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類節目中沉默的語用功能探析——以《和陌生人說話》為例

□ 胡建璽

沉默是一種重要的非語言交際行為，它在交際的順利進展和人際關系的維持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有學者分析指出，“作為一種不可或缺的交際方法，沉默占總會話時間的比例為5%—65%不等，一般在40%—50%左右?！痹谥袊鴤鹘y的思維中，常把沉默忽略或認為其是一種消極的行為并賦予其貶義，但依據Brown和Levinson等人的理論，沉默是不實施面子威脅行為的最禮貌的策略，沉默本身也蘊含著廣泛的功能與作用。

在廣播電視節目中，訪談類節目是最趨近于人類日常交際行為的，主持人以話題或嘉賓為中心，以預設問題為框架與嘉賓進行交際，而在交際的過程中，沉默現象無處不在。節目所選取的語料源于騰訊新聞出品的訪談節目——《和陌生人說話》，通過對節目文本和語境的研究，分析出沉默在對話中出現的方式及作用。對沉默的解讀與運用，是訪談類節目主持人不可或缺的能力。

理論基礎

沉默的分類和功能。因研究角度的不同，學者對沉默的分類也不盡相同。從位置上，沉默可以分為前沉默、后沉默和插入性沉默；基于話論轉換規則，沉默分為話論內沉默、話論間沉默和話論沉默三種類型。Jensen從沉默的功能和意義角度對沉默進行了劃分，他將沉默的功能分為五大類：情感功能、合分功能、啟示功能、判斷功能和表達功能。

禮貌原則。英國學者Leech首次提出了禮貌原則，他認為禮貌原則與合作原則是交際所遵循的兩項基本原則。它把禮貌原則分為六大類，即得體準則、慷慨準則、贊譽準則、謙遜原則、一致原則和同情原則。

訪談類節目中沉默的語用功能

沉默在訪談類節目中并不少見，無論是主持人還是嘉賓，在會話過程中都會出現沉默現象。沉默并不僅僅意味著語言的缺失，其自身擁有著廣泛的內涵和功能。

表達情感。沉默是表達情感的一種方式，這種功能常出現于話論內沉默當中，話論內沉默是指在同一個話論中，發語者出現停頓等沉默行為。主持人或嘉賓在講述相關的事情時，積極調動自身的情感，常會出現停頓等行為，他可以表達出講述者相應的情感。例如：

陳曉楠：這個結果是不到最后一刻能相信的。

胡明：確實不敢相信，到了6月8號的晚上，武漢的警官打電話來，說武漢發現了三個燒炭自殺的孩子，我當時一聽（2秒），整個人就完了（4秒），我想到自己失控的那一個場景（3秒），我一想，那時候肯定完蛋了。

在這期節目中，嘉賓胡明是一位“網絡勸生者”，因為孩子自殺所產生的的痛苦與懊悔的辛苦，他試圖通過網絡勸說各地想要輕生的孩子，想要挽回他們的生命，而這段對話是胡明在講述自己發現孩子自殺的情景。這段對話中，胡明的沉默方式就屬于話論內沉默。胡明的第一次停頓是他聽到警官所闡述的事件，聯想到自己的孩子而產生的不知所措，此時悲傷的情緒涌上心頭；第二段停頓是由于過度傷心而產生的哽咽；第三段停頓是胡明在回憶自己失控場景時，悲傷情緒再次出現。在這段對話中，胡明的沉默看似無聲，卻深刻反映出此刻胡明的內心情感：痛苦、懊悔以及無助。

快速思考。沉默是表達思想的方式，同時也是表達者思考的過程。這種語用功能常出現于話論間沉默當中，它主要表達形式是空格和間斷。主持人與嘉賓在對話的過程中，主持人提出問題，嘉賓需要一定的間斷時間進行快速思考。例如：

陳曉楠：怎么表明自己的家境好呢？要編一些什么呢？

王勝男：（2秒）怎么表示家境好，我當時也編不出來什么東西，我就說我舅舅這個人他是很厲害的，然后開始在那里講了。

王勝男是一個遭受“校園欺凌”將近十年的人，在校園中，她被身邊同學嘲笑穿著氣質、使用的手機等，出于對自尊心的維護，王勝男開始編造自己的家庭情況。主持人在聽到這段話時，詢問：“怎么表明自己的家境好?！蓖鮿倌械某聊糜诳焖俜磻突貞?。沉默為王勝男贏得了更多的時間去思考。從禮貌原則來看，王勝男沒有立刻回答主持人的問題，違反了策略原則，但從沒有威脅主持人面子的角度來看，王勝男的沉默是禮貌的。

突出強調。在主持人與嘉賓的對話過程中，主持人或嘉賓會采用停頓等沉默形式來突出或強調所訴說內容，以引起聽著的關注。例如：

馬清遠：到最后，這個電影我都哭得不行了，我就想這就是我啊，我覺得將來我們之間就是這種關系。

陳曉楠：要用你的命（1秒）,你的老命去保護他？

馬清遠：真是。

這期訪談關注的是孩子與父母之間的關系的話題，其中請到了馬伯騫和他的父親馬清遠。馬清遠是一個建筑學家，他深愛著孩子，期望自己的孩子能繼承自己的衣缽，但馬伯騫的學習成績很差，想要從事藝人這條道路，擁有傳統思維的父親是接受不了孩子的想法的，因而父子之間產生了強烈的矛盾。在這段對話中，馬清遠以《以父親的名義》這部電影為喻，通過描述電影中的父子的情感交織，映射出自己也會像電影中的父親一樣，為了孩子奮不顧身。從禮貌原則來看，停頓會影響話語表達的流暢性，違反了策略原則，他要求聽者花更長的時間去獲取信息，但停頓性的沉默在強調話語時產生的巨大作用，能更好吸引聽者的注意力。

表示猶豫。在話論間沉默的過程中，主持人或嘉賓通常會用沉默表達自身猶豫的情感，其中最直接的體現是斷斷續續或間隔的語言。例如：

馬伯騫：我現在跟我爸的相處是處于很舒服的那種，很多事都是我懂、我懂。

陳曉楠：你知道你爸現在是你的粉絲嗎？

馬伯騫：（1秒）他必須得是我的粉絲啊，他是我爸。我也跟我爸說我是他的粉絲。我現在覺得我跟他越來越像了。

陳曉楠：包括講大道理是嗎？

馬伯騫：嗯，（1秒）對。

馬伯騫與他的父親馬清遠之后冰釋前嫌，父親對孩子的所喜愛的事業也十分支持，后來馬伯騫在一檔綜藝節目中獲得了亞軍的稱號，這讓馬清遠十分驕傲。在這段對話中，陳曉楠問馬伯騫是否知道父親是自己的粉絲的事情，馬伯騫一聽愣住了，他獲得了父親的肯定與贊許。因而在話論轉換間出現了沉默，此時展現的是他的猶豫，同時也展現出他的驚喜。第二段沉默是馬伯騫對自己說話方式轉變的猶豫，自己越來越像父親，甚至是講大道理的方式。

結束話題。在主持人與嘉賓的對話過程中，嘉賓可以通過沉默來掩飾個人的思想、觀點或直接結束話題，這樣可以起到維護對方的積極面子的作用。這種沉默通常出現在話論沉默中，它能獨立充當一個話論。例如：

馮黎明：當時去賣假發的地方，哪個適合我，我就帶上哪個。

陳曉楠：你還挺適合女裝的呀，因為你的臉很圓潤，所以沒有違和感。

馮黎明：（2秒）一說到抓小偷的時候，他們不是跑嘛，風一吹假發就掉了。

馮黎明是一個見義勇為的年輕人，在他抓小偷的過程中常會男扮女裝。在這期節目中，主持人突然調侃說馮黎明很適合女裝，面部圓潤，此時馮黎明突然沉默了，隨后話鋒一轉說起抓小偷的過程。這時的沉默可能喻示著馮黎明對主持人的話表示默認或贊同，但也可能喻示著馮黎明對主持人的話題并不感興趣，嘉賓通過沉默使話論得以結束，維護了主持人的面子。

結語

沉默是一種復雜的非語言交際現象，它在不同的語境中所產生的功能與效果截然不同。在訪談類的節目中，主持人需要對嘉賓所產生的沉默做出及時的分析與解讀，讓受訪者的沉默發揮其表達思想與情感的功能。同時主持人也需要運用沉默去達到突出重點、表情達意的效果，讓沉默成為輔助主持人表達與思考的方式。

注釋：

①Goldman—Eisler,F·Psycholinguistics:Experiments in Spon taneous Speech[M].London:Academic Press,1968.

②甘世安,丁凌.話輪“意義沉默”及其認知語用解讀[J].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06):176-180.

③Levinson S C.Pragmatic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3.

④ Jensen,J．V．Communicative Functions of Si1ence[J].Etc:a review of general semantics,1972,(3):249-257．

⑤唐娟華.新聞發言人的禮貌語言兼略說漢語的禮貌語言系統[M].北京:中國國際廣播出版,2014.

⑥彭艷虹.意義沉默的語用解讀[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7,(09):26-27+56.

⑦鄧曉明,宮艷紅.人際會話中沉默的語用研究——以美劇《絕望主婦》為例[J].哈爾濱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6,(04):165-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