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齡化趨勢下的國際收支問題研究

范嘉琛

我國經濟的未來面臨著嚴峻的老齡化挑戰。本文使用全新的角度，分兩階段逐步分析日本國際經常項目收入隨老齡化的變化趨勢，探討老齡化對國際收支變化帶來的影響。并且以日本在老齡化過程中經常收入為例進行思考，總結分析日本經濟應對老齡化的經驗及問題，并對此對于我國未來的經濟金融政策方向提出見解和借鑒。

一、老齡化對國際收支變化的影響因素

根據國家統計局的2021年5月公布的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末，我國60周歲及以上人口達到2.64億人，占總人口的18.70%，其中我國65歲以上人口達1.91億，占比13.5%。從統計結果來看，我國這兩項老齡化指標的增長速度均超過了普遍預計。2019年11月下旬，中共中央、國務院正式印發《國家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中長期規劃》，應對老齡化已經上升成為國家戰略。同向和鄰國日本對比，我國已經達到日本在1990年的老齡化水平。整體來看，我國的老齡化程度相比日本大概晚30年，但是速度有逐漸加快的趨勢。未來幾十年我國老齡化率將會快速提高，我國將進入快速老齡化和重度老齡化階段，由此會對經濟社會帶來的各方面影響。

在我國經濟面臨的老齡化經濟沖擊和挑戰之中，對經常項目國際收支變化的影響是其中一個重要方面，也是本文研究分析的重點。其中通過借鑒日本在老齡化過程中經常賬戶收入的變化情況，可以發現一些影響因素和問題。

國際收支變化的影響主要包括貿易收入和第一次所得收入兩方面。其中貿易順差受到老齡化的影響明顯。往往伴隨著人口老齡化，出口方面，勞動人口迅速下降，導致勞動密集型產業競爭力下降。另外，資本尋求更高回報，會使得資金流向其它高收益率的國家，資本密集型產業競爭力也會下降，隨著老齡化，年輕技術人才人數下降，技術型產業競爭力也可能會下降，這些都會使得出口承受壓力。進口方面，由于老年人口需求的下降，進口也會受到下降的壓力。國際收支貿易因素里，老齡化使得出口和進口都會受到不利影響，其中出口影響更大，往往會對貿易順差會產生不利影響。

而影響經常賬戶收入的另一大部分第一次所得收入，則和一個國家在經濟發展時期的海外投資積累密切相關。和我國類似，日本作為同樣經歷過出口貿易拉動經濟快速發展，之后又步入快速老齡化的國家，隨著海外投資的積累，逐步從出口產業為主的模式轉變成了依賴海外投資收入的模式。在日本老齡化過程中，第一次所得收入的影響變得越來越大。本文下面根據第一次所得收入的影響，分兩個階段分析日本在老齡化過程中經常收入變化狀況，發現其中的特點。

二、對比日本老齡化國際收支的變化趨勢

從上世紀50年代到上世紀末，是日本經濟的快速發展時期，出口產業競爭力較高，同時積累了大量貿易順差。上世紀90年代日本經濟泡沫破裂，2000年之后日本人口經歷了快速老齡化，成為目前全世界老齡化程度最高的國家。根據日本總務局統計局數據，截止2020年7月，日本60歲以上老年人占總人口比重達34.6%，65歲以上老年人比重達28.7%，這兩項指標均為世界最高。

在過去25年的老齡化過程中，日本的國際收支狀況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整體表現為，日本的貿易順差波動較大并逐漸降低，而第一次所得收入穩定增長成為經常賬戶順差的主要組成，整體經常賬戶順差維持在較高水平。老齡化時期的日本國際收支變化可以具體分成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貿易順差維持，第一次所得順差增長

1996年到2010年，可以看做日本老齡化初始階段。這一階段持續時間大約15年。在這段時間里，日本在之前經濟快速增長期間所積累的產業競爭力得以繼續維持，貿易順差維持高位。表現為日本出口產業依然展現出強勁的競爭力，在日元不斷上漲的背景下維持較高的貿易順差，繼續開拓國際市場。然而隨著國內國內市場增長乏力和本幣升值，部分領域開始力不從心。

同時越來越多的日本國內企業和個人開始積極對外投資，最開始是證券投資，接下來是企業的直接投資。對外投資的積累使得日本第一次所得收入實現快速增長，帶動經常賬戶順差整體繼續增長。在2005年后，日本的第一次所得收入徹底超過了貿易順差，從此第一次所得收入成為經常賬戶收入的最大影響因素。

第二階段，貿易順差逐漸消失，經常賬戶順差依賴第一次所得收入

在2010年，日本60歲以上老年人比重達到30.9%，進入重度老齡化時期。隨著老齡化的深入，以及日元的升值，日本國內整體產業競爭力下降，影響了出口。2011年的311地震導致的核電停運，使得能源進口增加，對日本的貿易順差形成最終一擊，使得接下來的十年貿易順差幾乎消失，有些年度甚至出現貿易赤字。與此相比，穩定增長的第一次所得收入成為日本經常順差的主要部分。日本的經常賬戶順差水平整體維持在每年20萬億日元左右的較高水平。

從目前的情況看，日本的出口產業受到了老齡化的明顯影響，一些競爭激烈，技術更新速度快的行業首當其沖，如智能手機，半導體制造，面板產業等，而技術更新速度較慢的出口產業競爭力得以維持，如汽車，自動化設備，化學材料等。近年整體上出口和進口已經基本持平，2020年還出現了4900億日元的貿易逆差。而早年大量的海外投資成為維持日本經常順差的關鍵。截止2020年9月，日本海外凈資產余額達390萬億日元，通過海外投資獲得的利息，股息收入，2020日本全年第一次所得順差20.7萬億，最終實現經常順差17.7萬億日元。

三、日本經濟應對老齡化的經驗及問題

日本經濟應對老齡化最值得借鑒的經驗是積極進行海外投資，通過海外投資收益彌補本國貿易順差的下降。日本企業對外投資曾經出現過很多失敗案例，比如三菱收購洛克菲勒大廈，第一三共收購蘭博西制藥等，但日本企業并沒有因為失敗而停下對外投資的腳步。在老齡化環境下，國內投資機會非常有限，日本企業普遍選擇持續積極海外投資。現在日本每年國際收支里通過海外股息，利息獲得的第一次所得收入達到20萬億日元，成為經濟的重要支柱。很多大型日本企業，比如軟銀，日本煙草，日本電產，TDK等，已經逐漸轉型成依賴海外的業務模式。大量的海外投資收益補充了本國人口由于老齡化造成的需求和收入缺口，維持了整體國民處于較高生活水平。

不過相比之下，日本經濟應對老齡化也出現一些問題，首先是日本的貿易順差在老齡化的過程中下降過快。對比老齡化程度世界第三的德國，到2019年依然可以保持在2000億美元。日本作為一個曾經以出口貿易為導向的經濟體，即便受到老齡化的壓力，貿易順差的迅速萎縮的速度也令人驚訝。其中嚴重打擊日本出口貿易的事件包括1995年和2009年的兩次日元迅速升值，以及2011年的東日本大地震，日本政府并沒有采取有效措施應對，造成了本土眾多出口企業因為沒有足夠的資金和政策支持而衰落。

此外，日本目前在國際收支上過于依賴海外投資收益也有不良影響。不同于貿易順差，本國企業的海外投資收益通常情況下不會匯回國內，而是選擇繼續在境外投資。這導致了日本國內經濟增長無法從巨額海外投資收益中獲得應有的好處，無法完全替代出口產業產生的經濟效果。

四、我國老齡化形勢和經濟對策

2019年11月下旬，中共中央、國務院正式印發《國家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中長期規劃》，應對老齡化已經上升成為國家戰略。中國經濟發展科學研究慈善基金會公布的《中國發展報告2020：中國人口老齡化的發展趨勢和政策》預測，從2035年到2050年是我國社會老齡化的高峰期，到2050年我國65歲及之上的老年人口將達3.8億， 60歲及之上的老年人口將接近五億。

圖2 聯合國中美日三國60歲以上人口比例預測

根據聯合國發布的《世界人口展望2019》（world population prospect 2019）預測，我國60歲以上老年人口所占比例到2040年將達到30%，進入重度老齡化水平，到2050年，將達到34.62%，高于同期美國的28.18%，老齡化程度超過目前2020年日本的水平。而根據第七次人口普查的結果，2020年我國的生育率為1.30，低于當前日本1.36的水平，意味著未來老齡化速度可能會超過日本。相比日本，我國的老齡化程度大概有30年左右的滯后期，速度甚至有比日本還快的趨勢。然而無論是人均收入還是出口產業的競爭力，我們目前都沒有達到30年前日本的水平，加上外部環境的不利影響，意味著給我國經濟轉型和提升的時間窗口非常有限，在未來的老齡化階段里我國可能面臨更加嚴峻的挑戰。

2020 年中國所有產品的貿易順差總額為5350億美元，經常賬戶順差2989億美元，相比2013年提升超過2倍。如果我國的國際收支形勢和日本類似，那么在2020年到2040年的未來20年，我國將處于第一個階段，有望維持較高的貿易順差。進入2040年之后我國將處于老齡化的第二個階段，貿易順差有可能快速下降甚至消失，第一次所得收入成為經常賬戶順差的主要部分。在這樣的大形勢下，針對老齡化對經濟和國際收支領域的影響，我國應該采取的更加積極的經濟策略應對挑戰。

第一，老齡化初期，重點提升關鍵行業競爭力

老齡化初期，時間大概相當于從當前開始的未來15到20年。這個階段我國國家的出口產業競爭力依然較強，是我國擴大競爭力，增加積累的關鍵時期。在這一階段，我國企業需要充分利用自身尚存的人口紅利優勢，盡可能積累經濟競爭力和財富，為未來的深度老齡化階段做好準備。

考慮到我國的經濟規模和國家主導經濟的特點，我國應該集中力量于全球年市場規模在1000億美元以上的制造業重點突破，比如存儲芯片，面板，汽車，石化等行業，在下一個老齡化階段到來之前快速形成規模競爭優勢，通過資本或技術優勢創造出一定的行業壁壘，目的是維持較高水平的貿易順差。

第二，重度老齡化時期，通過貿易協議和海外投資維持經常收益

我國的重度老齡化時期大約在2040年左右到來，根據相關資料的預測，屆時60歲以上老年人將超過4.3億人，占全部人口比例超過30%，人口紅利完全消失，老齡化負擔大幅加重。這一階段將是對我國經濟和社會最具有挑戰性的階段。在經常賬戶方面，我國可能也無法擴大甚至維持貿易順差，出口產業將直面人口結構更年輕國家的競爭。

在這個時期，隨著我國老齡人口快速增加，年輕人口的迅速減少，面對越南，印度等人口結構更年輕國家的競爭，我國在全球產業上將可能從進攻階段轉向防守階段。面對挑戰，一方面，我國應該積極參加和簽訂更多自由貿易協定，搶先一步參與國際分工，獲得比較優勢。另一方面，我國應該積極海外投資，包括對外直接投資和海外證券投資，在獲取收益的同時，維持我國企業的競爭力。通過海外投資收益，減緩老齡化帶來的壓力。

第三，積極調整經濟結構，減緩老齡化壓力

目前我國的經濟結構依然較強依賴勞動密集型產業，出口產品依然以組裝的機電產品為主，缺乏有競爭力的技術型大規模出口產品。隨著未來我國老齡化的不斷深入，人口紅利徹底消失。與一些人口結構年輕，勞動力成本低廉的亞洲非洲國家相比，出現一些產業的競爭力劣勢不可避免。考慮到我國未來的人口形勢壓力，實現經濟結構轉型和產業升級可以說迫在眉睫。同時，國家財政和社會資源應該更多導向育兒族，通過補貼，政策支持等方式，提高或者至少維持社會的生育率水平，盡可能緩解未來人口老齡化速度，為經濟結構轉型爭取更多時間。

我國應對未來人口老齡化帶來的挑戰，需要積極借鑒日本等老齡化較早國家的經驗和教訓，調整自身政策措施。隨著老齡化的程度的加深，我國的經濟結構不應再繼續依賴廉價的人力資源，而是逐步轉向通過建立產業技術壁壘，以及通過海外投資獲得海外資本收益。這樣在我國未來進入重度老齡化的階段后，在國際收支領域，一方面能夠減緩人口紅利消失給出口產業帶來的沖擊，另一方面可以通過第一次所得收益彌補傳統產業出口競爭力下降的不足，補充了本國人口由于老齡化造成的需求和收入缺口，獲得維持較高的經濟水平。

（作者單位：石家莊郵電職業技術學院 金融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