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真能勝利嗎？

劉迪

現代國家內含的中央地方矛盾，反映了現代國民國家結構設計問題。

每逢選舉，我們都會看到各種政治勢力，競相取悅地方選民。而現代國家的中央政府，則必須盡力保護，促進“地方利益”，如此才能獲得地方支持。因此，保護地方利益，是現代國家的“政治正確”。

若干年前，有一個叫增田寬也的人寫了一本叫《地方消滅》的書，預測未來日本896個地方自治體將消滅。這本小冊子引發日本社會巨大震動。其實，任何現代國家的發展，都包含了一種普遍矛盾。一個國家經濟越發達，其產業集聚程度則越高。這種狀況必然導致資金、人口不斷向國家某一部分高度集中。這也是在產業高度發達，城市化高度發展的國家，地方衰退的重要原因。

作為現代國家，日本也存在特殊的失衡問題，即政治、經濟、人口的“東京一極集中”。20年前，東京人口為1200萬，這20年來，盡管日本總人口沒有增加，但東京人口在2021年已經超過1400萬。而首都圈（東京都、千葉縣、神奈川縣、埼玉縣）人口，則占全國47個都道府縣人口三成。

從現代國家政治利益看，均衡發展最理想。但經濟發展的結果，往往與“政治正確”觀點相反。因此，動用中央政府的所有政治資源，應對地方衰退乃至危機，是現代國家的共同問題。

日本高速增長時代，田中角榮首相曾提出“日本列島改造論”，其構想核心是促進地方經濟，實現國家的均衡發展。但遺憾的是，他的構想造成通貨膨脹，提出不久即偃旗息鼓。進入本世紀后，日本歷屆政府，均傾力關注地方發展。第二次安倍內閣，甚至任命了一個專門的“地方創生”大臣，負責地方發展。

2014年，安倍內閣建立了一個“城市、人、工作創生本部”，本部長由安倍晉三本人擔任。2015年10月，安倍政權任命了老牌政治家石破茂擔當首任“地方創生擔當大臣”。時至今日，岸田文雄首相任命了一個叫野田圣子的女政治家擔任地方創生大臣。這個職位，是中央政府對地方利益關注的象征。

為了調整中央地方間的利益分配，日本政府想出一些辦法。如日本政府數年前開始嚴令東京都23區內的所有大學，嚴格按其招生名額招生，不得擅自擴招。這個規定，主要為了照顧地方大學，促使部分學子回到地方升學。

另外日本政府還推出一種叫做“地方納稅”政策，鼓勵居民向特定地方政府捐贈。對于捐贈“地方納稅”的居民，政府則根據其捐贈金額，免其繳納部分地方稅。此外，收到贈款的地方政府，則會給捐款人郵寄某些物品，以資鼓勵。

上述政策雖然有效，但力度有限，并非解決地方衰退的根本手段。好多地方政府，出臺不少吸引年輕人前往地方工作定居的政策，但地方就業機會、工資水準、學校教育質量等，畢竟與大城市差距較大，難以吸引年輕人口持續回流。

現代國家內含的中央地方矛盾，反映了現代國民國家結構設計問題。如果國家想維持統一，必須實現均衡發展。而經濟規律，則需要產業集聚以及相伴的人口集聚。如在經濟高速發展年代，中央政府或可以手中不斷增加的稅收滿足地方需求。但在人口減少、高齡化社會時代，中央政府捉襟見肘，很難對日益增多的貧困地方援手。因此，現代國家地方貧富差距的加大，不排除誘發政治危機的可能。

日本人發現，阻止“東京一極集中”很難。即使在疫情期間，東京都的日本人人口不降反升。同樣，東京的房價也是不降反升。日本的各地方與東京都、首都圈的艱難競爭仍在繼續。但是，地方真能勝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