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對日語的語言遷移現象
——以量詞為例

呂梟樂

（中國計量大學人文與外語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

語言遷移理論是產生于20世紀50年代關于第二語言習得的一個基本假設，探求母語對第二語言習得的影響，最早由Charles Fries在《作為外語的英語教學與學習》中提出。后來美國語言學家Robert Lado對語言遷移下了一個定義：“語言遷移就是在二語習得環境中，學習者廣泛地依賴已經掌握的母語，并經常把母語中的語言形式、意義，以及與母語相聯系的文化遷移到第二語言習得中去”。[1]在外語學習的早期,處于起步階段的學習者尚未對目的語建立全面而成熟的認知。為深化理解、提高效率，他們往往會自動將已獲得的相對穩定的知識習慣運用到二語習得和交際過程中，即仍試圖借助母語的語音、詞義、結構規則或文化習慣來表達思想。[2]由此可以看出，在二語習得的過程中，母語多多少少都會對第二語言的學習產生影響，有些是積極的影響，有些則是消極的干擾現象，這種情況在二語習得初期尤為常見。

由于漢語和日語都擁有大量的量詞（日語中稱“助數詞”或“類別詞”），其中日語的量詞有許多借用了漢語的字形或用法，因此二者存在一定的相似之處。在漫長的演變和發展中，漢語和日語各自有了新的語言特點，因此二者又有了一定的差異。因此，漢語母語者在學習日語量詞的過程中往往會產生大量的語言遷移現象。本文就以語言遷移理論為基礎，對比分析漢語與日語量詞的異同，探究漢語對日語量詞學習的影響。

一、漢語、日語量詞對比分析

日語屬于他源文字，在發展的過程中引進了大量的漢字用于書寫，又參考借鑒了漢語的語音、詞匯、語法等內容；因此，日語中大部分量詞都來源于漢語。漢語對日語持續的影響，使日語量詞中保留了一定的漢語量詞的字形和用法，但在發展過程中，受本民族特色文化、學習者個人等因素的影響，日語又演變出了自身語言的特點，與漢語量詞產生了一定的差異。

（一）漢語、日語量詞的相同之處

1.修飾對象

漢語和日語量詞一個顯著的相似之處就是它們的修飾對象相同，都可以修飾名詞和動詞。漢語中有大量的名量詞用來表示事物的數量，如“一個蘋果、兩棵樹、五張桌子”等。和漢語一樣，日語用來修飾名詞的量詞也有許多，如“2冊の本（兩本書）、10本鉛筆（10支鉛筆）、4人の學生（4個學生）”等。同時，漢語還有為數不少的動量詞用來表示動作或行為的次數從而修飾動詞，如“去了一趟書店、洗一下澡”等。日語同樣也有這樣的用法，如“李さんは1週間3回プールへ行きます（小李一周去三次游泳池）”等。

2.量詞的功能

計量功能是量詞的基本功能，主要用來表示事物或動作行為的數量。漢日量詞都有計量功能，如漢語的“個、顆、只、杯、條、斤”等，日語的“人、臺、枚、歳、匹、つ”等，都可用來修飾名詞或動詞從而表示數量。量詞還有替代功能，即用量詞直接替代前面出現的事物。在漢語中，量詞的替代功能十分常見。為了語言的簡潔和省力原則，漢語母語者往往會結合上下文語境，省略一定的內容，如“多少錢？——五塊。”日語中這類現象較少，但也存在，且往往是特定用法，如“一杯飲みに行きますか(去喝一杯嗎)”。由于日本流行的居酒屋文化，這里的“一杯”通常指的是去居酒屋喝酒，這是特定用法，因此并不會產生歧義。

（二）漢語與日語量詞的不同之處

1.數量詞位置與使用情況

漢語與日語量詞用法的一個顯著差異便是量詞的位置不同。在漢語中，名量詞一般放在名詞前，如“一本書、兩個人、三只貓”，等等；而日語正好相反，名量詞一般放在名詞后，如“五本の鉛筆（5支鉛筆）、3冊の本（三本書）”，等等。這里需要注意的是日語量詞后不能直接接名詞，兩者間需要加格助詞“の”。漢語和日語的數量詞在句中的位置也不同，漢語的數量詞往往用在動詞后，而日語的數量詞一般用在動詞前面。如漢語“買了一本書”對應的日語是“本を1冊買いました”，漢語“車庫里有五輛車”對應的日語是“ガレージには車が5臺あります”。

漢日量詞也存在一定的特殊使用情況。日語量詞一般跟在數詞后面構成數量詞，不能做獨立詞匯單獨使用。但是，漢語中量詞和數詞屬于兩種完全獨立的詞類，量詞可以單獨使用。比如我們生活中常說的“炒盤菜、唱首歌”等，日語中則沒有此類表達。[3]在一些特殊情況下，漢語量詞可以省略，直接用“數詞+名詞”的形式表達意義，如在成語“七嘴八舌”中，省略了量詞“張”和“條”。

2.搭配范圍

對比漢語量詞與日語量詞可以發現，日語量詞的搭配范圍比漢語更廣，用法相對來說也更簡單。因為漢語量詞的數量要比日語多得多，量詞的用法搭配也復雜得多。如在漢語中修飾動物的量詞有“只、匹、頭、條、尾”等，而日語中主要用“頭”表示大動物，用“匹”表示小動物，沒有漢語“條、只”等量詞。

二、漢語對日語量詞學習的語言遷移

語言遷移有正遷移和負遷移之分。當目的語與母語結構相似時，產生正遷移，學起來較容易；當目的語與母語結構特征有差異時，會產生負遷移，也就是母語干擾，學起來較困難。[4]

（一）漢語對日語量詞學習的正遷移

漢語與日語是親屬語言，兩者在語音、詞匯、語法上都有很多相似之處，這對漢語母語者學習日語產生了積極的影響。上文提到日語借用了大量的漢字，有些漢字至今仍保留在日語中且意義并未發生太多改變；因此，這些與漢字形體相同或類似的量詞極易被學生理解掌握，對日語量詞學習產生了正遷移。例如“歳—歲、冊—冊、頭—頭、週—周”等詞，保留了漢字的形體與用法，漢語母語者較容易掌握。但需注意的是，日語中有些詞與漢字形體和用法只是部分重疊，三者存在一些不同，這就需要學習者另外總結歸納了。如“回”在漢語和日語中都有表示次數的用法，但漢語還可以用“回”表示章回體小說的章節數，日語則還用“回”表示圈數。另外，國際通用的量詞雖然在日語和漢語中的形體不同，但由于其所表達的意義是一致且確定的，因此，在學習過程中也不會受到漢語的干擾，如“ロメートル——公里、トン——噸、リフトル——升”等詞。

（二）漢語對日語量詞學習的負遷移

作為漢語親屬語言的日語，對漢語學習者的學習不僅有積極影響，也產生了很大的干擾。漢語母語者由于受母語的影響，往往會用漢語的固有思維去學習日語。但由于日語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受本土文化等因素的影響，產生了區別于漢語的特點，因此往往會使學習者產生偏誤，這種偏誤需要學習者花很多的精力去總結修正。日語中存在大量與漢語形體相同的量詞，在給漢語母語學習者帶來方便的同時，也使學習者誤用，這些誤用一般有兩種情況：一是因意義相近而誤用，如“匹”和“頭”，都是用來修飾搭配動物的，但“匹”搭配的是“貓、狗、魚”等小動物，昆蟲也可以用“匹”修飾,與“頭”搭配的是“牛、馬、象”等大動物。二是受母語量詞的影響而誤用，如“本”和“冊（冊）”，在漢語中，這兩個量詞都可以與“書”搭配，但日語中與書搭配使用的量詞是“冊”而不能用“本”，“本”與“瓶、鉛筆、傘、香蕉”等細長物品搭配使用。

此外，語序也是漢語對日語容易產生負遷移的一個方面。漢語和日語量詞在句中的位置有很大的不同，數量詞與所表示物體的位置及數量詞與動詞的位置需格外注意。漢語中，數量詞一般放在動詞后及表示事物的名詞前，如“吃了一個雞蛋”。日語表達此意義的句子為“卵を1個食べます”，句中數量詞放在動詞前面，表示事物的名詞也放在數量詞前面，而漢語母語者往往會誤用為“食べます1個卵”。

三、語言遷移對日語量詞學習的啟示

（一）對比分析漢日兩種語言的共性和個性

語言之間既有共性又有個性，學習者應以語言共性與個性共存的事實為出發點，對比研究漢語量詞與日語量詞，以漢語為參照對象，對日語量詞進行科學、系統的觀察，找到日語量詞與漢語量詞之間的異同，并進行分析總結，從而更好地學習理解并掌握日語量詞的用法。對于漢語和日語中一些意義用法相近的詞，要辨明兩者共性之外的個性，例如“張（張）”在漢語和日語中都可以與“弓、幕”搭配使用，但“張”在漢語中還可以用來修飾“紙”，而與此用法對應的日語量詞是“枚”，如“1枚の紙（一張紙）”。另外，從語言學習的心理歷程來看，都遵循先聲后形、先簡單后復雜、先散亂后精密、先感性后理性等學習規律。因此，教師在上課的過程中要按照語言的學習規律來傳授知識，作為學習者，要想學好日語量詞也必須掌握好學習語言的一般規律，為漢語對日語的語言遷移做好充足的準備。

（二）轉變漢語固有的認知模式

轉變認知模式，把握日語文化特質也是漢語母語者學好日語的一個重要手段。認知語言學將母語遷移視為復雜的心理過程。要從根本上消除負遷移對詞匯習得產生的消極影響，必須實現深層次認知機制的改變。[5]如，在漢語文化思維里，“羽”一般作名詞，表示羽毛的意思，做量詞的時候只用來修飾鴿子；而在日語中“羽”是量詞，用來表示鳥等禽類和兔子的數量。由此可以看出，漢語母語者和日語母語者在認知上還是存在各自的文化特點的。因此，要想學好日語，必須認清漢語和日語各自的文化特質，把握日語環境特有的文化因素，從根本上轉變漢語固有的認知機制。

（三）創造浸入式語境

除了上述兩種方式外，創造會話環境即浸入式語境在二語習得的過程中也非常重要。學習者學習語言是為了運用語言，在生活中能和他人交流溝通，因此創造浸入式語境就顯得格外重要。教師在課堂要為學生創造語境，學生在浸入式語境中運用第二語言不僅可以檢驗自身的學習情況，還可以查漏補缺，方便日后更有效地學習。在學習量詞的過程中，教師可以準備一些圖片，讓學生根據圖片上的事物進行對話并使用合適的量詞，在實際操練的過程中加深印象。

四、結語

由于日語對漢語的字形、語音、詞匯、語法等的大量借用，使作為親屬語言的日語和漢語存在許多相似之處。但相同或類似的漢字形態的量詞，在漢語和日語中的意義和用法卻不一定完全相同。在某些情況下，由于漢語對日語持續深遠的影響，日語量詞和漢語量詞在意義和用法上有相似情況。但經歷了漫長的歲月，在不同的社會環境和文化的影響下，兩種語言都有了新的演變與發展，因而產生了差異。這些差異使漢語對日語學習的干擾更為激烈顯著，這就是所謂的相似度越高的兩種語言，給學習者造成的困擾越多，受母語負遷移的影響越大。由于漢語和日語量詞存在相似點，因此漢語母語者在學習日語量詞的過程中，要更加注意對比分析漢語量詞與日語量詞的異同點，從一開始就避免漢語對日語產生的負遷移，防止學習后期由于知識積累而造成語言混亂。同時，學習者要探索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和策略，從而更好地掌握日語量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