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東旭
【摘要】 有關身份認同(抑或性屬研究)一直以來都是無法規避的話題。華美少數族裔作家更是面臨嚴重的身份認同危機:身份的復雜性和多重性是困擾亞裔美國人的現實性問題,也是華美文學不可或缺的文化母題。早期的華人金山客,對自身的文化有著較為清楚的認知,他們至死不渝奉中華文化為圭臬,認同自我的中國人身份。而他們的子孫后代,在中西方文化激烈夾擊碰撞下,對“我是誰”產生了不同程度的迷茫,或認可美國人身份,或“華裔美國人”。身份并非一成不變,而是不停變動地。本文以華裔作家對自我身份的認同為始,探索不同時期華裔群體自我身份認同的基本范式及身份的流動性。
【關鍵詞】 華美作家;身份建構;認同范式;流動性
【中圖分類號】I712?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43-0041-04
基金項目:本文系山東財經大學2020年研究生創新項目“華裔作家身份認同的基本范式研究”(Y20201079)結項成果。
華裔美國文學產生于特殊的社會歷史語境下,圍繞這一文學形態及其所催生的華裔美國文學研究的主題,自始至終離不開歷史、政治、文化、經濟等客觀因素的干擾,其中一個繞不開的核心問題是身份問題,即個體對于自身種族、性別、文化、性屬等身份的焦慮。身份歸屬的焦慮不單是華裔美國人個體生存經驗的焦慮,也是美國華裔群體的經驗性表征,在華美文學中有或隱或顯的反映,它關乎華裔美國人在“夾縫”中求生的策略,以及思考自身存在的價值、重新定義自我以爭得與白人平等的機會。
華美文學有關身份問題的作品比比皆是,他們或奉白人文化為圭臬,或至死不渝堅持中國人身份,亦將二者有機融合在一起,做“華裔美國人”。霍爾認為人的身份既是相對靜止的又是不斷地流動的。他們對于自己的身份有著清楚地主觀認知。華裔美國文學不僅是反映美國族裔文化歷史的文本,也是再現華裔身份認同的物化表征。身份問題因其內涵上的復義性而展示出極具張力的闡釋空間,身份是變動不居的,但也易勾勒出不同時期華裔作家對不同文化所持的態度。
克魯斯和瑞維克認為:身份的建立,無論是個人的還是集體的,都是社會一個普遍、重要的方面。而族裔身份表示一個人的歸屬。
在美國這樣一個移民國家,它特指一個人與某一文化的同一性。族裔身份是由生理的、地理的、社會的、文化的、種族和國家等因素決定。實際上,有關身份的問題在古希臘時期就有所涉及,最早的理論提出者要屬蘇格拉底,身份涉及諸如:我是誰,我來自哪里,我該去向哪兒等諸多本體論問題,這些問題對于人們的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都是不可或缺的構成要素。大致上,人的身份由以下七個方面所決定:種族、性別、階層、年齡、出生排行、國家和文化。
王靈智在其《美國華人之根與他們不斷變化的認同》一文中,發現在美的華裔對其身份的認同有五種基本認同形態,如落地生根型、斬草除根型、生根開花型等,李貴倉卻認為就書寫華人華裔認同的視角而言,還是他分析的三種:“‘生民視角’‘民族視角’和離散(全球)視角。”而關和鳳也有過相關論述,她提出有關華裔族裔身份形成的五個階段:順從階段、矛盾階段、反抗階段、反省階段、覺悟階段。在關和鳳所論述的有關華裔身份認同形成的五個階段基礎上,有學者做了更為簡便但包容性極強的論述,把華裔小說中華裔族裔身份認同歸納為三個追尋階段即:否認、商討、雜化。因此,本文主要基于前人理論,將華裔作者對身份的追尋歸納為三種基本范式:落葉歸根順從型、落地生根排斥型和中西合璧反省型。
一、落葉歸根順從型(早期移民和作家)
顧名思義,落葉歸根指“比喻事物總有一定的歸宿,多指客居他鄉的人終究要回到家鄉?!痹缭?9世紀初,第一批金山客懷揣著發財夢抵達美國的天使島之時起,他們的流浪之旅便開始了。
眾所周知,加州的金山盛產黃金,甚至達到了遍地黃金的程度。第一批廣東金山客在美國傳教士的大肆吹捧下,加之內戰和自然災害,他們毅然踏上了去往美國的征程。他們是華人移民的鼻祖,對于第一代中國移民而言,中國以及中國文化性屬在他們心中占據著十分重要的位置。他們的母國文化和中華血液及他們的中國情早已深深地扎根于他們的內心深處。當他們在美國遭受種族歧視時,他們“要么沉浸在有朝一日能夠腰纏萬貫、榮歸故里、安度余生的幻想之中,要么以中國文化優越于其他文化來尋求精神安慰”。
中國曾是四大文明古國之一這一不爭的事實激發了許多第一代華人移民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和認同感,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當屬朱路易的《吃碗茶》中的主人公王賓來的父親王華貴,他對王賓來有著絕對的控制權,并且思想上有著嚴重的中國封建社會的烙?。簽閮喊k婚姻。兒子賓來和美愛的婚姻便是很好的例證。再者,在這本小說中,家族觀念甚囂塵上,在賓來和美愛的婚禮上,主角既不是一對新人,也不是新人的長輩,而是王氏會館的領導們。包辦婚姻和家族等級觀念是舊中國文化的一部分,由此可見,這些早期移民對中國文化有著割舍不斷的感情。
其次是黃哲倫的劇作《新移民》的主人公,也對中華文化情有獨鐘,并且對那些“剛下船的人”有些不滿并宣稱:“我想說的是,許多新近抵美的華人與老移民不同,他們早已被西化了,舉止一點不像剛剛下船、初來美國的新移民。”
再者,李健孫小說《榮譽與責任》中的辛伯伯也是一不折不扣的中國文化擁護者。他和主人公丁凱的母親是很要好的朋友,因此他也自覺承擔教育丁凱的義務。他對丁凱的西化行為大失所望,尤其丁凱的父親:“我是如此不幸,我所剩下的唯一的朋友竟背叛了我所尊崇的一切,竟和一個外國女人又結了婚,這個女人對中國的欣賞不會賽過一個蒙古士兵?!毙敛畼O度自責他沒有將中國文化塞進丁凱和他父親的腦子里:“丁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他沒有了記憶。我不能將中國重新塞進他頑固而西化的骨子里?!毙敛恢毕<蕉P可以學習中國文化,給他講授:“巧匠魯班、文人學者張載、朱熹、王夫之、小說家李汝珍、羅貫中、發家致富者蘇秦、自私的楊子、黃金時代的統治者堯和舜、人人愛戴的墨子,從不以大山為背景來刻畫小人物的質樸畫家倪瓚,還有忠義孝子的故事。”甚至給丁凱講乾隆皇帝微服私巡的中國故事。辛伯伯是中國文化堅定的擁護者和繼承人,丁凱對于東方文化的無知,對他來說是一種對中國文化的極大褻瀆,辛伯伯對其中國人身份的認同是不言而喻的?!短迫私帧放c《華女阿五》中的早期父親形象,湯婷婷《中國佬》中的金山礦工等等。這些早期移民對中華文化的褒揚足以表明他們對其中國人身份的認同,他們拒絕接受宗主國文化的同化和浸淫,堅持自己的母國文化,這也是早期唐人街的文化身份認同,即全盤接受中國文化,抵制西方主流文化,即本文所指的“落葉歸根順從型”身份認同基本范式。
二、落地生根排斥型(第一代移民后代)
與第一代華裔移民對中華文化所持的肯定態度截然不同的是他們的后代,他們極力排斥自己的母國文化而全盤接美國文化。
對于那些出生在美國的第二代華裔而言,他們與中國有著較少的文化和情感維系,再加上美國是一個文化熔爐,奉行白人至上的民族理念,尤其是對東方人的刻板印象以及白人自主構建的“東方主義”,使第一代華人移民的后代極為排斥自己的母國文化和中國人身份。美國是文化熔爐,并非“火鍋”,奉行的是白人優越論。因此,少數族裔不可避免地要被美國主流文化所同化,它不僅是文化同化,甚至是心理同化和意識形態同化。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第二代華裔雖然相貌特征與第一代華人移民并無多大區別,但他們從小深受美國主流文化的浸淫,所以對于美國的熟悉程度要遠多于對中國的了解,因此,“早在20世紀20年代他們就被稱為‘外表是華人,內里是美國人’的‘香蕉人’:認同美國身份而極度排斥中國身份。”
在湯婷婷的《女勇士》中,不難發現她對中華文化的極端厭惡與仇恨,同時又將WASP文化奉為圭臬的意圖躍然紙上。
故事開篇:“你不能把我要跟你講的話,我媽媽說,告訴任何人?!睖面瞄_門見山,直接揭露母親勇蘭對她犯下的“罪行”。在中國封建社會時期有嚴格的綱常倫理制度: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湯婷婷的母親勇蘭正是按照這一父權命令讓年幼的湯處于噤聲狀態。而這種非人道的行為與美國所奉行的民主、自由、平等理念是完全相悖的。湯婷婷非但沒有“閉嘴”,反而把無名姑姑的悲慘遭遇公之于眾,這早已逾越了男權社會所能容忍的閥限,因為男性擁有著至高無上的絕對權力,女性的義務就是服從和再服從,沒有任何反駁的話語權,更沒有自我授權的可能性,因為她們生活在“厭女癥”泛濫的時代。作為女性,“她逆來順受慣了”。而女勇士湯婷婷打破了這種沉默,足以證明她對美國民主自由的認同,這同樣也是她對認同美國人身份的一個文化表征。
其次,湯對于男權社會的解構與重構也表明她將西方女性主義理論作為其創作支撐?!皽面猛ㄟ^五個相互聯系又相互獨立的故事建構了五個鮮活獨立的、堅強的華裔女性形象,然而其中的男性形象卻被弱化為女性的陪襯者和‘他者’?!?/p>
再者,她本人在一次訪談中也直言不諱地承認她是美國人,她寫的就是美國故事。特別是,當涉及有關亞裔美國人的界定時的那次采訪,湯婷婷在《美國評論者的文化誤讀》一文中說:“我一直在想,我們應該把‘華裔美國人’(Chinese-American)中間的連字符去掉,因為連字符使得兩邊的詞有同等分量,就像連接兩個名詞一樣。似乎華裔美國人有雙重國籍,而這在當今的世界是不可能的。如果沒有這個連字符‘華裔的’是形容詞,而‘美國人’是名詞,華裔美國人就成了美國人中的一種?!?/p>
這也是為什么趙建秀等人在編寫《阿咦!亞裔美國作家選集》時首先將湯婷婷、譚恩美、黃玉雪等華裔作家排除在外的原因。
趙建秀一等人認為這些作家:“自覺成為白人意義上的美國人, 而且按照善良、忠誠、謙恭、順從、守法和有修養的刻板形象,如愿以償地成了‘華裔美國人’”,并且認為他們缺少亞裔美國感性。他們還皈依基督教,寫自傳,已經被完全“美國化”,是不可辯駁地偽華裔作家。
正如湯的《女勇士》、譚恩美的《喜福會》:描述了四對母女之間的東西方文化沖突,以及女兒對中華文化的排斥和不滿,這部作品被認為是完全為了迎合白人的東方主義審美情趣而撰寫的,以及黃玉雪的《華女阿五》等作品都可視為迎合美國白人讀者的異國風情口味而撰寫的。特別是第一位華裔作家劉裔昌的《虎父虎子》就是這種第二代認同美國人身份的典型代表,為了不遺余力地融入美國社會,他不惜否定自我,否定自己的華人族裔身份。正如他在書中所認為的那樣:“我將要開始一個嶄新的、輝煌的活動——教育大熔爐,他可以使得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成為美國人”,甚至還幻想有朝一日能夠成為美國總統。
華裔男作家李健孫也同樣奉美國文化為圭臬,在作品《支那崽》中,他父親和“他”重復再三的話:“我們是美國人?!逼滏⒚闷稑s譽與責任》,反復強調的則是:“我們是要爬上美國之梯?!?/p>
由此看來,第一代移民的后代對美國身份情有獨鐘,他們或多或少的都會對傳統中華文化中的糟粕表現出極大地厭惡和不滿,而對美國主流文化給予極大的偏愛。他們渴望得到主流社會的認可而不惜貶低自己的母國文化。第一代華裔移民的后代對其身份的認同是將自己定位成純正的美國人,而并非中國人,即本文所稱的落地生根排斥型身份認同基本范式。
三、中西合璧反省型(移民后代)
王寧認為:“文化身份,又可譯作文化認同,主要訴諸文學和文化研究中的民族本質特征和帶有民族印記的文化本質特征,主要考察那些在明顯不同的歷史文化設定的裂縫之間漂移運動的主體——移民、亞文化成員、邊緣群體、在全球化中經歷急劇社會轉型的民族——所必須面臨的生活重建經驗?!?/p>
華裔美國人作為邊緣群體、他者和邊界闖入者,要想在美國生根發芽,擺脫浮萍人的命運,就必須要打破白人對華人所自主建構的東方主義扭曲形象。美國社會對華人形象的偽造,正如對非裔形象扭曲的那般:愚忠的保姆、淫蕩的妓女、神秘的魔法女、可怕的性欲。
因此,華裔在白人主流文化的威逼利誘下,必須要像黑人一樣打破固有的人為建構的刻板印象,找回失去的“聲音”。杜波依斯的“雙重意識”揭露非裔美國人的獨特心理,這種心理也同樣適用于美國華裔。正如Amy Ling所提出的“世界之間”和霍米巴巴所提出的“第三空間”:少數族裔要想在夾縫中求生存,就必須去重新思考他們的文化身份和性屬選擇。“他們”既不可能作為完整的中國人生活在美國,又不可能完全的成為美國人被主流文化所全盤接受,他們是文化邊際闖入者,而“華裔美國人”身份便成了萬全之策,成為少數族裔在美生存的法寶。
對于第一代移民的后代來說:單單選擇中國身份或美國身份都不太現實。
一方面,出生和成長在美國,他們只能想象父母所提及的中國,認同中國文化傳統中好的方面;另一方面,雖是美國公民,但中國人的體貌特征又很難讓他們在真正意義上融入美國主流社會。
因此,只有從中西文化的碰撞、融合中創造出一種既能表達他們身處“兩個世界之間”的艱難境地、又能讓他們覺得有強烈歸屬感的華裔美國文化,即學者所認同的“混合身份”。族裔認同沒有內在的、固定的含義,總是“滑動的”“漂浮的”。也就是說身份不是本質論的,也不是構成論的,而是策略的本質主義的。
在創造華裔美國文化的進程中,他們也逐漸建構起了他們獨特的族裔身份,這種身份是中美兩種文化雜交的產物?!斑@種雜化并不是簡單地把二者結合在一起,而是華裔在與美國霸權文化話語斗爭的過程中對中美兩種文化進行部分地繼承、部分地修改、部分地創造出來的”,是東西方文化不斷交流對話的結果。
這種身份認同范式最具代表性的當屬伍慧明的《骨》:主人公萊拉在書中扮演著調節者的功用。一方面,她要學會如何處理與作為“契紙兒子”的利昂父親和母親之間的關系,另一方面又要不失時機地調和妹妹妮娜與利昂和母親之間水火不容的矛盾。
利昂和母親雖對中國文化有不同程度的摒棄,如,“利昂讓我別在意別人怎么說。別人說那是嫉妒,他在空中揮著手說,五個兒子也抵不上一個好女兒?!憋@然,父親早已經完全違背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家庭綱常倫理,但利昂卻對中國有著割舍不斷的家國情懷:“死人總比活人多,那些中國人究竟都埋在哪兒了。”利昂畢生的心愿就是將其契紙父親的遺骨帶回中國埋葬,因為中國人始終被落葉歸根的思想所牽絆。而“我”則成了替父親利昂實現心愿的接班人:“怎樣才能將遺骨取回去呢?找不到父親的墳墓是很可恥的,即使他并不是你的親生父親。”萊拉一方面踐行中國文化擺脫不了母國文化的影響,另一方面又在美國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扎根,在中國家庭和公共場合之間展示著兩張不同的人格面具。在家里,她對利昂和母親幾乎是“唯命是從”,而另一方面與他父親在白人社會面前表現如出一轍:“對身穿制服的人,甚至對陵墓安全警衛這類穿制服得人,心里都懷著恐懼和尊敬的奇怪感情?!彼菓{借這種生存策略——妥協、雜化才得到美國社會的認可,她的這種身份認同受到諸多華裔作家青睞。
湯婷婷的《孫行者》便是一個成功范例。主人公阿新在小說的開頭就聲稱:“我確實是美猴王在當今美國的化身?!彼麘{借孫悟空的七十二變,不停地變換著角色。阿新這種雜化的、漂泊不定的族裔身份特質正是湯本人采取的身份雜化策略。
任碧蓮的小說《典型的美國佬》也提供了更好的例證;主要描述了拉爾夫、特麗薩和海倫三人在美經歷及他們對自身文化身份的思考和再思考。她的另一小說《莫娜在應允之地》中的主人公莫娜不斷更換屬性,就像換發型一樣頻繁。
再如黃哲倫的作品所一直探尋的主題就是:“華裔作家文化身份的多樣性,從‘混雜身份認同’‘流動身份認同’到‘融合身份認同’‘超越身份認同’?!边@都說明了他們的雜化生存策略。
作為華美文學的開山鼻祖水仙花也同樣徘徊在兩個世界之間,因為兩種文化對她而言是撕裂的。對此她曾坦誠做了如下自白:“我不能向我的父母袒露心聲。他們不會理解的。他們怎么會理解呢?一個是英國人,一個是中國人。我和他們都不一樣,一個奇怪的人,盡管我是他們的親骨肉?!睆乃亩唐≌f來看,她的雜交身份常常讓她無所適從,一方面她既不被華人社會所全盤接受,另一方面又要受到白人社會的歧視和無情排斥。
因此,在這種艱難的境遇下,她以一種驚人的勇氣強調了自己的橋梁作用:“終究我是不具有民族性的,也不必焦慮地把自己歸屬于哪個民族。個性高于民族性……我把我的右手交給西方,我的左手交給東方,希望他們不要徹底毀掉在他們之間的這條無足輕重的連接線?!?/p>
由此,全盤否定東方或者西方文化都是不可取的,只有二者兼而有之,形成一個新的文化認同,才能獲得暫時性的穩定身份。從早期第一代移民的落葉歸根順從型身份認同,再到其后代的落地生根排斥型身份認同,一直到如今的中西合璧反省型身份認同,他們中的許多作家經歷著身份認同的流變。同一個作者在不同的時期也許會有不同的文化身份認同,這是他們生存的策略,他們要不斷地書寫人格面具,不停地變換著角色。身份并非穩定不變的,正如霍爾所說:“不要把身份看作已經完成的,然后由新的文化實踐加以再現的事實而應該把身份視作一種‘生產’,它永不完結,永遠處于過程之中,而且總是在內部而非在外部構成的再現?!边@種雜交身份是他們身份不斷流變的結果。
隨著不同時期政治和社會氣候的不同,他們也必須不停地變換著自我的身份認同。無論是身處哪一時代的華裔作家,都面臨著身份認同的困惑,在他們的作品中也都反映出對這種困惑的思考,他們以自己獨特的敘述視角及語言風格來進行自我定位,從民族到身份認同具有流動性的視角都折射出美國華裔作家越來越能夠駕馭超出種族、膚色、文化沖突,超出身份認同的更廣泛的普遍性主題。
四、結語
本文基于不同時期華裔對身份的認同為切入點,簡要梳理不同時期華裔的自我身份認同范式?!吧矸菡J同,是移民在尋求合法居留權身份之外,試圖建構的另一種文化身份?!鄙矸菀蚓哂辛鲃有允沟萌A裔對自我的身份認同也會因外界經濟政治氣候因素的改變而改變:地緣政治感、自我歸屬感、國別差異、等諸多因素均會造成身份認同有意或無意的凸顯性流變。華裔是眾多散居族裔中的一類,他們通過自己的勤奮努力和困苦掙扎實現自身的價值?!八麄兘洑v了對自我身份的迷茫、文化沖突的壓力、價值觀念的失落到重新定位自己、尋找自我的身份、尋求文化溝通的途徑到在覺醒的過程?!?/p>
華裔族群身份問題是華裔文學經久不衰的文學母題,也催生出一代代優秀的弄潮兒為之不停探索。從探求本真的華裔身份到建構雜交型身份,再到追尋身份的流動,所采取的敘述策略由臣服到憤慨再到婉諷,可以說華裔美國文學一路走來都在不斷加深對身份問題的思考。華裔文學作家因其身份的流動性反作用于華裔文學,催動華美文學不斷向新的路徑發展,為其源源不斷地注入活力??梢哉f,華裔美國文學的發展一直在路上,而華裔作家乃至所有華裔,會因身份問題而長久活躍于美國亞裔文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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