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倩如
(山西財經大學會計學院,山西 太原030006)
“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唯有創新才能保證社會發展,國家進步。 技術創新活動的主體是企業,而其實施者在于企業家。 改革開放四十余年,我國經濟乘風破浪,穩健前行,一躍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在此過程中,練就出一批有膽識、勇創新的中國優秀企業家。 2020 年7 月21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企業家座談會中指出,發揚企業家精神,推動中國經濟提質增效、行穩致遠,企業家重任在肩。 2020 年,各國市場主體都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弘揚企業家精神,保護市場主體,為我國經濟發展保駕護航勢在必行。 而哪種類型的企業家能夠發揮企業家精神的作用,從而推動企業創新進步呢? 蘋果公司CEO 庫克曾提道:“據我所知,任何取得重大成就的人,在他的一生中都會經歷苦難、挫折和悔恨。”例如,阿里巴巴集團創始人馬云早年中考兩年才考上一所極其普通的高中,且高考落榜兩次后被杭州師范學院錄取,創業期間更是屢遭挫折;無獨有偶,華為技術有限公司的創始人任正非也同樣擁有類似經歷,他參過軍、當過建筑兵、在南海石油深圳開發服務公司工作過,經歷過兩次失敗后才創立了今日的華為。 難道早年的苦難經歷真的有利于造就企業家的創新成功嗎? 這是一個十分有趣的科學問題。
Elder 等(1991)認為人們早年重大經歷對其影響深遠。關于管理者早年經歷對財務決策影響的研究并不多見,且多聚焦于公司的投融資決策。 Malmendier 等(2011)發現經歷過大蕭條時期的管理者由于對外部資本市場失去信心會厭惡債務融資;而有從軍經歷的管理者由于喜歡冒險會喜歡債務融資。 姜付秀等(2013)研究表明有過財務經歷的CEO 由于精通財務知識,了解資本市場,會對資本結構決策具有正面影響。 而邵劍兵等(2020)提出有財務經歷的CEO 會對高管薪酬產生抑制作用。 Efraim 等(2015)探究從軍經歷的影響,發現軍人CEO 降低了公司投資,公司很少涉及欺詐行為,且在行業低迷期表現良好。 周楷唐等(2017)發現有學術經歷的CEO 通過減少企業信息風險和債務代理風險降低公司債務融資成本約6.4%。 類似這些財務經歷、參軍經歷、學術經歷等,有可能受高管主觀因素影響。 還有學者將研究視角轉向不受人為控制的客觀因素,比如自然災害等。 許年行等(2016)發現當CEO 出生于貧困地區,其所在企業傾向更多的社會慈善捐助,并且,那些早期經歷過三年“大饑荒”的CEO 所在企業的慈善捐贈水平也更高,進一步,王營等(2017)提出,這種慈善捐助積極作用主要體現于國有企業而非民營企業。 尤其,Bernile 等(2017)發表于The Journal of Finance上的文章首次得出CEO 經歷過未產生極端負面后果的災難事件時,公司表現激進;而親歷過產生極端消極后果的災難事件時,公司表現保守。
創新是企業的核心競爭力,企業創新水平和強度要受到宏觀層面因素以及CEO 微觀層面因素的影響。
從政府政策角度來看,政府行為會直接影響企業活動,王閩等(2015)指出政府補貼對企業技術創新投入有明顯的促進作用。 江希和等(2015)提出作為政府激勵企業創新活動的主要政策工具之一,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創新投入存在顯著效應,具體的,研發費用稅前扣除的新政策對企業研發投入具有顯著的正面影響。 黎文飛等(2015)發現地方財政行為的頻繁波動會造成政府和企業之間關系的失衡,雙邊的緊張局勢將會抑制企業創新的發展,并且這種負面影響將波及不同類型的企業。 從行業層面來看,靳衛東等(2019)提出由于行政壁壘水平不一,市場結構對企業創新活動存在著不同的非線性影響,而市場結構可以僅憑自身單獨作用于企業創新動力。 而鄭妍妍等(2020)從外資企業產值和人員流動兩個溢出渠道研究FDI 對企業創新活動的影響,結果發現,外資企業產值對我國內資企業的創新活動和質量存在顯著的促進作用,而外資企業人員流動的溢出效應,顯著提升了行業內和產業間關聯內資企業的創新數量和創新質量,上述兩個渠道的溢出效應在資本和技術密集型企業的反應更為明顯。 從公司層面來看,企業規模的大小也是創新活動的重要影響因素之一,高廣闊等(2017)對此提出制造業企業規模與創新活動存在明顯的倒U 型關系,這意味著,企業規模在一定范圍內,對創新績效存在顯著的正向關系,一旦超過某個臨界值,則對企業創新活動起到明顯的抑制作用。 上述因素合理解釋了企業創新存在差異的原因。
隨著行為金融的逐漸興起,學者們紛紛開始關注管理者特質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并提出新的見解。 有學者提出,在良好的公司治理環境下,CEO 過度自信對公司價值的負面影響會減弱(阮秀云等,2019),對現金持有水平和現金價值有正向影響(Chen et al.,2020),且正向影響集中在那些更可能遭遇投資不足問題的公司(Aktas et al.,2019)。 即使在銷售下降時,過度自信的CEO 也往往不會采取行動降低研發成本(Hur et al.,2019),但是只有在企業不受融資約束時,CEO 過度自信對企業創新投入的促進作用才得以成立(郝盼盼等,2017)。 同時考察到管理者的背景特征,張信東和吳靜(2016)發現有海歸背景的CEO 會促進企業技術創新投入及產出,且創新產出具有原創性。 另有研究表明,CEO 學術背景對企業創新投資起到促進作用(沈藝峰等,2016;修浩鑫等,2018)。 具體地,相比受過商業和管理教育,擁有科學或工程學位的CEO 更傾向于增加研發支出(何威風等,2017),而CEO 技術背景與政治關聯背景對企業創新投資起到明顯的抑制作用(修浩鑫等,2018),擁有博士首席執行官的公司研發更多具有更大新穎性、普遍性和獨創性的探索性專利(He et al.,2019)。 還有研究關注到管理者的技能問題,Custodio 等(2015)通過實證分析后發現,相對擁有專有技能的CEO,擁有通用技能的CEO 更能提升公司的專利產出及專利引用數,且更傾向于探索型創新策略。 Bostan 和Mian(2019)研究發現CEO 是發明家的公司在專利和未來引用方面的創新成果明顯更好。 相似地,郝盼盼等(2019)發現有研發經歷的CEO 可以促進企業創新投資。 此外,部分學者研究還涉及CEO 的其他個人特質,Sunder 等(2017)發現CEO 有飛行愛好對企業創新效率以及創新產品原創性產生了積極影響。郝盼盼等(2018)研究發現,CEO 早年晉升越快越能促進企業創新投資,且年輕階段的晉升經歷影響更顯著。
管理者評估和應對風險的能力對企業決策具有普遍的影響,在現代企業中,CEO 即最有影響力的企業決策者。 無論是企業的現下運營還是未來發展都與CEO 息息相關,一個企業想要獲得長遠發展在很大程度上離不開創新,這已經成為構建企業核心競爭力的主要因素。 企業創新投入人力多、資金量大,過程漫長且伴隨著高風險,一旦失敗,覆水難收,無論是高管還是企業都將付出巨大的代價,但同時,高風險意味著高收益,當高管衡量某項創新活動收益將高于成本,其很有可能會選擇投資。 由此可見,CEO 在此過程中所起作用不容小覷,而且,越來越多的人認為,CEO 過去的生活經歷在很大程度上解釋了企業風險承擔的變化,接觸特定的生活經歷對CEO 的冒險傾向,進而對公司政策產生單向影響(Dittmar al.,2016)。
近些年的醫學研究表明了這些模式的潛在機制。 神經科學和表觀遺傳學研究表明,不良經歷至少在一定程度上通過大腦的永久生理和生物變化影響了隨后的行為(Lyoo et al.,2011)。 進化生物學家進一步認為,具有原始功能的生物系統通常適應不同的功能,這種現象被稱為“共同選擇”(Futuyma,1998)。 因此,如果大腦的發育和功能因創傷而發生生理上的改變,那么受非經濟風險影響的大腦功能可能隨后被用于處理經濟風險。 繼而,早期的生活經歷與致命的災難可能對個人的心理、神經生物學和經濟決策產生長期影響。
而早年有過災難經歷一方面會使人更保守,不愿承擔風險性投資所帶來的失敗;另一方面也會提高其應對風險的能力,增強其進行風險性投資的自信心。 這兩種可能性的論斷,與災難性經歷的強度有關。 高強度的災難經歷可能會讓人們更加謹慎從而降低風險性投資,而低強度的災難經歷反而會增加人們應對風險的經驗從而更加激進地進行風險性投資。 醫學方面文獻表明,除了是否接受治療,其劑量的強度也會影響治療結果(Yerkes et al.,1908)。 心理學相關文獻認為,激勵(壓力)和表現之間存在非單調關系,表現會隨著激勵(壓力)的增加而提高,但是當激勵(壓力)太高時,表現就會降低(Kleim et al.,2009)。 基于此,不同強度災難經歷對其風險態度乃至創新投入影響也不同。 經歷過致命災難而沒有極端負面后果的CEO 表現得更為積極,而目睹災難極端負面影響的CEO 則表現得更為保守。
根據高層梯隊理論,CEO 作為高層管理團隊的核心,其對風險偏好的心理認知和思維方式將直接作用于公司戰略選擇和風險決策。 同樣心理學和生理學的研究也表明,早期成長經歷對人的性格塑造和風險偏好形成的影響最為深遠,所以CEO 在公司中的決策表現在很大程度上源自其早年經歷(Cronqvist et al.,2017)。 CEO 早年經歷過自然災害,身心俱受折磨,這些早期遭受的磨難可能會長期存在于他們的意識中,并對他們成年后的行為產生深遠的影響。
企業的利潤除了來源于日常穩定業務的收入以外,更多是依靠具有不確定性的風險投資。 根據CMPA 理論,風險正向影響收益,在完全競爭的市場中,企業必須承擔高風險,才能獲得相應的高收益。 因此,風險承擔成為企業投資決策的重要組成部分,合理的風險承擔能為企業帶來良好的收益,幫助企業獲取市場份額,有助于企業未來價值增值(John et al.,2008)。 這就意味著,要想獲得高額投資回報,維持企業穩定競爭優勢,就要求高管擁有良好的風險承擔意愿。
而早年有過災難經歷的CEO,尤其是涉及高傷亡人數、波及范圍廣、持續時間長的高強度災難可能使得CEO 形成膽怯不前的性格特征,從而對高風險項目過于敏感,放大了冒險失敗的負面后果,于是對待風險產生抵觸心理,阻礙了企業風險承擔,降低了個人風險承擔意愿。 較高的風險承受能力可以促進公司在創新活動中投入資源并優化公司資源配置,提高公司的技術創新能力。 相反,如果CEO 承擔風險的意愿較低,則很可能放棄高風險性技術創新活動,以規避風險,并減少公司在創新活動中的投資。
論文以CEO 為研究對象,擬探究CEO 早年災難經歷與企業創新投入的關系。 研究結論表明CEO 早年災難經歷對企業創新投入存在顯著影響,具體的,CEO 早年經歷低強度災難會促進企業創新投入,經歷高強度災難會抑制創新投入,且CEO 早年災難經歷強度通過個人風險承擔意愿進而對企業創新決策產生影響。 與已有研究不同,理論上,論文深化到災難經歷的強度,關注其非單調關系,這拓展了管理者特質與財務決策方面的研究;從管理者早年災難經歷強度這一新視角出發,通過心理學理論探究對其風險偏好的影響,進而分析對企業創新投入,這豐富了企業創新理論。 實踐上,對企業創新決策而言,從管理者的早年災難經歷強度這一新視角來解釋企業創新,有助于認可企業家在創新中的關鍵地位,制定科學、客觀、合理的創新投資決策,從而提高企業創新投資效率。
論文無論是對CEO 還是企業自身都有重要的啟示意義。首先,黨和國家始終高度重視弘揚企業家精神,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市場活力來自人,特別是來自企業家,來自企業家精神”。 并在2020 年7 月21 日企業家座談會中表示,企業家只有充分發揚企業家精神,在愛國、創新、誠信、社會責任和國際視野等方面不斷提升自己,才能推動企業不斷發展、經濟不斷進步,在時代進程中再立新功。 在此背景下,論文從管理者早年災難經歷層面為培育企業家創新精神提供有效路徑。 為激活企業家創新精神,CEO 應在困難中努力戰勝自我,越挫越勇,從而增強風險和創新意識,真正發揮創新精神的作用。 其次,于企業而言,一方面可以幫助企業豐富CEO聘任標準,不僅要注重CEO 的學歷背景和專業能力,其早年經歷也應納入考察范圍,這使得企業在聘任CEO 時,決策更為科學客觀,同時也能更全面地評估CEO 備選人的能力和優勢以及對其創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