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中央一號文件再次聚焦組織振興,把“加強黨的農村基層組織建設和鄉村治理”作為推進鄉村全面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的重要內容。組織振興是鄉村治理現代化之需,也是鄉村全面振興之要。當前,鄉村社會治理中存在組織缺位與組織功能弱化等問題,制約了鄉村振興戰略的順利實施。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農村利益主體、社會階層日趨多元化,各類組織活動和訴求明顯增多,農村基層黨組織軟弱渙散,公共管理和社會服務能力不強等矛盾和問題突出。”①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鄉村社會治理迫切需要通過組織再造和重構,以組織化引領鄉村社會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以組織振興促進鄉村全面振興。
組織是現代社會的基本結構單元,基層社會組織化程度是衡量治理水平的重要標尺。②組織再造是指隨著社會結構的分化與解體,原有秩序失效,為了社會穩定運行,必須對其進行組織化改造,重建社會的結構與秩序。③組織再造包含著對缺位的組織進行建構,對已有的不適應時代需要的組織進行激活重構。新時代,對鄉村組織進行再造,有助于克服鄉村社會的個體化、原子化、碎片化等問題,具有整合日趨分化的社會利益、防范化解社會風險、增進治理秩序、夯實黨的執政基礎、助推鄉村振興等多重價值。
1.組織再造是整合分化的鄉村社會利益和消解社會沖突的有效路徑
整合分化的社會利益、消減社會沖突是社會組織生成的邏輯起點與動力之源。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領導農村推行集體化、公社化運動,農村經歷了互助組、初級社、高級社到人民公社的發展歷程。人民公社組織嵌入鄉村社會結構之中,嚴密的黨組織和行政組織統領鄉村,國家權力通過這些組織滲透到農村社會的肌體乃至毛細血管,農業生產、交換和分配都在組織內進行,形成了政社合一的高度組織化社會。在強有力的組織管控下,農村社會可謂整齊劃一,沒有任何利益分殊。隨著人民公社體制終結,國家權力逐漸從鄉村退場,鄉村社會利益分化加劇。可以說,社會利益分化是現代化進程的顯著特征,也是農村現代化、市場化改革難以避免的問題。
我國農村社會利益分化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鄉村社會結構的分層更加明顯,各階層之間的界限分明,缺少橫向聯結與互動,社會信任基礎薄弱。陸學藝曾將農民按職業劃分為10大階層,毛丹以社會資源為標準將農民劃分為上層、中上層、中層以及下層4個階層,李新平等則從農地制度變遷來考察,將鄉村社會劃分為農民、農民工、農業規模經營者和下鄉市民4大階層。④無論層級劃分標準和層級數量如何改變,一個事實就是改革加速了鄉村社會的分化。二是鄉村社會發展不均衡,區域差距、城鄉差距及鄉村內部差異顯著。比如,在“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政策鼓勵下,農村出現了少數超高收入群體,農民收入差距拉大。盡管近些年在新農村建設、鄉村振興等國家政策扶持下,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差距有所縮小,但差距仍較大。如2020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43834元,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7131元,城鎮人均可支配收入是農民的2.56倍。⑤三是定向扶貧等非普惠性國家政策導致不同農民群體之間產生利益隔閡與隱形沖突。總體來說,社會利益的高度分化表現為農民個體、階層之間橫向聯接匱乏,包括農村黨組織在內的各類組織弱化甚至缺位,利益訴求缺乏有效的組織聚合吸納,農民集體行動難以達成,公共利益難以實現,農民與政府和市場中正式組織的互嵌對接困難。
鄉村社會組織在維護國家利益、促進公共利益、增進農民個體利益尤其是保護弱勢群體利益方面具有顯著的優勢。鄉村社會組織為吸納分化的村民利益訴求和解決村民利益沖突提供了協商對話的平臺與解決路徑。同時,它還具有形成政策議題、傳遞相關信息、促成鄉村公共政策的創新與變革等功能,有利于整合多元分化的利益,促成鄉村公共利益趨向均衡化發展。因此,在鄉村社會治理過程中,應重新審視組織的地位作用,通過組織再造并激活其在社會利益整合中的強大功能,以促成鄉村社會分化趨于合理優化。
2.組織再造是防范化解鄉村社會風險和重塑治理秩序的有力抓手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改革在一定程度上解構了鄉村組織體系,鄉村社會結構從高度組織化走向個體化,鄉村社會治理面臨新的風險挑戰。社會個體化不僅讓個人失去社會組織的依托庇護,而且還在不斷侵蝕和瓦解現存的社會組織秩序、弱化社會控制、加劇社會緊張。⑥對于農民階級而言,雖然生活條件相同,但是彼此間并沒有發生多種多樣的關系,作為同一階級,卻如一個個馬鈴薯匯集而成的一袋馬鈴薯,沒有形成以利益為基礎的政治組織。⑦由于缺少組織的支撐維系,村民在風險面前表現出很大的脆弱性。為防范化解鄉村社會風險,鄉村組織再造勢在必行。組織是構成社會治理共同體的基本形式,其意義在于通過彼此聯合、相互交往的公共領域,來破解現代社會風險對人類生活的威脅。⑧鄉村組織是化解鄉村社會風險的“減壓閥”,也是預防和消解社會沖突的“減震器”。鄉村社會治理中的組織再造有助于將原子化的個體利益表達、社會沖突引入體制內渠道加以解決,從而抑制了極端行動、劇烈沖突發生的可能,實現防范化解個體化風險的作用。
組織再造也是重塑鄉村社會治理秩序的有力抓手。從歷史經驗來看,社會動蕩與混亂的根源很大程度上源于無組織的利益表達與政治參與,沒有加入組織的人對社會秩序才是最大的威脅。⑨從治理實績來看,鄉村社會組織化程度與鄉村社會秩序化、民主化水平呈正向關系。改革開放以來,家戶復歸為鄉村社會治理與生產經營的基本單元,市場成為鄉村社會治理的核心機制,但是家庭社會缺乏相應的社會組織解決公共的生產條件和社會生活問題。⑩自實行村民自治制度以來,我國鄉村社會不能說沒有組織,恰恰相反,每一位農民在形式上都屬于具體的某一村民自治組織的成員,但在村內公共事務管理與組織參與中卻常常表現出“集體無作為”的現象,直接導致鄉村社會治理中組織的低效率甚至實效。新時代,作為自治組織的村民委員會在鄉村社會治理現代化過程中顯得能力不足,主要表現在:一是村民委員會疲于應對基層政府的行政指令,成為代行公共權力的準行政組織;二是村民委員會掌控的集體經濟萎縮甚至缺失,公共事務管理與公共服務供給的能力與財力不足,其在鄉村治理中的話語地位不足;三是村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更加迫切,農民的公共參與需求超出了村內組織與村民自治組織的邊界與容量。這就需要再造鄉村經濟組織、服務型社會組織,重構村民自治組織,彌補現有組織的不足與缺位。
3.組織再造是筑牢黨的執政根基,實現黨領導鄉村現代化的必然選擇
從政黨政治運行過程和政治生態系統來看,健康穩定的組織體系是人民的利益訴求聚合平臺,是將人民的共同訴求上升為黨的執政方針政策的“連接器”,也是將黨的主張落實到公民個體層面、轉化為社會行動的“轉換器”。從現實來看,組織再造是實現黨對農村事業的全面領導、推動鄉村全面振興和全面現代化的組織保證。一方面,黨的執政基礎在社會,關鍵在農村。穩固的社會基礎是執政黨永葆生機的基因密碼、動力之源。農村地域之廣、人口之多,決定了黨在執政中不得不重視農村治理與發展。另一方面,對于一個超大型國家來說,人口與資源散落分布,其治理需要強有力的政黨組織進行領導、統籌與整合。治理有效是鄉村建設的前提基礎,而治理本身要求黨組織、政府、社會組織、公眾等多主體共同參與、協同共治。各類組織是鄉村社會治理的參與主體,黨組織是匯聚治理合力、推動鄉村社會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核心與領導力量。面對基層組織弱化、虛化、邊緣化的問題,掀起組織再造成為筑牢黨在鄉村的執政根基和引領鄉村治理的必然選擇。
近些年來,黨和國家在深化行政體制改革、加強基層黨的建設與推進鄉村社會治理的過程中,進行了大量組織再造的實踐探索并取得了不少成效。然而,我們也要清醒地認識到,當前鄉村組織再造仍然面臨著一些現實困境,主要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1.鄉村組織再造的主體流失
組織是由具有共同利益訴求和價值取向的個體集合而成的,是開展公共生活、進行集體行動的社會共同體,其核心要素與主體是人。鄉村組織再造必須要有與之相對應的人作為主體支撐。當前我國鄉村空心化、農戶空巢化、農民老齡化不斷加劇,大量鄉村缺人氣、缺活力、缺生機。鄉村社會治理中組織再造面臨的首要難題是鄉村老齡化、空心化導致的主體流失,鄉村人、財、物的外流與離心導致組織再造缺乏支撐與著力點。隨著我國步入老齡化階段,鄉村的老齡化問題更加凸顯。尤其是大量青壯年農民工季節性跨域流動,給鄉村組織再造帶來了巨大挑戰。國家統計局發布的《2019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顯示,2019年我國農民工總量超2.9億人,其中,外出流動務工人員達1.74億。2020年筆者在武陵山區16個行政村調研時發現,近85%以上的農村青壯年長期在外務工,個別村甚至高達100%,“外面像個村,進村不是村,老屋沒人住,院荒雜草生”成為有些村莊的真實寫照。就中部地區鄉村組織而言,鄉村精英(包括高學歷、高技能、高收入以及具有豐富社會資源等群體)是組織再造的活性因子和積極推動者,但是受鄉村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等公共服務供給不足、基礎設施建設不完善、人居環境與產業發展滯后等多因素影響,鄉村人口流出很多而回流極少,精英階層留在鄉村的更為稀少,致使大量傳統鄉村組織缺乏活力甚至形同虛設,現有鄉村組織陷入沉寂。鄉村精英的大量流失造成了人口的空心化,也抽離了農業生產和鄉村建設的人才,鄉村組織因缺少農民的積極參與而面臨治理性危機。即使那些具有嚴密組織體系和基層動員能力的農村黨組織,也面臨黨員老齡化、高流動率等問題。總之,村莊空心化、老齡化以及精英階層流失等導致的鄉村治理主體缺失,成為當前組織再造過程中面臨的首要難題。
2.鄉村組織再造的動力不足與社會資本匱乏
村民自治制度實施以來,雖然農村也形成了以村民委員會和農村黨組織雙重嵌入的組織體系,但農民參與組織的欲求與效度并不高,當個體利益受損時或在社會沖突中,他們仍習慣于繞開村民委員會等村級組織、社會組織,求助于更高層級的政府。在組織運行中,農村黨組織遠超法理意義上的權限,實際執掌著村莊主要公共權力,是鄉村社會治理中的核心,而其他組織的治理功能孱弱,甚至基本消失。在鄉村治理中,與村民利益高度相關的自治組織、社會服務組織和權益維護類組織運行不暢,被壓制或邊緣化。受體制慣性與路徑依賴影響,國家對社會的總體性管控并未根本撤退,鄉村組織再造的自主性與動力因此受到鉗制。調研發現,即使在鄉村組織比較發達的浙江,村民參與自組織的頻率與效度仍十分有限,而村民上訪時有發生,可見鄉村組織再造的自主動力不足。
此外,社會資本匱乏也導致鄉村組織再造動力不足。市場經濟的多元競爭機制在鄉村社會中的衍擴是制約村民集體行動的突出障礙。由于鄉村社會的市場化致使利益分化懸殊,高度同質性的一元社會演化為利益分殊的復雜社會。在這個利益分化與層次復雜的現代鄉村社會中,分化不一的權益訴求偏好不利于鄉村社會的組織化發展。人才流失也消解了既有的鄉村社會資本,尤其是社會信任解體,互惠規范和社會網絡尚未成型,社會資本匱乏導致集體行動缺乏一致的利益基礎。當前,社會資本中的互惠規范與制度網絡不健全,是制約鄉村組織再造的重要因素。
3.鄉村組織再造的制度不健全
傳統鄉村組織主要靠血源、地緣、業緣維系,但隨著現代化推進,滋養組織的傳統社會資本式微,僅以道德風俗習慣為基礎的鄉村治理已經不能適應市場化發展的需要,而現代組織成長的制度環境尚未形成,組織再造缺乏基礎保障。國家權力從鄉村減退,但由于鄉村自治的制度性權力并沒得到加強,導致鄉村組織日趨弱化。當前鄉村組織再造的制度不健全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新生組織缺少法律制度依據。迄今為止,專門針對鄉村組織的僅有《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農民專業合作社法》等少數幾部法律。但是,在市場化驅動下,近些年來農村社會組織涌動,尤其是全面深化改革帶來了鄉村組織形式創新的高潮,農村專業經濟協會、家庭農場、現代農業企業等新型農村組織大量涌現。目前,一些新興鄉村組織缺少相應的法律制度作支撐。
其二,鄉村組織內部治理制度供給不足。在自由競爭的市場化社會中,自治型社會組織可以不受數量限制,這就意味著在同一行業領域或議題中,可能再造出多個相互競爭且同質化的組織,如果缺乏有效引導控制,組織間分裂加劇,對于同一基層公共事務與決策可能出現相反的意見訴求,這將給鄉村社會治理平添利益爭執的鴻溝,無序的組織再造將給鄉村社會整合帶來新的難題。通常情況下,以利益為行動指向的社會組織不會為著對方或為全體人民的利益放棄自己的利益。所以,不加規制的自由競爭會擴大人群利益不一致方面。鄉村社會治理中的組織再造面臨著組織創立、重構與破產退出等問題,需要全過程全流程的規范和監管。因此,如何在鄉村組織再造的過程中,織密制度之網,強化鄉村社會資本的制度之維,有效規制自治組織的行為,制約組織無序、無邊界地擴張成為現實問題。
此外,現有制度的運行效能不高,執行監督乏力,也是組織再造面臨的制度性難題。
4.鄉村組織再造的價值理念偏移
價值理念是與制度和利益并重的影響鄉村組織發展和個體行動的關鍵要素。組織成員的利益訴求構成組織變革的潛在壓力,而組織者的價值理念可能促成潛在壓力爆發,策動組織再造,轉化為組織再造的動力。同時,價值理念是組織的行動指南,關系到“組織再造為了誰、依靠誰”的問題,關系到再造出來的組織的行動是否符合國家意志、人民需求。當前,在鄉村組織再造的過程中,出現了價值理念偏移的問題。比如,部分新生組織與廣大農民的利益相背離,不符合以人民為中心、鄉村公共利益至上的價值取向,也不符合新時代鄉村振興的基本理念要求。一方面,鄉村組織的價值理念偏移與社會利益分化高度相關,在市場化改革中逐步顯現。市場機制將鄉村組織導向以增進物質利益、特定群體利益為行動目標,農村公共價值呈現衰落之勢。另一方面,農業稅改革加劇了農村組織的價值理念轉向。農業稅取消之前,基層組織雖與農民在征、繳稅方面存在矛盾,但是為了稅費收取,鄉村組織會了解回應農民訴求,將農戶組織起來、聯系起來。農業稅取消后,鄉村組織體系的功能與價值取向發生了轉向,不再著力將農民組織起來,也不再關注農民的真實需求,對農民和農村越來越陌生。脫離鄉村社會根基,背離農民利益訴求和公共價值取向的組織再造,不僅不利于鄉村社會治理現代化,而且成為組織再造的潛在風險和危機。此外,當組織再造的價值理念不能被制度化,不能將之嵌入融合到組織行動中時,其積極正向功能也就無法實現。當前,由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新發展理念等主流價值在鄉村的滲透融合不夠,導致鄉村組織文化、價值理念的偏移,個別鄉村組織再造出現黑社會化現象,鄉村宗教組織盛行、宗族組織復興、分利集團和特殊利益組織隱現,都成為鄉村社會組織再造中難以回避且應高度警惕的現實問題。
組織是社會的產物,是存在于社會系統之中的治理共同體。組織再造要回應社會需求,堅持問題導向,樹立整體性和系統性思維。在鄉村社會組織再造的實踐中,不能僅囿于鄉村社會組織本身,還應從鄉村社會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宏觀視野出發,重視組織文化、價值觀念與制度的重構,聚焦組織結構功能再造,不僅要找回組織,而且要培育組織自主成長發育的社會土壤,積累組織再造的社會資本,以農村基層黨組織建設驅動和引領鄉村組織再造。
1.強化農民治理主體地位,激活鄉村組織再造動能
鄉村組織再造必須立足農村農民農業,尊重廣大農民意愿,契合農民的真實需求,全面提升農民在組織參與中的獲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進而激發農民的組織參與積極性,培育組織再造的內生動力。其一,要以農戶為基本單元,構建鄉村社區共同體。構建鄉村社區共同體,發揮村民自治組織紐帶作用,能夠激發農民參與意識,增強農民之間的有機聯系,將分散分離的個體農民聚合起來,凝聚組織再造的共識、動力與合力。其二,必須發展鄉村集體經濟組織,重筑組織再造的利益基礎。韋伯曾指出,絕大多數的共同體關系都與經濟有所關聯,這是因為社會行動多與經濟產生關聯,無論如何不受經濟所制約的共同體,可謂絕無僅有。因此,鄉村組織再造必須重視經濟因素。要以城鄉融合發展和新型工農關系的構建為契機,發掘鄉村組織再造的新動能。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新時代的鄉村全面振興,要強化以工補農、以城帶鄉,以新型工農城鄉關系的構建為動力,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同樣地,鄉村組織再造也要以工農互促、城鄉共融、產城融合為契機,尋找新的支點和動力,夯實組織再造的人、財、物等基礎,通過城鄉一體化建設帶動多樣化的縱橫聯合與合作,不斷提高家戶組織化水平。產業興旺是鄉村治理有效的物質利益基礎,產業發展尤其是集體經濟組織的壯大,有助于夯實鄉村組織再造的經濟基礎。因此,要大力培育鄉村集體經濟組織,在鄉村產業發展振興的過程中,借力吸引村民回鄉就業創業,為組織再造積攢人氣,彌補鄉村組織再造主體缺位人員流失的問題。隨著產業的發展,行業組織、信息互助組織等鄉村組織應運而生。而且這些以共同的經濟利益為基礎形成的鄉村組織,具有相對的穩固性,是整合資源、匯聚信息、促進協商、達成共識的樞紐平臺,將極大地激發村民的公共參與、理性協商的動能,為組織再造提供利益基礎和物質保障,促成村民集體行動的達成,進而實現鄉村組織再造與振興。
2.建立健全鄉村組織制度,精準施策、分類推進鄉村組織再造
鄉村社會治理中的組織再造要堅持整體性、系統性思維,通過強化頂層制度設計,建立鄉村社會組織協同共治的實現機制,確保再造組織的有效運行與協同聯動。從實踐來看,一方面,要優化組織再造的制度供給,用制度為組織再造保駕護航。鑒于城鄉社會的差異較大,要探索制定專門的鄉村社會組織管理條例,明確不同類型鄉村組織的合法性地位、組織功能等。要通過外部制度環境推動鄉村組織內部運行制度化建設,健全鄉村組織間協同共治的制度規范,將組織再造納入正式制度之中。另一方面,要用制度約束基層政府和黨組織的權力,減少公共權力對鄉村組織再造的直接和微觀干預,為鄉村組織成長和再造提供必要的自主性空間。當然,鄉村社會治理中的組織自主與自治是相對的,完全脫嵌于國家的自治組織可能利用自主性地位采取壟斷、歧視、壓制弱勢群體、進行不公正競爭等行為,形成以特定群體利益為行動目標的分利集團或特殊利益團體。這將助長鄉村社會狹隘的個體主義風氣,公共事務與公共利益被束之高閣。這就需要在鄉村社會組織再造中強化制度規范引領,要規避鄉村社會治理中出現有組織無紀律的失序狀態,更要強化組織制度的執行監督,防止有制度不執行、有組織不運行、有運行無績效的內卷化趨向。針對經濟類、社會服務類、社會參與類、慈善類、宗族宗教類等不同類型鄉村組織的特征,制定針對性的政策制度。引導好傳統鄉村組織的轉型重構,鼓勵新興公益類、服務型社會組織的建立,防止組織再造的異化,嚴厲打擊黑惡組織、堅決取締非法組織。明確組織再造的監督實施主體,強化組織再造的動態化、精細化管理,注重組織再造的績效考核。總之,只有建強鄉村組織再造的制度網絡,彰顯鄉村組織再造的制度優勢,推動鄉村組織的內部治理變革,提升組織運行的效度,方能從根本上保證鄉村組織再造的良性循環與可持續發展。
3.建強農村基層黨組織建設,驅動鄉村社會組織功能再造
要實現以黨建驅動鄉村組織的功能再造。為此,其一,建強農村基層黨組織,配齊配優農村黨組織工作隊伍。其二,提升農村基層黨組織的組織力,增進黨組織與群眾、社會的互動,以黨建帶群建。要以黨建激活鄉村社會組織的自主治理、民主協商、利益聚合、凝聚共識等功能,增進鄉村社會的有序理性參與。其三,在組織再造中強化鄉村組織服務社會、協同共治功能。其四,要在組織再造中強化組織維護公平正義、實現共享的功能。周慶智指出,中國鄉村社會治理是以政府為核心的一元化權威治理模式,多元社會組織參與共治還只是一個理想狀態和努力的方向。鄉村組織再造的實質就是通過組織重構,打通國家治理與鄉村社會治理之間的連接通道,讓鄉村社會組織圍繞基層黨組織服務于鄉村治理,讓新型鄉村組織建起來、強起來,成為維護國家政權建設的基礎力量。
4.重塑鄉村文化與價值理念,培育鄉村組織再造的社會資本
其一,鄉村組織再造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取向,以增進鄉村公共利益為根本指向。組織作為人類文化的創造物,不僅是嵌入環境之中的,而且為環境所滲透和建構。鄉村社會中的組織同樣是鄉村社會生態(場域)中的子系統,受制于鄉村文化等其他子系統的影響。因此,在鄉村組織再造中,不能簡單地把組織視為孤立的個體單元,而應著眼于組織所處的場域即組織生態,通過培育和重塑組織文化,消減組織再造的阻力因子、涵養組織再造的外部動力,形成內應外合的組織再造生態場域與動力系統。其二,鄉村社會治理中的組織再造務必重視鄉村社會文化的引導、培育與重塑。在新發展階段,要堅持以新發展理念引導鄉村組織再造。比如,通過文化引領和核心價值培育,引導傳統宗族文化、鄉土文化等朝著積極向上的方向發展,將宗族組織重整再造為傳承優秀鄉土文化、融匯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建設鄉風文明的主力,讓鄉村文化建設與組織再造同向同行。利用好新鄉賢資源,發揮“五老”在組織再造中的積極作用。將家風、民風融入鄉村組織,形塑優良鄉村組織文化。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基礎,重塑優良組織內部文化,構建優良的組織再造外部生態。為此,需要涵養社會組織再造的核心價值,以新發展理念為根本指引,凝聚共識力量,消減市場化、現代化對組織再造的干擾與外部效應。
此外,要重構并積累鄉村社會組織生長的社會資本。帕特南認為,社會資本是社會組織的基本特征,它包括信任、規范以及網絡,它們能通過促進合作行為來提高社會的效率。一個積累了豐富社會資本的社會,公眾參與社會組織的基礎才穩固,自愿的合作與集體行動才更容易達成,組織再造也才有可能取得實效。在社會資本的構成要素中,信任是最核心、最必不可少的,互惠規范和公民參與網絡促進社會信任,它們都是具有高度生產性的社會資本。因此,從社會資本的視角來看,鄉村組織再造必須注重鄉村社會信用再造,加強互惠規范和公民參與網絡的構建,為組織再造培育肥沃的土壤。
組織弱則鄉村衰,組織強則鄉村興。要穩步推動鄉村治理現代化,就必須全面再造鄉村組織,構建縱橫交錯、協調有序的組織體系,發揮農村基層黨組織的政治優勢,打通鄉村社會各組織之間的障礙阻隔,建立組織間協同聯動機制,讓鄉村社會真正實現有組織、有秩序、有效能的目標。為有效防范和化解鄉村社會個體化原子化風險,推動鄉村社會治理現代化應凝聚共識、匯聚合力,為新時代鄉村振興匯筑組織力量,為國家治理現代化奠定堅實的社會基礎。新時代的鄉村組織再造需要堅持系統思維,強化整體性治理和源頭治理原則,從組織主體(領導力量和參與主體)、組織結構(組織內部治理結構、組織間關系與協同共治機制)、組織功能(內部功能與外部功能)、組織文化(價值理念、社會資本等)等多方面入手。鄉村組織再造不是簡單地組建幾個相互孤立甚至對峙的組織,不是以組織化之名將鄉村社會撕裂分割開來,更不是孵化出一批蠶食人民利益、公共利益的分利集團、特殊利益集團,而是要將組織再造引入制度化、規范化軌道,服務于鄉村事業發展。必須明確的是,推動農村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還可能會經歷陣痛,甚至付出一些代價,但在方向問題上不能出大的偏差。為此,我們也要充分認識到,鄉村社會治理中的組織再造將是一項長期艱巨的系統工程,必須從鄉村人民的整體利益出發,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強化農民現代性培育,增強組織與合作意識,做好組織再造的頂層設計和價值引導,為鄉村組織振興做好定向導航。
注釋
①《十八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4年,第25頁。②郝宇青:《基層社會治理中的“組織再造”》,《中國治理評論》2019年第3期。③周敏暉、郝宇青:《基層社會治理中的“組織再造”:問題與對策》,《社會科學》2019年第11期。④李新平、明亮、胡家琪:《土地制度強制性變遷背景下農村社會結構演化趨勢研究》,《社會科學研究》2020年第6期。⑤《中華人民共和國2020年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人民日報》2021年3月1日。⑥項繼權、魯帥:《中國鄉村社會的個體化與治理轉型》,《青海社會科學》2019年第5期。⑦《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72頁。⑧張賢明、張力偉:《社會治理共同體:理論邏輯、價值目標與實踐路徑》,《理論月刊》2021年第1期。⑨張靜:《法團主義》(修訂版),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第61頁。⑩徐勇:《鄉村治理的中國根基與變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8年,第112頁。徐勇:《階級、集體、社區:國家對鄉村的社會整合》,《社會科學戰線》2012年第2期。唐興軍:《從嵌入耦合到驅動引領:社會組織黨建的邏輯與動向》,《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1期。《習近平關于“三農”工作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9年,第9頁。《2019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國家統計局網,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004/t20200430_1742724.html,2020年4月30日。楊春娟:《村莊空心化背景下鄉村治理困境及破解對策》,《河北學刊》2016年第6期。盧福營:《村民自治背景下的基層組織重構與創新》,《社會科學》2010年第2期。黃博:《村莊場域中的精英治理:分化、困頓與提升》,《求實》2021年第1期。周慶智:《鄉村治理轉型:問題及其他》,《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6期。王可園:《改革開放以來農村公共價值衰落的表現、成因及矯治》,《廣東行政學院學報》2019年第1期。陳柏峰:《基層社會治理模式的變遷與挑戰》,《學習與探索》2020年第9期。[德]馬克斯·韋伯:《經濟行動與社會團體》,康樂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36頁。《〈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遠景目標的建議〉輔導讀本》,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36頁。王可園:《農村基層黨組織組織力的困境及出路——基于“結構—過程—文化”視角的分析》,《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1期。[美]理查德·斯科特:《制度與組織:思想觀念與物質利益》,姚偉、王黎芳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220頁。[英]羅伯特·D.帕特南:《使民主運轉起來:現代意大利的公民傳統》,王列、賴海榕譯,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9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