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馨予 劉志芳
在文學翻譯中,譯者具有主體性地位,但譯者發揮主動性并不意味著任意篡改或胡譯亂譯,而是要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制約。由于英漢之間的語言和文化差異,在翻譯活動中,譯者可以采取適當的翻譯技巧,在闡釋原作時發揮其創造性。另外,譯者還會受到社會環境、歷史條件、成長背景、教育經歷、思想個性等政治、經濟、文化、地理等因素的影響,因而一部作品的不同譯本會呈現出個體差異。本文從選詞用詞、句式結構和篇章翻譯方面,分析譯者主體性在文學翻譯中的重要意義。
漢英兩種語言在詞義選取、搭配和順序上存在差異,在進行翻譯時,有時無法完全逐字對應。在英語中多使用名詞,而漢語善用動詞,所以可以進行詞性轉換,將英語中的名詞轉換為漢語中的動詞。
如選段的第一句中caught by her charm,陳良廷翻譯的版本為:“給她的魅力迷住”;戴侃、李野光譯為:“為她的魅力所迷住”。這兩個譯本都保留了charm一詞英語的名詞詞性,而傅東華譯本將這一詞譯為“極富于魅力”,譯為了動詞。這樣的翻譯使行文更具動態,符合漢語的特點。
這里雖呈現出局部的不忠實,但可以體現出譯者創造性的發揮和匠心之獨運,使作品可讀性更強。
另外,這本小說中的女性人物眾多,但都各具特點、性格鮮活。如郝思嘉堅強、有魄力、爭強好勝;梅蘭妮嬌怯、溫柔善良、穩重端莊;黑媽媽默默付出、嚴慈兼備、忠心耿耿。在翻譯時,同時也要對注意人物的塑造,既要保留形貌,又要傳遞神韻。
在原作第一段中,就出現了對女主人公郝思嘉性格的描述:“……the heavyones ofher florid Irish father.”
對于heavy這個詞,陳良廷譯為“粗野”,戴侃、李野光譯為“粗獷”,而傅東華譯為“豪爽”。郝思嘉這個人物,在性格上是集男性氣質與女性氣質于一身的,但同時她作為一個富裕貴族家庭的女兒,她的儀態是高雅、得體的,故譯為粗野、粗獷和郝思嘉的形象并不完全貼合。
肖像描寫也是塑造人物的一個重要手法。在對外貌進行翻譯時,要在譯入語中選擇恰當的詞,用最自然、貼切的語言,讓讀者能夠在頭腦中創建出人物的形象。所以用詞的細微之處尤為關鍵。有這樣一處對郝思嘉外貌的描述:“Her eyes were”……“slightlytilted at the ends……thick black brows slanted”……“cuttinga startlingoblique line……”
陳良廷譯:“稍稍有點吊眼梢……又濃又黑的劍眉……勾畫出兩條觸目驚心的斜線”;戴侃、李野光譯:“稍稍翹起的眼角……墨黑的濃眉……十分惹眼的斜線”;而傅東華譯:“眼角微微有點翹”“墨墨的娥眉”“畫出兩條異常惹眼的斜線”。
將tilted譯為“吊眼梢”略帶貶義,譯為“微微有點翹”,則可以體現出人物性格中俏皮、靈動的一面;將startling譯為“觸目驚心”,更是不符合郝思嘉“令人著迷”這一外貌特點,而譯為“異常惹眼”顯然更加合適;最后,slanted這個詞,譯為娥眉足以體現出郝思嘉堅強的性格,更為恰當,而劍眉多用在男性中。
綜合看來,陳良廷作為男性譯者,在描寫女性角色時選詞還需仔細斟酌;戴侃作為女性譯者,翻譯時選詞時比較妥帖;而傅譯則更加細膩,用詞最為準確。
英漢兩種語言具有不同的結構。英語是樹形結構,多連詞、多從句,較為復雜;而漢語為竹節結構,句子較短,且充滿了無主句、松散句和流水句。
英語中擅用被動語態,而漢語中多用主動語態。在漢語中,大多數情況下,表示負面意思的句子中才會使用被動語態。
本文選段內容的第一句:“Scarlett O'Hara was not beautiful……as the Tarleton twins were.”
陳良廷譯:“……但是男人們一旦像塔爾頓家孿生兄弟那樣給她的魅力迷住……”;戴侃、李野光譯:“……但是男人們一旦像塔爾頓家那對孿生兄弟為她的魅力所迷住時……”;傅東華譯:“那郝思嘉小姐長得并不美,可是極富于魅力,男人見了她,往往要著迷,就像湯家那一對雙胞胎兄弟似的。”
前兩個譯本相對較為忠實,讓人們感受到了英語的思維方式,但對于不熟悉英語思維的部分中國讀者來說,閱讀起來難免會遇到理解上的困難。而傅譯更加符合漢語的語言表達習慣。將原文中融合了并列句、狀語從句、被動語態的一個復雜的長句,拆分為數個無主語短句,讀起來會更加流暢、通順、舒適,易于理解和接受。
另外,對于句中“men seldom realized it”這一部分,前兩個譯本分別譯為“男人們……不大理會這點”“男人們……便看不到這一點”,是完全的直譯。傅譯將這一部分進行了拆譯,拆成了“men”和“seldomrealized it”兩個部分然后分別進行翻譯,并且同時運用了“反說正譯”的翻譯技巧,將原意“幾乎認識不到郝思嘉長得并不美”譯為“往往要著迷”,將英語原文中含有否定形式的句式表達轉譯為漢語中的肯定形式。這樣可以表達得更為清晰、精準、利落,在英語和漢語的句式做不到完全對等時,為了讓讀者擁有愉悅的閱讀體驗,妥當的翻譯技巧必不可少。
接下來,本文選段內容的第二句:“In her face……her florid Irish father.”
陳良廷譯:“……既有母親那種沿海地區法國貴族后裔的優雅,也有父親那種膚色紅潤的愛爾蘭人的粗野。”戴侃、李野光譯:“……一種是她母親的嬌柔,一種是她父親的粗獷,前者屬于法蘭西血統的海濱貴族,后者來自浮華俗氣的愛爾蘭人”。傅東華譯:“……一種是母親給她的嬌柔,一種是父親給她的豪爽。因為她母親是個有著法蘭西血統的海濱貴族,父親是個皮色深濃的愛爾蘭人。”
陳譯固然是最忠實于原文句式結構的一版,但由于漢英語言差異,漢語不使用過長的句子,不習慣于在名詞前添加數個形容詞進行修飾。后兩種譯本采取了拆譯的技巧,將形容詞加名詞的偏正結構轉換為含有主謂結構的分句。傅譯更是填補了因果關系,令行文更加自然灑脫、行云流水。
對于文學翻譯的標準,幾十年來一眾學者看法各異。如嚴復提出了“信”“達”“雅”,魯迅提出“信順”,錢鐘書提出了“化境”的標準,而傅雷提出了“傳神”的標準。將本文研究的三個譯本對比起來,傅譯最為傳神,主要體現在其增譯技巧的使用上。如幾處“那”字的增補:“那郝思嘉小姐”“那一張臉蛋兒”“在她那木蘭花一般”“就是她那一身皮膚”“舍不得讓那大熱的陽光曬黑”;這幾處本位詞的使用,另整段譯文活靈活現。以及幾起到銜接作用的增補:“原來這位小姐……”“……質地難免不調和”“可是質地雖然不調和……”“誰要長著這樣的皮膚”;還有在形容五官時:“一味的”淡綠色、“不雜一絲兒的”茶褐。譯者對翻譯技巧的運用渾然天成,對口語詞的應用恰到好處,講述風格娓娓道來,給讀者帶來了在異語中感受不到的美的享受,也讓人物的生動、活潑形象更加躍然紙上,讓讀者產生強烈的繼續閱讀的興趣,對人物命運產生好奇心:這樣的一位妙人,后來怎么樣了呢?
綜上,譯者對于原作的理解、把握,對于翻譯策略的采用,和個人的語言風格的展現,都對譯作的風貌有著重要影響。譯者的主體性,是我們研究和學習翻譯過程中的應該引起重視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