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艷
再次回到連隊時,是在一個雨夜,一個帶著淡淡酒的清香,讓人微醉的雨夜,一切已經面貌全非了,我幾乎認不出了,那熟悉而古老的老屋已不復存在了。
記不清離開農場那片土地、那個布滿成長足跡的兒時的老屋多少年了。多年以后,那半掩半埋的地窩子早已不復存在,那種曾經荒涼、蒼老的景象,仿佛早已變得模糊,就像轉瞬即逝的日子,一次次在父母的耕耘中,變得格外的生動。
偶爾有相知的小鳥飛來,在屋檐下抑或房梁上作巢、繁衍后代,鳥聲的往來時常叨破對往事的向往。于是,生命中便閃動幾許激情。
那是一片充滿神奇的土地,從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到而今的沃土良田,從低矮的地窩子,到今天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是一輩輩軍墾戰士用青春譜寫了一曲曲生命的歌謠,也喂養著我們一代代兵團兒女。
記得,小時候連隊的大樹上吊著一口鐘,鐘聲總是被準時敲響,人們趕緊扛著鐵鍬,拿著農具出工去干活,一家的生活便從這里開始,全靠掙工分養家糊口。那時發糧票、布票,什么都限量,有時候就是有糧票、布票,排上幾個小時的隊,也買不到所需的東西,當然能吃上一頓白面饅頭已經不錯了。那時的我過生日時,能夠吃上母親煮的雞蛋就已經很滿足了。
記得,那時的連隊有七八十戶人家,大家相處得跟親戚似的,出門下地干活根本不需要鎖門。誰家有啥東西,誰家來了客人,大家都是一清二楚。連隊南頭有一口井,是自流井,據大人們說,這口井有200 米深,人們都習慣叫它洋井。夏天洋井的水喝起來甜滋滋的,特別涼爽,無論干活有多累,只要美美地喝上幾大口,一切疲勞仿佛就不見了蹤影。
下班后,經常看到人們忙碌的身影,拿著扁擔擔水桶來挑水,先洗一把,喝足了再接水。洋井旁的石凳子可以搓洗衣服,經常排滿了人。懂事的孩子兩個一起抬著一桶水,幫家里分擔一點家務。父親一看到我挑水,總是把扁擔搶過去,說個子壓得不長了,不讓我挑,我家的姊妹幾個比別人家的孩子干的體力活,相對就少多了。
童年的記憶無趣而單調,父母親下地干農活,經常把我們鎖在屋里,遠處孩子們打鬧嬉笑的聲音不時傳來,我們只能踮起腳來趴在窗子上張望,老屋便是我們眼中全部的世界,弟弟妹妹小時胖乎乎、可愛的合影照至今還留在我泛黃的影集中,沒有事的時候,總習慣拿出來翻一翻,感受那種曾經的酸甜苦辣和幸福與滿足。
也許,艱苦的勞作使得母親脾氣不好,那時的我特別愛看小說,經常一邊干活,一邊看書,總是遭受母親的訓斥和打罵,那時的我特怕母親,感覺犯一點錯就會受到母親懲罰。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我不小心把褲子燒了個洞,母親當著男同學的面,拿火鉤打了我一下,青春期的我犟了很久不和母親說話,母親越發地生氣。現在每當看到白發蒼蒼的母親,內心便產生一種深深的愧疚。
我家離農場場部有十一二公里,上初中我就開始住校,獨自一個人打理生活起居,終于體會到母親事事親力親為的不易,又要干繁重的農活,又要照顧家里。從那以后每逢星期六,不管天氣如何,風雨無阻,即使步行、趟著泥濘走兩個小時的路,我也會回家,母親也總是為我們幾個準備好吃的等著我。
有人說,家是溫暖的港灣,因為那里有母親、父親長長的等待,有他們刻滿歲月紋路的臉龐,慈祥的話語,有歲月輪回講也講不完的神話與傳奇,更多的是他們面對生活、面對人生、面對困難和艱辛的感悟。
但再想起時,那個貧困的年代,那殘破不堪的老屋,淚水還會充盈眼眶,不管我走到哪兒,老屋,故鄉永遠留在我的心里、留在我的記憶里。
我愛你農場,農場的老屋,那個曾經駐守美好夢想的地方。我愛你,魂牽夢繞的故鄉,那個讓我感動一生迷茫的地方。我愛你們,我最尊敬的父親母親,是你們用勤勞和汗水,詮釋了我們兄妹最初溫馨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