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素養對法語聽寫影響的實證研究

林 婷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學院 江蘇 蘇州 215300）

多媒體時代，獲取音樂資源的便利性大為改善，音樂愛好者有條件接受更多的音樂熏陶。個體音樂素質的差異也因個人愛好、發展方向、教育投入的差異而變得越來越大。由于音樂與語言不可分割，個體音樂素質的差異是否會導致二語習得效果的差異呢？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差異體現在哪些方面？這些差異又能給我們的教學帶來哪些啟發？

一、研究背景：音樂在語言學習效果上的體現——教學觀察

筆者從事高校法語教學工作。從多年的語音教學中，觀察到學生在語音學習階段接受程度差異巨大。在學習單個音素時差異并不明顯，但在學習多音節詞的發音時，個體差異就異常明顯。例如répéter、caractère這樣的多音節詞，部分同學只要聽一遍便能正確地發出讀音，把握好重音的位置。有部分同學卻需多次糾正才能基本把握重音的位置，發出正確的讀音。有些同學甚至還出現了無法區分兩個音的情況。另外，每個單元內容結束時，我們通過一篇與單元內容相關的聽寫作為總結，因為聽寫是檢驗聽力（聽音、辨音）、詞匯、語法等能力的綜合性測試方法。常年觀察法語初級學生發現，聽寫時有些學生以句子為單位，或者說至少是以節奏組為單位，而有些學生是以單詞為單位，也就是說在聽原文時，單詞是獨立的，無法與前后單詞結合在一起，組成意義單位；因此很難明白一句話的意思，聽寫的結果也自然不好。課后與學生交流時，聽寫做得較好的學生A說：“在聽的過程中，每個句子就像一段樂曲，聽完后會在大腦中停留一段時間，這樣我就能夠理解它的意思，然后再把它寫出來，就像是默寫。雖然經常會犯一些拼寫、搭配的錯誤，但能明白句子的整體意思?！倍爩懤щy很大的學生B說：“聽寫的語速真是太快了，每次我只能聽到三個單詞，如果顧著寫聽到的詞，后面的內容就沒辦法聽了?！边@兩名同學反饋的差別在于，句子在A同學大腦中停留的時間長于B同學。經了解得知，A同學酷愛音樂，從小接受音樂培訓；B同學表示沒有接受過學校音樂課外的任何音樂培訓。理論界不乏音樂與語言關系的研究，但二者關系在學習上的表現如何呢？在法語學習上又是什么樣的情況？筆者萌生了在一定的學生群體中做實證對比的想法。

二、問卷調查與結果

1.調查對象

為了論證音樂素養在聽寫這種對辨音有著較高要求的練習中作用大小，筆者對中國人民大學中法學院一年級非法語專業（即金融、國民經濟管理專業）①120名同學進行了線上問卷調查，著重了解音樂培訓②的種類、開始接受音樂培訓的年齡、培訓持續的時間、是否系統學習了樂理知識、目前是否堅持練習等。

2.問卷調查結果

調查結果顯示：

（1）77.5%的學生接受過音樂素養培訓；

（2）音樂培訓種類排名前三的是鋼琴（41.94%）、吉他（35.48%）、聲樂（29.03%）（注：該題為多選題）；

（3）開始接受音樂培訓的時間集中在5—7歲（35.48%），其次為8—10歲（23.66%），17.2%的人在5歲之前開始音樂素養的訓練；

（4）音樂培訓持續的時間有長有短，分布較為均勻，其中1—2年和5—6年的占比相當，均為29.03%，23.66%的同學堅持了7年以上；

（5）接受音樂素養培訓的同學中，有57人，即61.29%的人參加了相關項目的等級考試，可以說他們接受了相對系統的音樂訓練；

（6）62.27%的人目前不怎么練習了，32.26%的人偶爾練習，只有5.38%的人還堅持經常練習。

三、分析對象的選擇與成績對比分析

1.分析對象的選擇

筆者選取了22名接受音樂培訓②超過7年的學生、27名接受音樂培訓5—6年的學生及27名從未接受過音樂培訓的學生作為對比對象，對他們第一學期期中、期末考試法語聽寫成績進行對比分析。22名接受音樂培訓超過7年的同學為A組，27名接受音樂培訓5—6年的同學為B組，27名從未接受過音樂培訓的同學為C組。聽寫總分為10分。

2.成績對比分析

成績對比結果顯示，期中考試A組成績比C組高出58%，B組成績比C組高出110%；期末考試A組成績比C組高出14%，B組期末考試成績比C組高出47%。無論是期中考試，還是期末考，C組的平均分均低于A、B組。但通過數據也能看出，這種差距隨著學習進程的推進，正在縮小。A、B兩組同學由于接受過較長時間的音樂培訓，長期練耳，辨音能力較強；因此能更快地適應新的語音。C組同學在新語音的適應性上明顯處于劣勢，但一段時間學習后，同A、B組同學的差距逐步縮小。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堅持音樂練習的有5人，這5人期中考試聽寫平均分為5.6分，期末考試平均分為6.2分，遠高于C組，也普遍高于接受過音樂培訓的A、B組。這說明長期的習慣性的音樂輸入與音樂輸出，使練習者保持了良好的音樂技能與勝人一籌的聽覺感知能力。

四、音樂與語言的關系

根據“多元智能理論”，人能夠順利而高效地利用語言描述事件，表達思想，與他人順利交流，這是語言智能。人能夠感知音調、旋律、節奏和音色等，若一個人對音樂節奏、音調、音色和旋律的敏感度高，并能通過作曲、演奏和歌唱等表達思想感情，其便具有較強的音樂智能。人類最早開發的智能或許就是語言智能和音樂智能，二者在很多方面展現出了相似性。

1.形式上的相似性

語言的載體是文字，五線譜則是音樂的載體。語言具有詞性、語法、語氣等外在表現形式，音樂具有音程、旋律、調式、和弦等外在表現形式。語言和音樂均是按照一定的組織規則將各成分聯系在一起，形成一個逐層遞增的有序結構，通過由表及里、由低到高的遞進關系來表達整體意義的。[1]語法就是樂理，當我們在用語言表達時，我們的大腦并沒有特意地思考語法；同樣，我們在演繹樂曲的時候，并不會思考樂理。然而，語法和樂理必不可少。語法和樂理是深層組織規則，而語言和樂曲是外在表現形式。錢冠連（2004）在其對語音系統和樂音系統的對比研究中指出，語音里包含旋律和節奏這兩種音樂的基本要素，因此也表現出音樂美。[2]由此可以看出，語言和音樂從深層結構到外在表現形式，均有很大的相通之處。二者在形式上的相似性、相通性為相互影響、相互作用提供了基礎及可能。

2.腦科學的研究結果

近幾十年來，人類開始運用科學手段研究語言與音樂的關系，現有的研究結果也表明語言與音樂存在緊密聯系。

曹若男（2019）對目前利用腦神經科學對二者相關性的研究結論進行了綜述，總體來說，音樂與語言之間的交互性主要表現在神經根源、聽覺特征參數、遷移影響三方面。[3]首先，音樂與語言在人類大腦中共享一個加工處理區域——大腦左半球的布洛卡氏區（Broca's area），該區域決定語言的句法功能，影響感知音樂能力與音樂句法的處理能力。但音樂與語言各自擁有不同的呈現區域，音樂對布洛卡氏區的刺激，能夠同時激活語言的加工處理能力；這就從科學的角度解釋了接受過音樂素質培訓的人學習語言時，對語言有著較強的處理能力，因為他們大腦中布洛卡氏區所接受的刺激要比未接受音樂培訓的人多和強。

其次，二者的聽覺特征參數相似。Hickok[4]的研究團隊利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法發現，語言和音樂的聽覺特征參數，即時長、頻率和強度等相同。Wong等人[5]通過頻率和時長比較，證實通曉音樂者的皮質下聽覺路徑對語言音高的解碼能力顯著強于常人，他們能夠更加準確地跟隨發音刺激的頻率。這表明腦干對語言的解碼能力與音樂訓練的時長呈正比。語言和音樂二者是時間的藝術，二者都是線性排列，從聽覺上只能挨個音去感知。在上一小節中我們已提到，語言同音樂一樣具有音高調律，而法語以其語調的音樂性而出名，加之特有的連音、聯誦的特點，在聽寫練習中，考察的不僅是對單個單詞的反應能力，更多的是對一個個節奏組的意義的解碼能力，進而是句子意義的理解能力。從小接受過音樂訓練的學生音的解碼能力，對音高的辨析能力強，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聽覺敏銳性強，因此在聽寫練習中反應快，有更充足的時間來拼寫單詞、考慮各種配合問題，錯誤率也就低了。

由此可見，音樂對語言具有正遷移作用。這也在Schon等人[6]、Magne等人[7]使用行為學和電生理相結合的實驗方法進行的實驗中得到了證實；他們的實驗結果證明了音樂訓練有助于增強個體對語言音高的感知能力。Moreno等人[8]對32位8歲兒童實施6個月的音樂訓練之后，發現被試兒童的閱讀能力和辨音能力得到顯著提升。Slevc、Miyake[9]，Marques 等人[10]在研究中也發現，音樂對語言的正遷移作用轉向外語學習層面，個體經歷的音樂訓練能夠有效提升外語學習效果?？梢?，各方面的研究均肯定了音樂與語言的關系。音樂素養高的學生在法語聽寫成績上所表現出優勢也就不足為奇。

五、結論與建議

本文選擇聽寫這一較容易量化的測試方式進行對比分析，但需說明的是，聽寫結果除受語言因素的影響外，亦受到諸多非語言因素的影響。各個體各因素所占比重不同，目前難以用科學方法測量。我們只能假設在其他參數值基本相同的情況下得出音樂對語言學習具有正遷移作用，能夠提高語言學習效果的結論。有一定音樂素養的學生，有著良好的聽覺感知能力，在學習外語時，尤其在語音階段，比未接受過音樂培訓的學生更容易把握語音語調的變化，因此也更容易取得好成績。語言技能與音樂技能相通。

根據以上樣本得出的結論，在教學實踐中，那些外語語音敏感度較低、對音的辨析有困難、對語音語調、重音、節奏難以把握，表現在法語聽力測試聽不懂，尤其是法語聽寫常得不到分的學生，筆者建議多用音樂輔助刺激耳朵。但需要注意的是，輸入性練習，即單單多聽歌曲是不夠的，需注重輸出性練習，即試著把曲調唱出來，感受音高、曲調、節奏的變化。

根據音樂與語言相關性的特點，筆者建議：

第一，建議家長在培養外語能力的同時，也進行音樂素養的培訓，二者相互融合，互相促進。音樂素養的培養需盡早，《音樂家與非音樂家的磁共振腦功能成像研究》[11]一文指出：“從小的音樂訓練，尤其是7歲前就接受音樂訓練更容易使聽皮層發生改變，從而提高對音調的辨別能力。”

第二，外語習得者可以系統地學習音樂和樂理知識，學會辨音，培養樂感、節奏感，這些特殊的“感”作用在外語學習上，就是語感，在音樂素養的助力下學習外語，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第三，國家、外語院校在挑選外語特長人才進行重點培養時，可將音樂能力作為一個輔助參考，優先選擇。由于音樂對于語言的正遷移作用，在同等條件下，擁有良好的音樂素養能更輕松地達到教學目標。

誠然，以上有限的樣本得出的結論很難說具有普適性，但成績對比結果進一步印證了音樂能力對外語語音習得結果產生影響，是導致個體差異的因素，這也是迄今為止國內外音樂能力與外語習得實證研究的結果。這樣的對比也讓我們更關注音樂素養與語言習得之間的關系，相信在日新月異的高科技的支持下，關于腦科學的研究會更深入、更全面，終有一天我們能從更科學的角度闡釋二者之間的關系與影響，從而進一步促進外語的有效學習。

注釋：

①中國人民大學中法學院目前設三個專業：法語、金融、國民經濟管理。其中金融和國民經濟管理專業每周16 課時法語課，法語專業24 課時法語課。為了便于后期成績對比，問卷調查只在金融和國民經濟管理兩個專業學生中進行。

②本文中所指的音樂培訓不包含義務教育階段學校設置的音樂課，這點在問卷調查中已做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