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嬌
【摘要】本文將具體從“人物美”的角度,來分析《世說新語》體現出的魏晉士人之美。本文包括三部分:一是分析魏晉男子嚴正美、中性美與女子外貌美的“人體美”;二是分析自然率真之美、超然玄妙之美、才智之美、女子風韻之美的“人格美”;三是分析《世說新語》中人物審美對中國古代美學的影響。
【關鍵詞】人體美;人格美;《世說新語》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42-0033-02
《世說新語》被魯迅先生稱贊為:“記言則玄遠冷雋,記行則高簡瑰奇。”其中簡麗的語言為人們展現著風流俊逸的晉人之美,在中國古代美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宗白華先生在《美學散步》中主要從人物和藝術的角度,對《世說新語》中所展現的晉人之美做了詳細分析,主要為:人格的自然主義與個性主義、山水美的發現、對于宇宙萬物的深情、重視友誼、神韻之美及道德禮法六大方面。
人物美是人自身所顯現出的美,具體包括人體美與人格美,人體美主要側重外在方面,人格美則主要側重內在精神。本文將主要從“人體美”與“人格美”兩方面來分析晉人之美。
一、人體美
人體美通常是指人的相貌、身材、姿態、動作、膚色、儀表等方面的美。在魏晉之前,不乏描寫人物美貌的詩文,但并沒有獨立出專門談論人物形體美的文學。但這種情況在魏晉大為改變,魏晉時代作為一個美人輩出的時代,《世說新語》專門設《容止》一章來談魏晉美男,由此,形體美在中國古代美學中獲得了獨立。
《世說新語》中所涉及的形體美不僅包括男子的威嚴與儒雅之美,還包括超越了性別的中性之美,另外還涉及女子的秀美與風韻之美。
魏晉美男眾多,時人對于容貌的重視可謂達到了癡狂的地步。曹操變因“自以形陋”而讓“眉目舒朗”的崔琰代替自己接見使者,潘安每次出游必定受眾婦人圍觀,而左思因貌丑口吃被“齊共亂唾”,屬實太冤。
嚴正之美的男子不在少數,如嵇康“爽朗清舉”“孤松之獨立,玉山之將崩”,而具有“中性美”的男子卻并不多,本文主要以何晏與衛玠為例。
何晏“美姿儀,面至白”,魏明帝懷疑他敷了白粉,便在夏天賜他熱湯面,沒想到出汗之后的何晏面色更加“皎然”,由此生出“敷粉何郎”的典故(《容止二》)。白皙本是女子容貌美的標準,但到魏晉時期男子白皙亦成為美的一種,甚至流行起熏衣剃面、敷粉施朱的風氣,不失為一種對于超越性別的柔美追求。
而衛玠則是中性病態美的典范,他五歲時“神衿可愛”,總角之年便因思慮而有一種膏肓之美,少年時便負有美人之名,王導見之,覺得他“居然有羸形,雖復終日調暢,弱不堪羅綺。”魏晉士人對于病態美的追求打破了傳統的審美標準,豐富了“美”的內涵。
除了男子之美,魏晉女子更獨有風韻。在《世說新語·賢媛》一章中,出現了不少“神情散朗、清心玉映”的女子。這些女子容貌姣麗,舉止優雅,幽閑貞靜,可屬閨房之秀。當然,這些女子的除了外表美麗,更多的是她們內在的風度,筆者將在下節“人格美”中展現魏晉女子的內在之美。
二、人格美
人格美是在人的形體、行為之中所體現出的獨特的人格魅力以及崇高的精神境界。
宗白華先生在《美學散步》中將晉人之美概括為“簡約玄澹,超然絕俗的哲學美”,這主要是從“人格美”的層面來說,魏晉風流正是從內在的超凡脫俗、率真任性中生發出的。
正所謂“相由心生”,因此本部分將從“人格美”的角度,對于魏晉之美進行探究。
(一)自然率真之美
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最混亂的年代,卻也是思想最為自由解放的年代,文人名士面對動蕩亂世,面對“生年不滿百”的苦短人生,任意恣然地活出了自我。
在《品藻三十五》中,桓問殷:“卿何如我?”殷云:“我與君周旋久,寧作我。”殷浩面對桓溫的詢問,并沒有如儒家學者自謙般回答,而是“寧做我”,這一個“寧”既是表現了殷浩的態度,同時也體現出他率真的個性,“我”是更體現出魏晉文人的自我意識高漲。
既然“我”要“做我”,那么凡事自然是以“我”的角度出發,拋卻繁文縟節、綱常禮法,以表達“我”的真情實感為主。在《言語八十九》中寫到晉文帝駕崩,其子孝武帝當時只十余歲。他被立為皇帝以后,到天黑下來也不到靈前哭奠。近侍之臣啟稟說:“依照慣例應該臨喪哭奠。”而孝武帝卻說:“悲痛到來時,自然就會哭,有什么慣例不慣例!”作為皇帝仍能如此,可謂是當時率真自然的代表。再如《任誕第八》阮籍鄰家有美婦當壚賣酒,阮籍喝醉便枕美人膝而眠,并無其他意圖。看似荒唐的舉動正是魏晉士人掙脫禮教束縛,追求精神自由與個性解放,釋放率真自然天性之舉。
興起可豪飲,哀至則大哭,人生貴適意,我即為我,這種獨立的人格和精神的發現是魏晉風流最重要的表現形式之一,也是魏晉時代最重要的收獲之一。
(二)超然玄妙之美
魏晉士人的“超然”主要表現為淡泊名利、榮辱不驚。如《雅量一十九》中郗鑒想在王導家尋一位女婿,王家子弟“咸自矜持”,只有王羲之“東床上坦腹臥”,并不在意,最終因其淡泊成為郗鑒的東床快婿。再如《雅量三十五》,謝安面對淝水之戰大捷,依舊能“意色舉止,不異于常。”如此的氣度,正是“榮辱不驚”的典范。
“玄妙”則體現在魏晉士人的清談與析理。魏晉是一個思想解放的時代,道教得到發展,服石問藥是當時名人的風尚,在今天看來,此些舉動須加批判,但當時人此舉的目的是為求仙與求玄。求仙是文化糟粕,故不再分析,而求玄所引發的清談卻體現出了魏晉士人的哲學智慧。當時的人辯論明理,可到廢寢忘食之地步,不僅“理致甚微”,而且“辭條豐蔚”。宗白華先生在《美學散步》中更是將其歸結為:“活潑飛躍的興趣與思辨的精神。” ①
(三)才智之美
《世說新語》中的人物,有著出眾的口才、斐然的文采、隨機應變的機智。若論口才,當屬“談玄”,時人曾稱衛玠:“衛君談道,平子三倒。”可見其口才之高。在《世說新語》中,更有多位名士一起爭相論道,口若懸河。談玄除了要用自己的觀點駁倒對方外,還講求言辭的優美和義理的創新,正是這樣的求新求異求變,使得魏晉文學多了一股華美清麗的文風。
魏晉時代被稱為“文學自覺”的時代,文學名家層出不窮,鐘嶸的《詩品》、劉勰的《文心雕龍》、陸機的《文賦》,再如三曹的詩、七賢的集子,無不彰顯著這一時代的文學光輝。文學是作者情思的體現,更是時代的縮影,這些文學作品在展現士人才智的同時,無一不透露出魏晉文人的骨氣與風韻。
除了口才與機變外,魏晉名士更注重對于藝術的追求,他們當中不乏善琴棋書畫之人。王羲之的字,顧愷之的畫、嵇康的琴,均是藝術的瑰寶。
(四)女性風韻之美
《賢媛》中的女性除了擁有美麗外貌之外,更具有高致的風韻。她們有膽有識、德才兼備,追求如男子般超凡脫俗。如謝道韞,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便獲得“詠絮才女”的稱號,打破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傳統束縛,而《世說新語》將此事收入,正是表現出魏晉時期對于女子的寬容,對女子才能的肯定與賞識。再如許允的妻子阮氏,因貌丑而不被許允待見,毅然對其發問:“夫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其不卑不亢的話語令許允啞口無言。這不僅表現出阮氏的口才與機智,更表現出她對于平等與道德的追求。
在《世說新語》中,膽識不再是男子的專利,在孫恩之亂中,謝道韞聞寇至,竟“抽刀出門,手刃數人”,一改以往女性柔弱的面貌,而是為人們展示出女子勇敢、剛強的一面。
她們具有不遜于名士的風流氣度,在言行上也不再是傳統的“不好戲笑”,山濤之妻韓氏聽聞丈夫稱贊阮籍與嵇康兩位名士,不禁“意欲窺之”,勸丈夫讓兩人留宿家中,夜晚打通了墻壁來看他們,竟然快天亮都忘了回去,末了還向丈夫說“你的才情志趣遠遠不如他們。”徹底打破了儒家對于婦人言行的束縛,向世人展現出了女子對于美、對于名士、對于才德的向往與追求。
在《世說新語》中,男子可以沉魚落雁、敷粉施黛,女子亦能通過才德、膽識,來向世人展現她們的“林下之風”,在魏晉美人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三、《世說新語》中人物審美對中國古代美學的影響
《世說新語》構建了較為完整的人物品評體系,對于人物的品評包含了外貌、才能、氣質、行為、言語、性別多個方面,36個門類正是36種人物品評的視角和標準,打破了以往從單一方面對人物進行評價的方式,而是全方位、多角度地欣賞人物。
《世說新語》采用美丑并存的品評方式,其中人物具有多面性的特征,多采用對比的方式,在人物對照中展現魏晉士人的審美取向。在寫人物美的同時也不會包庇其惡的一面,《世說新語》超越直觀的容貌美丑,將人性的丑陋通過言行表達出來。正如宗白華先生所言:“人心里面的美與丑、高貴與殘忍、圣潔與惡魔,同樣發揮到了極致。”
另外,《世說新語》所展現的人物往往具有雙面性的特征,“雙面性”并非前文所談“容貌美”與“內心惡”,而是人物舉止前后矛盾,書中前幾門還在稱贊此人舉止風流,后一門類可能就談到此人行為怪誕。這正是《世說新語》對于人物品評公正性、客觀性的體現,使人們能夠見到立體的、完整的人物形象。
總體來看,《世說新語》所構建起的人物品評體系為后世人物品評提供了較為完整的范本,推動著中國古代美學在人物品評方面由道德范疇到美學范疇的轉變。
注釋:
①宗白華:《美學散步》,上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209頁。
參考文獻:
[1]董晉騫.論《世說新語》的人物美思想[J].社會科學輯刊,1990,(03):136-142.
[2]郭麗.《世說新語》的人物美[D].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