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勝鑫

摘? 要:汾陽方言是晉語的一種地方變體,存在分音和合音這兩種重要的語音現象。在廣泛搜集語料的基礎上,總結分音詞和合音詞在語音變化方面的特點和規律,分析其在語法、語義和語用層面上的特征。在這一基礎上,闡述語音、詞匯、語法等系統在共時平面上的聯系及其歷時演變。一方面有利于補充完善汾陽方言語音的研究資料,另一方面也有利于深入認識漢語方言系統的發展和演變規律。
關鍵詞:汾陽方言;分音;合音;方言系統
一、引言
汾陽位于山西省中西部,是呂梁市下屬的縣級市。《中國語言地圖集》將晉語分為八片:并州片、上黨片、五臺片、呂梁片、張呼片、大包片、志延片和邯新片[1]。其中,呂梁片又分為汾州小片和興隰小片,汾陽方言歸屬于前者。山西在地理上屬于中原文化的中心區域,但相對比較封閉,其方言在與北方核心區域漢語共同發展的同時,較多地保留了一些早期漢語的痕跡。汾陽方言也呈現出這樣的特點。汾陽方言地圖可如圖1所示(見右欄)[1]:
汾陽方言共有27個聲母,42個韻母,6個調類,存在著較多的文白異讀、分音、合音等語言現象。詞匯方面,汾陽方言保留了不少古語詞,如“曩”“夜來”等,還有大量以“圪、不、忽、日”等入聲字為詞頭的派生詞。目前對汾陽方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語音、語法等方面,對該方言中的特殊語音現象(如分音、合音)的研究還比較匱乏。此外,既有的研究成果大都是針對具體的某一層面,很少將語音、語法、語義等不同的層面聯系在一起。因此,本文將在相關語料的基礎上,對汾陽方言中的分音和合音現象進行詳細的描寫與分析。
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所使用的直接語料均來自筆者的直接經驗,間接語料則來自前人時賢的相關研究成果,語音標注以李衛鋒的《汾陽方言研究》[2]為主要參照。記音符號使用國際音標,聲調調值在音節右上角標出,連續變調以“本調—變調”形式標記。字下加單線“—”表示白讀,加雙線“ ”表示文讀,加波浪線“~”表示同音替代,“?”表示有音無字。
二、汾陽方言中的分音現象
所謂“分音詞”,是由一個單音節詞分化而成的雙音節單純詞,分音詞的前字與原單音節詞雙聲,其后字與原單音節詞疊韻。即將原單音節詞的聲母與韻母分解,分別與附加韻母和附加聲母組合成兩個新的音節,構成一個分音詞。這種現象在先秦兩漢時期就已經存在,如《爾雅·釋器》:“不律謂之筆”[3](P373)。自宋代開始,關于分音詞的記載逐漸增多,又稱為“切腳語”“反切語”。有些分音詞在發展過程中,逐漸發展為后附型反切語,即分音詞的前字變為原詞,后字成為了附加語素。宋祁在《宋景文公筆記》卷上中曾提及:“孫炎作反切語,本出于俚俗常言,尚數百種……謂‘團曰‘突欒,謂‘精曰‘鯽令,謂‘孔曰‘窟籠,不可勝舉……國朝林逋詩云‘團欒空繞百千回,是不曉俚人反語。逋雖變‘突為‘團,亦其謬也。”[4](P44)林逋由于不知道“突欒”是“團”的分音詞,而直接將“突”換作“團”,這樣一來,“團”遂成為表達語義的詞根,“欒”則成為后附音節。
關于分音詞的起源,有些學者認為,分音詞是上古漢語復輔音現象的遺存。不過,王敬騮在研究佤語的反語時發現,佤語中有一些復輔音聲母的單音節詞在變為分音型反切語時,并不是將復輔音聲母分立作為兩個音節的聲母,而是將復輔音和韻母分立再加上附加韻和附加聲母構成新音節[5](P265-273)。由此看來,將分音詞看作是復輔音現象的遺存是有一定疑問的。有些學者則認為,分音詞是單音節詞的緩讀。
(一)分音詞的語音特征
這里首先討論汾陽方言中分音詞前字的聲母、韻母和聲調。一般而言,前字的聲母與原單音節詞一致,大部分為塞音[p,t,k,k]和擦音[h],有少數為塞擦音[t?]等。如“擺[pai312]——不來[p??312-22lai312]”“劃[hua55]——忽臘[hu??312-22la0]”。有時也會出現不一致的情況,主要表現為當原單音節詞的聲母為[t?,t?]時,其分音詞的前字聲母為[k,k],如“翹[t?iau55]——圪料[k??312-22li?55]”“角[t?iau312]——圪牢[k??312-31lau324]”。這是由于在語音發展過程中,當見組聲母后接細音韻母時,這些字的舌根音聲母[k,k]腭化為舌面音[t?,t?]。而與之對應的分音詞上字的韻母為洪音,舌根音聲母不會發生變化,于是保留了原本的讀音。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這些詞的分音發生在尖團音合流之前。前字的韻母為附加韻,大多是入聲韻[??],還有一部分有介音為[u??]。一般來說,當原單音節詞為開口、齊齒呼時加前者,如“擺——不來”“翹——圪料”;為合口、撮口呼時則加后者,如“劃——忽臘”“滾[ku?312]——骨攏[ku??312-22lu?312]”,但后者逐漸讀為“圪攏[k??312-22lu?312]”。前字的聲調為陽入或者陰入,而且往往會受到分音詞后字聲調的影響而發生連續變調。
其次討論汾陽方言中分音詞后字的聲母、韻母和聲調。后字的聲母為附加聲母,通常為輔音[l],也有個別例外。如“頭——得腦[t??22nau312]”,本應為“得老”,可能是受到語義同化的影響,直接用“腦”充當了后字。后字的韻母一般與原單音節詞的韻母相同,如“蹦[pia55]——不倆[p??312-31lia324]”。不過,也有例外情況,這主要體現在韻母介音的有無上。如見系三四等字分音詞的后字保留了介音,與原詞一致,典型的例子如“翹——圪料”;見系二等字分音詞的后字為洪音,與原詞相比去掉了介音,如“攪[t?iau312]——圪佬[k??312-22lau312]”。值得注意的是,當原單音節詞為入聲韻時,分音詞的后字為與前字音節異化,會使用其他韻母,如“撥[p??22]——不啦[p??312-31la0]”。后字的聲調與原單音節詞調類基本保持一致,調值可能會發生一些變化。有的分音詞的后字會弱化為輕聲,如“孔[ku?312]——窟窿[k??22lu?0]”。
(二)分音詞的語法分析
汾陽方言中的分音詞主要有以下四種詞性:
1.名詞,在句中充當主語或賓語。在口語中,經常重疊為ABB式。例如:
桿——圪欖:老師手里拿的一根圪欖欖。①
角——圪牢:那個圪牢牢里放的東西了。(角落)
2.動詞,在句中充當謂語。經常重疊為ABAB式,表示某一動作反復進行。例如:
擺——不來:聽見聲音你就不來一下手。(擺動)
拌——不攬:把鍋里的菜再不攬不攬。(攪拌)
3.形容詞,在句中充當謂語和定語。例如:
翹——圪料:我不想和圪料人打交道。(形容人性格擰巴)
蹦——不倆:看他考嘍第一名不倆的呀。(形容人過分得意、囂張)
4.量詞,和數詞共同構成量詞短語作定語或補語。例如:
棍——圪椂:他爸打了他一圪椂。(由名詞發展而來的動量詞,表示用棍子打的次數)
卷——圪掠:他背的一圪掠柴。(這里指一捆)
汾陽方言中還有這樣一種語言現象,如“攪”既可以說“圪佬”,也可以說“圪攪”,其中,前者為分音詞,后者為入聲前綴復音詞。這類復音詞通常以“圪”“忽”“不”“日”等入聲字為前綴,與另一個表義的語素共同構成附加詞,又被稱作“圪頭詞”“忽頭詞”等,如“圪蹴”“忽繞”“不顛”等。這類詞從表面看極易與分音詞混淆,其實二者之間有很大的區別。首先,分音詞是單純詞,是語音造詞的結果;入聲前綴復音詞則是合成詞,由特定的前綴加詞根派生而成,屬于構詞法中的附加法。其次,分音詞的單個語素都沒有意義,只有合起來才能表達詞義;而入聲前綴復音詞的詞根有意義且一般可以獨立使用,其前綴也可以表達一定的語法意義。如“圪”有時可以表示動作幅度小、輕微稍微的意思。一般認為,入聲前綴復音詞是分音詞經過重新分析之后發展的結果。李藍指出,“當使用者不知道某反語本來應該有一個本字來源后,就會把反語當成一個普通的雙音節詞來使用,并按這個雙音節詞的字面意義來理解這個雙音節詞。這是古代反語在方言中被‘重新分析(reanalysis)的原因。”[6]以“埂——圪棱”為例,“圪棱”是“埂”的分音詞,指地上凸起的部分;經過長期使用后,人們開始直接用“棱”表示“埂”的詞義,“棱”遂成為詞根,“圪”則被重新分析為詞綴,由此產生了“圪”“忽”“不”等入聲前綴。
(三)分音詞的語義和語用分析
分音詞與原單音節詞的語義基本相同,具體來說,汾陽方言中分音詞與原詞的語義對應關系有以下情況:第一種是語義相同沒有變化,這種情況比較普遍,如“孔——窟窿”等。第二種是分音詞較原詞的詞義擴大,如“翹——圪料”,“翹”原本是指一些物件彎曲、翹起,“圪料”在這一意義上進一步引申,還可以用于形容人的性格奇怪。第三種是分音詞較原詞的詞義縮小,如“圈——圐圙”,“圈”本來是指各種圓圈狀的事物,“圐圙”一般僅用來指一種圓圈狀的面食。
分音詞與原單音節詞語義方面所存在的差異,再加上人們的使用習慣,使得它們逐漸形成了不同的語用分工。以“蹦——不倆”為例,該詞有四個義項:
1.作動詞,表示蹦出來的意思。例如:
孫悟空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2.作動詞,指人的某些部位或者動物狂跳狂動。例如:
這表演看的人心腸直不倆咧。
3.作形容詞,形容人過度自滿、囂張。例如:
他蹦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啦。
4.作形容詞,形容人的字跡潦草。例如:
這字寫得不倆的呀。
可以看出,在表達1和3語義的語境中,經常會使用單音節詞“蹦”;在表達2和4語義的語境中,經常會使用分音詞“不倆”。一般情況下,在生活化、口語色彩較為濃厚的語境中,常使用分音詞;在相對嚴肅、書面語色彩較濃的語境中,則常用單音節詞。
除了說話的語境之外,話語主體、接受對象也會影響到單音節詞或其分音形式的選用。一般而言,年齡較大、熟悉方言的人更習慣使用分音詞,年輕人受到普通話的影響,更傾向于使用有文字對應的單音節詞;對熟悉本地方言的人可以使用分音詞,對不了解本地方言的人常說原單音節詞。同時,在表達效果上,較單音節詞而言,分音詞的感情色彩更加鮮明,描述也更加形象生動。比如,“攪——圪佬”,“圪佬”在使用中常伴隨貶義色彩,隱含攪亂、攪壞的意思,所以當說“不用圪佬”的時候,比起“不用攪”,聽話人更容易判斷或感覺到說話人對這一行為的態度。再如,“撥——不啦”,“不啦”在方言中更具有形象感、畫面感,容易使人聯想到是輕微的、小幅度的動作。
三、汾陽方言中的合音現象
所謂“合音”,是指將多個音節合成一個音節的語音現象。這里將合音之前的原材料稱作合音成分,將合音結果稱為合音詞,許多合音詞尤其是方言中的合音詞往往只有讀音而沒有對應的文字。合音現象自古就有,北宋沈括在《夢溪筆談·藝文二》中提到:“然古語已有二聲合為一字者,如不可為叵、何不為盍、如是為爾、而已為耳、之乎為諸之類。”[7](P336)合音現象較分音現象更加常見,分布也更為廣泛。現代漢語普通話中保留了一些由合音發展而來的詞匯,如“你們——您”,各地方言中也都有不少合音詞。此外,其他語言中亦存在合音現象,如英語中的“want to——wanna”等。
(一)合音詞的語音特征
這里主要是將汾陽方言中合音詞的音節與其對應的合音成分的音節進行比較,從中可以看出合音之前的音節是由哪些成分組成的,其間又發生了哪些變化,由此可歸納出以下模式:
1.前字聲母+前字韻母+變調
八塊[pa324xuai0]——?[pa312](合音詞中的a讀長音)
2.前字聲母+變韻+變調
一塊[ie?312xuai0]——?[ia53](合音詞中的a讀長音)
3.前字聲母+前字介音+后字韻母+后字聲調
提溜[tie?312liou324]——?[tiou324]
4.前字聲母+前字韻母+變韻+變調
前晌[t?i22xu?55]——?[t?ie53](前字韻母充當介音)
5.前字聲母+后字韻母+前字聲調
底下[ti312ha55]——?[tia312]
6.前字聲母+后字韻母+后字聲調
沒啦[m??312la324]——?[ma324]
7.變聲母+后字韻母+后字聲調
那家[n??22t?ia324]——?[?ia324]
8.變聲母+變介音+后字韻母+前字聲調
誰家[?uei22ia0]——?[?ya22]
總體而言,合音新音節的形成過程,基本上是遵循其合成成分讀音的前后序列的,即使會發生一些音位的變化,合音成分前字的音位在相應的合音詞中也不會出現在后字音位成分的后面。
(二)合音現象的語法分析
從合音成分的角度出發,汾陽方言中發展成合音的原材料主要有以下三種:
1.構成合音的原材料為詞,它又可以細分為名詞、動詞、代詞、方位詞等。
名詞:前晌——?[t?ie53](上午) 居舍——?[ts?a324](家里)
動詞:提溜——?[tiou324](提東西) 沒啦——?[ma324](沒有)
代詞:這里——?[ts?r55]
方位詞:底下——?[tia312]
2.構成合音的原材料為短語,它又可以細分為主謂短語、述賓短語、數量短語、指量短語、方位短語、定中短語等。
主謂短語:你看——?[niɑ?22]
述賓短語:做甚——?[tsu??55]
數量短語:一塊——?[ia53]①
指量短語:這塊——?[tsai312]
方位短語:樹上——?[sur55]
定中短語:誰家——?[?ya22]
3.構成合音的原材料為非語法單位,只是語流中相鄰的兩個語素,二者的搭配并不構成一個意義完整的語法單位。例如:媳婦子家——媳婦?[tsa?0]。
從合音結果的角度出發,雖然我們通常將合音結果稱為合音詞,但學界對合音所形成成分的語法性質一直未有定論。不過,可以判斷出它們在句子中所承擔的句法成分,一般用于充當主語、賓語、定語、謂語、狀語和獨立語。
需要指出的是,合音不僅僅是單純的語音現象,它還與詞匯化和語法化有著緊密的聯系。所謂“語法化(grammaticalization)”,是指在語言演變過程中,一些具有實在意義的實詞逐漸虛化,發展成為沒有實在意義的、只有語法功能的成分。沈家煊曾提出一個語法化的循環序列:自由的詞—粘附于詞干的詞綴—與詞干融合的詞綴,也就是說,有些成分最終可以虛化變成零形式,然后與詞干一起形成一個新的自由的詞[8]。以汾陽方言中的一些合音詞為例,這種“零形式”在語音方面就表現為變調或是韻母的兒化。如“上”這個實詞語素,它在“樹上”這一合音詞中虛化為表示方位和靜止狀態的成分,表現為兒化韻;它在“吃上”這一合音詞中虛化為表示結果和完成時態的成分,表現為變調。在這個過程中,合音前的短語詞匯化,形成合音詞;伴隨著短語的詞匯化,“上”又發生了語法化。
除了合音成分語法化之外,一些合音詞也可以進一步語法化,在使用中其意義更加虛化。例如,汾陽方言中的“幾塊”作為數量短語,往往充當主語、賓語等句法成分,還可以獨立構成句子,但其合音詞常附著在基數詞后,表示大概、差不多,從而成為概數標記。需要指出的是,合音詞還可以語法化為話語標記。話語標記(discourse marker)是話語單位之間的連接成分,它基本不具有概念語義,“標志說話人對于話語單位之間的序列關系的觀點,或者闡明話語單位與交際情境之間的連貫關系”[9]。以汾陽方言中的合音詞“?[niɑ?22](你看)”為例,在“讓你老說她,?[niɑ?22],現在她生氣了吧”這句話中,?[niɑ?22]并不具有實在意義,而是表明前一句的事實造成了后面的結果,表達說話人對聽話人不聽勸阻、造成不好結果的一種略帶不滿的態度。
(三)合音現象的語義和語用分析
合音詞的語義與合音成分的語義一般都是相同的,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這可能與合音成分的使用頻率有關。Myers & Li曾做過一項實驗,就詞頻對合音的影響進行定量分析,結果表明,詞語的使用頻率越高,音段成分越容易縮減,聲調越容易融合,合音的程度也越高[10]。一般來說,使用頻率較高的詞和短語,其語義是比較基礎的、常用的,不容易發生變化,因此,合音詞的語義與合音成分基本一致。不過,有些合音詞在演變過程中逐漸語法化,其詞匯意義也逐漸弱化,更多用于表示語法意義。隨著時間的發展,人們對合音詞的構成日益模糊,以致于較難理解和判斷出合音詞的語義。為了使語義更加明顯直觀,有些合音詞與合音成分中能表現其語義的語素相組合,構成一個新詞,這實際上就造成了語義的重疊,江藍生先生將這種詞稱為“語音羨余詞”[11],如汾陽方言中在表達“那家——?[?ia324]”時,也說“?[?ia324]家”。
與分音詞的使用一樣,合音成分或是合音詞的選用,需要考慮說話時話語語境、話語主體及接受對象等因素。一般而言,當講話語速比較快、口語色彩較為濃厚時,通常會使用合音詞;當強調某個部分、需要加重力度放緩語速,或是書面語色彩比較濃厚時,通常會使用合音成分。說話主體如果是熟練掌握當地方言的人,尤其是年齡較大的人,通常會說合音詞;與之相比,年輕人說合音成分的則比較多。對熟悉本地方言的人可以使用合音詞,對不太了解或未能熟練掌握方言的人,則往往說合音成分。合音符合人們在交際過程中的省力原則,只要不影響語義的表達和理解,說得音節越少越省力。
四、結語
綜上所述,我們對汾陽方言中分音詞和合音詞的語音特征、語法性質、語義變化等進行了總結,并探討了與二者相關的語法層面的重新分析、語法化等現象。通過對汾陽方言中分音、合音現象的比較與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分音和合音都是語流中的音變現象,也都是漢語中的語音構詞手段。分音現象反映出漢語發展的雙音化趨勢,從魏晉南北朝以來,詞匯就向著雙音化發展。而合音現象呈現出的單音化態勢,與雙音化的大趨勢在一定程度上有所背離。這也說明詞匯演變的趨勢并不是單一的,只要符合語言的發展規律和能滿足交際的實際需求,詞語就存在著多向度發展的可能性。同時,在語音構造過程中,二者也都出現了一些不合規則的變化。一方面,這些詞語經常在口語中使用,口語往往就是不規則的;另一方面,這也是受到語音歷時演變影響的結果。就此而言,我們可以對幾種鄰近方言的分音、合音現象進行比較,并在這一基礎上,探究語音演變的基本規律。
第二,在語法層面,對分音詞的重新分析造成了新的詞綴的出現,從而產生了一系列派生詞。合音現象也與語法化相互聯系,語言成分的語法化往往造成語音的弱化、合并,而合音后成分的語法化程度也有所提高。
第三,語言的語音、語義、語法系統具有緊密的聯系。當語音形式發生變化時,其語法結構和語義特征會發生相應的變化;當語法結構或是語義發生變化時,其語音形式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
第四,在語用層面,無論是合音現象,還是分音現象,其原形式或音變之后的形式在交際中的選用,都與交際語境、話語主體、接受對象等息息相關。因此,了解不同形式的發展脈絡、語用特征,能夠幫助人們在正確的情況中使用正確的形式,從而達到最佳的言語交際效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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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江藍生.說語音羨余詞[A].紀念李方桂先生中國語言學研究學會,香港科技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中國語言學集刊(第二卷第一期)[C].北京:中華書局, 2007.
Syllable Division and Syllable Contraction in Fenyang Dialect
Cheng Shengx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 Tianjin University, Tianjin 300350, China)
Abstract:As a local variant of Jin Language, Fenyang dialect has two important historical phonetic phenomena: syllable division and syllable contraction. Based on extensive corpus analysis,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rules of phonological changes in Fenyang dialect, and analyzes characteristics of syllable division and syllable contraction as well as other related phenomena in grammatical, semantic and pragmatic aspects. Researching the synchronic connection among phonological, lexical, and grammatical systems, as well as their diachronic evolution, can not only replenish and improve linguistic data of Fenyang dialect phonology, but also contribute to profound comprehension of the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principles of the Chinese dialects system.
Key words:Fenyang dialect;syllable division;syllable contraction;dialect syst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