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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足:清末新式學堂的師生“從游”

2021-11-13 18:41:02李成晴
安徽師范大學學報 2021年6期

李成晴

【教育研究】 DOI:10.14182/j.cnki.j.anu.2021.06.013

關鍵詞:遠足;清末;新式學堂;遠足會;遠足記

摘 要:清末的新式學堂,特別重視師生進行有計劃的集體戶外游學,史稱“遠足會”。“遠足”是從日本輸入的詞匯,詞匯所附著的教育理念,既受到歐美自然主義戶外教育模式以及日本明治時期“遠足”教育模式的影響,也與中國古代師生從游、登山臨水的文化基因一脈相承。圍繞遠足活動,清末各地學堂積累了制度化的籌備經驗,同時也對其流弊進行了矯正。遠足活動之后的“遠足記”,既是“遠足會”制度規定下的寫作訓練,也是學子們在清末“數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中的心史記錄。“遠足會”的教育形式,在民國得以繼承,并延續到當今,從中可以窺見中國近現代教育理念在某些具體環節上的一貫性。

中圖分類號:G40-09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1-2435(2021)06-0132-11

Hiking: the “Study Tour” of Teachers and Students of New School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LI Cheng-qing(Writing Center of School of Humanities, Tsinghua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4, China)

Key words: hiking; the late Qing dynasty; new schools; hiking club; hiking record

Abstract: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new schools paid special attention to planned outdoor study tours for teachers and students, known as “hiking” in history. “Hiking” is a word imported from Japan, which is also influenced by the outdoor education mode of Naturalism in Europe and America and the education mode of “hiking” in Meiji Period of Japan. It is also in line with the cultural genes of ancient Chinese teachers and students who travel and climb mountains together. School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re quite experienced in planning of “hiking” and rectified the weaknesses of the activities. The “hiking record” after the hiking activity is not only the academic writing task but also the record of the great changes of that time. The educational form of “Hiking Club” was inherited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and continues to the present day, from which we can get a glimpse of the consistency of Chinas modern educational concepts in some specific links.

錢穆《八十憶雙親·師友雜憶》曰:“又一日,命諸生各帶石板石筆鉛筆及毛邊稿紙出校門,至郊外一古墓;蒼松近百棵。命諸生各自擇坐一樹下,靜觀四圍形勢景色,各自寫下。”[1]113其時為1919年,錢穆正任后宅初級小學校長。據錢穆自述,“作文課亦令生活化,令諸生皆不啻如自其口出”,是其半年中所得的一大教學經驗,而研究者也往往將郊游寫作看成是錢穆的創舉,是其“不拘一格、啟迪心智”“個性教學”[2]77的典型事例。這則事例,自然有著錢穆自由發揮的成分在內,但從深層淵源觀之,也是自清末新式學堂以來“遠足會”教學傳統影響下的產物。透過這樣一個師生遠足“從游”的小切口,觀其瀾而索其源,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晚清—民國—共和國三個歷史時期在教育教法等方面的內在一貫性與延續性。

一、遠足:一個具有本土基因的舶來理念

所謂“遠足”,即步行遠游,或憑吊古跡,或采訪事物,藉以擴展心胸、鍛煉體格、增長見識。個人或二三好友的遠足,自然能夠在這兩個層面受益,但“若以處于適當監督下之團體行之,則其所得之利益,當比此更大”[3]1447,那就是“群育”(mass education)效果的獲得。這種由學堂組織的集體遠足,在清末文獻中被稱為“遠足會”。“遠足會”注重校外現地教學,教師指導學生考察社會實況和自然現象、采集動植礦物標本、繪圖寫生、即景寫作或歸來撰寫“遠足記”,從而進行具有通識意味的直觀薰育。

在清末,有很多教育者一直撰文呼吁,新式學堂應重視培養學生的活潑精神和體育素養,比較典型的便是蔣維喬《論學堂輕視體育之非》。在蔣維喬看來,當時的學堂教育“務注入精密之知識”,“國民知識雖進而身體衰弱,不足以任艱巨,國力必為之消耗”。[4]實際上,清末很多新式學堂頗注重“以日本為師”,同時糅合德、法、英、美的教育理念,在學生心智、體育教育方面進行很多制度化的設計,其中比較通行的一個項目便是“遠足會”。1900年,《紹興白話報》記載《紹興近事》,其中專列“遠足會”一條:“山陰縣學堂,于十二日,舉行遠足會。”[5]1908年,《申報》也詳細報道了山陰縣學堂的一次遠足活動。[6]從清末報刊載記來看,很多與山陰縣學堂類似的新式學堂(以江浙地區為主),已經將“遠足會”作為學生教育的一項常例,綿歷多年而不廢。

“遠足”看似是地道的漢語詞匯,倘細加查考的話,漢語文言中是沒有“遠足”這一詞匯的。“遠足”實際是從日本舶來的名詞(遠足,えんそく),在江戶時代指的是“徒步出遠門”,到附近名勝游覽或郊野旅游,而在明治時代則主要指學校的一種教育形式,比如1886年東京師范學校的行軍訓練便被稱為“遠足”[7]。1887年,日本《官報》“教育”欄目曾刊載《生徒長途遠足》,略謂島根縣尋常師范學校組織百名學生,分四小隊舉行為期兩天的長途遠足,途經十幾處地方,把途經的學校全部巡視一遍,并且在路過山海各處時采集各種標本,最后還組織了對抗運動。[8]

日本“遠足”教育方式的形成,一方面是在教育中嵌入軍訓的“軍國民”理念的產物,另一方面也是對歐美教育理念的正向受容。歐美的城市文明發展較早且成熟,城市兒童漸于大產生隔閡,不如“鄉村兒童,對于曠野、長流、四季變遷、動植物之逐漸發達,均有優悠領會的閑心”[9]42。因此,在19世紀的歐美,已經有呼聲提倡讓學生通過郊游(picnic)和遠足(excursion)等,“恢復幾分自然的境遇”。19世紀末20世紀初,歐美教育界意識到,與其推行“直觀教學”(intuitive instruction),還不如引導學生與大自然動植物直接接觸,于是便有了“林間學校”(wood school)、“戶外學校”(out-door school)的設置,用意皆在擺脫學校生活的枯燥,多與自然環境相接觸,并由此衍生出了一系列的短期項目,如遠足會(excursion)、郊游會(picnic)、童子軍(boy scout)、女子露營生活(camp fire girls)等類型的修學旅行。[10]17更甚者,這一遠足、郊游風氣,在校內校外皆廣為推行,成為歐美市民公共生活的日常版塊。據王一之的游記:

美國各城,每值星期休假,嘗有一天然相湊合之遠足會。會徽炳列,旗色鮮明。翔步林間,別饒雅趣。……遠足會最盛時期,即在西國清明前后。此時繁英如畫,時鳥弄音。有以一永日之光陰消磨于林陰嵐翠間者。曠野不可得食,往往執榼提筐以從。[11]95

這樣的遠足風氣,并不是短時間能夠形成的。事實上,19世紀的英國紳士階層崇尚“自然主義”,有著戶外漫游的傳統,而大洋彼岸的美國,也盛行以梭羅為代表的“自然文學”流派。無獨有偶,1899年,德國教育家卡爾·費休(Karl Fischer)“提倡一種遠足會,稱為‘征鳥……這班青年穿著短褲,系著領巾,常于星期日作遠足旅行”。[12]74隨著這樣的“征鳥”團體的涵育以及相互的思想碰撞,最終形成了“自由德意志青年要用自己的意志來決定自己的命運”[12]74這樣的共識,以此來對抗帝國的國家威權和軍國主義。盡管目前還沒有確切的史料來證明,日本教育制度中的“遠足會”設計是受英、美、德等西方國家的影響,但至少可以確定的是,“遠足”理念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發達國家里,儼然具有很高的認可度和共識度。

有意味的是,清末民初的教育者在檢視清末新式學堂“遠足會”的教育制度源流時,也曾同時關注到歐美和日本的潛在影響。例如《青年》雜志刊發《童子遠足隊》一文,便曾點出“近今歐美教育童子之法,漸趨自然,不假勉強,故有所謂‘童子遠足隊者”[13]。這一時期,正是中國大量引進日本和西方制度、學說的“以日本為師”時期,“遠足”教育理念的引進,自然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了。詹麟來清末曾留學日本,他深有見于日本近代基礎教育的成績,認為中國的基礎教育,應重在振作學子的精神,“精神愈奮發,則校務愈起色;最能振作精神者,除體操唱歌而外,莫如遠足會、運動會等”。[14]98清光緒季年,賈豐臻與楊保恒等留學日本,就學弘文學院。賈氏結合對日本教育的聞見,大力撰文提倡“軍國民”教育和體育精神,認為“小學校之主旨以留意兒童身體之發達為重要”,主張“學科宜少,時間宜多,體操、游戲間而行之,而學級遠足會、全校運動會等亦寓此意”。[15]158而楊保恒則在日本悉心訪求模范小學校的規章制度,編成《日本模范小學校要鑒》,分為《施設狀況》《規則》《細則》三編,在第三編《事務內規》中,便包含了《遠足內規》。[16]816黃炎培曾專門撰寫《遠足之趣旨》一文,細致分析了遠足的益處,并介紹“日本學校,每于春秋二季大遠足,每月小遠足”[17],主張應學其所長,以作育新民。

由上可見,“遠足”是一個自日本輸入的舶來詞,其詞義所附帶的教育理念,也是來自歐美、日本的具有國際視野的前沿理念。當然,這并不是說,中國的文化傳統里,就沒有與之相通的教育基因。首先應拈出的,便是“從游舞雩”的書院風度。在《論語·先進》篇中,曾點言志說“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引發了孔子的喟嘆:“吾與點也。”[18]5430朱熹與門弟子講學時,很欣賞這段言志文字的“從容灑落”,并將其概括為“曾點氣象”。[19]1036另外,《論語·顏淵》篇中有“樊遲從游于舞雩之下”的記述,也開啟了后世儒家教育的“從游”之風。宋儒胡瑗認為,“學者只守一鄉,則滯于一曲,則隘吝卑陋。必游四方,盡見人情物態,南北風俗,山川氣象,以廣其聞見,則為有益于學者矣”。他主持安定書院時,倡導游學,帶學生遍游名山大川,見識四方名儒學者。又曾自吳興率門弟子數人游關中,“至潼關,路峻隘,舍車而步”,上至關門后,坐門塾少憩,“回顧黃河抱潼關,委蛇洶涌,而太華、中條環擁其前,一覽數萬里,形勢雄張。慨然謂滕公曰:‘此可以言山川矣,學者其可不見之哉!”[20]51在登山臨水、仰觀俯察的體驗中,師生體會山川壯闊,會取得一種生命教育的效果。從教育理念來看,也蘊涵著浸潤式教育之意旨,民國時期,梅貽琦明確提出了“從游論”,強調教師的“示范”對學生的教育起到關鍵作用,老師不但要“以己之專長之特科知識為明晰講授”,而且要為學生的“自謀修養、意志鍛煉和情緒裁節”樹立榜樣,在特定的場境下,學生浸潤其中,教師更能自然發揮引導作用,從而達到“濡染觀摩之效自不求而至,不為而成”的教育效果。在傳統的書院和私塾里,有一組《四時讀書樂》,頗為傳誦。其中有兩句“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王一之認為這就是一種“遠足”時的觀察視角,“可知昔賢教人,原不任令呆讀死書”。[11]95一位筆名“炳華”的作者曾撰《遠足發軔記》,試圖追溯“遠足”的本土傳統曰:“憶昔我國,向有踏青之舉,今已久不行。”[21]當也是有見于“遠足”與“踏青”“春游”在很多方面是神理相融的。

二、“遠足會”:清末新式學堂一種制度化的教育形式

“遠足會”等活動改變了晚清師講生受的刻板知識傳授模式,變教育訓誡、懲戒為過程性引導與示范。實際上,清末的文化界,對新式學堂所舉行的遠足活動,給予了頗多的關注,并常以新聞、簡訊的形式予以報道。1906年,《新聞報》登載了兩次“遠足會”活動,5月9日“舉行遠足會”條下記述曰:

浙省下城蒲場巷高等學堂去歲附設師范傳習所,今歲又添開師范完全科,學生眾多。本月十一日舉行遠足會,全堂學生七點鐘在操場會齊,八點鐘排隊啟行。出清波門,詣西湖靈隱寺午膳。二點鐘后,復從天竺旋繞一周,進錢塘門而回。是日共計四百余人,行路七十里左右。[22]

10月7日“舉行遠足會”復載曰:

浙江高等學堂并附屬之高等小學堂,均于14日舉行遠足會,排隊出鳳山門外三郎廟等處,游玩一周而回。[23]

四天以后,《新聞報》復載《學堂舉行遠足會續志》,記述杭州府中學堂、鹺務兩等小學堂、公益學堂、振華學校、工藝傳習所等學校的學生,均于農歷八月十八日錢塘江看潮日至江干觀潮,“即名為遠足會”[24]。有意味的是,《新聞報》的這種報道模式,和上節所附明治二十年(1887)日本《官報》第1110號剪報《生徒長途遠足》的文本模式如出一轍,很有可能曾加以借鑒過,由此亦可作為清末日本對中國影響的一例實證。不過,這類報道有其局限性,即難以很明晰地呈現出“遠足會”前前后后的一些制度性細節,故而還需要佐以他種文獻進行勾稽。

夷考清末的教育文獻,可以注意到,凡在學校或教育部門提及有組織性、計劃性的遠足活動時,往往稱作“遠足會”,這其實恰與自由散漫的、偶發性的“遠足”活動相區分。可以說,作為一種制度化的教育形式,穩定的組織管理、規范的程序流程等保障了“遠足會”成為教育的有機組成部分,并得以載入校史,成為“大事記”。“遠足會”在清末的新式學堂里,已經得到了充分的實踐,并且也引發了不同觀點的交鋒。

首先,“遠足會”通常是一個學堂的大事,會被以記史的方式載錄到校史的“大事記”之中。查檢龍門師范學校附屬小學校《校事紀略》,可以看到:“(三十三年,1907)四月中旬,高等科三、四年生,至蘇州修學旅行(往返四日)。”“(三十四年,1908)四月上旬,高等科三、四年生,至無錫修學旅行(往返三日)。高等科一、二年生,至松江大遠足(晨往夕返)。”[25]249-250這類記載,凸顯了“遠足會”在學堂管理層意識中的重要性。

作為制度化的教育形式,出行計劃和規約很重要,各地學堂在遠足之前都會重點討論。黃炎培主政的浦東中學堂在遠足時,會專門印刷遠足規則、遠足地圖和隊員名單,讓學子隨身攜帶。[26]寧波府中學堂在前往天童寺遠足之前,提學使預先擬定了遠足簡章,同行教員的組成也有明確的分工,如監督馮子藩、監學張申之、博物教員王晚梅、體操教員石井旭溪等。王晚梅負責沿途風物的講解,石井旭溪則負責整理隊形,維持隊列秩序。[27]民國初年,中等商業學校在組織“遠足會”之前,也“先將規約八則,使學生謹守,然后出行”。[28]

清末新式學堂組織的“遠足會”,一般統一著裝,比如浦東中學校的“遠足會”,師生一律校服,布鞋草帽,在旅途之前和行進途中,職員還會交替進行“演講”[29],讓學生了解上海松江府形勢大略,或者“講徐家匯七寶泗涇故事,并方正學歷史”[26],頗有游學的興味。也有學校如福建泉州中學校、紹興禹門鄉辨志初高等小學校的“遠足會”,全體學生統一穿著軍裝。至于隊伍的行進,則往往采取軍事化隊列模式,據《張棡日記》,光緒三十四年(1908)五月十五日,“下午大晴,二點鐘諸生舉行‘遠足會,由體操教習在操場排齊,為首二人肩荷大旗,次二人擊鼓,再次四人各引風琴,口唱《遠足之歌》”,至師范學堂操場內與師范生匯合。出行時,“師范生各穿黃操衣操帽,中學生則均穿白色衣帽,教習唱口令排齊,遂按隊而走,師范在前,中學在后”。[30]133-134其中詳細呈現了“遠足會”的程序安排。1909年,《教育雜志》“學堂消息”欄目刊載《紀府中學堂舉行遠足會》一文,詳細記載了紀府中學堂遠足隊列的方案:“分四小隊,計學生一百二十八人,各置隊長二人,總隊長一人(即體操教員)。前系軍號,軍鼓一隊,軍笛一隊。”[27]山陰縣學堂在舉行“遠足會”時,特別注重隊伍的儀容:出行時“中分四隊,第一隊車樂,第二隊兵式,第三隊器械,第四隊游戲,編制甚為合度”。[6]甚且還有的學堂會將遠足學子按職能分隊,如負責采集昆蟲標本的便稱為“昆蟲遠足隊”。[26]整齊著裝,分隊前行,最顯聲威,從實際的隊伍組織而言也最能形成有效的管理。

“遠足會”隨隊有清政府的龍旗以及校旗,有時也專門打出為“遠足會”準備的會旗。山陰縣學堂的“遠足會”,“前導遠足會旗,次國旗,次校旗”。[6]此處所言國旗,即黃龍旗,1909年,湖郡中小學校全體遠足時,也是“導以龍旗”。 [31]

遠足的進程中,一般會有軍樂演奏,或唱《遠足歌》,清末最為流行的是《四時遠足歌》。1908年,《浦東中學校雜志》還曾刊登過一首題為《遠足》的歌詞,署名“士辛”。[32]歌詞采用《楚辭》體,“士辛”很有可能是學校的教師。1913年,江蘇省立第二師范附屬學校與滬北求實小學聯合舉行了“遠足會”,“沿途高唱《遠足》等歌,聲韻悠揚,觀者稱羨”[33]。山陰縣學堂在舉行“遠足會”時,將“合唱旅行歌”的環節安排在返程,“緩急悠揚,均合節奏”[6]。1909年3月,紹興山會初級師范學校組織了一次前往會稽山石屋塔的遠足,途中唱了一曲自編的遠足歌曲,歌詞是:

等閑春滿越王臺,整隊游行野望升,萬壑雙溪柳絮飛,鼓角聲中殘照里,六千君子錦衣歸。[34]

有組織的遠足隊伍,是向社會大眾展示教育成果的一個窗口。1907年9月,湖州的各個中小學堂組織了一次集體“遠足會”,各教員分隊督率自己學校的學生,“前導軍樂,繼以校旗”“且步且歌,聲容步伐,頗見整齊”,圍觀者交口稱贊。《申報》筆名為“白”的記者,尤其注意到隊伍中有十幾名八、九歲的學生,也能遠行二十余里,毫不倦怠,故而感嘆曰“足見湖郡學堂體育之發達云” [35]。上海的龍門師范學堂在奏著軍樂遠足的過程中,也常常吸引“觀者甚眾” [36]。進入民國以后,學堂的遠足活動,仍沿用清末學堂的儀式。《皖校遠足會補志》提到,1914年旅浙皖校在遠足時,也是“導以校旗,唱《遠足》歌”。[37]

學堂師生遠足行進過程中,會有前期的探路工作和用具準備環節,有的學校會派出教師“先期分往各路探訪地勢”,并且為學生準備“教材繪具圖說”[38],方便學生在遠足游覽的過程中查考資料、現地寫生或者書寫游記。行進過程中,往往“行十五分稍憩”“行三十分稍憩”[26]。在預設的景點,會組織合影,并在遠足結束之后將其載于報刊以作宣傳。《教育雜志》即曾刊載泉唐宗文學堂遠足隊合影、蘭溪云山學校壬子春季“遠足會”攝影(在紫霞涌雪二洞)等照片。當然,也有學堂在出發前,會預先和遠足線路上的友校取得聯系,進行參觀訪問。校址在上海的錫金旅學的師生舉行“遠足會”,返回無錫,無錫城北小學、商余體操會到車站迎接,無錫模范小學舉行歡迎會,翌日賓主一同出游惠山、太湖,“教習、學生興致倍佳,到校時兩校各奏軍樂而散,猶覺余勇可賈”。[39]據賈觀捷《法華遠足記》,他所在的高等科同學往上海遠足時,“行至寶昌路口,有漎溪小學堂職員、學生列隊來迎,兩隊對立,行敬禮畢……至漎溪小學堂食點充饑”。[40]龍門師范學堂的高等一年生集體遠足出游,等他們返回時,會發現本校三四年級學生“攜國旗軍樂,在月臺守候”。[41]這樣的環節,增加了整個遠足活動的儀式感。

就史料可考者來看,各地學堂也會嘗試童子軍露營及長途旅行,但畢竟程序繁瑣,不易經常性舉辦,不像遠足會、遠足隊那樣屬于中短途旅行,可以當日或幾日內往返。遠足活動很多是當天往返,也有經過詳密計劃,出行一周以上的,浦東中學校便曾組織了一次由10名職員、42名學生組成的“遠足會”。隊伍遠游天馬峰、青浦、淀山湖等地,用時7天。[29]這樣長時段的遠足出行,需要進行的制度化設計就更多,比如住宿問題以及教員的“更番值宿”。[26]

《浙江教育官報》于1910年刊布的《本署司袁通飭各學堂限制舉行旅行遠足等會文》指出,“各班學生年齒長幼不一,若旅行、遠足等會,漫無限制,非但荒廢學業,亦且妨礙衛生”。[42]實際上,各地學堂對此是有預案的,教員會依據不同年齡段學生的不同狀況,制定相應的遠足方案,比如澄衷學堂便曾“依學生年級高下,規定路線之遠近”。[38]總體而言,相對低年齡段的學生,遠足活動主要以“活潑之精神”“流覽勝景”為目的,旅行距離稍近;對于高年級的學生,遠足之行則會加入一些研究、思考的環節,實現“野外教學”,使得遠足活動與各科的教學相綰合。1907年,會稽縣學堂便于五月初二日舉行“遠足會”,游會稽山,“下午回校并沿途采取植物,回至堂內研究種法”[43]。同年十月,浦東中學遠足旅行期間,也是“采各種標本以廣見聞”[29]。山陰縣學堂在舉行“遠足會”時,上蘭亭,過大獅山灰石巖,以便于考察“灰窯實驗制灰之法”,其他所經之處,“與地理、歷史、物理上有關系者,無不留心考察”[6]。1910年,澄衷學堂的“遠足會”,則明確出行目的是“為歷史、地理、理科上之實地教授”[38]。盡管師生遠足,多涉山水名勝,但也會去一些文化、教育場所,據賈觀捷《法華遠足記》所述,他們到徐家匯教堂后,“該處教士,甚為謙和,導觀藏書樓,圖書滿架;導游博物院,見各種鳥獸之骨骼標本;導登天文臺,四野遠眺,地勢了如指掌”[40]。1908年,《浦東中學校雜志》的《大事記》記載:“四月初五日,職員率生徒遠足至徐家匯,游李文忠祠,觀郵傳部立高等實業學堂運動會,游博物院,觀土山灣貧兒工藝所……八月十五日,職員率生徒為松江、青浦間遠足。”[44]博物院、天文臺、工藝所等處的參觀,自然會給學童留下很深的印象,甚至會成為他們以后走上科研、實業等道路的觸媒。就個體學生而言,也會在遠足行程中把新的見聞和既有的知識儲備進行整合印證。宣重華在《春日遠足會記》中提到,之前讀到“日中塔影圓”之句,心中存疑,等到遠足參觀雷峰塔,“始悟古人用詞之確切也”。[45]下表是浦東中學校遠足之后,黃炎培對此次“修學旅行”收獲的歸納,從中可見“遠足會”的“天地大講堂”屬性。

表1 浦東中學校遠足收獲表[26]

[所見 山河湖、城邑、市集、村落、衙署、營房、校場、試院、學校、倉廒、教堂、祠廟、寺觀、道路、橋梁、池塘、井石、田疇、園圃、亭榭、樓閣、花木、古玩、字畫、碑志、墓塔、鐵道橋工、采石工、天文臺、望遠鏡、漁具、農具 所得 植物:水生者浮萍、槐葉蘋、鴨跖草之屬;陸生者石蔥、椎、柊之屬;石生者石韋、石耳、蘚、菭之屬 所經 風雨、饑寒渴、險阻、困乏 所聞 古今人之嘉言善行 ]

正如清末浙江省學務所指出,“遠足會”有“為兒童運動精神、活潑身體”[46]之用,頗肯定其價值。至民國時期,以豐富知識、增廣見聞為目的修學旅行作為教學輔助活動,成為課程體系的一部分。北京師范大學史地、博物二部本科學生肄業期間,規定有兩次國內旅行,藉以訪歷史古跡,探地理名勝,調查動、植、礦各種產物。因為教育者相信自然和社會的資源都可以為教育所用,共同承擔著教育的功能,像陶行知組織的新安兒童旅行團和西南聯大校史上的湘黔滇旅行團,應該都是在這種理念背景下產生的。進入新中國,遠足活動被融入到社會實踐活動的廣義范疇中,在不同學段和不同地區以各具特色的方式開展。通過“遠足”視角,我們能夠理解戶外教育理念的傳承與創新。

三、“遠足會”利弊之反思

在“遠足會”的氛圍里,同學們可以舒展體格,增長見識,同學之間也可以聯絡感情,“借旅行以活潑天性”[47]。《浙江教育官報》于1910年刊布的《本署司袁通飭各學堂限制舉行旅行遠足等會文》也指出,“(遠足)旅行以資實驗及考察一切”“遠足會不過為身體運動、精神活潑起見”。[42]諸如此類,是比較易于總結到的,因此也容易讓人想當然地輕視遠足活動,認為遠足與游戲沒有什么不同。因此,要舉行“遠足會”,可能首先要回應這樣的疑問:“遠足會”的趣旨與益處是什么?為什么一定要在學堂舉辦“遠足會”?

早在1907年,黃炎培已經遇到過這類問題,并且專門寫了一篇文章,向不明其理的學生家長解釋遠足的趣旨。清光緒三十四年(1908),黃炎培主編出版了《浦東中學校雜志》。在這本雜志里,刊載了三篇與遠足教育有關的文獻,分別是署名“韌之”的《遠足日記》《遠足之趣旨》以及署名“伯初”的《五日記程》。“韌之”即是黃炎培的筆名。《遠足之趣旨》實際撰作時間是1907年8月前后,收入文集時改題作《致學生家長遠足之趣旨書》。[48]1-2黃炎培在《遠足之趣旨》中總結了“遠足會”的十二條“效益”:

一、旅行最適于少年活潑之天性。

二、整隊徐行,于體育上得自然之發達。

三、觀山川之壯麗,物產之美富,最易激起愛國心與愛鄉心。

四、備嘗風雨險阻、艱難困乏之況味,為習勞耐苦之唯一善法。

五、師弟同行,苦樂與共,善激起其愛校、敬師、愛群種種觀念。

六、計程而進,必達目的地然后已,易養成堅忍強毅之概。

七、多吸新鮮空氣,大有益于衛生。

八、可獲無限之見聞,以廣其心境。

九、行于野,觀漁樵農牧勤苦之狀態,可以知生計之艱難。

十、所至觀古人遺跡,教師演講軼事,易發生崇拜英雄之觀念。

十一、采集標本,隨地研究,于理科上擴無限之知識。

十二、服食器用完全準備,養成獨立自治之精神與綿密之思想。[17]

如果歸類分析的話,第一、二、七條探討的是遠足活動對學子體育、性情的影響,遠足多安排在春天,而春天是一個生機發抒的時節。浙江省立甲種商業學校的宣重華,在討論春日遠足的效果時,便曾援引博物學家的解釋:“據博物學家言,春回大地,動植各物,咸具生機,而人亦以是時發展其精神。”[45]

第三、五、九條則重點探討遠足對學子家國情懷、樂群意識的影響。遠足能夠使學子觀覽這片土地上的自然與文明、普通民眾的希望與苦難,從而獲得一種壯游歸來的責任感和擔當意識。“遠足會”,關系到“團體生活”的訓練。在遠足過程中,師生同心,互幫互助,能夠讓學子切身體驗到小共同體并長增高的重要性,從而培養“樂群”意識。“遠足會”畢竟是融合了現代文明精神的一種現地教育形式,在一些細節上也表現出一種新國民的“文明”。

第四、六、十二條重點關注了遠足活動對學子堅忍強毅、吃苦耐勞品格的鍛煉,而這一教育目標也和清末對國民性“文弱”的反思有內在聯系。清末主張“軍國民”教育的代表人物張謇,撰有《師范章程改定例言》,尤其推重教育中對學生“武備精神”的培養。[49]155在張謇創辦的各級學校中,軍事訓練和體育與其他科目并重,秩序比賽、運動會、遠足會、避災練習等常規活動,皆是“藥文弱”的針對性設計。同時期學堂的教師,也會將來自日本的先進理念在課堂上原原本本地講出,以便學生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而不是一聽到“文弱”的評價便生出逆反心理,認為是妄自菲薄。毛澤東《講堂錄》“藥文弱”條所記楊昌濟《教育學講義》便有如下的陳述:“其在日本,學校最重運動,其運動之法有諸種:庭球、野球、蹴球、弓拔、擊劍、柔道、短艇、游泳、徒步、遠足會皆是。西國亦然。如遠足會之事,以期舉校遠行,先擇佳地,既至,則集眾演說,莫敢不至者,凡此皆所以藥文弱之道也,勉矣后生。”[50]16-17遠足的很多準備工作、現場應對都要求學子獨立完成,這一方面要求學子擺脫對家人、師長的依賴,自我規劃,周密安排,另一方面也訓練了學子的勇氣與擔當,諸如此類,皆與“藥文弱”的理念是契合的。

第八、十、十一條則關注到學子在遠足活動中知識見聞的習得,各學堂也很有意識地將遠足活動安排成戶外教學的教室,誠如黃仲蘇所論,“天地也,真吾人之大講堂”[47]。但從遠足活動常會安排的游記寫作而言,古人便有文章“得江山之助”的說法。誠如四川灌縣縣立高小的廖士斌所論,“古之學者,靜處以求淵深,縱游以征宏富,故每習道庭帷,而必助以江山之勝”。[51]在論及遠游對文風的造就時,廖士斌也舉例曰:“孔子周游列國,《春秋》發正大之文;孟軻寄跡齊梁,七篇宏列圣之學;史遷覽天下名山大川,其為文奔放肆大,雄辯淋漓;柳子厚喜游,得山水奇氣,其文清雅秀麗;大小蘇均以詞賦擅名,要皆取助于山水。” [51]綜合以上諸般趣旨,黃炎培總結說,能夠綜合收德育、智育、體育三者之效的,便是旅行遠足。

黃炎培《遠足之趣旨》并非鑿空立說,他曾親自帶隊,率領浦東中學校的學子前往松江一帶遠足,并札記了詳盡的《遠足日記》。在日記中,黃炎培不但關注本校學生的儀容舉止,也頗為留意友校學生的教育效果。當他們的遠足團體參觀新民學堂時,導引者為徐家匯高等實業學堂的李景馥、楊學材。黃炎培記錄他們的導引舉止,“從容進曰”“颯然讓立道左”“肅然舉手”“為禮別去”,故在文末點評曰:“不卑亦不亢,得交際之道,諸生識之。”[26]在清末很多學子的“遠足記”文章里,“遠足會”常被冠以“渴盼已久”等詞匯,從杜威的觀點看,使兒童與自然環境、社會事物常接近,則能于不知不覺間習得社會所需的知識。如雷通群所評,“此言實顯淺而極寓深意”。[10]17

不過,隨著“遠足會”在各個學堂制度化地存在,其弊端也逐漸顯現,其中影響較大的便是學堂上下為了籌備一次“遠足會”,會花很多時間精力,比如1909年3月,蕭山的高等小學堂、廣益兩等小學堂舉行“春季遠足會”。到了秋季,蕭山高等小學堂又于9月開“遠足會”,目的地為臨浦,“該校平時對體操甚不注意,為此事,先做好充分準備,其他學科停課數日,專門重視體操一科,并在前一天在城內舉行試足會,繞城一周,進行排練”。[52]89這樣規模的準備活動,勢必會影響正常的教學秩序,而這樣的準備活動,應當是各個學堂遠足準備過程中普遍存在的現象。

有鑒于此,1908年10月,浙江教育部門下發了《本司支通行各學堂非假期內不準舉行旅行遠足會文》(下簡稱《會文》)[46],提到“茲查省外各學堂每有舉行旅行、遠足等會”,可見“遠足會”在清末的新式學堂教育中蔚然成風。《會文》認為,大小各學堂的定章,上課時間有厘定鐘點,出去假期,全年的有效上課時間不過二百四十天,而新式教育“課程繁密,豈容再為曠誤”?因此頒行《會文》,規定:“嗣后無論大小各學堂,只準于例假或星期內,由教員帶領學生,整隊旅行,以廣眼界,然每學期亦只能舉行一兩次,不得過勞,致傷兒童體力而曠授課鐘點。”[46]對于這份公文,《申報》也加以全文轉載,并擬題作《學務舉行旅行遠足會之限制》。

《會文》曾將遠足活動與學堂既定的活動作比較:“(遠足會)為兒童運動精神、活潑身體起見,然每星期已有體操鐘點,遠足過勞,殊于衛生有礙。”[46]當時確實也出現過意外情況,有學生在遠足途中受傷,甚至意外死亡。到了次年(1909),《浙江教育官報》又發文重申前旨。應該說,這兩份申飭起到了一定效果,從1909年以后,報章、校刊上有關“遠足會”的記錄明顯減少,但仍有學校未完全遵照《會文》,且仍有為了準備“遠足會”而“先期托言預備,后期托言休息”而要求停課的情況。于是《浙江教育官報》于1910年第三次專門刊布《本署司袁通飭各學堂限制舉行旅行遠足等會文》。從落實效果來看,這些“會文”還是起到了一定的約束作用。民國建立之后,浙江各地區春秋兩季遠足的傳統也得到了繼承,時間也大都選在假期。杭州刊行的《教育周報》曾于1913年刊載了中等商業學校、臨安小學校、啟明初等小學校等多校的“遠足會”消息。

除卻浙江省學務對各學堂“遠足會”的制度層面的約束外,清末民初的教育家經亨頤在《余之遠足會觀》一文中,也對“遠足會”張揚又刻板的條條框框提出了批評。經氏首先肯定了師生遠足前往“青山綠水活潑之地,洵足以奮發精神,不可謂非及時之舉”,但同時又指出:

學校舊習,皆醉心軍樂,凡旅行遠足,一若有定例必不可少。整隊而來,鼓號之聲,洋洋盈耳,耀武揚威,猶如出戰。方且謂軍國民教育,原當如此。[53]

經亨頤認為,從具體操作層面看,讓低齡的學生吹號噓氣,容易損害肺臟,并且軍容裝備購置耗財,練習費時;從抽象理念層面看,舉行遠足的目的,在于“使學生活潑精神”,整隊行進當然是必要的,但只要有秩序即可,實不必通過軍樂以統一步伐,反而禁錮了學生自由的天性。

四、遠足記:遠足學子的“心史”

作為一種制度化的教育形式,遠足行進過程中,或者“遠足會”結束之后,一般會有一個規定性動作,那就是命參加“遠足會”的學生撰寫“遠足記”。教員批閱之后,會擇優推薦至校刊或社會報刊發表,比如清末的《龍門師范學堂校友會雜志》專門辟有“學生科學成績”欄目,登載學生的作品,其中便有多篇遠足歸來后的游記。而諸生的“遠足記”,往往也在開篇說明緣起,比如上海龍門師范學堂高等二年生賈觀捷《法華遠足記》的寫作緣起是“丙午九月四日,本校高等科同學往法華遠足”[40]。

清末新式學堂,有予學生銀錢獎勵的風氣,陸瑞清頗持反對意見,認為“獎給實物,誘以利欲”,不如“教員職員,時時以高潔誠篤、實事求是之學理訓練之”,并且可以通過“學藝會、譚話會、運動會、紀念會、遠足會等時間內,以啟其愛群愛國愛名譽心。鍥而不舍,性質自變”。[54]那么,如何示以“高潔誠篤、實事求是”之學理?又如何通過遠足活動來啟迪學子的“愛群愛國愛名譽心”呢?

通觀清末的遠足游記,我們可以注意到,教員在規劃的路線中,多有登高之處,而學生對此普遍印象深刻,如顧文順《大場遠足記》:“經過烽火墩,登其巔,覺空氣清新,百倍于尋常”[37];王業昭《松江遠足記》:“及登樓,憑欄遠眺,見濃陰滿徑,暖煙薰麥,游云一片,搖曳山水之間”[41];姚元鑫《龍華遠足記》:“登塔眺覽,西望一山高聳,東見黃浦,心曠神怡”[55]。這樣一種登山俯瞰的視角,對精氣神的提振作用,可以概括為“吸新鮮之空氣,豁胸襟如汪洋”[56]。另外,正如本文開篇所引述的錢穆之例,清末民初時期,國文教育特別重視寫生文,即帶領學生遠足,進入自然實景之中,讓學生用文字來“寫生”。這一文學教育的思潮,在現存的“遠足記”中多有體現。教師會以身作則,用筆墨詳盡記述遠足的見聞,比如黃炎培描寫清晨出發的場景曰:“時皓月西墮,赤日方升,草際露光與衣裳爭白,村雞四鳴,如送行也。”[26]學子的“遠足記”普遍重視對遠足旅程所見景致的摹寫,他們一般隨身帶著“鉛筆、手簿”[26],隨時記錄,遠足結束后再將“文字寫生”而來的詞句段落整合成一篇文章。王業昭《松江遠足記》寫道:“在車四眺,見麥秀青疇,春草碧色,甚可觀也”;參觀錢氏復園,則對假山進行了細致的描摹:“所疊之石,或凸或凹,若奔若墮,驚心動目。”[41]周愷《浦東遠足記》摹寫浦東田野之間的木棉曰“其花黃,其實青,其棉白”[57],皆非功底深湛者不能道。這樣的遠足中寫作,能夠鍛煉學生的觀察力,培養學生對天地萬物的同理心和關愛意識,這其實是一種深入自然的生命教育,所謂“高潔誠篤、實事求是”之學理,就在這樣的遠足環境中得到陶冶煦育了。

清末時期的“遠足記”,有一個共通的體驗,便是對國力不振的焦慮。這種焦慮所包含的情感非常復雜。首先,他們憑吊古跡,對近代中國的式微國難頗感痛心。一位署名為“狂”的學生,在遠足吳淞炮臺后,在《遠足吳淞炮臺記》中寫下了“登炮臺之燬址,吊忠愍之戰死,誠所謂風景未殊,舉目有河山之慨焉”[56]這樣的句子。其次,遠足的學子對外國人在中國占據租界頗為不滿,比如賈觀捷在遠足上海法租界后,感慨說:“嗚呼!上海乃吾國之土地,何外人居于斯、游于斯、往來于斯焉?且租界之權,皆為外人所管轄,反客為主。名為租界,實與割地無異。”[40]《龍門師范學堂校友會雜志》于這一段議論右側皆加圈點,表明編輯對此觀點是頗為欣賞的。關于這個問題,顧文順在《大場遠足記》中也提到過,他們在上海市內行進時,“奏軍鼓,吹軍笛,何等威武”,但經過上海的割地時,卻被禁止奏樂,因此他在文末感慨:“今因外人治之,而不由自主。”[36]周愷《浦東遠足記》則自述從陸家渡登舟時,最“觸目”的是“各國軍艦,皆國旗高懸;而我國之國旗獨寥寥”。[57]再次,遠足學子親臨現場目睹了中國底層社會的種種沉疴,更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感。姚元鑫參加高等三年級遠足上海西南部的龍華塔,在接近目的地的時候,他們看到的景象是乞丐乞討,而乞丐的組成,“蒼頭白發者有之,婦女纏足者有之,小孩裸體者有之”,甚至有的乞討者“隨西人之馬車而求乞”,被車上的人嗤笑鞭打,這些情景讓姚元鑫在文中慨嘆“此等恥辱”。[55]周愷《浦東遠足記》的主體,是他親歷親見后的“感觸”,一是鄉間孩童“赤足蓬頭”,二是道路“糞穢狼藉”,三是軍制仍是“綠營舊習”,四是寺廟“房屋黑暗,真如地獄”。[57]在周愷看來,上海在清末已經是文化中樞,而僅隔一浦,發展不均已甚。顧文順在遠足上海遠郊江灣及大場鎮時,也關注到小兒“蓬頭赤足”,道旁“坑廁林立,臭氣薰人”,在這距離上海僅僅幾十里的地方,卻仿佛另一重天地。顧文順由之聯想到:“由此觀之,中國欲實行立憲,當先實行地方自治矣。”[36]

總體而言,遠足活動之后的“遠足記”,既是“遠足會”制度規定下的課業任務,也是學子們在清末“數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中的心史記錄,從中已經能夠感受到新式學堂學子們的精神氣度、價值觀、問題意識等都已經有了新面貌——清末新式學堂在“作新民”層面已然取得了值得肯定的成效。

五、余 論

誠如錢鍾書先生《談藝錄》所論:“東海西海,心理攸同。”[58]序有一些教育規律,本來就是超越國界和民族的,正是因為中國文化傳統里也有重視“曾點氣象”“從游舞雩”乃至“壯游”“踏青”的基因,方能與歐美、日本的“遠足會”理念聲應氣求,融匯無間。并且,倘若這一教育規律是合理的,也會超越時代,具有恒久的存在價值。遠足既是一種性情教育,也是一種體驗教育、生活教育,實際是對夏令營、修學旅行、郊游野游、春游秋游、參觀訪問、實踐教學等活動的整合,能有效激發學習動力,整合學科活動。職是之故,進入民國,“遠足會”的活動方興未艾,直到今天,春秋郊游還被許多學校列入教學計劃,承擔著作育人材、涵養性情的通識教育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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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錢果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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