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直隸治河權問題研究

田文英　南華

【摘要】清代為治理直隸水患，防止其動搖政權穩定性，于雍正時設立直隸河道總督專管河務。但直隸河道總督從設立之初就與直隸總督在治河問題上存在職權重疊或掣肘，隨著直隸總督深度參與河務，直隸總河逐漸喪失了治河話語權。此中夾雜了統治者的治河思想及治國方略。

【關鍵詞】直隸河道總督;直隸總督;治河權

【中圖分類號】K249?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45-0065-03

目前學界已有關于河道總督治河權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河道總督與兩江總督及河南、山東巡撫等地方印官的治河權責變化上。而對直隸河道總督與直隸總督的權利關系演變研究還相對薄弱。直隸河道總督存在的十九年中，一直與直隸總督存在治河權的博弈。本文旨在通過搜集史料，分析他們在治河中的權利及關系演變，從中窺見清政府的治河方略。

一、清代直隸河道總督的設立

清代河道總督主理黃、運、永定等河疏防治理等事務。順治元年（1644年），清廷設河道總督駐扎濟寧，統轄全國河流疏防治理等事務。康熙十六年（1677年），因江南黃淮運交匯之地河務緊急，任靳輔為總河大規模治河，并將總河駐地移至清江浦。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遇河工關系緊要，蘭家渡決口筑塞方完，河南堤岸工程專令河南巡撫暫行料理，如有應會總河事務，仍移文商榷毋誤”[1]，此為地方巡撫兼理河務之始。康熙三十二年，“河南工程不必行總河往勘，照該撫所請修筑”[1]，巡撫開始深度參與河務。康熙四十四年（1706年），因總河忙于江南河務，且直隸、山東河道與總河相距甚遠，令照河南例，命時任直隸巡撫的趙宏燮兼管直隸河務，若非緊急大工可直接由地方督撫請旨修筑。雍正二年（1724年），因河南中牟等縣堤工緊要，設立副總河，由署河南巡撫諳練河務的嵇曾筠擔任，管理河南河務。雍正四年（1726年），因山東河務緊要，雖山東河務“向系山東巡撫管理，但巡撫有地方責任，恐不能兼理河務”[1]，而山東為河南下游，故令副總河兼理河南山東兩省河務。雍正七年，令南北兩河分治，授總河為南河總督，副總河為東河總督。此時雖因地分設總河，但各河段遇有修筑工程仍令會同商酌。雍正九年，因永定河屢屢泛濫，且流經京畿重地，故設直隸河道總督駐扎天津，專掌直隸河務。自此全國河務實現劃區分段治理，解決了河道總督難以一身統籌全局的兩難境地。

二、直隸治河權歸屬

清初，總河雖名義上統籌全國河務，實則將重心放于江南段河防中，無暇顧及他處。直隸河務初由直隸巡撫兼管。雍正九年，設直隸總河，由時任直隸總督的劉于義兼任，雖很快改任沈廷正，但自此便奠定了直隸總督兼管河務的基調。雍正時河道總督頻繁更換了六任，中間不免出現懸置，所以河務一度由直隸總督兼管。

乾隆元年（1736年），裁副總河，總河懸置，由直隸總督李衛兼管河務。乾隆二年（1737年）六月，因永定河發生重大水患，任顧琮為直隸總河，與時任直督李衛會同治河。乾隆認為直隸河道水利關系重大，為于運道民生有所裨益，應作長遠籌劃，其對顧琮等治河方略不甚滿意，“著大學士鄂爾泰親往詳勘形勢，疇度機宜，應如何改移開濬修筑之處，熟商妥議，酌定規模”[2]，仍令顧琮、李衛督率辦理。但在治河過程中，雙方合作存在較大分歧。鄂爾泰與顧琮持相同意見，與李衛意見不一，乾隆傾向于鄂爾泰一方。為了河工順利開展，免受掣肘，乾隆三年（1738年）四月，撤銷了李衛的治河權，稱“直隸總督事件繁多，難以兼顧河務，李衛不必管理。其一切河工事宜，應交與總河專辦，俾事權歸一方有裨益。”[2]乾隆之后做出說明，“直隸河工自應總督會同總河辦理。前著李衛不必辦理者，以伊彼此不和，于公事無益故耳。今孫嘉淦并不似此，著仍照舊例亦兼管河工事務。”[2]孫嘉淦任直督后，提出將永定河復歸故道的方案，雖然受到大臣反對，但乾隆依然給予大力支持，以期達到一勞永逸之效。在此次治河過程中，孫嘉淦與顧琮意見不符，對顧琮的意見全然漠視。對此顧琮抱怨道：“臣遵旨會議善后事宜，所有咨商督臣應堤防挑筑之處，督臣于題疏內概行刪除，是以臣言不足用也。今總河雖暫停淘汰，而形跡已與督臣相左，懇恩調臣回京，俾督臣一手辦理。”乾隆看過這份頗有怨氣的奏折后非常憤怒，指責其：“汝等河工大小官員，以為將來無河可修，無利可漁，趁此一舉可以多吞……今汝之奸，朕皆燭破。”[2]言辭之激烈表明，乾隆對總河的治績及動機持否定態度，且對河官中長久存在的腐敗現象早已洞若觀火，認為其只考慮自身利益。孫嘉淦越過總河直接上報的行為，乾隆持默許態度。

孫嘉淦的治河效果并不理想，令乾隆大失所望，指責“明知汝二人皆不可辦此，欲過秋汛之后，使高斌來專辦一切。”[2]乾隆六年（1741年），調時任南河總督的高斌為直隸總督來兼管河務，總河暫且懸置。高斌有豐富的治水經驗，對于直隸河道治理更得心應手，乾隆指出“雍正十一年，高斌管理鹽政時，皇考曾降旨令其講究河工事務，以期熟諳備用，今果得其力。”[3]乾隆自始至終認為直隸河務本就為直隸總督兼管，而直隸總河僅起輔助作用。乾隆三年，裁撤李衛直督之職，除表面所說與總河等不和的原因外，實際主要因對李衛的表現不滿。是年五月，一份詔諭說道：“近看李衛辦事甚屬麤率，不似從前，昨已降旨訊諭，今覽奏雨水麥收情形之折，其中錯謬之處甚多，如奏稱連日忽陰忽雨，見在入土尺許，尚未透足等語，天下豈有得雨尺許，而尚未透足之理，明系雨澤短少而為捏飾之奏，觀此則從所報未至尺許者，竟屬全無雨澤矣……今陳奏于朕前者尚且如此，則其辦理措施豈能妥協，大出朕意料之外，可傳旨訊飭之。”[4]李衛奏折中話語矛盾，有悖實際且較為敷衍，乾隆看出其于河務并不上心亦不諳練，不久便撤銷其職。之后任命的孫嘉淦，乾隆對其本是寄予厚望，在治河失敗后，又任命諳練河務的高斌為直隸總督兼管河務。由此可知，直隸總河雖名義上主理河務，但乾隆實際把直隸總督作為河務的主導者，總督裁撤的直接原因是治河不力而非其他，在治河出現問題后，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更換總河，而是寄希望于下一任直督，用心一目了然。

乾隆九年（1744年），因直隸興舉水利，命時任直隸總督的高斌與吏部尚書劉于義會議，乾隆下令：“畿輔興修水利乃地方第一要務，必簡用得人，始能有益無弊。總督高斌事件繁多，難以專心水利之事，協辦大學士吏部尚書劉于義曾任直隸總督及布政史，于闔省情形素所練習，若與高斌悉心籌畫經理，自可成利濟之功，而收永遠之效。”[2]值此興修水利之際，卻未設總河，而是派曾擔任過直隸總督有治水經驗的劉于義協同辦理河務，可見乾隆已默認直隸總河無存在的意義。

乾隆十四年（1749年）三月，正式裁撤直隸總河，任方觀承為直隸總督專管河務，稱“直隸河道事務近年以總督兼理，不過伏秋汛至之時，往來率屬防護，工程俱已平穩，所有直隸河道總督不必設為專缺，即于總督關防飭書內添入‘兼理河道’字樣”[2]。此后仍有官員上奏請設專管河務大臣，均被乾隆駁回。

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六月，御史朱續經從天津巡漕事竣回朝復命，稱直隸胥役斂派車船勒索賄放，彈劾直隸總督方觀承未盡其職，不能督率屬員力鋤奸蠹，并請設專司河務大臣來專管河務。乾隆道：“直隸曾設河道總督，亦不過專辦永定河防汛工程，此外全省河渠原非所屬，至營田水利工程辦理數年，因南北地勢異宜，亦未著有成效，是以仍令直隸總督兼司河務。”以后若遇有應修濬之工時，派部院大臣會同地方官員察勘，此“較之設立河員與地方官立異掣肘者，固屬有利無弊”[2]，提議被直接駁回。

直隸總河雖名義上存在了十九年，但乾隆時，多數時候處于懸置狀態，直隸總督一直深度參與河務，幾乎凌駕于直隸總河之上，掌握治河主導權。在他們的治河權博弈中，最終以直隸總督勝利告終。其中皇帝的決策起著決定性作用。皇帝在治河問題上考慮更多是民生問題，總河任期較短且對地方形勢及民生并不了解也不十分關心，其核心只在把河道治好。而直隸總督身為地方官，治河中會結合沿河百姓利益進行考量，更有大局觀。

三、河官的專業治河實踐

清廷在河官任免中，非常注重其治河經驗及能力，無論是河道總督還是直隸總督。乾隆曾說：“各處河工關系緊要且通曉河務之大員甚為難得，朕為此留心久矣。”[3]并下令，以后道府大員引見官員時，“若有曾任河員及諳練河務者，著于履歷內注明啟奏。”[3]嗣后因河務成直隸總督專責，清廷在直督任免上對其專業及經驗尤為看重。高斌任直督前，久任南河總督。方觀承任直督前為浙江巡撫，熟諳河務。自從河務納入直督專責后，清廷在其任免上，逐漸向著“技術官僚”方向發展，“他們的‘技術’不是來自學校，而是官僚生涯的歷練，從他們身上，我們看到了‘政務’與‘技術’在官僚身上的統一”[5]，雖然直隸總河后被裁撤，河務歸直督專管，但直隸遇重大水患時，南河東河總督仍會參與其中。如乾隆十六年二月，永定河凌汛水發，全河奔注水窖堤口，乾隆命時任東河總河顧琮，江南總河高斌等察勘情形，高斌等“請因勢利導，改由水窖出水，改移下口，于王慶坨南開挑，引河道正流直歸葉淀”[6]，使永定河實現第三次改道。之后乾隆令兵部尚書舒赫德、河東總河顧琮、直隸總督方觀承會勘七工下口應否改移，得出的結果是“于此改移既有事半功倍之益，而較之開挖正河之下游歲費周章者，其收效之久暫，更屬判然易見，即將此處改作下口可無疑義”[6]。

由此可見，直隸遇重大河工時，清廷仍著其他河段總河及部院大臣會同直隸總督等進行察勘商酌。

一方面因總河久歷河務，熟諳河工，于河務決策更有見地;另一方面，因南河、東河、北河三河督之間時常互相調任，對于河工專業知識積累大有裨益，使得他們對于直隸河務相對熟悉。如顧琮歷任直隸河道總督、漕運總督、東河總督、南河總督，高斌歷任南河總督、直隸總督、北河總督。這種遇到重大險情，令各河段總河會同察勘的情況，也體現出統治者在治河中審視全局的大局觀。

雍正七年，曾欲將南北總河分任時，有過擔憂，“今朕欲分任南北兩河，又思治河之道必合治，全河形勢通行籌畫，方可疏導安瀾，若分令兩人管理，亦有推諉掣肘之處”[1]。經過大臣會商，雍正議準“南北因地而分，其原委分流本屬一貫，河臣雖分兩人，而辦事應如一體。”[1]乾隆同乃父一樣，認為治河當審視全局。

乾隆元年諭，“治河之道在因勢而利導之，司河務者必將全河形勢熟悉胸中，堤防疏濬旨在得宜，始可以行所無事而致安瀾之慶也……防浚事宜有病在上流而應于下流治之者，有病在下流而應于上流治之者，必須通局合算、同心協理，庶無顧此失彼之憂，若河臣于南北形勢未能洞悉，遇有關河筑堤等事，或至各懷意見，彼此參商，則上游下游必有受弊之處，所關匪細。”[1]可見，清朝統治者深諳治河精髓。為了貫徹治河審視全局的策略，在總河任免上，通常是在三河督任中互相調換，既簡化了總河任免工序，又使各河段總河對河流有更全面了解的同時，得到了更全面地學習與提升。

實質上，直隸河務從清初始就有由地方官兼理的慣例，如前期直隸總督未設之前一直由直隸巡撫兼管，雍正九年，設立直隸河道總督之后，也時常由直隸總督與總河共同會商治理，在直隸總河被正式裁撤之前，亦曾數度懸置，直隸河務由總督兼管，其中緣由來自多方面，主要原因一方面來自統治者對總河職守忠誠度的不信任，另一方面因地方官天然的職業性質符合統治者的恤民思想，且對地方河務及民生更為了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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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王先謙編.（乾隆朝年）正續東華錄[M].擷華書局活字本.

[4]李鴻章.畿輔通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5]劉鳳云.十八世紀的“技術官僚”[J].清史研究，2010，78（02）：17-20.

[6]王履泰.畿輔安瀾志（永定河卷八）[M].光緒刻本.

作者簡介：

田文英，女，山西忻州人，太原師范學院歷史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中國古代史。

南華，女，漢族，山西大同人，太原師范學院歷史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史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