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晰綱 羅 琳
齊魯文化不僅誕生了博大恢宏的孔孟儒學,而且孕育了絢麗奪目的兵學文化,在中國軍事思想史上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宋神宗元豐年間官修《武經七書》,作為兵家必讀的經典,其中《六韜》《孫子》《吳子》《司馬法》四部兵學著作的作者都出自齊魯大地。其中,姜太公被稱為兵家始祖,孫武被稱為兵圣,這充分說明兵家文化是齊魯文化中的一朵艷麗奇葩,同時也是齊魯文化與其他地域文化相比所獨具的魅力和風采。
兵家既是一個歷史概念,又是一個文化概念。班固在《漢書·藝文志》中說:“兵家者,蓋出古司馬之職,王官之武備也。《洪范》八政,八曰師。孔子曰:‘為國者,足食足兵,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明兵之重也。《易》曰:‘古者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其用上矣。后世耀金為刃,割革為甲,器械甚備。下及湯武受命,以師克亂而濟百姓。動之以仁義,行之以禮讓,《司馬法》是其遺事也。自春秋至于戰國,出奇設伏,變詐之兵并作。”這實際上是論述了兵家形成的歷史淵源和線索。春秋戰國時期兵家學派的主要代表人物皆出于齊、魯,因此,齊魯兵家堪稱中國兵學文化的典范。齊魯兵家的形成,有其獨特的文化氛圍。
文化區域是實際地域與意識觀念形成的結合體,地理狀況造就的不同的生存環境、社會結構和人文素質又促進了文化區域的形成。因此,一種文化的形成和發展,不能脫離人類在時空上所處的特定自然條件。齊魯兵家文化正是在它獨特的歷史地理文化的自然塑造中逐漸形成的。
齊、魯初封時都不過是方百里的方國。《孟子·告子下》曰:“太公之封于齊也,亦為方百里也。”《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序》云:“齊晉秦楚,其在成周,甚微,封或百里,或五十里。”可見,齊國最初不過是占有營丘〔1〕周圍方圓百里左右地盤的一個小國。《史記·齊太公世家》曰:“乃使召康公命太公曰:‘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五侯九伯,實得征之,齊由此得征伐,為大國。”這大致可以看作是西周時期齊國最強大時的疆界。齊桓公時,齊國疆域“地南至于岱陰,西至于濟,北至于海,東至于紀隨,地方三百六十里”(《管子·小匡》)。靈公、景公時,疆界又有所擴大。至戰國時期,齊國地廣而兵強,方二千里,《戰國策》云:“齊南有太(泰)山,東有瑯邪,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此所謂四塞之國也。”(《戰國策·齊策一》)實際上,齊國的疆域遠不止如此,東已基本囊括整個半島地區,西已至黃河故道,北至渤海,南至今魯南地區。
魯國初封時,封土也不過百里,到后來“魯方百里者五”(《孟子·告子下》),即魯國的疆域超出了初封時的數倍。諸如根牟、項等小國都被魯國吞并,邾、莒、曹、宋等國的部分土地也曾被魯國占有。魯國以曲阜為中心,向周邊地區逐漸拓展。春秋時期,王室衰微,禮崩樂壞,許多小國紛紛朝魯,并且至魯觀禮,魯成為當時的大國。其控制范圍基本囊括了汶河流域和泗河的中上游地區。
齊、魯的疆域,基本上覆蓋了今山東省的全部及周邊地區。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分布著眾多的山脈和河流。其地形大勢以山地丘陵為骨架,平原、盆地交錯環列其間,這一特點又決定了水系比較發達。這種自然環境造就了齊魯兒女健壯的體貌。據古人類研究專家考證,“縱觀全國漢族兩性身高均值的地理變化,北部地區居民身高與南部地區居民身高有顯著差異,前者身材較高,后者身材較矮”〔2〕。據張振標先生統計,中國新石器時代男性身高以山東、河南一帶最高。這種南北身高的差異,顯系地理因素所成。
地理環境不僅對人的體貌產生影響,而且對人的性格形成也起著無形的作用。漢代學者班固認為,人的性格受水土風氣的影響,他說:“凡民函五常之性,其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系水土之風氣。”(《漢書·地理志》)如果說班固講得比較籠統,那么管子所言則比較具體。他說:“夫齊之水,道躁而復,故其民貪粗而好勇;楚之水,淖弱而清,故其民輕果而賊;越之水,濁重而洎,故其民愚疾而垢;秦之水,泔最而稽,淤滯而雜,故其民貪戾罔而好事……”(《管子·水地》)近人劉師培在論證自然環境與性格關系時指出:“山國之地,地土磽瘠,阻于交通,故民之生其間者,崇尚實際,修身力行,有堅韌不拔之風。澤國之地,土壤膏腴,便于交通,故民之生其間者,崇尚虛無,活潑進取,有遺世特立之風。”〔3〕由此我們說,齊魯之人好勇、尚武、堅韌不拔、粗獷剛烈的性格與其所處的自然環境的塑造有著必然的關系。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正是這個道理。
齊魯大地上的居民是東夷人。東夷人身高體壯,好戰善射。《說文》:“夷,東方之人也。從大,從弓。”《說文通訓定聲》云:“夷,東方之人也。東方夷人好戰,好獵,故字從大持弓會意,大人也。”生動地將東夷人高大、尚武的形象描述出來,這都說明東夷民族是一個具有尚武善戰傳統的民族。
蚩尤是傳說中東夷民族的一位首領,勇猛善戰,《龍魚河圖》載:“黃帝攝政,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威震天下。”〔4〕蚩尤曾與黃帝的部落聯盟戰于涿鹿,這可能是當時規模最大的戰爭。據《史記·五帝本紀》記載:“軒轅之時,神農氏世衰,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氏弗能征。于是軒轅乃習用干戈,以征不享,諸侯咸來賓從。而蚩尤最為暴,莫能伐。……蚩尤作亂,不用帝命,于是黃帝乃征師諸侯,與蚩尤戰于涿鹿之野,遂擒殺蚩尤。”蚩尤最終雖兵敗被殺,但他那勇武的品格受到世人的敬重。齊國有八神主的祀典,八神主之第三神主就是“兵主,祀蚩尤”(《史記·封禪書》)。在齊魯故地,有許多蚩尤的遺跡。據說,鄆城境內有蚩尤冢,“高七丈,民嘗十月祀之。有赤氣出,如匹絳帛,民命為蚩尤旗”〔5〕。巨野縣境內有蚩尤肩髀冢,大小與蚩尤冢相等。“傳言黃帝與蚩尤戰于涿鹿之野,黃帝殺之,身體異處,故別葬之。”〔6〕據王獻唐先生考證,今山東鄒城西周春秋時期有邾國,即蚩尤的后裔。〔7〕
戰神崇拜源于原始社會末期的尚武習俗。曾與黃帝爭斗過的蚩尤被民間奉為早期戰神,“三代彝器,多著蚩尤之像,為貪虐者之戒。其狀率為獸形,傅以肉翅”。秦始皇東巡時,祭祀名山大川及各路神靈,其中就有兵主蚩尤(《史記·秦始皇本紀》)。劉邦在沛地起兵前,也“祠黃帝,祭蚩尤于沛廷”(《史記·高祖本紀》)。
夏啟奪得天下后,淫佚無度,東夷人的首領后羿發動了反抗夏統治的斗爭,并奪取了夏政權。后羿,號有窮氏(今山東德州市附近)。傳說堯時,“十日并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豨、修蛇,皆為民害”。堯乃命羿“上射十日”,所謂“十日”,和“猰貐”“鑿齒”等可能是堯的敵對部落。由于羿善射,所以堯令其用武力征服。羿在征討過程中,表現得十分勇敢,傳說他手操弓矢,百發百中,“誅鑿齒于疇華之野,殺九嬰于兇水之上,繳大風于青丘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修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淮南子·本經訓》)。
商取代夏后,特別是盤庚遷殷后,山東地區出現了許多統治的空白點,姜姓集團得以迅速發展并對商的統治構成威脅。帝乙時,曾“征夷方”,商紂王時曾對東夷大舉用兵,史稱“紂克東夷而殞其身”(《左傳·昭公十一年》)。
尚武善戰的秦人、趙人也都以鳥為圖騰,與東夷相同,他們應是東夷移民。凡此種種,都足以說明東夷民族是一個尚武、善戰的民族。
關于兵器的發明制造,《孫臏兵法·勢備》曰:“黃帝作劍,以陣象之。羿作弓弩,以勢象之。禹作舟車,以變象之。湯、武作長兵,以權象之。凡此四者,兵之用也。”我們認為這段話是出自傳說,并非歷史真實。事實上,許多兵器的發明都與齊、魯大地上的先民有關。
東夷人是弓箭的發明人。“夷”字即人背弓之形。《山海經·海內經》云:“少皞生般,般是始為弓矢。”《禮記·射義》疏引《世本》云:“揮作弓,牟夷作矢。”《說文·矢部》:“古者牟夷初作矢。”牟夷,是東夷族的一支。甲骨文的“齊”字,似是箭頭的象形,以致有人認為“齊”之得名源于箭、矢。〔8〕我們置其正確與否不論,只從這一象形字來說明東夷人與弓箭發明的關系。在山東鄒城野店、曲阜西夏侯等地發現的大汶口文化墓葬中,發現有以石鏃、玉鏃裝飾軀體的習俗。有的戴在頭右側,有的戴在左肩上,更多的是佩戴在腰部。〔9〕從此可窺見東夷人對弓矢的愛好。
《管子》中有蚩尤發明“五兵”的記載,曰:“蚩尤受盧山之金,而作五兵。”(《管子·地數》)《龍魚河圖》作了更為詳細的說明:“黃帝攝政,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獸身人語,銅頭鐵額,食沙石子,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誅殺無道,不慈仁。”〔10〕這段神話傳說可以給我們提供兩個信息:一是“銅頭鐵額”,可能是蚩尤發明了金屬盔甲;二是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冷兵器的發明可能與東夷人有關。
殷商、西周時期,傳統兵器主要是青銅兵器。所謂“美金以鑄劍戟,試諸狗馬;惡金以鑄鋤、夷、斤、斸,試諸壤土”(《國語·齊語》),就是說青銅主要用于制造兵器,鐵主要用于制造生產工具。而齊魯是青銅兵器最發達的地區之一。由于戰國以前作戰以戰車為主,戈是車戰長期使用的主要兵器,因此齊國的兵器制造以戈為主,如“高陽左”戈〔11〕、“安平右”戈〔12〕、“平阿戈”〔13〕等。高陽、安平、平阿都是齊邑。
魯國的兵器制造業也很發達。春秋時期,魯班善于制造攻城器械,楚欲攻宋,魯班曾為楚國制造攻城用的云梯,是當時最先進的攻城器械。墨子利用自己掌握的科學技術,設計和改進了許多守城器械。如木鳶、桔槔、罌聽、連弩之車、轉射機、藉車、校機、行城、懸陴等。
從齊魯地區兵器鑄造地點的分布看,可大體分為濰淄區和汶泗區。濰淄流域是齊文化的中心地區,經濟比較發達,兵器鑄造也十分先進。現已知的兵器鑄造點主要有齊城〔14〕、淳于城〔15〕、平壽〔16〕、高密〔17〕、計斤〔18〕、昌城〔19〕、莒〔20〕、平陵〔21〕等。汶泗流域在西周春秋時期一度成為魯國的中心地區,進入戰國后,漸歸齊國。在這一地區已知的兵器鑄造點主要有:平陸〔22〕、平陽〔23〕、亡鹽〔24〕、郈〔25〕等。高度發達的兵器文化,對齊魯兵家的形成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齊魯文化的形成過程,實際上就是東夷文化、商文化、周文化的互融過程。齊、魯立國后,都把周文化移植到了各自的封國,并都把周文化視作官方文化,只是由于兩國的國情不同,在推行過程中把握的深度和廣度存有差異。從整體上講,魯國要比齊國徹底一些。
齊、魯地區曾是商的中心區域之一,因此都有大量的殷商遺民。齊國據薄姑舊地,薄姑系殷族。《史記》稱齊太公對“五侯九伯,實得征之”(《史記·齊太公世家》)。這里的五侯不是五等諸侯,而是指殷東之五侯,即薄姑、徐、奄、熊、盈。因此,殷商文化勢必存在于齊。魯國則有“殷民六族”,“周社”“亳社”也同時存在。“周社”是周人社祭之所,“亳社”是殷人祭祀之所,魯國陽虎政變時,“盟公及三桓于周社,盟國人于亳社”(《左傳·定公六年》)。二者同時并存,說明殷人在魯國為數不少。大量的殷商遺民,雖然處在周族的統治之下,但其生活方式仍保存著商文化的特色。孔子臨終前說:“殷人殯于兩楹之間……而丘也,殷人也。予疇昔之夜,夢坐奠于兩楹之間。……予殆將死也。”(《禮記·檀弓上》)這說明商文化在魯國仍有頑強的生命力。
齊、魯初封時,方不過百里,隨著其勢力的擴張,周邊東夷人居住的地區漸漸被其蠶食鯨吞,東夷人也就成了齊、魯的國民,東夷文化也就自然而然地存在于齊、魯。一直到春秋時期,孔子仍然對東夷文化懷有向往之情。郯國是東夷之國,魯昭公十七年郯國國君來魯訪問,孔子曾向郯君請教東夷文化的問題。《左傳》記述說:“郯子來朝,公與之宴。昭子問焉,曰:‘少皞氏鳥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仲尼聞之,見于郯子而學之。既而告人曰:‘吾聞之,天子失官,學在四夷,猶信。’”(《左傳·昭公十七年》)孔子還曾有過“欲居九夷”的念頭,當有人說東夷鄙陋不可居時,孔子卻說:“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論語·子罕》)由此我們說,東夷文化在魯有著廣泛的影響。
在齊國,東夷文化的影響更大一些。姜太公“因其俗,簡其禮”的政策,實質是承認了東夷文化在齊國存在的合理性。周滅殷后,封齊于東方,就將東夷勢力進一步壓縮在半島一隅,于是就發生了“萊侯來伐,與之爭營丘”(《史紀·齊太公世家》)。萊人,就是東夷人。東夷人有自己的禮制,太公至齊后,允許東夷人保留其傳統習慣,對于緩和矛盾和社會穩定起了重要作用。東夷人有太陽崇拜之俗,齊太公的繼承人丁公呂伋、乙公得、癸公慈母,均以日干為名號,這實際上是采用了東夷人的習俗。齊國有八神將的宗教信仰,其中第三神兵主蚩尤,是東夷族的首領。由此可知,東夷文化在齊地并未受到抑制,而是在和周文化的互融中得以保存和再生。這種周文化、商文化、東夷文化的互融,為齊魯兵家的出現提供了豐富的素養。
地域文化雖是以地域限定的文化類型,但它的形成和發展畢竟脫離不了歷史的機緣。人類初始,為了生存和繁衍,必須采取一些手段和措施來防范野獸或周鄰同類的搶掠,這就是文獻中所說的“獸處群居,以力相爭”(《管子·君臣》),“欲多而物寡,寡則必爭矣”(《荀子·富國》)。《呂氏春秋》的作者說“兵之所自來者上矣,與始有民俱”(《呂氏春秋·蕩兵》),是有道理的。因此我們說,戰爭在原始人類的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
齊、魯立國前,齊魯大地是遠古時代中國政治舞臺上最活躍的地區,堯以前的君主,幾乎無一不與這片土地有關,古史傳說中的戰爭,多少都與齊、魯大地有所聯系。這種厚重的戰爭文化積淀,對齊魯兵家的形成起了重要的浸潤作用。
齊、魯立國后,兩國都根據各自的國情對當地土著文化進行了改造,齊國“因其俗,簡其禮”,魯國則“變其俗,革其禮”。簡禮從俗,產生了通貨、積財、富國、強兵的學術思想。革禮變俗,產生了敦厚、理性、仁治、王道的學術思想。前者以力行霸業、一匡天下為最高追求,后者以仁義至上、禮治天下為最高境界。但他們之間的差異是相對的,而且是互補的。因此,齊學、魯學的不同風格并不妨礙齊魯文化成為一個獨立的一體性的區域文化。兵家雖首倡于齊,但它的文化基礎不僅僅是齊學,而是豐厚的齊魯文化。
齊魯兵家的發展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齊魯兵家的萌始時期,其標志是姜太公和周公軍事思想的形成。在西周滅商的過程中,姜太公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牧野之戰時,姜太公“虎據而鷹趾,當敵將眾,威怒自倍”〔26〕,他是周軍的指揮者之一。太公封齊后,齊與以萊夷為代表的東夷方國也曾進行過領土爭奪斗爭,直到齊靈公時,才最終滅萊。周公是西周政權的主要創建者之一,無論在武王滅商還是在佐助成王治理天下時,周公都有著卓著的戰功。他的分封地是奄商舊地,也是戰略重地。武庚叛亂時,“殷東國五侯”群起叛亂,周公東征,才使周朝得以鎮撫東方。因此說,周公也是一位韜略滿腹的軍事家。
姜太公和周公在長期的軍事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軍事經驗。姜太公的兵學理論主要保存在古《司馬法》和《六韜》中,雖然對古《司馬法》和《六韜》的成書年代,學術界存有異議,但其中包含有姜太公的軍事思想當是不容懷疑的。周公的軍事思想主要保存于《周禮》和《周易》中。《周禮》的最初成型應是周公所規劃。《周禮》中的《春官宗伯》講軍禮,《夏官司馬》講軍制與“大司馬”之職。相傳《周易》卦辭的作者是周文王,爻辭的作者是周公,郭沫若認為:“《易經》中戰爭的文字之多,實在任何事項之上。”〔27〕因此,從某種角度上講,說《周易》是一部兵書并不過分。姜太公和周公的軍事思想是西周初年兵學理論的代表。齊、魯立國后,姜太公和周公的軍事思想自然而然地帶到了齊國和魯國,從而為齊魯兵家的發展提供了豐富的素養。
第二階段主要在春秋時期,是齊魯兵家的正式形成時期,其標志是管仲兵學理論的形成及《孫子兵法》的問世。春秋時期,由于“王綱解紐”和“禮崩樂壞”,人們的思想開始突破傳統的束縛而獲得解放,進入了一個大創造、大繁衍的時代。同時,由于王宮文化從周王室一降而至各諸侯國,為地域文化的發展提供了契機,齊魯兵家文化正是在這種社會整合中于齊魯地域內逐漸發展起來的。
如果說春秋時期的“王綱解紐”只是普遍的大環境,那么,齊魯地區的社會狀況則是齊魯兵家出現的直接因素。春秋時期,周天子威風掃地,給各國諸侯的發展創造了一個寬松的環境,誰走在時代的前列,誰就掌握著歷史的主動權。齊國的管仲首先改革,使齊桓公首霸中原;孔子首先沖破官學的束縛,開創私人講學之風,使魯成為文化中心。這一時期的齊魯地區,不停地革故鼎新,不間斷地改造社會,許多英雄人物脫穎而出。最先推上歷史舞臺的就是管仲。他推行“作內政而寄軍令”(《國語·齊語》)的制度,“卒伍整于里,軍旅整于郊”,為齊國訓練出一支三萬人的強大隊伍,奠定了齊稱霸的基礎。在齊稱霸過程中,管仲南征北伐40 余年,積累了豐富的兵學經驗,今本《管子》中有許多篇章實際上就是兵學著作。其后,孫武名顯諸侯。孫武兵學理論的應用是在吳越爭霸時期,但其兵學理論的形成是在齊地。孫武本是陳公子完的后裔,田氏代齊后,言兵之風日盛,并形成了蔚為大觀的兵家學派,孫武是其中杰出的代表。因齊國內部的矛盾和斗爭,他才避禍于吳,做了吳王闔閭的大將。在吳國的征戰經歷,又豐富了他的兵學思想。
老師以桃李芬芳為榮,總希望自己培育出的學生個個有出息。因此,我覺得,作為學生只有努力學習,以優異的成績來感激老師的精心培育和呵護,這才是最有意義的。
春秋之際,隨著社會變革日趨激烈,戰爭的方式也發生了變化。殷商、西周時期作戰受禮制束縛較多,進入春秋以后,詭詐權謀的應用越來越多,戰爭方式和戰爭藝術發生了重大變化。特別是孫武的《孫子兵法》充分體現了這一特點。同時,戰爭規模也發生了較大的變化。春秋以前,軍隊數量較少,軍隊編制中“師”為最高建制單位,進入春秋后,軍隊數量大增,“軍”級的軍隊編制開始出現,從而導致了戰爭規模的擴大。除投入兵力不多的陣地戰外,用兵較多的運動戰開始出現。這一變化是決定戰略戰術變化的前提所在。
第三階段主要在戰國時期,是齊魯兵家的大發展時期,其標志是吳起、孫臏、田單在軍事實踐中的活躍和《孫臏兵法》《吳子》《司馬穰苴兵法》的出現。
戰國時期,自西周以來一直在中國兵學領域占據領先地位的齊魯兵學仍然保持著旺盛的生機。戰國初期,魏國首霸中原,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吳起為魏國訓練了一支素質良好、所向披靡的“魏武卒”。吳起是衛國左氏(今山東定陶西)人,應屬齊魯文化圈,將其列入齊魯兵家是名正言順的。吳起初為魯將,因不受重用而奔魏,在魏文侯的支持下,進行軍事改革,使魏國的軍事力量迅速強大起來。吳起離魏奔楚后,楚國“南平百越,北并陳蔡,卻三晉,西伐秦,諸侯患楚之強”(《史記·吳起列傳》)。吳起的《吳子》總結了戰國前期豐富的實踐經驗,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春秋以來的齊魯兵學。齊國在齊威王時,稷下學宮人才濟濟,他們爭論的不少內容涉及軍事。齊威王曾對孫臏說:“齊士教寡人強兵者,皆不同道。”(《孫臏兵法·強兵》)可見有許多學派的兵家思想,這無疑對齊國兵學的發展起了促進作用。在這種社會環境下,齊威王任用孫臏治兵,終于使齊國成為東方最強大的國家。縱橫家蘇秦形容齊國國力時說:“齊地方二千里,帶甲數十萬,粟如丘山。齊車之良,五家之兵,疾如錐矢,戰如雷電,解如風雨。即有軍役,未嘗倍太(泰)山、絕清河、涉渤海也。”(《戰國策·齊策》)孫臏在齊,使齊國威服諸侯,取得了中原霸主的地位。《孫臏兵法》是孫臏在齊國軍事實踐經驗的基礎上,廣泛兼容其他兵學理論形成的一部軍事著作。在齊威王時,齊國士大夫們還對古《司馬法》進行了追論,并將司馬穰苴的軍事思想附入其中,形成了《司馬穰苴兵法》。在戰國時期百家爭鳴的學術環境中,齊國兵家們既互相論辯駁難,又相互交流提高,使兵學理論進入到一個大發展時期。
至齊緡王時期,由于各國力量的制衡,齊國勢力一度削弱,以至五國伐齊,樂毅連下齊國七十余城,齊幾乎亡國。在這危急關頭,田單用火牛陣將燕軍擊退,收復了失地。但齊國經過此役的打擊,元氣大傷,再也無力與迅速崛起的強秦相對峙。公元前221年,秦滅齊,完成了全國范圍內的統一。此后,齊魯兵家文化不再僅僅是一種地域文化,而是融入了整個華夏文明之中。
齊魯兵家文化之所以深邃而博廣,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它的多元文化特征。齊魯兵家文化的發展歷程,實際上就是本土文化與外來文化的互融過程,在齊魯兵家文化的再組合過程中,一方面對外來文化表現出頑強的抵抗力,一方面又在抵抗中同化。
姜太公封齊后,把西部華夏文化帶向齊地的東夷,東夷文化自然而然地產生了本能的反抗力。姜太公剛剛來到齊封地,就受到萊夷的攻擊,并與姜太公爭奪營丘。從太公立國始,經傳中經常出現“伐萊”“侵萊”“攻萊”“制萊”的記載。姜太公就國后,還出現了“不臣天子,不友諸侯”(《韓非子·外儲說右上》)的狂矞、華士以及“以仁禮亂國”〔28〕的營蕩,他們以不同的方式對抗姜太公。這實際上是東夷文化對西來的中原文化的對抗。面對這一特殊的社會現實,姜太公采取了機動靈活、因地制宜的政策,即“因其俗,簡其禮”(《史記·齊太公世家》)。所謂“因其俗”就是因襲東夷人的生活習俗,所謂“簡其禮”就是對東夷人現存的制度進行適度改造。這種改造過程當然包含著周文化對東夷文化的漸進性改造。實踐證明,姜太公采取的政策比較適合當時齊國的國情,社會秩序很快得到穩定,并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地域性文化。
伯禽受封于少昊之墟后,同樣也存在著當地文化與周文化的沖突問題。魯國位處奄商舊地,緊鄰徐戎、淮夷。伯禽就魯不久,就發生了徐戎、淮夷的反叛。魯地文化的抵抗,實際上是奄商與周的對抗,因此周在魯沒有“因其俗,簡其禮”,而是“變其俗,革其禮”(《史記·魯周公世家》),即用周禮的模式來改造魯地固有的傳統習俗。
齊魯地區本土文化在與外來文化相撞擊的同時,也逐漸吸收和融進了外來文化,在兵家文化的發展中表現得尤為突出。姜太公將周代的司馬法帶到齊國,“太公既沒,齊人得其遺法。至桓公霸天下,任管仲,復修太公法,謂之節制之師,諸侯畢服”(《李衛公問對》卷上)。孫武至吳后,一方面將中原兵學帶到吳地,同時也吸收了吳越地區的兵學理論。吳、越沒有“以仁為束,以禮為固”的思想影響,用兵時大量采用設伏誘敵、突然襲擊等詭詐戰術,頗有點道家和陰陽術數的特點,這必然給孫武以十分深刻的影響。孫武與吳國軍事家伍子胥相善,兩人又同時受命為將,兩人之間切磋兵學理論、相互取長補短是十分自然的事。孫武在廣泛參與吳國的軍事行動的過程中,必然受到南方軍事文化的影響。《孫子兵法》中極力宣揚“兵者詭道”,在很大程度上是孫武吸納南方軍事文化的結果。
稷下學宮兼容并包了當時儒、墨、道、法、兵、陰陽、名、縱橫等諸家學派,號稱“百家”,而在學宮游學或講學的稷下大師有淳于髡、鄒衍、田駢、慎到、環淵、孟子、魯仲連、田巴、荀子等諸子,并稱“諸子百家”。他們自由辯論,相互攻詰,實際上是一種文化互補和兼容現象。在稷下學者的辯論內容中,也不乏精辟的兵學理論,稷下兵家有哪些代表人物,今已不可詳考。但《司馬兵法》《子晚子》以及《管子》中的《兵法》《七法》《地圖》《參患》《制分》等言兵著作,當為稷下兵家所作。〔29〕在稷下“最為老師”的荀子,也有《議兵》之作。稷下兵家雖很少是馳騁疆場的軍事將領,但他們對兵學的探討,無疑豐富了齊魯兵學的內容。
務實,即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齊魯兵家無不以追求事業成功為己任,而他們事業成功的歷程,也就是務實、拼搏的人生經歷。齊魯兵家務實,首先表現在充分利用天時地利,使自然條件為我所用。姜太公剛到齊地時,面對齊國地薄、人少、國貧、臨海的實際情況,并沒有強制推行周朝的農耕文化,而是制定了“通工商之業,便魚鹽之利”的經濟發展方針。齊國東臨大海,盛產魚鹽,當地的傳統生產是植桑養蠶,生產絲麻。因此說姜太公的政策是合乎實際的。春秋時期,管仲相齊,使齊國首霸諸侯,其主要原因就在于他能從齊國的實際出發,因地制宜地進行了一系列的務實改革。管仲相齊期間,不尚空談,真抓實干,為了發展農業生產,他主張“相高下,視肥磽,觀地宜”“使五谷桑麻皆安其處”(《管子·立政》)。這種在特殊地理環境下,因地制宜,充分發揮地理優勢,合理利用自然資源的經濟措施,正是務實的具體表現。
齊魯兵家對自然條件的利用不僅僅表現在發展生產上,還表現在軍事實踐中。《孫子兵法》有《地形篇》,通過“地有六形”和“兵有六敗”的論述,來揭示自然地理在戰爭勝負中的作用。孫子將自然地形看作是“兵之助也”(《孫子·地形篇》)。如果不善于利用地形,就不是一位合格的兵家。《孫子兵法》中還有《九地篇》,從軍事地理學角度,來論述戰略進攻中實施突襲的若干問題。在戰爭中,重視地點的選擇,實際上就是注重對自然條件的利用。《孫臏兵法》則有《地葆篇》,葆,通寶,將行軍作戰中的有利地形視為寶。〔30〕
齊魯兵家的務實特征,還表現在因民俗上。民俗具有一定的穩定性,非一朝一夕所形成,也非一朝一夕能改變。姜太公就國后,面對以東萊為代表的抵抗勢力,他沒有強制推行周朝的政治制度,而是采取了“因其俗,簡其禮”的方針,充分尊重當地的民風民俗,從而贏得了東夷人的擁護,社會秩序迅速穩定下來,所謂“人民多歸齊,齊為大國”的出現,絕非偶然,正是姜太公因民俗的必然結果。管仲相齊時,繼承了姜太公因民俗的傳統,他說:“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俗之“所欲”或“所否”,實際上就是百姓民眾的“欲”和“惡”。基于這一認識,管仲在齊國實行“四民分業定居”制度,使人民各安其居,各守其業。根據齊人好技巧,以致富相競的風俗,“通貨集財,富國強兵,與俗同好惡”。這種“與俗同好惡”的政策,在當時收到了良好的效果,甚至可以說齊桓公的霸業與管仲“與俗同好惡”的務實政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由于姜太公、管仲的影響,“因俗”成為齊國的治國傳統。齊景公時,晏嬰提出了“一民同俗”的主張。他說:“古者百里而異習,千里而殊俗,故明王修道,一民同俗,上愛民為法,下相親為義,是以天下不相遺,此明王教民之理也。”(《晏子春秋》)但一民同俗,并非完全認同民俗,也不否定視民俗現狀進行引導和改良。如齊國有奢侈之俗,晏子則主張節儉,以引導民俗向良好的方向發展。
“貴勢”是齊魯兵家務實的又一表現。所謂“勢”,即客觀事物發展的趨勢。所謂“貴勢”,即機動靈活,隨勢而動。《管子》中有《形勢》《形勢解》《勢》三篇來論述管仲對“勢”的見解。管子認為,凡事順勢則成,逆勢則敗。《孫子兵法》中多次提到“勢”,如:“計利已聽,乃為之勢,以佐其外。勢者,因利而制權也。”(《孫子·始計篇》)“故善戰者,求之于勢,不責于人,故能擇人而任勢。”(《孫子·兵勢篇》)再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孫子·虛實篇》)《呂氏春秋·不二篇》說“孫臏貴勢”,是指孫臏能根據敵情、地形、氣候、陣法等各方面的條件,機動靈活,創造有利于己而不利于敵的形勢。
由上述可知,遵天時,就地利,因民俗,順形勢,構造了齊魯兵家的務實特征。
中國文化在整體上呈現一種以人為中心的人本主義,格外強調人的意義。齊魯兵家從“重人”的角度出發,無不重視“人”的道德修養和實踐,宣揚人的主體意識。
春秋時期,隨著社會動蕩的加劇和兼并戰爭的激烈,天命觀逐漸沒落,普通民眾在政治生活中的地位日漸提高,民本觀念較西周時期被賦予了新的內容,民心向背與政治成敗的關系已被人們廣泛認同,這種民本思想對軍事思想領域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如“德、刑、詳、義、禮、信,戰之器也”(《左傳·成公十六年》),“師克在和不在眾”(《左傳·桓公十一年》),對人的主觀能動性在戰爭中的作用給予了足夠的重視。《管子·霸言》曰:“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為本,本治則國固,本亂則國危。”在孫子的兵學思想中,對“人”的認識更加深刻。孫武論兵,自始至終都貫穿著“必取于人”“不可取于鬼神”的思想。他在《用間篇》中說:“故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于眾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驗于度,必取于人,知敵之情者也。”(《孫子·用間篇》)《謀攻篇》說:“上下同欲者勝。”《行軍篇》說:“令素行者,與眾相得也。”都強調人在戰爭中的作用。
司馬穰苴所謂的“懷德”和“正則”,實際上也是強調人的主體意識。所謂“懷德”,就是要求將帥對士卒關心和愛護,施以恩德,“士卒次舍,井灶飲食,問疾醫藥,身自拊循之。悉取將軍之資糧享士卒,身與士卒平分糧食,最比其羸弱者”(《司馬法·嚴位》)。關心和愛護士卒的出發點就是重視“人”在戰爭中的作用。所謂“正則”,即以己正人,要求將帥具有較高的思想品德,勇于承擔責任,功勞歸于大家,自身利益服從國家利益。這實際上就是以自身修養來實現“人”的價值。
戰國時期,各國普遍建立了常備軍制,兵員數量大大增加,精選將領和訓練士卒成為形勢的迫切要求,對人在戰爭中作用的認識進一步提高。吳起用兵,視文武兼備的良將為戰爭勝利的關鍵。他說:“夫總文武者,軍之將也。兼剛柔者,兵之事也。凡人論將,常觀于勇,勇之于將,乃數分之一爾。夫勇者必輕合,輕合而不知利,未可也。故將之所慎者五:一曰理,二曰備,三曰果,四曰戒,五曰約。”(《吳子·論將》)也就是說,一個將領,但憑獨夫之勇是不夠的,必須具有各方面的素養,才能成為良將,才能在戰爭中充分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稍后的孫臏更進一步提出了“間于天地之間,莫貴于人”的思想,就是要訓練出精兵強將,以提高軍隊的戰斗力。孫臏把人在戰爭中的作用放在第一位,認為人的作用可以超越天時和地利,這種唯物的思想無疑是進步的。為了達到精兵強將的目的,他提出了“兵之勝在于篡卒”(《孫臏兵法·篡卒》)。即通過嚴格挑選,組建一支高素質的軍隊。《孫臏兵法》中的《篡卒》篇和《行篡》篇,專門論述如何精選士兵,充分體現了重視人才、以人為本的治軍思想。
中國古代樸素的辯證法思想起源于西周。西周末年,周大夫伯陽父在論述地震原因時說:“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將陰陽看作是對立的一對矛盾。同一時代的史伯則提出“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把“和”與“同”看作是一對矛盾。這都足以說明在西周末已產生了樸素的辯證法思想。到春秋時期,樸素辯證法有了長足的發展。如老子提出“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音聲相和,前后相隨”,對事物間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的辯證關系的認識十分精辟。人們這種對事物的辯證認識,自然而然地會滲透到兵學理論當中。孫武在以辯證法觀點去分析、總結戰爭規律時,“提出了一系列的矛盾對立范疇:敵我、主客、彼己、陰陽、動靜、進退、攻守、強弱、速久、勝負、奇正、虛實、勇怯、避就、專分、治亂、利害、優劣、安危、險易、廣狹、遠近、眾寡、勞逸、迂直、內外、卑驕、生死,等等。這些對立范疇,無一不是相互依賴、相互轉化的”〔31〕。孫武運用辯證法的觀點去分析戰爭,大大豐富了兵學的內容。據姜國柱教授研究,其軍事辯證思想主要有:以我為主,因敵制勝;雜于利害,趨利避害;奇正相生,以奇制勝;任勢造勢,以實擊虛等。〔32〕
司馬穰苴的“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司馬法·仁本》),也是以辯證的觀點來認識戰爭。殺殘暴的人是為了保護、安定善良的人,出兵他國,又要愛護他國的百姓,發動戰爭是為了制止戰爭。司馬穰苴還認為進軍要有“節制”,他說:“古者,逐奔不遠,縱綏不及,不遠則難誘,不及則難陷。”(《司馬法·天子之義》)這都含有辯證的色彩。
孫臏軍事思想中,辯證思維特色更加濃厚。《孫臏兵法·積疏》曰:“[積]勝疏,盈勝虛,徑勝行,疾勝徐,眾勝寡,佚勝勞。積故積之,疏故疏之,盈故盈之,虛[故虛之,徑故徑]之,行故行之,疾故疾之,[徐故徐之,眾故眾]之,寡故寡之,佚故佚之,勞故勞之。積疏相為變,盈虛[相為變,徑行相為]變,疾徐相為變,眾寡相[ 為變,佚勞相] 為變。毋以積當積,毋以疏當疏,毋以盈當盈,毋以虛當虛,毋以疾當疾,毋以徐當徐,毋以眾當眾,毋以寡當寡,毋以佚當佚,毋以勞當勞。積疏相當,盈虛相[當,徑行相當,疾徐相當,眾寡]相當,佚勞相當。敵積故可疏,盈故可虛,徑故可行,疾[故可徐,眾故可寡,佚故可勞]。”
【注釋】
〔1〕營丘位于何處,史載不詳,歷來頗有爭議。《史記·周本紀》:“封尚父于營丘,曰齊。”《正義》曰:“臨淄城中有丘,淄水出其前,經其左,故有營丘之名。”后人多從此說,認為營丘即后來的齊都臨淄。
〔2〕張振標《現代中國人身高的變異》,《人類學學報》1988年第2 期。
〔3〕《劉申叔先生遺書·南北學派不同論》。
〔4〕《太平御覽》卷七九引《龍魚河圖》。
〔5〕《史記·五帝本紀》裴骃《集解》引《皇覽》。
〔6〕《史記·五帝本紀》裴骃《集解》引《皇覽》。
〔7〕王獻唐:《炎黃氏族文化考》,齊魯書社1985年版,第61~68 頁。
〔8〕王樹明:《齊國地名推闡》,載《東夷古國史研究》第二輯,三秦出版社1990年版。
〔9〕參見山東省博物館、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鄒縣野店》,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山東隊:《山東曲阜西夏侯遺址第一次發掘報告》,《考古學報》1964年第2 期。
〔10〕《史記·五帝本紀》正義引《龍魚河圖》。
〔11〕《小校經閣金文拓本》10、24。
〔12〕《三代吉金文存》20、35、4。
〔13〕《小校經閣金文拓本》10、52。
〔14〕齊城,即今山東臨淄。《三代吉金文存》20、14、1 有“齊城右造車戟,冶期”。《綴遺齋彝器款識》30、26 有“齊城子造,□戈右”。
〔15〕淳于城,位于今山東安丘附近。《齊乘》:“淳于城,安丘東北濰汶水交處,古有此城。”《三代吉金文存》20、14、1 有淳于公戈。
〔16〕平壽,《齊乘》:“平壽城,濰州西南三十里古城。”《三代吉金文存》19、39、1 有平壽戈。
〔17〕高密,位于今山東高密。《史記·高祖本紀》:“漢三年齊王烹酈生,東走高密。”《三代吉金文存》19、35、1 有高密造戈。
〔18〕計斤,《左傳·襄公二十四年》:“齊崔杼伐莒,侵介根。”杜注曰:“介根,莒邑,今城陽黔陬縣東北,計斤城是也。”《三代吉金文存》20、7、1 有“切斤陡戈”。黃盛璋先生在《試論三晉兵器的國別和年代及其相關問題》(載《考古學報》1974年第1 期)認為切、計通假,切斤即計斤。
〔19〕昌城,《小校經閣金文拓本》10、26、1有昌城右戈。昌城位于臨淄西南,《史記·樂毅列傳》:“封樂毅于昌國,號為昌國君。”《正義》云:“古昌城在淄州淄川縣東北四十里也,燕昭王以昌城而封樂毅為昌國君。”
〔20〕莒,《沂蒙金文輯存》60、1 有莒戈。莒,戰國時屬齊。
〔21〕平陵,位于今山東濟南章丘區境內,《三代吉金文存》20、8、1 有平陵右造戈。
〔22〕平陸,《三代吉金文存》20、9、2 有平陸左戈。《史記·田敬仲完世家》:“魯敗齊平陸。”《集解》引徐廣曰:“東平平陸。”《正義》云:“兗州縣也。”
〔23〕平陽,《三代吉金文存》19、44、1 有平陽高馬里戈。《左傳·宣公八年》“城平陽”,杜注:“今泰山有平陽縣”。
〔24〕亡鹽,《三代吉金文存》19、31、4 有亡鹽戈。亡鹽在今山東東平。
〔25〕郈,《沂蒙金文輯存》72、1 有后生戈,后、郈通假。郈在今山東東平東南。
〔26〕《繹史》卷二〇引《帝王世紀》。
〔27〕郭沫若:《中國古代社會研究》,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40 頁。
〔28〕安作璋主編:《山東通史·先秦卷》,山東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76 頁。
〔29〕霍印章:《孫臏兵法淺說》,解放軍出版社1991年版,第98 頁。
〔30〕姜國柱:《〈周易〉與兵法》,國防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56 頁。
〔31〕姜國柱:《〈周易〉與兵法》,國防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57~59 頁。
〔32〕《孫臏兵法·積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