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著武
(中國社會科學院 當代中國研究所,北京 100009)
“文革”結束后至當代中國研究所成立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簡稱“國史研究”)學術建制的探索完成時期。這個時期學界重新提出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的任務,并試圖建立專門機構來推動國史研究。(1)20世紀50年代,學界就提出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的任務,并產生初步成果。參見儲著武:《關于20世紀50年代國史研究再認識》,《當代中國史研究》2014年第6期。1990年,以當代中國研究所成立為標志國史研究學術建制取得實質性進展。那么“文革”結束后至當代中國研究所成立前,學界是怎樣認識國史研究,并為國史研究學術建制做過哪些努力?盡管這些問題在國史研究學術史論著中常被提及,但對其演進過程則語焉不詳。(2)21世紀以來,學界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史學術史研究成果不少,如程中原:《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的回顧和前瞻》(《當代中國史研究》2004年第5期):朱佳木:《論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中國社會科學》2009年第1期);宋月紅、王愛云:《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的理論與方法》(當代中國出版社2016年版);張星星:《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四十年》(張海鵬主編:《中國歷史學四十年(1978—2008)》,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8年版);李正華、秦穎:《中華人民共和國史學科建設的緣起、發展與展望》(《河北學刊》2019年第5期),等。筆者認為,學界對于“文革”結束后至當代中國研究所成立前國史研究學術建制的問題實有重新討論之必要。
“文革”結束后,中國哲學社會科學學術生態發生根本性變化。一方面,哲學社會科學界深入開展揭批“四人幫”的斗爭,使遭受極大破壞的哲學社會科學戰線得以撥亂反正;另一方面,大批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機構成立或恢復,保證了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順利展開。1977年5月,“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改名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對以后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繁榮發展起到關鍵作用。胡喬木作為中國社會科學院首任院長,到任后立即著手考慮中國社會科學院以及全國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如何發展的問題。(3)朱佳木:《胡喬木在中國社會科學院初創時期的二三事》,《光明日報》2012年5月30日。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的任務著重提出來。
1977年11月10日,由胡喬木提出并以中國社會科學院臨時領導小組名義向國家計委報送的《中國社會科學院三年規劃初步設想》指出:“在研究和總結我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方面,要寫出新民主主義革命史、革命根據地政權建設和經濟建設史、土改運動史、三大改造運動、農業學大寨和工業學大慶經驗總結、社會主義工業企業管理等專著。”(4)《胡喬木傳》編寫組編:《胡喬木與中國社會科學院》,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48、254、259、264頁。在這個設想中,中國社會科學院率先提出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的任務。隨后,中國社會科學院啟動制訂本院三年和八年科學研究規劃,并聯合教育部等機構制訂全國歷史學及哲學社會科學發展規劃。這些規劃都列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的任務。
(一)“趕快著手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史
1978年1月11日,中國社會科學院召開制訂三年和八年規劃動員會。胡喬木在會上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的歷史,現在還沒有人著手認真地進行研究,要趕快著手研究。”(5)《胡喬木傳》編寫組編:《胡喬木與中國社會科學院》,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48、254、259、264頁。所謂“趕快著手研究”,具有雙重意蘊:一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史是一個空白領域,值得研究;二是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史具有緊迫性,要盡快進行。作為共和國許多重大歷史事件的親歷者,胡喬木的倡議體現出他敏銳的學術自覺意識。1978年2月,胡喬木、鄧力群、于光遠共同提出《馬克思主義基本著作選題一百例》,其中強調中國社會科學院要撰寫“中華人民共和國史”以及各種專題著作,如“抗美援朝戰爭史”“中國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國共產黨對‘四人幫’的斗爭”“‘四人幫’批判”“中國的社會主義革命”“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等。(6)《胡喬木傳》編寫組編:《胡喬木與中國社會科學院》,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48、254、259、264頁。2月21日,胡喬木擬訂一份《八年內擬新建的研究所(草案)》,提出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所”的設想。(7)《胡喬木傳》編寫組編:《胡喬木與中國社會科學院》,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48、254、259、264頁。中國社會科學院作為國家哲學社會科學最高研究機構,擬成立國史研究機構,這本身意義就不一般。3月,有學者建議編寫中國共產黨史、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中華人民共和國史。(8)杜任之:《實事求是 大干快上》,《光明日報》1978年3月30日。6月12日,中國社會科學院黨組決定直接承擔《毛主席的生平和思想》《中國革命簡史》《中華人民共和國簡史》等書的寫作任務,強調“《毛主席的生平和思想》、《中華人民共和國簡史》兩書,爭取明年寫出梗概,以應慶祝建國30周年的需要。”(9)中國社會科學院院史研究室編:《中國社會科學院文獻匯編·2(1978年上卷)》,內部編印,第310、312頁。
隨著學界提出趕緊著手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的任務,成立國史研究機構便提上日程。但是,中國社會科學院一開始并沒有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所”,而是轉向成立現代史研究機構。當時學界認為,中國現代史是1949年以來中國歷史,中國現代史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史。1978年5月,史學界提出的《中學歷史教學大綱和教材中幾個原則性問題如何處理的初步意見》指出:“中國歷史現代部分斷限至1957年,即《毛澤東選集》第五卷涉及的最后時間。”(10)《中學歷史教學大綱和教材中幾個原則性問題如何處理的初步意見》,油印材料,1978年5月印。李新明確指出:“中國現代史,從1949年新中國成立開始,直到現在。……中國現代史,也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史,是屬于通史性質的,應該包括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的內容,要反映出整個社會的面貌,所以它的分段就與中共黨史的分段不完全一致。”(11)李新:《關于中國歷史分期問題——主要談中國近現代史的分期問題》,郭德宏主編:《百年風云——中國現代史學會30年論文選》,中國三峽出版社 2010年版,第13頁。6月12日,中國社科院向中共中央副主席、國務院副總理李先念呈報《關于擬增設新所和擬增編200人的請示》,其中準備籌建的新研究所有“現代史(中國革命史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所”,并指出“雖有近代史研究所,但從未研究過五四運動以來和建國以來的現代史,原有的機構也不適宜于擔負這項任務。”(12)中國社會科學院院史研究室編:《中國社會科學院文獻匯編·2(1978年上卷)》,內部編印,第310、312頁。7月15日,李先念批示“擬同意”。(13)中國社會科學院院史研究室編:《中國社會科學院編年簡史(1977—2007)》,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20頁。以此來看,中國社科院從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所,轉向成立現代史研究所,源于人們對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史與中國現代史范疇具有一致性的認識。即便是這樣,中國社科院也沒有成立現代史研究所,而是先著手成立現代史研究室。1978年11月7日,中國社科院發出《關于成立現代史研究室的通知》,指出:“經國務院批準,我院新成立‘中國社會科學院現代史研究室’。”11月22日,該室印章正式啟用。(14)中國社會科學院院史研究室編:《中國社會科學院文獻匯編·32(1977—2007年)》,內部編印,第372、373頁。很顯然,現代史研究室得到國務院批準,其級別與地位自然不一般。“這個研究室是直屬院部的與所平行的機構。除科研工作外,其他工作則由近代史研究所代管。”(15)中國社會科學院院史研究室編:《中國社會科學院文獻匯編·4(1980年)》,內部編印,第376—377頁。
(二)全國歷史學及哲學社會科學規劃中的國史研究
1978年6月13—19日,中國社會科學院在天津召開全國歷史學規劃座談會。這次會議修改制訂《1978—1985年歷史學科發展規劃的初步設想(修改稿)》《1978—1985年中國近現代史研究規劃草案》《1978—1985年中國近代史(1840—1949年)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史(1949年—)選題(初稿)》,其中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有了初步規劃。筆者收集到一份形成于1978年11月的《1978—1985年中國近現代史研究規劃草案》,在“重點著作項目”中提出由廖蓋隆負責“毛澤東的生平和思想”、李新負責“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1919—1949年)”、黎澍負責“中華人民共和國三十年史(1949—1979年)”,在一般著作項目里有中國農業合作化運動、中國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問題、抗美援朝戰爭史、“文化大革命”史等。(16)《1978—1985年中國近現代史研究規劃草案》,油印材料,1978年11月。
1978年9月11日至27日,中國社會科學院和教育部在京聯合召開全國哲學社會科學規劃會議預備會。胡喬木在會上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以后,在近三十年來也有許多偉大的發展。認真研究這些課題,我們就可以在世界學術工作中作出特有的貢獻。”(17)《胡喬木與中國社會科學院》,第283頁。周揚也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快三十年了,搞社會主義建設也有二十多年了,我們還沒有一本根據新中國經濟建設經驗寫的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也還沒有一本中華人民共和國史。”(18)周揚:《哲學社會科學的發展規劃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在全國哲學社會科學規劃會議預備會上的講話》,《哲學研究》1978年第10期。會議通過《哲學社會科學八年(1978—1985)發展規劃的初步設想》,確定的25個重點研究項目中有“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歷史的研究”,并指出:“有些已由中國社會科學院組織力量進行研究,并準備撰寫專門著作,如《毛主席的生平和思想》、《中國革命史》、《中華人民共和國史》、《‘四人幫’批判》、《政治經濟學》、《論蘇聯社會帝國主義》、《論現代帝國主義》等。”(19)《哲學社會科學八年(1978—1985)發展規劃的初步設想》,《社會科學動態》1978年第2期。應該說,這次會議對于國史研究做出了規劃,并要求相關單位會后貫徹落實。
簡言之,“文革”結束后至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前,學界明確提出要“趕快著手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史,開始打算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所”,后來轉向成立現代史研究室。有學者指出:“限于當時各方面的條件,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所并沒有很快創辦起來。但胡喬木已經請黎澍帶領幾位學者著手編寫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的準備工作。”(20)顧為銘:《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的發端》,《當代中國史研究》2004年第4期。但是,現代史研究室成立后將工作重點放在新民主主義革命史研究方面,對于國史研究推動作用有限。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哲學社會科學戰線必須根據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以及國家經濟社會發展的新要求來安排工作。具體到國史研究方面來說,1982年編寫《當代中國》叢書的啟動,是國史研究極具標志性的學術事件。
(一)黨和國家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總結國史
1979年9月29日,葉劍英代表中共中央在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30周年大會上發表講話,初步總結新中國成立以來30年歷史的經驗教訓。時值“文革”結束不久,社會上充斥各種“左”和右的錯誤思想。尤其是對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以及“文革”的認識與評價,同新中國史緊密相連,爭議也頗多。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簡稱“第二個歷史決議”),堅持以馬克思主義思想為指導,全面總結新中國32年歷史,正確評價了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以及“文革”的歷史。從某種意義上說,第二個歷史決議是中國共產黨黨內進行的一次高層次國史研討,為新形勢下開展國史研究提供根本遵循與思想指導。
(二)國史研究學術建制得到重視
1979年3月23日—4月2日,中國歷史學規劃會議在成都召開。這次會議是否討論過國史研究的問題,限于材料不足尚難知悉。(21)《加強團結調動積極因素 促使中國歷史科學發展 中國歷史學規劃會議在成都舉行》,《光明日報》1979年4月7日。10月,北京地區召開的社會科學界慶祝建國30周年學術討論會上,有人就認為中國現代史應以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為起點,中華人民共和國史就是中國現代史。(22)《歷史研究必須提倡真實性和科學性 北京地區國慶三十周年學術討論會史學組總結經驗教訓》,《光明日報》1979年10月27日。1980年4月8—12日,中國史學會代表大會在北京舉行。胡喬木在會上指出:“為了認識和處理當前的現實問題,不能不研究歷史。……這個歷史包括當代的歷史,即包括歷史在當代發展的各個側面。”(23)中國史學會秘書處編:《中國史學五十年》,海燕出版社2004年版,第31頁。5月,《中國社會科學院1981—1985年規劃和1986—1990年設想》中提出開展“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的研究”。(24)中國社會科學院院史研究室編:《中國社會科學院編年簡史(1977—2007)》,第53頁。8月18日,中共近代史研究所委員會向中國社會科學院黨委提出《關于建議籌備成立現代史研究所的報告》,提出要以現代史研究室為基礎來組建現代史研究所,并指出:“現代史研究所的任務是:研究我黨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斗爭史,并著重地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以來的歷史,在這方面作出貢獻,為黨做好助手。”(25)中國社會科學院院史研究室編:《中國社會科學院文獻匯編·4(1980年)》,內部資料,第376—377頁。這個報告命運如何,不得而知。但從后來現代史研究室并入近代史研究所的結果來說,成立現代史研究所的建議未被采納。
(三)啟動編寫《當代中國》叢書
1982年以后,在胡喬木積極倡導下,史學界以及有關行業、部門轉向編寫《當代中國》叢書的工作。這就使得國史研究落實到更為具體層面。以下簡要敘述編寫《當代中國》叢書的情況。
1982年5月13—18日,《中國社會科學》雜志社召開青年社會科學工作者座談會。胡喬木在會上提出編寫《當代中國》叢書的倡議。會議結束后,中宣部、中國社科院等機構啟動叢書編寫出版工作。以《當代中國》叢書編寫出版為契機,國史編研工作進入一個新的階段。11月9日,中央宣傳部發出《關于編寫出版〈當代中國〉叢書的報告》,強調系統地總結建國以來歷史經驗的條件已經成熟,要求中宣部和中國社科院共同負責叢書編寫工作。(26)《鄧力群國史講談錄》第1冊,內部材料,2008年印,第4頁。12月20日,《當代中國》叢書編輯部召開第一次會議,研究編輯部工作和叢書編輯出版事宜。編寫《當代中國》叢書是一項系統工程,對于國史研究及其學術建制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綜上所述,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結束至1982年啟動編寫《當代中國》叢書,是國史研究學術建制的一次重要轉折。嗣后,學界很長一段時間將精力集中到編寫《當代中國》叢書的工作之中,暫時擱置了國史研究的學術建制問題。
隨著《當代中國》叢書編寫出版工作深入展開,國史研究學術建制的問題再次提出來。尤其是1989年,學界掀起總結新中國成立40年成就與經驗的熱潮。在這個背景下,胡喬木、鄧力群等又著手成立國史研究機構。
(一)國史研究加快發展
1984年,時值新中國成立35周年,學界推出一些國史研究論著,如胡華主編《中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史講義》(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3年版)《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三十五周年文集:輝煌的成就》上、下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等。盡管這個時候學界比較重視國史研究,也有成果涌現,但主要是宣傳,學術性不足。198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迎來40周年紀念,如何總結新中國40年成就與經驗,成為學界關注的重要問題。有學者認為,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的研究應及早提上重要日程。(27)劉西芳:《論新中國歷史的研究——為迎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四十周年而作》,《思想戰線》1989年第4期。還有部分高校歷史系推出國史通史著作,如郭彬巍、譚宗級《中華人民共和國史》上卷(吉林文史出版社1988年版),朱宗玉等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綱》(福建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陳明顯等編《新中國四十年研究》(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靳德行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史》(河南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這是以前很少見到的現象。1989年9月29日,江澤民總書記在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40周年紀念大會上發表重要講話,指出新中國歷史四個方面的基本結論以及需要統一認識的十個方面問題。這些研究成果以及中共中央對于中華人民共和國40年歷史的認識與評價,對于國史學科建設以及國史研究學術建制的展開起到積極作用。
(二)《關于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專門機構的建議》的出臺
1984年8月15日,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向院黨組提出《關于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專門研究機構的建議》,指出:
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公布以后,國史引起人們的注意和興趣。高等院校先后開設國史課,報刊上也發表了一些文章;《當代中國》編纂工作也全面展開,這對于推動國史的研究,都是有利的條件。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已屆35周年,國史的研究工作,有必要并且應該列入國家科學工作規劃,著手建立專門機構,創造條件,準備力量,為將來編纂中華人民共和國史打好基礎。
因此,我們建議:
1、建議中華人民共和國專門研究機構,名稱可叫國史館,或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所。隸屬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或由國務院直轄。目前,可成立籌備小組,暫由中國社會科學院代管。在籌備小組成立前,建議現代史研究室仍直屬院部,以便加速完成該室目前承擔的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史序編的《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多卷本)的編寫任務,并協助籌備工作。
2、鑒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的研究工作具有很大的現實性,在很大程度上與當前黨和國家的方針、政策密切相關。因此,國史研究工作應由中央直接下達任務;國史研究機構的領導人應該由在創建中華人民共和國事業中建立功勛、聲望素著,并懂得歷史的老同志擔任;編纂工作的負責人,應該由具有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理論修養,富有學術水平,并有能力主持編纂工作的歷史學家擔任。
3、國史研究人才的培訓,亟需著手進行。建議從1985年起,陸續在大學現代史專業畢業生和研究生中挑選一批品學兼優的人才參加國史研究機構。擬每年挑選10人,到1987年共30人。此外,在各部委、《當代中國》叢書寫作人員中抽調少數同志充實國史研究機構。到1990年,國史研究機構的研究人員和科研輔助人員(主要是資料人員)擬達到100人左右。
4、國史研究工作,需要全面地掌握建國以來的檔案、文獻資料。因此,建議中央檔案館和黨政各部門適當地放寬對國史研究工作人員查閱檔案、文件和參加有關會議的限制。
5、研究國史須以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為指導,遵循十一屆六中全會決議,與中央在政治上保持一致。同時,提倡學術思想自由,允許研究人員在大量占有確鑿材料的基礎上,進行實事求是的探索和研究,作出符合歷史實際的科學的判斷。研究成果公開發表前,應由領導機關審定。
6、高等院校和各級黨校,從事國史教學和研究工作的人員很多,為了提高教學和科研水平,加強學術交流,建議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會。(28)中國社會科學院院史研究室編:《中國社會科學院文獻匯編·8(1984年)》,內部資料,第534—535頁。
這份報告,是由現代史研究室主任陳鐵健、副主任李義彬負責起草的。應該說,這份報告對于國史研究學術建制的問題幾乎都有涉及。比如,“國史館”就明確提出來;《當代中國》叢書與成立國史研究機構的聯系。關于這份報告的情況,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陳鐵健研究員指出:“到1984年,所長是王慶成,他交代給我說起草一個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史機構的建議。王慶成的意思,你寫好了,然后交到所里來,修改之后交給胡繩同志。這個文件當時是院里的要報。秘書長梅益有一個批示:這件事情很大。”(29)2019年6月27日,陳鐵健研究員訪談記錄。梅益的批示可理解為,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專門機構僅僅依靠中國社科院是解決不了的,必須有更高級別的機構來主持。這份報告作為要報向有關部門上報,但從結果看沒有得到貫徹落實。
(三)當代中國研究所籌備成立
1989年11月11日,胡喬木找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國社科院負責人胡繩、逄先知、馬洪、沙健孫、李慎之談話,把組織編寫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的任務又提出來。胡喬木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40多年了。我們應當對共和國的歷史進行研究,編寫共和國的歷史。這個問題,我說了一年多了。我準備找力群同志說這件事情。要就這個問題向中央、國務院寫出報告。我想,中央會贊成的。”(30)胡喬木:《關于編寫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的若干意見》,《當代中國史研究》1999年第5、6期。胡喬木強調,編寫中華人民共和國史要“先搞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編年史”,并問胡繩“從什么時候開始能專門干這個事情”。可是,胡繩回答說:“我沒有這個組織能力。應該有一個機構,以這個機構為主去做這項工作。”為此,胡喬木表示:“國史、黨史是不能完全分開的。可以成立黨史館、國史館。兩館實行統一領導。從邏輯上講,這是沒有問題的,也是可以設想的。”(31)胡喬木:《關于編寫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的若干意見》,《當代中國史研究》1999年第5、6期。11月25日,胡喬木致信鄧力群:“對當代中國研究所的確實開張營業的時間,以及能立即專門著手調查研究整理資料部署工作的專職人員的調集到位,希望能早日決定了。而且還需要向中央、國務院正式報告請示。我常想,這一輩子實在沒有做什么工作,今后也做不了什么,有些早該做而未做的事現在得抓緊些,否則后悔自責晚矣。如能下定決心,盼與胡繩同志懇談一次,以期落實。”(32)《胡喬木書信集(修訂本)》,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655頁。由此可見,胡喬木對于國史研究有著非同尋常的情感,并將其視為應該緊急完成的事情。11月27日,《當代中國》叢書地方卷編寫工作總結會召開。鄧力群在會上說:“我和馬洪同志交換意見,感到目前成立國史館的條件還沒有成熟,是不是可以先籌備。這當然也只是一種考慮,我們和《當代中國》叢書編輯部的同志及胡繩同志商量過,目前比較可行的辦法,是《當代中國》叢書編輯部同時搞一個名稱,就是當代中國研究所。一個機構,兩個牌子,同時進行兩方面的工作。”(33)《鄧力群國史講談錄》第1冊,第120、147頁。1990年4月,鄧力群約請胡繩、郁文、曲維鎮開會,一致同意籌建研究、編寫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的機構——當代中國研究所。(34)程中原:《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的回顧與前瞻》,《當代中國史研究》2004年第5期。6月2日,鄧力群遞交《致李鵬同志和國家編制委員會的報告》,就當代中國研究所的編制、人員、學術委員會、刊物、學會等提出具體意見。(35)《鄧力群國史講談錄》第1冊,第120、147頁。6月14日,楊尚昆、胡喬木、薄一波又聯名給中央常委寫信:“我們建議成立當代中國研究所,行政上和日常工作由社會科學院代管,由鄧力群同志代表中央黨史領導小組負責組建和指導。”(36)《胡喬木書信集(修訂本)》,第671頁。這一報告得到中共中央批準。6月28日,當代中國研究所正式成立。以當代中國研究所的成立為標志,國史研究學術建制取得實質性進展。自此之后,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步入了有計劃、有組織、有領導地開展的軌道”。(37)程中原:《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的回顧與前瞻》,《當代中國史研究》2004年第5期。
從中國社科院現代史研究室成立,到當代中國研究所成立,國史研究學術建制的演進脈絡相對清晰。要進一步申述的是,何以中國社科院現代史研究機構最終不了了之?這是因為現代史研究室在近代史所的重點放在新民主主義革命史研究方面,而專門搞國史研究的人才較少,學術積累不足。在這種情況下,現代史研究室不可能很好地開展國史研究。隨著時間推移,現代史研究室的建制與人員并至近代史研究所,主要從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研究。后來,當代中國研究所是在新的基礎上另起爐灶成立的,與現代史研究室沒有任何直接聯系。
當代中國研究所的成立,與編寫《當代中國》叢書關聯緊密。一方面,編寫《當代中國》叢書能夠收集整理各個行業、各個方面文獻資料,為深入開展國史研究奠定史料基礎;另一方面,編寫《當代中國》叢書能夠團結和組織學術隊伍,為開展國史研究準備人力資源。從某種意義上說,編寫《當代中國》叢書為正式成立當代中國研究所作出重要準備,在完成國史研究學術建制中發揮重要作用。正如有學者所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史的編修工作同《當代中國》叢書有一定的傳承關系,可以說國史編修工作是在編寫《當代中國》叢書的基礎上開展起來的。”(38)程中原:《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研究的回顧和前瞻》,《當代中國史研究》2004年第5期。
尤為重要的是,學界在探索完成國史研究學術建制的十余年時間里,始終貫穿著明確的學術自覺意識,堅持不懈地推動成立專門的國史研究機構。特別是胡喬木同志,他多次以自己所處的位置來推動解決國史研究學術建制的問題,“為黨領導的國史編研事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39)朱佳木:《胡喬木與國史編研》,《當代中國史研究》2012年第3期。正是因為有這種學術自覺意識,學界才得以最終完成國史研究學術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