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當民兵

劉洪文

強子是前郭縣的一名退伍兵，入伍五年，作為一級士官服役期滿退役。

強子有城鎮退役士兵安置卡，所以退伍后順理成章地被安置到縣城管監察大隊上班。強子和母親兩個人一起生活，他爹沒得早，母親開了個小商店，生活勉強過得去。

城管監察大隊百十號人，百分之八十都是退伍兵，強子有一種找到家的感覺。這里的同事保持著在部隊時的干練、擔當、雷厲風行，可是有一件事，強子一直耿耿于懷，那就是參加民兵集訓這件事，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民兵不同于預備役，每名退伍兵都是預備役。預備役是不脫離生產的，平時組織任務也相對較少，而當地民兵組織卻每年都要組織脫崗訓練、迎接檢查，還會參加一些民間的搶險救援活動，這對強子很有誘惑力。他呀，還是當兵沒當夠！可是單位人多，參加民兵集訓的名額有限，每年差不多就二十人左右。連續三年了，強子每回都報名，但就是不讓去。看看那些參加民兵集訓的人，除了副隊長就是中隊長，要不就是辦公室和后勤的，都是領導的身邊人，一想起這事，強子的心里就別提有多別扭了。

主管城管大隊民兵集訓的是本單位副大隊長劉春洋，他比強子大七八歲，二人關系本來不錯，可是因為這事也鬧掰了。有一次，劉春洋將參加民兵集訓人員的名單公布出來，名單里還是沒有強子。強子當天喝了點酒，猛地站起來說：“這名單是誰定的？咋年年都沒有我呢？”

眾目睽睽之下，劉春洋顯得有點尷尬。他說：“這是縣武裝部那邊定的，其實名單也是電腦隨機選的，不存在人為因素。”

強子冷笑：“電腦選的，那咋年年都能選上你呢？”

劉春洋一聽，臉紅到了脖子根：“我是民兵連長，咋能沒有我？”

強子嗤之以鼻：“哼，電腦也認職務高低？”

這話說得有些沖，噎得劉春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把在場的同事們笑得前仰后合。

自從那次之后，劉春洋見到強子都繞著走，知道這小子不太好惹，說話難聽認死理，不知他能放出啥炮來。強子做得更絕，干脆把劉春洋拉入手機黑名單，刪了微信好友，誓死不相往來。

日子依舊平淡，強子和劉春洋似乎都沒因此有一點點改變。

其實，強子心里也明白：畢竟是參訓人數有限，不可能人人都去，有領導職務的人必須參加，這他也懂，所以自己不能參訓也都是正常的事，可他就是想去，去不成心里就不舒服，就想為此找到一個滿意的借口。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劉春洋倒是有些冤枉。

正在此時，一場超強臺風“巴威”在中朝交界沿海登陸，受其影響，我國東北大部分地區出現強風暴雨天氣。這對東北來說，是數十年不遇的大事。

前郭縣境內有條松花江吉拉吐河段，每到汛期這里都是當地民兵的重防之地，此次更是任務艱巨，大意不得。劉春洋在縣武裝部開完防汛工作會議回來后，就在本單位發布了動員令，以前集訓過的民兵不用說，必須參戰，同時還希望其他人員積極加入民兵，人越多越好，統一在武裝部的領導下，按編制巡江護堤，到最危險的第一線去。末了，劉春洋又強調：“臺風已經來了，今晚可能就有大風，必須加強巡邏，做好預防，明早全面進入戰備狀態！”

強子是第一個交了“請戰書”的，他就是要出出這口氣，不是沒有指標限制了嗎？看這回誰還跟我爭！

有了這樣的好事，強子很高興，于是約了哥們出去喝了一頓，當天晚上還住在了哥們家。可是讓強子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參加民兵組織的人員名單公布，全單位去了五十多人，居然還是沒有他！這回強子真急了：“有指標限制不讓我去，沒指標限制還不讓我去，這不是成心跟我過不去嗎？”

強子狠狠地推開劉春洋辦公室的門，怒吼道：“你到底啥意思？找碴兒是不？”

劉春洋看看強子，笑了，耐心地說：“這個事你可怪不得我，我也是出于你個人情況的考慮。畢竟你是獨生子，你父親沒得早，你們母子倆相依為命，你媽媽也需要人照顧，所以還是留下吧。”

強子一聽這話，火更大了：“我家的情況你咋知道這么清楚？你去我家調查了？少挑好聽的說，不就是因為我把你拉黑了，還讓你在人前出了丑，所以就打擊報復我，告訴你，我不吃這一套……”

劉春洋不慌不忙地說：“那你還是問問她老人家吧！”說著指了指強子身后。強子急忙轉身，自己的老媽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

強子不解：“媽，您來干什么？”

強子媽六十多歲，身體硬朗，說話大嗓門，性格潑辣，一看就不是善茬。此時見兒子問她，便說：“我是來找你們領導的！”

“你們認識？”強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那當然，打你上班我們就認識！”強子媽說。

“你可以問問你媽媽，一直以來為啥你都沒有參加民兵集訓吧！”劉春洋邊說邊給強子媽倒水，并讓老人家坐下。

原來，自打強子退伍參加工作以來，強子媽沒少背著他來單位，她來也沒別的事，就是找劉春洋。她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參加民兵。因為她知道，民兵任務多，也危險。當年強子他爹是民兵排長，就是因為帶領幾個民兵夜間執行任務，遭遇車禍去世的。這是強子媽心里永遠的痛，現在自己就這么一個兒子了，還指望他養老呢，怎么能再讓他走父親的老路呢？

考慮到強子媽的要求和家里的實際情況，劉春洋沒能拒絕，可他又不想把實際情況告訴強子，因為在他看來，這是對強子自尊心的傷害，所以就說是電腦機選的，這事強子一直蒙在鼓里。

如今，趕上臺風登陸。劉春洋知道，強子媽還會來找的，這次危險更大，她一定不會讓強子參加民兵。不過，既然他們娘兒倆在這遇上了，那就讓她自己解釋吧！

劉春洋朝強子努努嘴，意思是有什么疑問就問你媽吧。強子正想開口，沒想到強子媽直接對劉春洋說：“這次一定要讓我兒子參加民兵！”

劉春洋當時就蒙了，今天這是咋了？太反常了吧！

這時，強子媽開口了：“本來我是不想讓強子加入民兵的，可是就在昨天晚上，我們家那個小商店沒關窗戶，我正要去關的時候，突然就起了一陣大風，刮斷了電線，家里就停電了。我一個人在家，手電也不怎么亮，我自己始終關不上窗戶，窗戶被風刮得啪啪直響。這時有兩個路過的民兵進來幫我關窗戶，沒等關上，一個貨架子忽然被風刮倒了，砸中其中一個人的腳，我也沒看清是誰，只知道他們都穿著迷彩服，是民兵。我突然就想明白了，我的孩子是孩子，別人家的孩子也是孩子，所以這次你一定要讓強子參加民兵，我兒子是戰士，戰士就是要上‘戰場的……”

濃密的烏云翻滾著壓過來，風雨漸至。強子有點兒后悔昨晚沒回家，自己在外面吃飯喝酒，家里出了事都不知道，讓老媽著急，還是別人幫的忙，自己心里不安啊。

這時，外面響起了響亮的集合哨，院子里人頭攢動。劉春洋大著嗓門喊：“強子，想啥呢？集合！”

強子這才回過神，臨出門時，強子發現劉春洋的腳有點兒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