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春鉉
(延邊大學法學院,吉林 延吉 133000)
電子監督(Electronic Monitoring)是指對犯罪人員運用電子技術進行監督的刑事政策手段。電子監督制度是指在具有較高再犯可能性的特定犯罪人員身體上附著電子裝置,掌握其24小時的具體位置、移動路徑等信息,同時通過保護觀察官的監督、指導,有效防止再犯的刑事制度。
韓國引入電子監督制度的初衷有三點:一是為了降低性暴力犯罪的再犯率;二是趨于性暴力犯罪的危險性與緊迫性;三是為了緩解國民對性暴力犯罪的不安感。2006年2月,首爾特別市龍山區發生了一起兇殺案,該案涉及強奸幼女、焚燒尸體等犯罪情節,且犯罪人員有猥褻幼女等性暴力犯罪的前科,不僅使被害者家屬陷入恐慌,更是激起了國民的憤怒,呼吁出臺針對性暴力犯罪實效性措施的聲音越來越大,“龍山案”成為韓國引入電子監督制度的契機。2008年9月1日,《關于對特定性暴力犯罪者附著定位跟蹤電子裝置的法律》正式實施,標志著韓國成為亞洲第一個引入電子監督制度的國家。[1]
具體而言,通過對特定犯罪人員附著電子裝置,掌握其24小時的具體位置、移動路徑等信息,同時通過保護觀察官的監督、指導,并給予心理治療、生活支援等方式,有效防止再犯是該制度的實施方式與實施目的。電子監督制度最早可追溯至1983年的美國,截至2021年,已經有30個國家引入電子監督制度,同時有更多的國家正在促進該制度的引入。
截止至2020年8月5日,該法律已經修改了十二次,適用范圍由最初的性暴力犯罪,逐步擴大至拐賣未成年人罪、殺人罪、強盜罪等罪名。特別是第二次修改引入拐賣未成年人罪時,法律改名為《關于對犯罪者附著定位跟蹤電子裝置的法律》,為后續引入其他罪名提供了法理依據。[2]第三次修改將電子監督期限的上限延長至三十年。第十一次修改根據“趙斗順法”,對于未滿十九歲為性暴力犯罪對象且再犯危險性較高的犯罪人員實施一對一電子監督。第十二次修改引入電子保釋制度時,將法律改名為《關于附著電子裝置的法律》,該制度能有效保障被告人的防御權,同時能有效減少被告人的社會隔離感。
韓國電子監督制度的適用對象有三類:一是審判終結前以附著電子裝置為條件保釋的犯罪人員;二是審判結束后在教導所短期拘禁的犯罪人員;三是徒刑結束后保安處分的犯罪人員。
電子監督的工作由犯罪預防政策局下屬的中央管制中心、大田管制中心以及五十七所保護觀察所共同執行。中央管制中心主要負責首爾、京畿、仁川、江源、大邱、京北等區域;大田管制中心負責大田、忠北、忠南、光州、全北、全南、釜山、蔚山、慶南、濟州等區域。電子監督的工作,首先由附著在被監督人員的電子裝置通過移動通信網絡向管制中心發送具體位置、移動路徑等信息,比如當被監護人出現接近出入禁止區域、破壞電子裝置等情況時,管制中心的管制員迅速向保護觀察官傳達信息,保護觀察官收到信息后會直接前往被監督人員所在地,確認情況并妥善處理。保護觀察官根據被監督人員的再犯危險性評價情況和犯罪手法分析情況,制定處理方案。同時督促被監督人員遵守相關事項,并檢查其主要移動路徑,積極應對緊急情況,執行定向心理治療和社會適應性培訓,給予一定的生活支援,幫助其早日回歸社會。目前,保護觀察官與被監督人員的人員配比是1比14,針對犯罪性質惡劣、再犯率較高的被監督人員,實行一對一的人員配比。
電子監督制度的核心是電子信息技術,電子信息技術的運用取決于基礎設施的建設。韓國電子監督制度的成就,得益于電子信息技術的蓬勃發展,這一點可以從電子裝置的發展直觀地表現出來。首先,GPS和WI-FI技術的發展,解決了無法獲取當被監督人員出現在地下等信號微弱的地方時的具體位置。其次,2020年引入電子保釋制度的同時,電子裝置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真正實現了24小時獲取被監督人員的具體情況。電子監督系統可以調動全國各地的攝像頭,從簡單的確認移動路徑到復雜的確認具體行為,提高了電子監督制度的時效性。最后,電子裝置仍然具有一定的開發潛力,韓國電子技術研究院表示未來將研發出一款半導體芯片,通過運用人工智能技術和生物信息技術,實現可以分析被監督人員的汗液、氣味等分泌物,進而獲取被監督人員是否飲酒、吸毒等信息,預計2023年投入使用。
電子保釋制度是電子監督制度發展的產物之一,電子保釋制度是指為了防止被告人逃跑、確保被告人出席法庭,通過指定住所的同時,以附著電子裝置為條件,許可被告人保釋的一種制度。被保釋的被告人應遵循以下義務:一,24小時佩戴電子裝置;二,未經許可,不可隨意搬家;三,如有子女,應切實履行撫養義務;四,除就診等特殊情況外,晚上10點至第二日6點不可外出;五,不可靠近存在犯罪隱患的特殊地區;六,不可以飲酒過量,血液中的酒精濃度不可以超過3%。不如實遵循以上義務,將面臨取消保釋、罰款、拘留等后果。引入電子保釋制度之前,韓國刑事訴訟法中的保釋制度,是為了讓被告人更好的準備應訴事宜,但是考慮到被告人逃跑等多方面情況,韓國的保釋率僅為4%,約為英國、美國的1/10。電子保釋制度的電子裝置被設計為電子手表的樣式,與先前的電子腳鐐明顯不同,不僅提高了攜帶便利性,也減少了社會性偏見。據統計,假設僅將審判終結前兩萬名被告人中的五千名被告人電子保釋,將節省1125億韓元的國家經費,相當于增設五所教導所的費用。同時,電子保釋制度的引入,更加確保被告人出庭應訴,節省了一定的司法資源。總而言之,電子保釋制度的引入,不僅提高了司法部門效率,也體現了人道主義精神。
據統計,韓國引入電子監督制度之前,2003年到2007年性暴力犯罪的平均再犯率為14.1%;引入電子監督制度之后,2015年到2019年性暴力犯罪的平均再犯率為2.1%,平均再犯率達到了原來的1/7。[3]殺人罪、強盜罪的平均犯罪率達到了原來的1/49和1/75,達到了引入電子監督制度的預期效果。
刑法不僅是“善良人的大憲章”,也是“犯罪人的大憲章”。平衡好“保護法益”與“保障人權”兩大刑法的機能是刑法永恒的使命。誠然,電子監督制度的引入,引起了部分人權組織的抗議,但是筆者認為,犯罪人員因罪而受的痛苦,永遠無法與受害人員的痛苦相提并論,正如韓國電子監督制度僅適用于性暴力犯罪、誘拐未成年人罪、殺人罪等手段殘忍、性質惡劣的罪名,相比于“物理閹割”和“化學閹割”,電子監督制度在平衡“保護法益”與“保障人權”存在明顯優勢。
當然電子監督制度也不是“萬全之策”,引入電子監督制度不代表可以根本解決性暴力犯罪等社會問題,首先,部分犯罪人員懷著僥幸心理,鋌而走險,在附著電子裝置的情況下實施犯罪的情況也經常被報道。其次,只有落實相應的基礎設施建設,才能發揮電子監督制度的積極作用。最后,單憑引入電子監督制度,忽略心理治療、教育培訓等人文關懷,很難達到被監督人員真心懺悔、改過自新的效果。
韓國引入電子監督制度已經接近十三年,其內容的成熟性與豐富性是值得我們學習的。筆者認為,可以在中國部分發達地區試點,結合國情,借鑒一下寶貴經驗,相信對打擊和預防手段殘忍、性質惡劣的犯罪,會有一定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