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桂 李學英
【摘要】 北宋中晚期盛行歌妓文化,有志之士多提出“尚雅”的審美追求,同時,宋開國以來朝廷黨爭給時人蒙上了一層陰影,社會彌漫著感傷之音,許多文人都過早地體味到人生的蒼涼,步入“老成之境”,這無一不影響著個體的創作。晏幾道正是在這樣的士人風氣中以自己獨特的美學方式寄寓內心的無聲話語,以細膩的筆墨和秀逸的才思呈現出時代的士人風貌。
【關鍵詞】 北宋中后期;士風;晏幾道;多元詞風,形成原因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44-0037-02】
晏幾道在北宋是一個頗負才名的詞作家,其詞在歌妓文化中誕生的,受奢靡之風的浸染,社會發展的大背景下,時代的感傷之音也貫穿晏詞中。且當時蘇軾等人倡導“尚雅崇格”的美學追求,時人崇尚“老境美”的社會風尚,這都對小山詞詞風也產生一定影響,由此形成晏幾道的多元詞風。以下將從北宋中后期士風概況、北宋中后期士風在晏詞中的體現、晏幾道多元詞風的形成與接受原因幾方面展開論述。
一、北宋中后期士風概述
首先是奢靡之風盛行。北宋初年,便有蓄養歌妓的風俗,社會上享樂之風由此衍生。及至北宋中期,可想而知,這種風氣只會更甚。宋仁宗時的一位宮人曾說:“兩府、兩制家中各有歌舞,官職稍如意,往往增置不已。”[1]北宋中期上至達官貴人下至普通平民,只要稍有財力便可蓄養歌妓,而許多文士在女樂歡歌中創作詩詞。宋時的歌妓文化與文人創作有必然的聯系,對聲伎之樂的追求是文人士大夫普遍的生活方式和時尚,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士人創作的內容及其創作心態。
其次是感傷之音風靡。宋開國以來,宋人藏于內心深處的哀愁與一種感傷的樂調籠罩著整個宋朝,而這與民族矛盾、社會環境、政治氛圍、個人經歷等不毫無關系。宋代社會民族、社會、時代矛盾相互纏繞交錯,多種社會合力使得文人仕途充滿艱險,命運跌宕起伏這也促使宋人心態提前成熟,種種矛盾的交織讓文人的內心倍感沉重。因而出現大量的作家在創作中回避現實矛盾,沉湎于寫身邊的瑣事和宴飲的生活,互相唱和酬答,消遣生活,文學創作成為娛悅和排遣愁緒的工具。
再次是尚雅之氣時興。因為歌妓制度的存在以為歌妓在詞創作中的參與,也使詞被詬病為“艷科”,正如有學者言:“宋詞是很難突破“軟美”詞風而有所改變的。”[2]晏幾道在《小山詞后記》中亦直言詞不足以用來醒酒,亦不足以用來消除怨怒,可見詞更偏于娛樂用法。北宋有志士人力去晚唐五代士風之陋,復雅除俗,而宋代最早涉及“雅”的詞學觀是宋初的潘閬。其在《逍遙詞》附記中說道:“當其用意欲深,放情須遠,變風雅之道,豈可容易而聞之哉!”[3]潘閬強調詞應表現主體高雅不俗的精神風度,即“用意深,放情遠”,此為“雅”的審美標準。
最后是崇尚老境之美。宋詩在理性主義精神之下,有它獨具魅力的“老境美”。“老成之詩,有兩種不同的含義:一是認為詩人晚年之詩方臻極境;二是提倡如老年極境那樣深沉厚重的風格。”[4]而這種老成厚重的宋調,無關乎生理年齡,而更多地取決于時代的文化精神。在文藝美學領域,則表現為圓熟、深邃、老健、內斂、厚重、古淡等特色,這種“老境”的審美追求不僅僅表現為創作技巧和作品意境的圓熟,更是一種對人生真諦的感悟,注重作品中真摯沉潛的內在意蘊,它將詞人的人生經歷、文化積淀、美學理想熔鑄其中,是一種襟懷更加淡泊、思致更加細密、情意更加深邃的老境美。
二、北宋中后期士風在晏幾道詞中的體現
在思想內容方面,歌妓多數為社會底層女子,或遭封建士人的玩弄、侮辱及貶低,而幾道則不以為然,他同情這些底層女子,與她們產生惺惺相惜、蒙眬迷離的情愫,用同情、嚴肅的筆墨塑造其形象,揭露她們的真實情感,或以詞作寄托自己對她們的相思之情,也以女子之韶華易逝來寫自己的內心感受。如《臨江仙》“去年花下客,今似蝶分飛。”此詞由歌女引出的悲情,將身世之感寓于其中,嘆時光的流逝,人世變遷,追思往昔,感傷之情溢于言表,真情的流露使詞章雖終結而余韻無窮。再如《蝶戀花》中的“今春不減前春恨。蝶去鶯飛無處問。”此種抒發離別愁緒與相思之情的作品有非常之多,無一不流露出憂傷的情感,幽怨婉轉的情思如此動人心弦,很大一部分是得益于歌姬對其的影響。小山詞有相當一部分皆是圍繞歌妓以及婢女展開敘述的,或寫離愁別緒,或嘆時光易逝,或寫漂泊羈旅,或寫女性之悲歌,且詞作中常直接提及歌妓之名字,可見其對幾道詞之創作的影響程度之深,歌妓詞構成了其創作內容的主體,感傷之情貫穿其中。
在創作技巧方面,晏幾道一直堅持走在“小令”的路上,并使詞從本質上發生了變化,使其逐漸掙脫“詞為艷科”的藩籬,呈現出新的面貌。他首先推崇“雅”的外在表現形式,為了使小令更儒雅,他大量化用前人的詩句,將其引入詞中,用作詩的創作手法來寫詞。晏幾道反用唐詩句意之技巧頗為擅長,他“以詩為詞”,注重于內容的充實、意境的開拓和遣詞造句的含蓄典雅,而這在幾道詞中隨處可見,一如《蝶戀花》“初捻霜紈生悵望。隔葉鶯聲,似學秦娥唱”中“霜紈”“隔葉鶯聲”“似學秦娥唱”三處是襲用前人詩句或詩意,構造了一幅生動的閨中閑眠圖,其“以詩入詞”手法的嫻熟運用使詩詞之境融為一體,和諧自然,這使詞章在無形中更具文雅的氣息。而“老境美”更多地體現為詩境的平和、體味的深刻、技藝的純熟,如晏詞《阮郎歸》:“殷勤理舊狂。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在經歷了許多風塵世事之后,詞人詞境也更加圓熟、平和,詞句用筆細膩而內蘊深厚,誠如周裕鍇曾言:“理性精神無疑使宋詩更深刻,更冷靜,更細膩,也更機智。”[5]而這種“冷靜思考”也在晏詞中透露出來,“天與短因緣,聚散常容易”一句中體現的這種離散的悲傷凄涼之感,于詞人而言便是切身之感,洗盡鉛華自然流露的人生感慨,也透露出歷經世事和生活的挫折,自身體味的深刻。晏幾道的詞相比于時人多了深思,多了褪盡繁華的平淡,此境界皆寓于圓熟深厚的詞境之中,這正是歷經繁華的沉淀,并將其以一種完美的藝術形式體現出來。
三、晏幾道多元詞風的形成與接受原因
首先是晏幾道身世經歷的原因。晏幾道的生活方式如《小山詞》序中所言:“家有蓮、鴻、蘋、雲,品清諷娛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諸兒。”[6]晏幾道終日流連于歌妓之中,歌妓也為其創作內容,來揭示出他心中對美好事物的希冀。正是這種終日流連于歌妓之間的交游方式,才促成了其詞的創作,以歌妓文化貫穿詞中。晏幾道經歷了生活的落差,后在歌酒中回避社會現實,沉湎于與歌妓交游的生活之中。這使晏幾道形成了向內收斂的創作心態,也促使其在創作中也更注重人物細膩情思的刻畫,以寄寓自身難以言說的憂傷情緒。女子的柔軟又與詞人內心的柔軟相觸碰,詞人身世之感的悲戚與歌妓生活的輾轉零落相呼應,詞人更能感知女子內心的哀情,也借此以抒發內心的不暢。
其次是受當時士風影響。陳廷焯《詞則,閑情集》言:“小山諸詞,無不閑雅。后人描寫閨情,大半失之淫冶。”[7]詞至晏幾道這不僅僅只用于描繪花間情事,還可用于寄托離愁別恨、游子漂泊的羈旅之思,晏幾道對詞境的開拓無疑也是得益于主流文學風尚的推動。晏幾道將“雅”與歌妓文化融為一體,使用細密深婉的筆法,于傳統的相思離別題材內,開創了一個更加傷感凄迷、動搖人心的悲情世界,這便是其詞由俗及雅的表現,他更多的將自己的學養、意志、情思融入詞中,其創作目的明確,開始發揮詞的工具性作用,這種自覺意識的產生使詞的內蘊也愈加深厚。
最后是對文學傳統的承繼。晏幾道、王安石、黃庭堅等人皆把詞稱為“小詞”(《苕溪漁隱叢話》)這里的“小”則是含輕賤之意。傳統的文學理論觀念中,“詞”與正統詩的地位相較,不足一提,這也側面體現文人對詩詞歌賦“雅”格的自覺追求對低俗予以摒棄。而這種內在的自覺意識便會體現在其詩文作品中,自覺地向“雅”風靠攏,加之蘇軾等人對“雅”風的提倡,詞人也便自然而然地受其浸染。因而,晏幾道詞中的雅韻亦是對文學傳統中“尚雅之風”的延續,其內在意識與時風相契合,因而得以付諸實踐,現于文學作品之中。
四、小結
士人的文學創作無不生成于時代背景之中,而士人的文學風貌及心態也受時代精神和審美追求的影響。而這些,在深入了解文人創作的同時也在為時代解密,每一個文人對他所處的時代都有自己獨特的貢獻,有意無意地記錄著時代的風貌。此文從以上方面解讀晏詞,這為大家解讀晏幾道詞的多元詞風,深刻認識小山詞的藝術價值及審美價值都有一定的幫助,并且也為宋代士風的研究提供了一些佐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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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周裕鍇.宋代詩學通論[M].成都:巴蜀書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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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周裕鍇.宋代詩學通論[M].成都:巴蜀書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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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宋)晏幾道撰,王恨林校點.小山詞[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
[7](宋)晏殊,晏幾道著.晏殊詞集 晏幾道詞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167.
作者簡介:
袁桂,女,漢族,江西吉安人,北方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中國古代文學專業2019級研究生,研究方向:宋元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