所言:朝鮮戰爭的勝利“在遠東就是一個強大的磁石”7。與其說美國對美韓關系的處理是對朝鮮戰爭的應對,倒不如說美韓關系的變化直接影響著美國在東亞乃至整個亞洲的形象和地位,更像一場心理戰。國務卿顧問杜勒斯認為,美國在朝戰中的失敗將會對“日本以及東南亞國家及島嶼造成嚴重的心理影響”。1
鑒于朝鮮戰爭對美韓關系以及美國形象的影響,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從太平洋防御的角度出發,于1951年提出了結束朝鮮戰爭的策略:(1)繼續以政治方式尋求朝鮮問題的解決辦法,把建立一個統一、獨立和民主的朝鮮作為最終目標。通過適當的聯合國機制,把尋求美國能夠接受的解決朝鮮沖突的辦法作為當前的一項目標,至少根據適當的停戰安排終止敵對行動;或建立韓國對朝鮮半島整個南部的權威,最大程度地進行政治和軍事防御,確保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在三八線以南損失土地;(2)為非韓國軍隊從韓國撤離規劃適當的撤軍階段;(3)允許韓國建立足夠的軍事力量,以阻止或擊退朝鮮的新一輪侵略。此外,委員會表示,在實現上述目標之前,應繼續當前戰爭;在保護美國及“聯合國”軍隊安全的同時,避免與蘇聯在朝鮮發動一場全面戰爭的敵對行動,避免在沒有主要盟國支持的情況下擴大韓國與中國共產黨的對立。2由此可見,美國在見識到中朝軍隊抵抗的決心后,深刻意識到繼續戰爭并不利于美國在遠東的利益。因此,戰爭到了1951年下半年,就進入了邊打邊談的階段。但是,這很顯然并不符合李承晚的意愿,并引發了后者對談判的指責。3
李承晚堅持“北進統一”的目標,試圖把停戰問題與美韓關系綁定在一起,并提出了包括“必須統一朝鮮”在內的五項條件,指示韓國駐美大使梁裕燦(Yang You Chan)在1953年3月8日與國務卿杜勒斯的會談中進行了傳達。同時,梁裕燦還談及美韓共同安全條約的問題,指出“該條約將大大緩解總是擔心會被美國和聯合國拋棄的韓國人的恐懼和憂慮”。4由此可見,韓國最終目的是與美國達成安全協議,由其保障韓國安全。其實,從美國的太平洋“島鏈”戰略而言,盡管搞好同韓國關系符合其太平洋利益訴求,也符合其遏制共產黨威脅的戰略目標,但是美國更希望韓國能夠獨立承擔起其國內安全任務,不愿為韓國承擔更多的安全保障。54月23日,艾森豪威爾總統寫信給李承晚,向其保證美國會考慮韓國的福祉和安全;同時重申聯合國軍在韓國的任務已經完成,并不計劃武力實現統一。6盡管如此,李承晚仍繼續他“不勝利就死亡”的反停戰運動。7在停戰是大勢所趨的情況下,美國不得不暫時擱置與韓國的爭議,進而與中朝方面就戰俘遣返問題達成協議。但李承晚為了“拖住”美國,完成“北進統一”的目標,甚至下令私下釋放朝鮮非遣返戰俘。此舉令美國十分震驚,美國政府一方面對李承晚斥責,另一方面則派遠東事務助理國務卿沃爾特·羅伯遜(Walter S. Robertson)于6月25日抵達首爾與李承晚進行會談。在雙方達成廣泛共識的情況下,美韓雙方于8月8日草簽了《共同安全防衛條約》。[16]繼而在次年11月17日,雙方交換條約批準書,美韓同盟正式形成。8
美韓同盟的形成,一方面為韓國安全提供了保障,另一方面也為“島鏈”戰略的實施以及對共產黨威脅的抵御提供了軍事力量。美國通過美韓同盟向其盟友展示了其與盟友“休戚與共”的決心和意志,從心理上鼓舞了“島鏈”國家和地區。
(三)美菲同盟是“島鏈”戰略的基礎
就同盟關系達成的時間來說,美菲同盟無疑是最早形成的。這主要與美菲的特殊關系相關。戰后初期,美國曾一度嘗試僅與菲律賓維持國家間友好關系而放棄在菲建立軍事基地。[17]30但國際局勢的變化以及菲律賓自身戰略位置的重要性促使美國重新思考菲律賓的戰略價值。美菲特殊關系的建立,一方面為美國構建太平洋“島鏈”戰略起到了“奠基”作用,另一方面也反過來進一步凸顯了菲律賓自身價值。11951年5月17日,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出臺的NSC 48/5號文件指出,太平洋“島鏈”戰略的短期目標是穩定從日本到菲律賓的離岸防御線的安全,2其中在東南亞國家地區的任務則是繼續支持增強東南亞人民抵抗共產黨侵略的能力和意愿,讓共產黨盡可能付出代價,以便為離岸島嶼防御鏈的建設爭取時間。3具體到菲律賓,美國認為,菲律賓的首要任務是打擊胡克運動,以確保菲律賓國內穩定和安全,繼而把菲律賓發展成為美國的一個強大且值得依賴的盟友;鑒于菲律賓的弱小,美國必須在一段不確定的時間內,繼續承擔菲律賓的國防任務,向菲律賓提供軍事和經濟援助,并采取適當的措施,以確保菲律賓必要的政治、財政、經濟和農業改革。4就這樣,菲律賓在冷戰中逐漸淪為美國政府的重要棋子。8月30日,美菲雙方簽署《美菲共同防御條約》。該條約規定,任何來自外部對菲律賓的進攻都將被視為對美國的一種威脅,美國都將依照其憲法手續采取行動以對付共同的危險。[18]324—325為了遏制共產黨,美國政府把菲律賓拉入其太平洋防御鏈中,通過尋找“有能力”的代理人,進一步加深對菲律賓的干預。[19]101杜魯門政府通過對其在菲律賓的政治、軍事、經濟目標的實施,一步步把菲律賓拉入冷戰之中。
然而,美國政府意識到,在“島鏈”中,僅僅依靠菲律賓的力量遠遠不夠,必須充分發揮東南亞的作用和地位。為此,艾森豪威爾總統執政后,美國通過兩種方式增強菲律賓在東南亞的作用:(1)穩定并增強太平洋“島鏈”防御線;(2)建構東南亞集體安全防務組織,即成立東南亞條約組織。美國國防部長查爾斯·威爾遜(Charles E. Wilson)于1954年5月同菲律賓總統麥格賽賽(Ramon Magsaysay)在馬尼拉進行會談并發表聯合公報,宣告美國將會具體實施對菲律賓的共同防御條約。[20]6國務卿杜勒斯也向菲律賓政府保證,“一旦發生菲律賓遭受侵略的事情,美國將迅速采取行動”。[20]12—13至此,菲律賓的安全得到進一步保障,“島鏈”的一端也得以增強。1954年8月4日,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出臺NSC 5429號文件,明確提出美國必須維護太平洋防御島鏈(日本、琉球群島、臺灣、菲律賓、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安全并增強其實力,使之成為美國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為了強化該島嶼防御鏈在抵御中國共產黨威脅中的作用,美國政府一方面提出對日本、韓國以及包括菲律賓在內的東南亞國家提供軍事經濟援助;另一方面則希望充分利用歐洲盟友英、法兩國的影響和作用,加強集體安全建設。5鑒于菲律賓及東南亞國家的弱小,美國在加強太平洋島嶼防御島鏈中,強調支持增強東南亞人民抵抗共產黨侵略的能力和意愿,讓共產黨盡可能付出代價,以便為離岸島嶼防御鏈的建設爭取時間。69月6日,東南亞條約組織締結國在馬尼拉召開會議,并締結了《東南亞集體防務條約》(Southeast Asia Collective Defense Treaty)。該條約宣布,“各締約國將采用有效的自助和互助的辦法,維持并增強集體能力,以抵抗武裝進攻,防止外來的針對其領土完整和政治穩定的顛覆活動”。[21]226—22712月22日,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制定NSC 5429/5號文件,對美國在遠東地區的安全進一步規定,明確指出加強太平洋沿岸島嶼“島鏈”的作用,并聲明在《東南亞集體防務條約》生效之前,若發生共產黨進攻東南亞地區的事件,美國將給予反攻。11955年2月19日,《東南亞集體防務條約》正式生效,東南亞條約組織成立。美國把菲律賓拉入東南亞條約組織,促進了其太平洋防御島鏈的建設,同時也強化了菲律賓國家安全,拉攏菲律賓保持親美立場,促進其亞太戰略的實施。
從杜魯門政府時期促進菲律賓獨立,到艾森豪威爾政府時期對菲政策的制定,美國政府圍繞著菲律賓地位的問題2經歷了一系列演變。隨著冷戰的發展,美國政府對菲律賓的戰略期望不斷增強,更加突出菲律賓在“島鏈”中的影響和價值。
(四)美臺同盟是“島鏈”戰略中遏制中國的關鍵
臺灣問題作為我國的內政問題,美國在處理對臺關系上很大程度依據新中國與蘇聯關系變化。隨著戰后中國革命形勢的變化,美國逐漸重視臺灣地區的未來發展,并將其命運與其太平洋“島鏈”戰略聯系在一起。1949年7月25日,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在第NSC 48號文件中對臺灣局勢進行了分析,指出臺灣抵御共產黨的弱勢在于:(1)國民黨政府的殘酷統治;(2)人口的大量涌入給臺灣增加了嚴重的經濟困難,極大消耗了本地的食物和工業剩余物資;(3)國民黨政府無力阻止共產黨影響。鑒于此,美國對臺的任務是,通過提供政治、經濟、軍事的支持以確保臺灣地區進行自治,防止其政權被共產黨所取代。此外,該文件還分析了美國支持臺灣所造成的優勢:不僅穩定了美國在亞洲的一個戰略基地,還遏制了共產黨的發展,同時還會給菲律賓等國形成一種積極的影響,從而穩固美國在亞洲的影響。3
朝鮮戰爭爆發后,美國政府不但派第七艦隊駛入臺灣海峽阻撓共產黨武力統一臺灣,還在戰略上對臺灣給予高度重視,充分發揮臺灣的地緣戰略優勢遏制共產黨。1951年5月17日,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文件指出,確保包括臺灣在內的“離岸島嶼防御線”的安全,阻止臺灣建立任何與蘇聯結盟或受蘇聯控制的政權,加速增強臺灣的防御能力,并用一切可能的方法企圖阻止共產黨對南亞和東南亞的侵略企圖。4同時,文件還提出了維護臺灣安全的具體措施:(1)繼續由第七艦隊保障美國利益;(2)鼓勵國民黨政權進行政治改革,以提高其威望和影響力;(3)提供軍事經濟援助,使其能夠保障內部穩定和外部安全。5由此可見,此時的美國已經把中國臺灣拉入己方陣營,并把它作為美國太平洋“島鏈”戰略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從臺灣當局來看,蔣介石集團此時迫切借助朝鮮戰爭反攻大陸,并為此而積極主動與美國進行洽談。經過一系列談判,美臺雙方最終于1954年12月2日簽署《美臺共同防御條約》,臺灣的安全得到美國保障。美臺同盟關系的形成,使得美國太平洋“島鏈”戰略主要環節構建完成。至此,美國“島鏈”戰略得以初步實施。隨著美國太平洋第一“島鏈”建構的完成,美國在冷戰中實現了在亞太地區的對蘇、對華戰略優勢,從而更好地發揮了對共產主義的遏制效果。
不得不說,作為一種政治和軍事同盟,美國太平洋“島鏈”政策的制定與實施是一種雙向妥協的結果。一方面,美國需要在太平洋沿岸地區構建“反共圈”以增強對共產黨的遏制。另一方面,太平洋沿岸國家出于對共產黨的恐懼而積極與美國結盟,拉攏美國對其提供安全保障。雙方的相互需求和依賴,為“島鏈”戰略的穩定奠定了基礎。此后,隨著冷戰的發展,美國又不斷炮制出第二“島鏈”和第三“島鏈”,從而為其本土安全制造了層層防衛,也對遏制中國的發展設置了重重封鎖。其后,美國逐漸完善整個亞太戰略,除繼續鞏固其軍事政治的基本功能外,還在經濟、外交、文化等方面日益豐富亞太戰略的功能。冷戰結束后,無論是美國強調“亞太再平衡”,還是提出“印太戰略”,美國始終未放松其全球戰略的“亞太重心”。進入新世紀以來,美國政府故技重施,不斷制造其“島鏈盟友”與中國的矛盾,繼續發揮“島鏈”戰略遏制中國的目的。
三、美國對“島鏈”資源的整合利用及戰略實施
由于地理上的差異,冷戰時期美國在亞太地區進行的“抵制共產黨威脅”與否定蘇中在該地區的一切活動密切相關,充分發掘并利用該地區的資源對保障“島鏈”戰略的穩定實施十分重要。1為實現“島鏈”戰略價值最大化,杜魯門政府根據遠東地區的地緣關系以及資源優勢,進而對該地區進行資源的戰略重組。1951年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指出,為實現“保證美國和其他自由世界的安全,阻止共產黨通過互利的安排獲得亞洲地區的物質資源”的長期目標,美國必須采取可行的和長期的行動,通過互利安排,最大限度地發掘和利用該地區資源,以確保美國和整個自由世界在與蘇對抗中利用亞洲地區物質資源的優勢。2從美國全球戰略布局來看,對“島鏈”資源的充分利用關系到美國全球戰略的穩定。
在實施全球戰略過程中,美國根據冷戰需求不斷擴大太平洋“島鏈”戰略范圍,并完成其全球布局:在歐洲,實現對英國、德國、冰島、意大利、葡萄牙和西班牙等國的利用;在中東,保持與沙特阿拉伯的關系;在地中海地區,引導希臘和土耳其加入西方自由世界;在大洋洲,發揮澳大利亞的主體防御作用;在東北亞,增強日本和韓國的抵御能力;在東南亞,加強菲律賓和泰國在該地區的影響。然而,相較于世界其他地區,美國政府在實施“島鏈”戰略時面臨兩個問題,即“島鏈”上的潛在“流氓盟友”——臺灣地區和韓國出現的威權領導人及其政府——可能會通過發動戰爭方式拉攏美國進入一場大規模的地區戰爭,以及“米諾骨牌效應”的出現。[22]這兩種問題的存在,將會極大地削弱“島鏈”戰略的潛在效應,同時增強美國政府的擔憂。
為此,美國政府提出了兩種解決措施以強化“島鏈”戰略的構建和實施。第一種措施是根據各盟友現實情況,進行分組和資源整合以充分發揮其優勢資源和戰略作用。根據太平洋沿岸國家在“島鏈”戰略中所起的作用和影響,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1949年6月10日通過的NSC-48號文件明確將“島鏈”分為四個支鏈:(1)離岸島嶼鏈:主要由日本、琉球、臺灣和菲律賓組成。這些國家和地區基本上能夠對內保持穩定,但仍需美國的外部援助和安全保障。它們作為抵御共產黨威脅的前沿陣地,十分依賴美國的安全保證。同時它們也是美國立足太平洋,完成對共產黨進行圍堵遏制的重要基地和力量。3美國對其目標是維持并加強控制,以防止該地區淪落蘇聯之手。(2)食物供應鏈:由印度支那、泰國和緬甸組成。這些國家都是重要的戰略食品的提供者,但是由于其政府都沒有能力建設一支維護內外安全的軍隊,甚至在短期內,其國內安全也要依賴于國外援助。4美國的目標是積極提供外部援助,幫助其國內穩定,盡快促進其恢復生產。(3)戰略物資供應鏈:主要由馬來亞和印尼組成。它們是遠東地區最具戰略物資生產能力的國家。但作為西方國家殖民地,它們會隨著殖民力量的撤離而變得不穩定,可能沒有能力發展本土軍事力量來維持其內外安全。5美國的目標是防止因前宗主國撤離而造成的權力真空的出現。(4)西亞鏈:由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和斯里蘭卡等國組成。它們由于地理位置而被美國視為一個整體,維持該地區的穩定和安全無疑延長了太平洋“島鏈”。6第二種措施是以經濟發展來鞏固各盟友的內部穩定,并以此對抗共產黨的威脅。從“島鏈”戰略實現的過程來看,美國政府更多地是想利用亞太地區地緣優勢和資源優勢來實現自身的戰略目標,并不想為維持該地區的穩定而花費大量的資源。因而,在強化“島鏈”本身時,更多地以經濟援助的方式來幫助它們實現其內部穩定和發展,并使之增強對外防御能力,從而為美國的全球戰略實施提供更多幫助。美國政府認為,“除美國監督之下的地區,在島嶼鏈的其他地方,共產黨都會在五年內通過制造政治和經濟的弱點的方式促使民主、親美政府的垮臺。如果共產黨還未能實現控制,那么這些政權后續也將會屈服于共產主義的強大壓力”1。因而只有通過大力發展經濟,才能維護該地區的穩定,從而給共產黨的內部發展及外部侵略減少機會,增強“島鏈”戰略的穩定性。
第一次印度支那戰爭(1946—1954年)結束后,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為增強其太平洋“島鏈”戰略的實施,對遠東地區局勢進行了一番評估,指出“維護太平洋沿岸列島(日本、琉球、臺灣、菲律賓、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安全以及其實力的增強,是美國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美國應通過以下措施來保衛“美國國家安全”:(1)加強日本和菲律賓的軍事力量,提高韓國和臺灣的現有軍事力量的效力,并繼續參與澳新聯盟;(2)在當地經濟不足以支持其軍事能力的情況下,向當地政府提供相關的經濟援助;(3)積極鼓勵并創造條件使菲律賓、日本、臺灣、韓國形成并參與西太平洋集體防務協議,最終使之與東南亞安全結構和澳新聯盟建立聯系;(4)制定并實施有助于加強日本的經濟、國內政治穩定及其與自由世界的聯系的適當措施。2由此可見,美國的重心仍在于像日本、韓國、中國臺灣、菲律賓等位于“島鏈”中心環節上的國家和地區。究其原因,這不僅是由于它們與其它地區相比能夠較少地占用美國的資源,更是在于它們所處的地理位置以及對美國的依賴使它們能夠發揮出更大的戰略價值。太平洋近岸島嶼鏈(Pacific Offshore Island Chain)作為“島鏈”戰略的核心,形成了美國亞太戰略演變的根基。
隨著冷戰的進行及國際局勢的變化,“島鏈”戰略在遏制共產主義影響的基礎上進一步成為美國維持其在亞太霸主地位的工具。因此,美國根據其對“島鏈”的布局,充分鞏固并發展與“島鏈”國家的軍事、政治關系成為美國構建亞太新秩序的重要方式。自羅納德·里根(Ronald W. Reagan)政府以來的每任總統都會根據國際局勢的需要發布《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Th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報告不僅對美國的核心利益和價值觀念進行論述,還對美國與其盟國之間的關系和戰略布局進行規劃。3盡管歷屆美國政府根據國際局勢變化對“島鏈”戰略的關注內容有所不同,且與其盟友間的合作領域和范圍也越來越廣泛,但這并沒有突破美國政府對“島鏈”戰略中各盟友的定位。冷戰結束后,美國政府更為旗幟鮮明地突出“島鏈”戰略在和平時代的軍事功效,其主要表現為強化在“島鏈”上的軍事基地4、提高美國在“島鏈”的軍隊部署5、進行雙邊或多邊的聯合軍事演習6。此外,在強化美國與“島鏈”盟友政治經濟合作的同時,還出現了“軍事聯合”回歸的趨勢。從冷戰后美國歷屆政府出臺的亞太政策來看,美國對其“島鏈”國家和地區——日本、韓國、中國臺灣、菲律賓、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政策出現整體的趨同性,即除對“島鏈”盟友增強安全支持外,還進一步強調它們在維持美國霸權中所起到的政治和軍事作用。如在2019年的《印太戰略報告》中,美國認為日本是其印太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美日之間應以安保條約為基礎,不斷強化日本軍事力量;美韓是“鐵血盟友”,美國應充分履行條約所賦予的雙方義務和責任共同促進朝鮮半島安全;美菲關系自羅德里戈·杜特爾特(Rodrigo Duterte)執政后有所降溫,但雙方在軍事方面的合作并未中斷和降低;美臺關系仍是影響美國對華政策的關鍵。同時,報告還進一步提出增強美國與新加坡、泰國、澳大利亞、臺灣、新西蘭以及印度等南亞國家和地區的合作。1由此可見,美國當今的印太戰略并未脫離“島鏈”戰略的范疇。
四、美國“島鏈”戰略的當代影響
“島鏈”戰略是美國大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大戰略是美國在走向國際過程中所制定的一種全球戰略,不僅體現出美國全球霸權和利益的分布和設置,還在很大程度上顯示了美國操控全球的能力。美國大戰略包含在軍事上占優勢、安撫并遏制盟友、將其他國家納入美國設計的機制、抑制核武器的擴散四個相關聯的目標,[23]具有長期性、現實性及強權性等特征。[24]此外,大戰略的實施主要需要依靠國家軍事力量和地緣政治。進入21世紀后隨著新保守主義的回歸,美國大戰略越來越受到學界重視。2
在亞太地區,“島鏈”戰略構成了美國大戰略在亞太地區構建的重要組成部分。美國與西太平洋近海島嶼國家和地區軍事同盟關系的構建,一方面為美國控制這些國家和地區提供了前提條件,使美國能夠充分發揮西太平洋近海島嶼這一優越的地理位置;另一方面為美國施展其政治影響、圍堵中國形成助力。第一“島鏈”中的日本、韓國、中國臺灣和菲律賓等近海島嶼國家和地區直接形成對中國的半包圍。第二、三“島鏈”作為對第一島鏈的補充,形成了對中國的多重封鎖。3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美國就已明確太平洋地區與其國家安全的重要關聯,把美國國家安全與亞太穩定聯系起來。1954年8月4日,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出臺第5429號文件。該文件明確提出,美國必須維護太平洋防御“島鏈”(日本、琉球群島、臺灣、菲律賓、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安全,增強其實力,使之成為美國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4肯尼迪政府戰略分析部門認為,遠東地區對美國的重要性主要基于遠東是世界力量平衡的重要組成部分,且由于美國地理能夠外延到遠東地區,美國在遠東地區的政治和軍事力量對其具有十分重要的影響。5冷戰結束后,克林頓政府提出構建“世界新秩序”,實質是建立以美國為首的世界新格局,而亞太秩序則是該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進入21世紀之后,不管是美國歷屆政府關于亞太戰略的提出,還是美國全球戰略重心實質性的轉移,其中都離不開美國所依賴的地緣優勢及其與盟友之間的軍事安全聯盟。盡管美國歷屆政府對其亞太新秩序的稱謂不斷演變,但是當代美國亞太戰略的實施仍以其“島鏈”戰略為根基。不管是地理區位的延展,還是政治、經濟、軍事優勢的體現,“島鏈”戰略中的國家和地區是重中之重。
此外,“島鏈”戰略還是美國維護亞太均衡和霸權的重要構成。冷戰期間,美國對其霸權的維持不僅僅在于軍事力量的存在,依靠其與盟友的關系,還在于其心理影響和國家形象的維持、重視其對盟友信心的影響。在中國革命勝利后,亞洲地區國家對中國革命的擔憂日益嚴重,同時也在美國大肆反共宣傳下對自身國家安全的憂慮:1949年6月10日,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在起草對亞洲的政策時確定,美國在亞洲的首要目標是遏制共產黨發展,消除共產黨威脅;1朝鮮戰爭時期,美國最擔憂的也是一旦美國戰敗會給其盟友造成很嚴重的心理陰影2;越南戰爭時期,美國對南越政權的大力支持,很大程度上是對盟友的“鼓勵”;“尼克松主義”出臺后,尼克松總統進行全球范圍內的“游說”,積極消除其外交政策調整所帶來的影響。3冷戰后,隨著蘇聯的解體,美國在構建“世界新秩序”的目標下,更多地依靠自身實力,突出國家力量的建設,而且在充當世界警察的同時,希望其盟友承擔更多的義務和責任來幫助實現美國的全球目標。[25]另一方面,中國的崛起對該地區原有權力平衡形成沖擊,從而也給美國和其盟友形成一種外在壓力,迫使“島鏈國家”更多地輔助美國,鞏固聯盟,從而形成一種具有成本效益的戰略,達到維護力量平衡的目的。[2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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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汪效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