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奶奶”成就“水上漂”非遺傳承人

◎文/思齊

2021年春天，一位24歲的小姐姐在網上爆紅，只見她一襲紅裙，獨駕一竹，或橫吹竹笛，或翩翩起舞，遨游于碧波山水之間。

這位令人驚艷叫絕的女孩名叫楊柳，讓她一炮而紅的，正是黔北歷史悠久的民間絕技——獨竹漂。

為什么我要學獨竹漂

楊柳，1997年出生于貴州省遵義市，1歲多時父母離異，由媽媽胡容一個人撫養。因胡容忙于生意，只能將楊柳托付給爺爺奶奶照顧，自己到廣西做電腦軟件生意。

楊柳的奶奶是遵義市游泳協會會員，擅長獨竹漂。獨竹漂發源于貴州赤水，是貴州傳統民間絕技，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

楊柳到來后，奶奶去劃獨竹漂時，都會帶上她。見奶奶僅憑一根竹子就能在江面上前行，楊柳高興地為奶奶鼓掌喝彩。見孫女愛看獨竹漂，奶奶告訴她，從秦漢時，貴州人就用獨竹漂過河過江。紅軍長征期間，也用獨竹為舟四渡赤水。“奶奶，獨竹漂這么厲害，我也要學?！毙盍鴵屩f?！昂茫氵@么瘦，學獨竹漂正好可以鍛煉身體！”奶奶高興地說道。原來，奶奶正為年輕人不愛學獨竹漂發愁，現在孫女想學，她當然求之不得。

因此，楊柳上一年級后，奶奶就利用周末和節假日，先教她游泳，再教會她獨竹漂。至此，小楊柳才知道，獨竹漂看起來優美，學起來卻很難。

第一天學習時，楊柳打著赤腳，站在漂浮于水面的8米長的竹子上，腳還沒站穩就跌進水里，楊柳嚇得大哭起來。稍稍安撫她兩句后，奶奶又扶她站到竹子上。為保持平衡，奶奶還讓楊柳手里拿一根4米長的竹竿。楊柳小心翼翼地站在晃動、光滑的竹子上，提心吊膽，額頭和手心都沁出了汗珠。

“慢慢來，把握好手里竹子的平衡，找到竹子的中間點?！痹谀棠虈揽林笇?，小楊柳試探著用腳掌的力量“抓”住竹子，卻還是不停地落水、嗆水。一次次失敗，小楊柳后悔了，不想學習獨竹漂，可又不敢說出來，因為她怕奶奶發火，媽媽又遠在外地，只能乖乖聽這個“狠奶奶”的話，日復一日地練習獨竹漂。這期間，除了幾百次地掉進水里，楊柳還多次受傷，又被蚊子、毒蟲叮咬。夏天，原本白皙的她被曬成“小黑人”。最苦的是冬天，掉到水里凍得牙齒直打顫，奶奶卻大聲喊著，讓她游起來繼續練，還鼓勵她說冬泳愛好者都是這么過來的。

一天晚上，楊柳打電話向媽媽傾訴自己練習獨竹漂的辛苦，希望媽媽能將自己從奶奶身邊接走，從此不再練習獨竹漂。誰知媽媽也讓她堅持，楊柳失望極了，流了大半宿的眼淚后，她想明白了，不練獨竹漂，奶奶會生氣，不如干脆好好練，向奶奶證明自己！

獨竹漂就是我的閃光點

2009年，胡容回到遵義，安頓下來后，她將楊柳接回了家。雖然不再和奶奶朝夕相處，但在奶奶隔三差五的電話督促下，楊柳還是一如既往地練習獨竹漂，也經常和奶奶一起表演。

三年后，在奶奶的建議下，15歲的楊柳進入藝校學習舞蹈。沒料到，她因為個子矮被老師和同學歧視。一次排練舞蹈時，老師說她太矮，站哪兒都不合適，沒讓她上臺。見她閑著，同學們支使她修道具，放音樂，還給她取了外號，楊柳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一次，見她又站在臺下，別班的同學笑話她：“怎么就你不上臺呢？”楊柳的心被深深刺痛，“我究竟是來干什么的？”楊柳噙著眼淚，一遍遍問自己。

從那以后，正值青春期的楊柳變得自卑又敏感，在家也不愛說話，胡容很著急。奶奶得知原委后，立即打來電話鼓勵孫女：“莫聽別人瞎說，其實你也很厲害啊，你會獨竹漂，他們都不會喲！”聽奶奶這么說，楊柳也有了幾分優越感，心情好了些。

一次，和奶奶一起去練習獨竹漂時，楊柳試著將所學的舞蹈動作在獨竹漂上跳出來。哪知，此舉贏得了岸上觀眾們熱烈的掌聲，不少人大喊：“小姑娘太棒了！”“比金庸筆下的裘千仞還牛哦！”聽著大家的夸贊聲，自信洋溢在楊柳的臉上。一旁的奶奶也笑逐顏開地夸她：“哎呀！我孫女真有創意，以后要在獨竹漂上好好發展哦！”看著奶奶的笑臉，楊柳忽然發現，向來嚴厲剛硬的奶奶，此刻眼中閃耀著慈愛和溫柔，楊柳噙著眼淚笑了……

2015年，楊柳藝校畢業了，雖然此時她已將獨竹漂練得得心應手，但因獨竹漂仍不為人們熟知，她接到的表演并不多。為了宣傳獨竹漂，也為了自食其力，楊柳和家鄉的一家中介公司開始了合作?？墒牵捎谥薪楣灸玫奶岢奢^高，楊柳每月的收入只有兩千元左右，有時甚至連好點兒的演出服都買不起。

最困難的時候，楊柳還與朋友合伙開過奶茶店，可單純的她不懂經營，奶茶店很快倒閉，楊柳的經濟陷入困境。好在奶奶和媽媽總是不斷給予她精神上的鼓勵和物質上的支持。

楊柳是個自尊心強而且很上進的女孩，她不愿意躲在家人身后過日子，開始自己尋找突破口。見傳統漢服受到很多人的喜愛，她就在表演時身穿美麗的漢服，僅靠著腳底的楠竹和手中的一根竹竿，做起民族舞的各種高難度動作，由此自創了獨竹舞，形成了一套獨特的、集民間體育與藝術表演為一體的獨竹漂水上表演形式。

一次練習時，楊柳嘗試著在獨竹漂上表演難度更高的芭蕾舞，誰知因為竹子在轉動，她不小心摔倒了，右腿掛在了鋒利的竹節上，剎那間，撕心裂肺的疼痛向楊柳襲來，鮮血染紅了水面。楊柳強忍著劇痛游到岸邊，在同來的朋友幫助下才上了岸。她這才看到，自己右腿上的一塊肉已被刮掉，傷口深得可以看見骨頭。楊柳疼得一步路也走不了，最后還是朋友將她背到了醫院。

傷好之后，心有余悸的楊柳不敢再做令自己受傷的那個動作，奶奶特地跑來告訴她：“楊柳，輕傷不下火線。你這么容易被打敗，還怎么傳承獨竹漂呢？”別人的奶奶都舍不得自己的孫女吃苦，這位奶奶卻要孫女“偏向虎山行”，楊柳既生氣又不服氣，她不想被奶奶小覷，于是，傷好后的她繼續咬牙堅持練習，終于成功地在一根獨竹上演繹出水上芭蕾。

“狠奶奶”成就非遺傳人

2018年，在奶奶和媽媽的幫助下，楊柳成立了自己的獨竹漂演藝工作室。沒有人脈和資源，楊柳就在網上發宣傳帖。年底的一天，一位游客將她表演獨竹漂的視頻發到抖音上，引起很多網友圍觀點贊，大家紛紛贊嘆她是“翩若驚鴻，宛若游龍的水中仙子”。

原來，自己的獨竹漂如此受歡迎，而這項非同尋常的才藝，就是她那“世上最狠心的奶奶”傳授的，自己還曾不想學獨竹漂，也不理解奶奶，現在，事實證明奶奶是正確的！那一刻，楊柳不禁對奶奶充滿了感激和感恩之情。她暗下決心：一定要盡力讓獨竹漂走出貴州這個“深閨”，走向全世界！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除了繼續在線下“深耕”，楊柳還通過抖音宣傳獨竹漂。2019年初，她終于接到了一筆“大單”：春節后到河南省開封市演出半個月，每天演4場。高興之余，楊柳憂心忡忡：“開封冬天很冷，自己要赤腳在水面上演出，不得凍死??！”

童年的楊柳和奶奶

媽媽也一再勸她別去，還向奶奶尋求“支援”。奶奶在電話里沉默了片刻，真誠地說道：“冬天演出獨竹漂是很難，但也是一次宣傳的好機會。”是啊，好不容易才接到大業務，怎能拒之門外呢？楊柳當即告訴奶奶，自己要去開封。

果不其然，演出第一天，開封的天氣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當天，開封的溫度低至-10℃，天上飄著雪花，因為積雪沒有融化，楊柳要表演的公園里一片雪白，湖面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這種環境怎么能表演獨竹漂？眾多來觀看獨竹漂的人們議論紛紛。

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為了自己喜愛的事業讓更多人欣賞到，22歲的南方姑娘楊柳讓工作人員將湖面上的冰砸開一大片,脫下羽絨服，將潔白的芭蕾舞裙套在薄薄的保暖內衣外，就奮勇跳上了水中的竹竿，赤腳在竹竿上表演冰上芭蕾……頓時，岸上的掌聲不約而同地響起，喝彩聲、驚呼聲此起彼伏！感受著大家的熱情，楊柳笑靨如花，可身體在瑟瑟發抖，唯一有點溫度的，是她繃不住滑落的眼淚……

半年后，奶奶因風濕性關節炎加重，不得已做了手術。手術前，看著年近七旬的奶奶被推進手術室，楊柳強忍眼淚鼓勵奶奶：“奶奶，您一定要加油哦！”奶奶點點頭，告訴孫女：“楊柳，你也要加油，奶奶在你身上看見了不一樣的東西，你一定可以將獨竹漂傳承下去?！蹦棠碳磳⑦M手術室，惦記的仍是自己和獨竹漂，楊柳秒懂了奶奶對她的良苦用心及對獨竹漂的深愛，她暗暗發誓，要在獨竹漂的藝術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那天，因明白奶奶的手術是因為年輕時游泳和獨竹漂所致，媽媽擔心地說：“楊柳，等你年紀大了，要是也像你奶奶這樣，那可怎么辦？”

雖然清楚將來可能無法避免地患上職業病，但為了傳承獨竹漂，更為了不辜負奶奶的期望，楊柳告訴媽媽，獨竹漂是自己喜歡的事情，是她人生的閃光點，她也為之付出了無數汗水，如果不趁年輕將獨竹漂傳承下去，她將來肯定會后悔的。女兒的肺腑之言，讓胡容感觸頗深，她決定支持女兒追夢。

2019年夏，因為被抖音等多家平臺關注，央視新聞和央視《非常傳奇》兩個欄目先后找到楊柳，對她和她表演的獨特獨竹漂進行了專題報道。隨后，浙江衛視等各大電視臺也邀請她前往展示才藝。

為了感謝她的傾情付出，2021年1月，貴州省人民政府授予楊柳“貴州遵義獨竹漂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稱號。

2021年3月，楊柳又登上央視《越戰越勇》的舞臺，再次向人們宣傳和表演獨竹漂。她告訴大家，是奶奶教她學會了獨竹漂，也是奶奶的堅持，她才能在獨竹漂表演之路上越走越遠，遇見了最好的自己。未來，她會繼續傳承獨竹漂，讓這項中國傳統民間絕技漂出國門，漂向全世界?？吹竭@一幕，坐在電視機前的奶奶笑著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