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原油價格前景及供求的長期結構性變化

文/邊衛紅 稅藍蝶 編輯/張美思

從長期看,中東地區對于原油供應的話語權將有所提升，美國頁巖油生產將進入平臺期；伴隨著全球掀起的能源革命，全球原油需求增長將有所放緩。

2021年1月至3月初，國際原油價格持續上行，至3月8日達到一年以來的高位，此后出現回落并震蕩下行。截至4月12日，從年內整體情況來看，國際原油價格實現了大幅上漲。究其原因，主要是受到供需兩方面因素的支撐。但隨著市場格局逐步從供應短缺走向供需基本平衡，油價繼續維持單邊偏強的可能性不大。從更長遠的視角看，原油的供給和需求端將發生結構性變化，這將對原油市場產生更為深遠的影響，值得關注。

供應滯后于需求復蘇推動今年以來油價上漲

截至4月12日，布倫特原油價格年內上漲超過17%，美國西德克薩斯輕質中間基原油（WTI）價格年內漲幅超24%。2021年以來，國際原油價格的上漲主要是受供需兩方面因素的共同驅動。得益于全球經濟復蘇的預期轉好，原油需求有所恢復。進入2021年以來，新冠疫苗接種的推進為全球走出疫情陰霾，重回復蘇軌道帶來了希望，推動市場風險情緒進一步好轉。與此同時，2021年開年以來，諸多因素使得原油供應受到一定的影響，原油供應滯后于需求反彈，也成為助推油價明顯上漲的重要驅動力。

具體而言，2021年前幾個月限制原油供給的因素及風險事件主要有三：一是以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和俄羅斯等重要產油國組成的OPEC+，在2021年前4個月維持減產協議。二是2021年年初超強寒潮席卷美國，導致其電力中斷、設備結冰、管道凍住，使美國能源行業中心德克薩斯州的原油產量受到較大影響，日產原油量減少達300萬—400萬桶，占到幾乎全美產量的40%。當前德克薩斯州二疊紀盆地仍有100萬桶的日產能處于停產狀態。作為全球最大的油田之一，該二疊紀盆地占到了美國石油供應總量的四分之一以上，而其目前的運營能力遠低于正常產能的一半。三是3月7日，沙特阿拉伯國家石油公司大部分生產和出口設施所在地的東部省份海灣沿岸遭到襲擊，導致沙特原油產出短期受到較大影響。這引發了市場對世界能源供應安全和穩定的擔憂，油價在短時間內大幅上漲。

后市油價單邊走強可能性不大

展望后市，筆者認為，綜合需求與供給等多方面因素看，2021年原油市場將從前期的供應短缺逐漸走向供需基本平衡，后市油價維持單邊偏強走勢的可能性不大，油價上方的壓力將逐漸增大。

其一，供給方面。美國頁巖油產業在疫情沖擊下受到重挫，產量恢復將受到長期的影響；但與此同時，OPEC+及其他產油國的產量出現放松及增長態勢。

美國方面，2020年以來，疫情的持續使美國頁巖油產業嚴重受挫，投資減少，新鉆井數量大幅下降。僅在2020年第二季度，美國頁巖勘探開發投資同比降幅已超過50%，且有70%以上的在產鉆井停工。從鉆機數量看，截至2021年3月，美國新鉆井數量雖然較疫情期間低位增加了156口，但遠未恢復至疫情前800口的水平。先鋒能源、德文能源等部分頁巖油氣生產企業計劃將現金流優先分配給股東，而不是進行再投資。投資減少預計將在一定時期內對頁巖油產生不利影響。與此同時，美國頁巖油產業開啟了新一輪破產和并購潮。在此背景下，預計2021年美國頁巖油產量將減少四分之一，預估每天減產20萬桶。這一損失可能會抵消2021年全美原油產量增長的預期。

OPEC+方面，4月1日，OPEC+部長級會議達成自5月起逐步增產的決定，計劃5月增產35萬桶/日，6月再增產35萬桶/日，到7月則在此基礎上再增產45萬桶/日。其中，沙特將在5月至7月逐步取消100萬桶/日的額外減產。此外，一些曾遭受地緣風險困擾的產油國，則有望逐步恢復原油供給。例如，伊朗計劃從2021年3月開始，將原油產量提高至450萬桶/日，出口量提高至230萬桶/日；委內瑞拉原油出口也將逐步恢復；身為OPEC成員國的利比亞，目前原油產量已恢復至128萬桶/日，且制定了2021年年底達到160萬桶/日的產量目標。這些國家原油供應增加對原油市場的影響，需特別加以關注。

其二，需求方面。盡管市場普遍認為，全球經濟將朝著復蘇方向發展，因而可為原油需求的恢復提供支撐；但部分國家疫情反復、不同國家疫苗接種呈分化態勢等因素，則使全球經濟復蘇具有一定的不確定性，進而對原油需求造成一定的影響。

其三，美元的短期走強可能對油價造成影響。疫情以來，美聯儲“大水漫灌”，疊加美國“雙赤字”導致通脹風險，將削弱美元購買力，或將導致美元長期呈下行態勢。弱美元背景下，原油價格有望進一步上揚。不過，仍有一些影響因素可能助推美元短期走強。一是一系列刺激措施助長了市場對美國復蘇步伐加快的預期，給美元走勢帶來一定支撐。二是美國疫情控制好于歐洲，將加強市場形成美國經濟復蘇快于歐洲的預期，令美元走勢出現階段性回升。三是如果美聯儲收緊量化寬松政策，或引發類似2013年的“縮減恐慌”，使美元避險需求回升，美元亦或短期走強。而美元的短期走強，則會使原油價格大幅上移的阻力進一步增大。

關注原油供需兩方面的長期結構性變化

著眼于更長遠的時間段來看，原油供需兩方面正在發生的結構性變化值得關注。

供給方面，預計美國頁巖油生產將進入平臺期；從長期看，中東地區對原油供應的話語權將有所提升。

如前所述，美國頁巖油產業當前受到了疫情的極大沖擊，再加上今年年初的寒潮襲擊對美國原油產量的嚴重影響，將導致美國原油產量恢復進程較為漫長。同時，由于大量易開采、產量高的“甜點”區塊已被優先開采，美國頁巖油老井的產量遞減速度加快，除二疊紀盆地外，巴肯、鷹灘等幾大頁巖油盆地產量已呈現下降趨勢，只能通過大幅增加新井來維持產量。此外，開采技術進步也面臨“天花板”。從對美國原油產量的預測看，英國石油公司（BP）認為，美國石油（包含天然氣液）產量將在2030年后達到峰值；國際能源署（IEA）、OPEC等機構則均認為，美國原油產量將在2025—2030年開始下降。總體看，2025—2030年美國原油產量將進入峰值平臺期。在此背景下，OPEC產油國的市場地位將有所提升。從占OPEC總產量65%的前五大成員國情況看，沙特阿拉伯、伊朗、伊拉克等國家的原油開采成本在10美元/桶左右，具有顯著的低成本資源優勢。這使得OPEC與美國、俄羅斯等產油大國在低價格競爭中具有天然優勢。尤其是在美國頁巖油生產受阻的情況下，OPEC成員國的市場話語權將有望提升。綜合來看，筆者預計，2030年前，受資源基礎好、技術進步快、出口設施完善等因素的影響，北美將主導世界原油產量增長；而在2030年后，中東低成本資源優勢將會凸顯，有望成為原油產量增長的主要來源。

需求方面，長期來看，低碳能源革命等將推動全球原油需求增長逐漸放緩。具體影響因素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疫情重挫原油需求，深刻改變行業發展結構。自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以來，全球經濟增長受到較大影響，原油市場也經歷著巨大的動蕩。一般而言，經濟低迷時期，能源需求會放緩，但能源需求的波動通常比經濟本身的波動要小。這主要得益于一些防御性行業的存在。但在此次疫情期間，為了阻止病毒傳播，各國出臺各種舉措，限制人員流動。作為能源密集型產業，運輸產業在全球石油需求中發揮著主導作用。因此，此次疫情危機對能源，尤其是原油需求的影響更為顯著。疫情開啟了全新的居家辦公、線上購物等新模式，也加速了原油需求產業結構的調整。

二是全球碳中和政策的推進，將進一步減緩原油需求。為應對氣候變化，當前全球正在掀起低碳能源革命，在此背景下，各國將減少對石油、煤炭等化石能源的消費。在全球綠色復蘇的共識下，各國加速推進“碳中和”目標的實現，采用新能源替代原油的進程將大幅縮短。美國拜登政府主張清潔能源取代化石能源，意圖淘汰水力壓裂技術、阻止在聯邦土地上發放新的鉆探許可，限制頁巖油產量上升的空間；英國、德國、丹麥等六國宣布，在2030年之前實現禁售燃油車，全面推動新能源；日本政府宣布氫能源發展目標，計劃到2030年達到1000萬噸氫氣發電規模，并明確氫能價格將不高于傳統能源。上述政策將加速推動全球原油需求峰值的來臨。

三是能源清潔化提速，對原油的替代效應凸顯。受能效提高、新能源汽車快速發展以及出行方式變革等因素的影響，清潔能源在能源中的比重將進一步提升，對原油需求的替代效應逐步展現。有機構預測，未來十年，全球新增發電量的80%將來源于清潔能源。另外，BP在分析清潔能源未來發展時設置了“全部清潔能源”“向清潔能源轉變”以及“原有路徑”三個情景。分析結果顯示，“全部清潔能源”情景下，清潔能源在全部能源中的占比將從2018年的5%增長至2050年的60%；在“向清潔能源轉變”情景下，這一比例在2050年將達到45%。對于不可再生能源而言，在“全部清潔能源”情景下，預計其在全部能源中的占比將從2018年的85%下降到2050年的20%；而在“向清潔能源轉變”情景下，2050年該比例將為40%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