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昊
(中國刑事警察學院,遼寧 沈陽 110854)
互聯網技術的快速發展,在給公眾的生活帶來巨大便利的同時,也為網絡犯罪行為提供了技術支撐。一方面是互聯網使用群體的人數眾多,讓非接觸性犯罪的受眾增加,犯罪數量有所上升,犯罪數額往往巨大,造成嚴重的輿論影響。另一方面是非接觸性犯罪藉由互聯網的技術支撐,打破了空間地域的限制,大大擴張了犯罪對象的地域范圍。在巨額非法利益的刺激下,非接觸性犯罪的數量和比例不斷上升,對互聯網的發展和社會秩序造成了惡劣的影響,不僅侵害了公民個人的財產安全,同時也損害了國家和社會的秩序穩定。
在傳統的犯罪領域,犯罪行為人要想實施犯罪行為,需要與受害人之間產生直接的接觸,雖然盜竊罪是采取秘密竊取的方法,不需要與受害人產生直接的身體接觸,但是在盜竊過程中,犯罪行為人需要與受害人的財產產生接觸。互聯網的普及使得犯罪行為可以依托網絡實施,不需要與受害人及其財產進行接觸,就可以實施犯罪行為,達到犯罪目的。針對網絡時代新的犯罪特點,學界專家提出了非接觸性犯罪的概念。我國刑法當中并沒有對非接觸性犯罪的概念作出相應的規定,非接觸性犯罪概念的提出是隨著電信和互聯網技術的普及之后,通過網絡媒介導致犯罪方式多元化之后,學界對非接觸性犯罪的關注度不斷提升。劉啟剛教授指出,非接觸性犯罪是信息應用于犯罪領域的產物[1],正是非接觸性犯罪的這一特點,決定了非接觸性犯罪的概念與傳統犯罪是相對的,非接觸性犯罪涵蓋了接觸性犯罪以外的所有犯罪,這種定義方式使得非接觸性犯罪的內涵具有一定的延展度,隨著網絡信息技術的發展,非接觸性犯罪的形式和犯罪還會有所增加。筆者認為,對非接觸性犯罪的定義應以開放式的定義為主,即犯罪行為人在犯罪過程中,并不需要與受害人進行面對面的交流,借助網絡或者其他信息技術的方式即可完成犯罪全過程的犯罪形式,統稱為非接觸性犯罪[2]。
雖然非接觸性犯罪的概念是信息時代的產物,但是由于非接觸性犯罪的數量增加較快,且數額巨大的案件數量較多,通過對非接觸性犯罪典型案例的深入分析,能夠有效歸納總結出非接觸性犯罪的特點,從而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預防和打擊非接觸性犯罪。
1.利用網絡為工具的電信詐騙
2015年被告人梁某、邵某祥等人先后參與了同案人組織的“以猜猜我是誰”為主要詐騙方式的電信詐騙集團,在全國各地假冒被害人的親戚、同學、朋友、領導等,取得被害人的信任,再以嫖娼、醉酒被公安機關抓獲需要保證金或急需用錢等名義,騙得被害人將財物存入指定銀行賬戶,累計作案115宗,詐騙財物共計人民幣83000元。犯罪行為人與被害人之間根本就不認識,在整個詐騙過程中,也只是利用電信、互聯網技術以及利用“黑廣播”“偽基站”為工具,對不特定多數人實施詐騙,犯罪過程中不需要與被害人進行接觸,是典型的非接觸性犯罪。
2.利用黑客技術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程序
2015年1月開始,被告人張某、劉某旭出于牟取非法利益的目的,在未注冊合法公司,未經微信產品權利人騰訊公司授權或者同意的情況下,開發出《果然叼》《玩得溜》計算機軟件。經鑒定,該兩款軟件通過加載后與服務器進行驗證并下載動態庫文件,對微信IOS手機客戶端界面進行修改,修改及控制微信手機客戶端與服務器端之間傳輸的數據,進而實現微信多開、一鍵轉發朋友圈內容、朋友圈無限制提醒好友的主要功能。其后,張某、劉某還租用服務器,設立宣傳網站,上載軟件介紹和加盟代理等項目,向代理商及消費者進行宣傳及批發銷售軟件,非法銷售所得累計在人民幣20萬元以上。這種外掛破壞了微信這一社交軟件的平臺生態環境,嚴重干擾了網絡虛擬世界的正常秩序,也極大損害了網絡軟件開發商和運營商的合法經濟利益,破壞了網絡軟件市場的正常公平競爭秩序。
3.利用網絡技術實施的盜竊犯罪
2014年被告人姜某星、何某喜通過互聯網發送“相冊.APK”木馬病毒下載安裝鏈接到廣州市、惠州市、成都市等地的用戶手機上,騙取用戶點擊安裝之后,利用木馬病毒程序盜取中木馬病毒手機用戶的個人信息,通過網上支付的方式盜刷用戶的銀行卡購物。被騙的受害人有陳某明等共50名,被騙金額共計人民幣25萬元。本案屬利用現代通信、網絡等技術的新型犯罪,犯罪過程中犯罪行為人往往通過通信、網絡方式聯系,互不見面,隱蔽性極強。無論是被告人姜某星、何某喜共同謀劃犯罪的過程,還是二人針對諸多被害人實施犯罪的過程,僅僅通過電話、QQ即可相互聯系,相互之間無需見面即可共謀實施犯罪。
1.打破了傳統犯罪的空間限制
非接觸性犯罪的實施離不開現代信息技術,電信和互聯網技術充當了犯罪行為人與被害人之間的媒介,讓犯罪行為從實體空間向虛擬空間轉移,這是非接觸性犯罪與傳統犯罪之間的主要區別[3]。非接觸性犯罪利用互聯網的延伸性,打破了傳統犯罪的空間限制,擴大了犯罪的地域范圍,使犯罪行為輻射地區十分廣泛。犯罪分子利用互聯網技術實施犯罪行為,使得犯罪的手段、犯罪的對象以及犯罪后果的危害性都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通過網絡技術與犯罪過程的契合,促生了非接觸性犯罪的多元化。
2.偵查取證難度加大
非接觸性犯罪最為典型的特點就是被害人與犯罪行為人之間不存在實質性接觸,這就使得案發之后,被害人能夠提供的犯罪行為人的特征和信息極為有限,增大了非接觸性犯罪案件的偵查難度。另外,由于非接觸性犯罪借助網絡信息技術,專業屬性強,存在一定的智能化和信息化,使得公安機關在破案過程中,必須在網絡空間搜集電子痕跡和信息,并且需要將這些電子信息和痕跡轉化為法庭當中能夠定罪量刑的刑事證據,才能偵破案件,打擊犯罪行為[4]。但是非接觸性犯罪行為的犯罪預備地與犯罪事實地,犯罪組織者與犯罪執行者,犯罪行為人與被害人之間都存在高度分離的情況,信息偵查過程中缺乏連貫性,并且犯罪行為往往只在網絡空間留存證據信息,但是一些服務器的信息儲備能力和保存能力有限,往往會因為設備故障和損壞的問題導致證據信息的滅失,使得非接觸性犯罪活動缺乏必要的證據而使其偵破難度加大。
互聯網剛剛興起之時,由于其專業性較強,互聯網的使用人群以年輕人為主,但是隨著智能手機和自媒體的普及,尤其是手機支付的普及,互聯網技術充分融入了人們的生活當中,打破了互聯網只能在辦公領域使用的印象,使得我國進入了全民網絡時代,互聯網使用人群從中青年向青少年和老年人延伸。這就使得非接觸性犯罪的涉案人員的范圍得到了擴張。非接觸性犯罪涉案人員分為兩個方面,一是犯罪行為人,因為非接觸性犯罪主要以互聯網為媒介,實施犯罪行為需要一定的互聯網專業性技能,因此,非接觸性犯罪的實施主體以年輕人為主,且犯罪主體呈現年輕化低齡化的趨勢。《廣州海珠法院網絡犯罪審判工作白皮書(2011年1月—2017年8月)》中指出,在全部涉網絡犯罪的507名被告人中,39歲以下占了絕大部分,其中大部分在18~29歲之間,有409人,占比為80.67%,年輕化趨勢較為明顯[5]。但是,另一方面非接觸性犯罪的受害人呈現低齡化和老齡化的趨勢,因為未成年人的思維不夠成熟,認知能力不足,因此對于非接觸性犯罪的防范意識較低,容易導致未成年人成為非接觸性犯罪的對象。而老年人對于智能手機的使用功能認識也存在不足,極易導致自身受到非接觸性犯罪的危害。2011年1月—2017年8月,海珠區法院共審結涉網絡犯罪案件249件,案件數量每年保持5%的增長率。
非接觸性犯罪的增長變化,最為典型的就是犯罪手段的變化,通過網絡終端即可實現犯罪過程。犯罪手段的變化還導致了非接觸性犯罪空間的轉移,從現實生活當中延伸到網絡虛擬空間。犯罪手段和犯罪空間的轉變,使得非接觸性犯罪的偵查難度也發生了變化。以網絡為場所或媒介進行傳統犯罪案件居多,開始出現侵害網絡信息數據等網絡技術性犯罪,《廣州海珠法院網絡犯罪審判工作白皮書(2011年1月—2017年8月)》總結出,在審結的249件涉網絡犯罪案件中,有242件是以網絡為工具的犯罪[6],占比 97.19%;有7件屬于制作木馬、外掛等以網絡為對象或網絡源頭性、技術性犯罪,占比2.81%。
互聯網技術的革新使得各種非接觸性犯罪網絡犯罪明顯增加,非接觸性犯罪的特點是時空跨度大、手段更新快、隱蔽性極強,公安機關傳統的偵查方式和技術已經不能滿足對此類犯罪打擊和預防的需求。加之非接觸性犯罪的案件數量大、犯罪分子流竄性強,受害人分布遍及全國,偵查過程需要大量的警力進行異地辦案、異地調查取證,增加了非接觸性犯罪偵查的難度。為了有效遏制和打擊非接觸性犯罪,公安機關必須建立強大的網絡陣地控制力量,才能有效篩選出非接觸性犯罪,通過數據共享、分析、挖掘、研判,實現公安業務的數字化及智能化,服務偵查打擊一線辦案民警,提高智慧警務實戰能力,有力提升打、防、管、控工作整體效能。
陣地控制是指偵查機關為了有效掌控犯罪分子的犯罪信息,在犯罪分子實施犯罪過程中涉及的場所、行業領域布置偵查力量,以達到及時搜集犯罪信息,進而有效偵破犯罪案件的偵查措施。雖然非接觸性犯罪的實施過程主要是在網絡虛擬空間進行,但是非接觸性犯罪依然需要硬件設施的支撐。因此,非接觸性犯罪陣地控制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在硬件設備的場所布置偵查力量,主要包括網吧、電子交易市場等場所。另一方面則是在網絡虛擬空間,對于網絡當中的犯罪信息利用大數據信息技術進行篩查,提取到犯罪分子的犯罪行為信息,實現對非接觸性犯罪的控制和有效打擊。
非接觸性犯罪的發展趨勢愈演愈烈,對公眾的財產安全和社會金融秩序的穩定造成了嚴重的影響。對于非接觸性犯罪的打擊和防控是我國當下犯罪防控體系的重要目標之一。
但是非接觸性犯罪的偵查難度系數較高,尤其是將網絡數據信息轉化為定罪量刑的證據,需要大數據的搜集和信息處理技術,對偵查人員的素質和偵查設備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針對非接觸性犯罪運用陣地控制,在虛擬空間布置偵查力量,對虛擬網絡空間發生的犯罪行為能夠提高偵查技術和偵查能力,有效提升非接觸性犯罪案件偵破的效率。陣地控制對于非接觸性犯罪是目前相對有效的遏制方式,不僅可以有效提升非接觸性犯罪的破案率,同時還能降低非接觸性犯罪的犯罪率。
非接觸性犯罪案件偵查的難點就是公安機關偵查隊伍當中缺乏熟知互聯網高新科技的專業人員,無論借助何種高新科技實施犯罪行為,都離不開犯罪分子的主觀能動性,同樣,對于非接觸性犯罪案件的偵破,也必須通過專業的偵查技術人員,才能在浩如煙海的大數據信息當中提取出破案線索和犯罪證據。要想實現對非接觸性犯罪現象的有效打擊,必須打造一支專業的非接觸性犯罪案件偵查技術人員隊伍,一方面是對當下的網警力量和偵查人員進行專業化的培訓,將其培養成為非接觸性犯罪偵破的專業性技術人員,另一方面是在公安機關招錄公務員時,增加計算機和網絡技術人員的招聘,將專業性人才納入偵查隊伍當中,提升非接觸性犯罪偵查隊伍的專業素養水平,能有效打擊非接觸性犯罪行為。
雖然非接觸性犯罪的實施過程是在虛擬空間,但是犯罪工具仍然需要電子設備的支撐,無論是計算機還是手機,無論是贓款的提取,還是贓物的銷贓,都需要依賴實物的特性。因此,偵查機關通過犯罪工具或者贓款贓物的處置過程,可以有效發現非接觸性犯罪的線索,并且通過追蹤獲取犯罪工具和贓款贓物,還可以作為認定犯罪的證據。在陣地控制當中,偵查機關工作人員可以在電子設備銷售場所布置偵查力量,通過對購買非接觸性犯罪案件的作案工具進行篩查比對,利用犯罪工具的來源確定犯罪嫌疑人[7]。另一方面,則是對贓物銷贓的場所和贓款提取的場所進行陣地控制,非接觸性犯罪具有重復性,犯罪分子得手之后并不會立即收手,而是采用同樣的方式方法尋求新的犯罪目標,一旦得手之后,在贓款提取過程中,偵查人員可以對犯罪嫌疑人進行監控、跟蹤,進而發現犯罪嫌疑人的犯罪窩點,選擇合適的時機對犯罪嫌疑人實施收網抓捕行動。
犯罪情報分析是偵查機關破案的關鍵所在,無論是傳統犯罪,還是非接觸性犯罪,案件偵破都離不開情報分析。但是針對非接觸性犯罪的情報分析,尤其是通過網絡技術實施的犯罪行為,需要通過大數據信息分析技術,從海量信息當中提取有價值的信息作為案件偵破的線索,與傳統犯罪案件的信息獲取和分析存在一定的差異,因此,有必要創新非接觸性犯罪的情報分析網絡。從偵查情報學的角度來看,非接觸性犯罪偵查陣地應當分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是信息提取,并不是所有的數據信息都可以作為案件偵破的有效線索,這就需要偵查人員對于大數據信息進行初步的研判和提取,從海量信息當中篩選出具有破案價值的信息。另一方面則是對提取出的數據信息進行深入的分析比對,從海量的大數據信息當中篩選信息,其任務十分繁重,而對篩選出的數據信息進行比對研究,更是考察偵查人員的敏銳性和耐性。偵查人員有時候需要觀看大量的監控視頻,甚至需要一幀一幀地進行對比分析,才能提取出有價值的數據信息。最為重要的一步則是偵查人員要將獲取的數據信息轉化為刑事證據,才能在偵破案件之后,對犯罪嫌疑人定罪量刑。
在偵查學當中,犯罪情報信息的研判分為六個步驟,即來源分析、可靠性分析、指向性分析、轉化分析、情報矯正以及情報歸類分析[8]。非接觸性犯罪讓偵查人員具有整體的整合思維,開始注重偵查控制管理結構和體系化要素在案件偵破當中的作用。因此,非接觸性犯罪陣地控制的關鍵點就是對案件偵破方式方法的完善和更新。一方面是加強定點監控與流動巡視制度,網絡信息紛繁復雜,但是并非雜亂無章,通過數據篩查系統可以發現網絡信息的規律性。非接觸性網絡犯罪也并不是漫無目的,相反,非接觸性犯罪的網絡區域也有高發區,偵查人員應當針對非接觸性犯罪的高發區進行定點監控,投入隱蔽的偵查力量進行重點關注。同時,還應當配備一定比例的網警力量,對整個網絡進行日常流動巡視,對于犯罪數據進行采集取證,通過點面結合的方式,遏制非接觸性犯罪。另一方面加強對數據信息的存儲能力,非接觸性犯罪案件具有較強的隱蔽性,犯罪嫌疑人實施犯罪行為之后,受害人并不能很快反應得知自己權益受到了非法侵害,受害人和監控系統對于犯罪行為的發現具有一定程度的延遲。偵查機關能夠對數據進行有效存儲,對于非接觸性犯罪案發之后,能夠及時調取信息進行回查,提高非接觸性犯罪案件的偵破率。
互聯網技術的革新對犯罪產生了較大影響,無論是犯罪行為還是偵查技術,都對互聯網技術產生了依賴性。本文通過對非接觸性犯罪的概念和特點進行了闡述,深入分析非接觸性犯罪典型案例,歸納總結非接觸性案件的發展趨勢,非接觸性犯罪借助網絡信息技術打破了傳統犯罪的時空限制,使得非接觸性犯罪的偵查取證工作陷入新的困境。因此,利用陣地控制預防和打擊非接觸性犯罪顯得尤為必要,通過培養專業的非接觸性犯罪案件偵查技術人員,運用犯罪工具和贓款贓物等物品特性作為偵破非接觸性犯罪的線索,創新情報分析網絡和完善偵破的方式方法,能夠有效提升偵查人員針對非接觸性犯罪案件的偵破能力,提高非接觸性犯罪案件的破案率,維護公眾的財產權益和社會秩序的安全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