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系列產品外觀設計保護制度的研究

張冬陽 李 濤

一、引言

系列產品外觀設計與單件產品外觀設計相比，更加豐富、多維度地展現產品的外觀設計。關于系列產品的定義，可以從“橫向時間軸”與“縱向時間軸”來考慮（如圖1 所示）。從“橫向時間軸”角度來看，即同一產品同時設計出幾項相似外觀設計（以下簡稱“橫向系列產品”）。從“縱向時間軸”角度來看，即同一產品的各相似外觀設計出品有一定的時間差，更新迭代、有相同的設計基因傳承下來，（以下簡稱“縱向系列產品”）。目前，中國外觀設計專利采取“相似外觀設計”制度，重點對“橫向產品”進行保護。

圖1 系列產品分類示意圖

二、中國相似外觀設計保護制度的確立

（一）從立法角度談歷史沿革

中國專利法于2000 年實施了第二次修正，該修正案在《專利法》第三十一條第二款關于單一性的闡述中沒有相似外觀設計的相關法條。隨著社會科技進步、創新主體有保護系列產品外觀設計的需求，但在當年的時代背景下，專利法層面并未出臺相關的條款規定對于系列產品應當以何種形式加以保護。其最直接原因是系列產品由于相似程度較高、但確實存在細微的差異，在提交申請文件時，多項設計之間若都符合授權條件，但在《專利法》第九條與《專利法》第三十一條第二款的界定下無法均被授權，讓申請人陷入兩難境地。因此，對系列產品的合理保護制度推進問題亟待解決。

2008 年專利法第三次修正時增加了相似外觀設計的相關規定。《專利法》第三十一條第二款新增了“一件外觀設計專利申請應當限于一項外觀設計。同一產品兩項以上的相似外觀設計，或者用于同一類別并且成套出售或者使用的產品的兩項以上外觀設計，可以作為一件申請提出”。并且在2010 年修改《專利法》實施細則時，將修改前的專利法實施細則第三十六條改為《專利法實施細則》第三十五條，并增加了第一款“依照專利法第三十一條第二款規定，將同一產品的多項相似外觀設計作為一件申請提出的，對該產品的其他設計應當與簡要說明中指定的基本設計相似。一件外觀設計專利申請中的相似外觀設計不得超過10 項。”

（二）中國針對“橫向系列產品”提出的相似外觀設計制度闡述

1.對同一產品相似外觀設計的判定方法

一般情況下，經整體觀察、綜合判斷，如果其他外觀設計和基本外觀設計具有相同或者相似的設計特征，并且二者之間的區別點在于局部細微變化、該類產品的慣常設計、設計單元重復排列或者僅色彩要素的變化等情形，則通常認為二者屬于相似的外觀設計。

其他設計與基本設計整體形狀、圖案及其結合相同或相近似，二者僅存在透明、半透明和不透明的變化，或者由于材料不同而導致整體視覺效果發生變化；僅存在長、寬、高尺寸的不同或整體比例發生改變；立體產品的主體相同，局部零部件存在差別，且未產生明顯的視覺效果，其零部件的增加、減少或替換等情形則認定其他設計與基本設計相似，可以作為相似外觀設計合案申請。

2.明顯不屬于相似外觀設計的情形

其他設計與基本設計相比，下列情況不能作為相似外觀設計合案申請。明顯不屬于同一產品；不具有相同或者相似的設計特征；雖然具有相同或者相似的設計特征，但是，如果該相同或者相似的設計特征在各項設計中所占比重較小，或者屬于該類產品中的慣常設計，則不能作為相似外觀設計合案申請；對于立體產品而言，判斷其他設計與基本設計之間是否屬于相似外觀設計時，首先應該考慮整體形狀要素，如果立體產品的形狀完全不同，存在很大差異，一般不能認定為相似外觀設計，除非其形狀是該類產品的慣常設計。對于平面產品而言，判斷其他設計與基本設計之間是否屬于相似外觀設計時，設計要點一般在于圖案設計，因此首先應該考慮圖案要素，如果平面產品的圖案完全不同，存在很大差異，一般不能認定為相似外觀設計。

3.對相似外觀設計的申請文件提交規范

視圖提交方面，應當在每個設計的視圖名稱前以阿拉伯數字順序編號標注，并在編號前加“設計”字樣。例如，設計1 主視圖。

對于相似外觀設計申請包含多個組件的產品，應當在相似外觀設計名稱后視圖名稱前以阿拉伯數字順序編號標注，并在編號前加以“組件”字樣。例如，對于設計1 中的組件1 的主視圖，其視圖名稱為“設計1 組件1 主視圖”。且不超過10 項設計。

簡要說明方面，應當指定其中一項作為基本設計。未指定基本設計的，應要求申請人補正；指定基本設計明顯有誤，導致不能合案申請的，應發出審查意見通知書。

三、中國系列產品保護制度存在的問題

（一）中國系列產品保護存在涵蓋范圍較狹窄的劣勢

現階段中國對于系列產品的保護制度已經初步建立，并發揮了重大作用，但尚未涵蓋所有系列產品保護的需求。那么，系列產品外觀設計相關保護還有哪些值得思考的方向呢？目前凸顯出來的劣勢有哪些影響？

從中國現階段外觀設計專利保護制度來看，“橫向系列產品”可以以相似外觀設計的形式來提交申請，如圖2 所示同一申請人申請的產品名稱為積木機器人的兩項相似外觀設計。

圖2 案例示意圖（1）

但是“縱向系列產品”提交申請時，新一代產品的外觀設計由于有第一代產品的外觀設計作為現有設計，二者存在不符合《專利法》第二十三條第一款即沒有新穎性的風險，從而容易導致新一代產品不能獲得外觀設計專利權；或者，即使新一代產品取得了外觀設計專利權，也還存在不符合《專利法》第二十三條第二款即不具有創造性的可能性，導致其所獲得的專利權不穩定。現以圖3 所示同一申請人已經獲得外觀設計授權的兩件專利為例進行說明，兩件專利的產品名稱均為酒瓶。其中左側的酒瓶為古井貢酒2000 年申請的第一代產品，而右側的酒瓶為古井貢酒2016 年申請的新一代產品。雖然二者均已獲得外觀設計專利權，但是，由于缺少相應的“縱向系列產品”的外觀設計保護制度，新一代產品在提出外觀設計專利權評價報告時，報告中以第一代產品的外觀設計作為現有設計給出了否定的結論。因此，這是中國現行外觀設計專利制度的一個盲點。

圖3 案例示意圖（2）

（二）中國對系列產品外觀設計保護的迫切需求

中國現行的相似外觀設計保護制度主要保護了“橫向系列產品”的外觀設計，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系列產品的外觀設計，但無法涵蓋所有情況。部分大型企業生產的“縱向系列產品”多為更新迭代類型，即在第一代的基礎上更新極少部分的設計要素，其中一代代保留下來的設計基因，如特定形狀、圖案符號、經典色彩搭配等，便是該產品的外觀設計獨具匠心的特色，這些特色支撐著產品的綜合市場競爭力。其背后蘊藏著歷久彌新的文化底蘊，是企業文化鮮明的旗幟。

產品設計家族化、產品設計一貫性是現如今工業產品外觀設計的主流趨勢，無論在設計環節、外觀設計專利申請環節，還是產品批量生產之后在市場流通銷售等環節，如何才能延續產品設計基因的文脈傳承？某系列產品該如何做到讓消費者易識別、在市場上占據一席之地，且不易被其他產品混淆、避免被不正當競爭手段所模仿？這是創新主體普遍存在的疑慮與瓶頸，需要健全的保護制度應對。

但是現行的系列產品外觀設計保護制度與實際需求產生了矛盾。中國現行相似外觀設計保護制度不能滿足設計人、申請人乃至社會發展的需求，需要進步一完善保護制度來解決這一突出的矛盾。

（三）完善系列產品外觀設計保護制度的必要性及意義

社會各界迫切需要完善系列產品外觀設計保護制度，如果不重視對“縱向系列產品”外觀設計的保護，那么將產生深遠的不良影響：

首先，最直接的影響是面臨大批優秀的有設計高度的系列產品外觀設計權得不到合法的保護。尤其在市場流通層面，使用外觀設計的產品只能在第一次獲得外觀設計權利的基礎上使用其權利、獲得收益，卻沒有機會衍生出新一代創新理念的產品外觀設計，這就導致其占有市場優勢的時間較短，容易喪失相對長久的競爭力，對產品綜合競爭力是一種制約。

其次，對企業的創新動力和文化塑造等方面造成不利的影響。作為創新主體的企業或者個人，更新系列產品外觀設計的積極性被打壓，起不到鼓勵創新的作用。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企業既是消費者熱衷擁護的強力企業，同時也是政府各項政策扶持的主要目標群體。擁有外觀設計專利權的企業或者個人付出心血得到的智力成果都是值得社會尊重和保護的。

再次，不利于遏制社會中存在的不正當競爭手段、假冒偽劣等侵權行為。我們絕不能視而不見、縱容其泛濫。增加對縱向系列產品外觀設計的保護制度，可以更加有效地保護取得合法外觀設計權利的系列產品，從而遏制違法仿冒行為。對社會、對人民也是一種勇于擔當的責任使命。

最后，縱向系列產品得不到相應的保護，中國知識產權的外觀設計部分缺少一塊重要的“拼圖”，最終導致了社會科技進步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制約，有礙國家軟實力的提升。

因此，完善系列產品外觀設計保護制度是十分必要的。應當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的系列產品外觀設計綜合保護體系。

四、國外主要專利審查機構對系列產品保護制度的介紹

（一）韓國對系列產品保護相關情況

韓國于2014 年7 月1 日加入海牙協定后，引入了關聯外觀設計申請制度。

韓國的關聯外觀設計與中國的相似外觀設計制度相對應，但又有其自身的特點。關聯外觀設計制度涉及的是分別提交的申請間的關系，主要指與主外觀設計相似的其他外觀設計的申請，可以作為該主外觀設計申請的關聯申請。關聯外觀設計申請不要求與主外觀設計同日提交，申請人可根據自身需求，在主外觀設計的申請日之后、授權公告之前提交申請。

關聯外觀設計中，主外觀設計與關聯外觀設計的保護范圍是互有重疊的各自獨立狀態，主外觀設計與關聯外觀設計均為獨立的外觀設計，在無效宣告請求程序中每個外觀設計均可以被單獨宣告無效，但不能以某個被指定的關聯外觀設計與主外觀設計不相近似為由宣告該關聯外觀設計專利權無效，主外觀設計專利權及其關聯外觀設計專利權必須同時轉讓及同時被同一人獨占實施，即使主外觀設計專利權已不存在的情況下，其所有的關聯外觀設計專利權仍必須同時轉讓、同時被同一人獨占實施。

（二）日本對系列產品保護相關情況

1.日本關聯外觀設計制度

在1991 年1 月1 日之前，日本實行的是類似外觀設計申請制度，允許申請人注冊與其已經注冊的外觀設計（主外觀設計）類似的外觀設計。類似外觀設計可以在主外觀設計的申請日后提交。如果主外觀設計的權利被放棄或者被無效，則類似外觀設計的權利相應滅失。對類似外觀設計也不可以單獨行使權力，判斷侵權時僅考慮主外觀設計，對類似外觀設計不能提出獨立的訴訟請求。

1991 年1 月1 日后，日本將類似設計申請制度改為關聯外觀設計申請制度。外觀設計人從同日分別注冊申請的外觀設計中選擇一項作為基本外觀設計，并將與其類似的外觀設計稱為“關聯外觀設計”。關聯外觀設計申請要件為同一申請人、同一申請日、與基本外觀設計相似。在效力上，基本外觀設計與關聯外觀設計均為獨立的外觀設計。

2006 年，鑒于申請人和相關行業的呼吁，日本外觀設計法進行了修訂，其中第十條“關聯外觀設計”中規定，外觀設計注冊申請人從自己申請的外觀設計中或者自己注冊的外觀設計中選擇出一項外觀設計（以下簡稱“基本外觀設計”），與該基本外觀設計相似的外觀設計（以下簡稱“關聯外觀設計”），該關聯外觀設計的申請日在基本外觀設計的申請日以后，并在登載該公報的發布日之前的情況下，可以取得外觀設計注冊。

根據第1 款的規定，僅與取得外觀設計注冊的關聯外觀設計相似的外觀設計不能取得外觀設計注冊。

基本設計涉及兩個以上關聯外觀設計的注冊申請時，對于這些關聯外觀設計，不適用于第9 條第1款、第2 款的規定。（類似于中國專利法第九條禁止重復授權的規定。）

2.日本關聯外觀設計2019 年最新改革

基于對社會日新月異的需求不斷實踐與探索，2019 年中日韓外觀設計論壇發布了最新動態：對于關聯外觀設計的修改，對于提出時機的要求由“基本外觀設計出版公告之前”修改為“基本外觀設計申請日起10 年之內均可以提出”。原來要求“關聯外觀設計必須與基本設計類似”，修改為“可以僅與其他關聯外觀設計類似”。

對外觀設計專利保護期限的修改，由“注冊日起20 年”，改為從“申請日起25 年”。

（三）美國對系列產品保護相關情況

美國針對系列產品保護相關需求，采用的是繼續申請和部分繼續申請制度。即在申請案件未完結之前，若申請人想進一步完善自己的外觀設計，增加新的內容，則可以提出部分繼續申請。部分繼續申請是在原申請日的基礎上添加新的設計內容，其與在先申請相同的部分享有在先申請的申請日，增加的新的內容僅擁有其提交時獲得的申請日，部分繼續申請依然不影響原申請的審查結論。

但是，由于部分繼續申請不能完全享有原申請日，部分繼續申請并不太大優勢，通常此種情形下，申請人會選擇直接申請，而不會選擇部分繼續申請。

五、建立中國特色系列產品外觀設計的綜合保護體系

（一）國際主流趨勢的總結

綜合上述幾個國家對系列產品保護的方式，以及中國的相似外觀設計申請制度，在整體趨勢上都朝著開放、包容的趨勢在發展。普遍關注點在于：允許提出申請的時間范圍、相似或相關程度、可以作為相似外觀設計的數量要求、基本設計與其他相似外觀設計或關聯外觀設計權利的歸屬關系、外觀設計權有效年限等等。

國際上對系列產品保護制度多元化、立體化的趨勢對符合條件的縱向系列設計給予最大程度的肯定，這無疑有助于提升縱向系列產品市場競爭力、維護創新主體的直接利益，鼓勵創新、推動社會經濟科技進步。

（二）探索適合中國系列產品外觀設計保護制度

根據中國現行專利法外觀設計相關法條，相似外觀設計申請制度在“橫向系列產品”方面比較完善。希望著重增加對“縱向系列產品”的保護內容條款，彌補空缺。在此，謹提出個人的學術觀點，供批評指正。

首先，中國關聯設計保護制度立法應當了解社會創新主體的真實設計能力與產品申請保護的需求意愿，充分調研在我國市場經濟情形之下工業產品更新迭代的深度與廣度，搭建全面可持續發展的保護體系框架。以鼓勵創新、保護合法權益為目標，更大限度地拓展關聯設計允許納入保護的范圍。

其次，在基本設計與其他相似外觀設計的相似程度方面，結合上述日本于2019 年的改革措施之一，原來要求“關聯外觀設計必須與基本設計類似”，修改為“可以僅與其他關聯外觀設計類似”。廣義地擴展了相似外觀設計的含義，讓我們視野更加開闊、思維更加活躍。

最后，在相似外觀設計的項數方面，目前為不超過10 項。結合增長“允許提交其他相似外觀設計的時間范圍”，建議對其他相似外觀設計的項數不作限制。

綜上所述，我們應該積極采取應對策略，制定具體可行的實施辦法。加強國際交流，互通有無，客觀地分析各國優勢劣勢。針對本文所提出的系列產品保護制度的缺口，更應著重研究現有的國際上豐富的經驗教訓、吸取精華、避開不足；利用后發優勢，總結現有經驗教訓，并結合中國實際情況加以運用。對內以激勵創新為導向，適時調整完善中國外觀設計制度，豐富中國系列產品的保護制度，以滿足系列產品的創新需求及法律層面保護需求，同時也更有利于審查實踐操作，最大程度服務于申請人、推動社會科技進步。

希望今后逐步改進符合中國國情的系列產品保護制度，建立中國特色系列產品外觀設計綜合保護體系，繼續朝著建設知識產權強國方向前進，將中國專利審機構建設成國際一流的專利審查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