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伯特鋼琴音樂中的人文精神探究

高 藝

引 言

在西方鋼琴藝術發展史上，眾多音樂家紛紛登上歷史的舞臺，以他們手中的音樂去表現世界萬物和內心的情感世界，為多元化鋼琴藝術風格的產生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在鋼琴藝術發展中構成的一部輝煌的發展歷程。[1]他們的創作和演奏活動不僅使整個音樂史充滿了五彩斑斕的光芒，更為重要的是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中也起到了引領的作用。以往我們對西方鋼琴音樂的研究多是以音樂本體分析和演奏技術探討為主，而在思想和精神層面上卻缺少關注，如果從這一角度去探討某一作曲家的創作風格和歸納、總結音樂作品的創作背景，則在很大程度上加深對鋼琴文化的理解。奧地利作曲家舒伯特以其個性化的創作和獨有的精神內涵展現使鋼琴音樂風格發生了極大地轉變，他給世人留下了一首首極富浪漫主義色彩的鋼琴曲，是推動鋼琴藝術邁入新臺階的重要力量。[2]作為一位推動古典音樂向浪漫音樂嬗變的先鋒人物，在他的音樂活動中融入了自身獨特的思想意識，因而造就了不同于他人的音樂精神，本文將從舒伯特鋼琴音樂中人文精神的角度展開論述，以期能夠對其音樂作品進行深刻地解讀。[3]

一、追求理想的人生與自我價值的實現

弗朗茲·彼得·舒伯特是早期浪漫主義音樂的代表之一，他生活的年代正處于19 世紀初期，[4]從當時的社會環境看，資本主義的發展和資產階級的興起已經開始動搖封建王朝的統治，這一時期也正是資本主義和封建主義進行充分博弈的階段。相對應地，在文藝領域由于受到政治社會階層的影響，人們的審美也逐漸發生了變化，特別是由18 世紀中后期發展而來的古典主義文藝所具有的莊重、均衡性風格被逐漸的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個人意志的體現和精神思想的表達。由此在文藝發展趨勢上浪漫主義風格開始興起，在文學、繪畫和音樂等領域廣為傳播。舒伯特正是在這種文藝思想的影響下而開啟了自己的創作生涯。舒伯特作為一名平民的兒子，他沒有像古典主義及以前的音樂家那樣依附于宮廷和教會，而是走向了一條自由創作的道路，這也是為什么舒伯特的音樂作品能夠體現浪漫主義音樂風格的根本原因。

除了在藝術歌曲方面取得了重大成就外，舒伯特在鋼琴音樂方面的成就也是有目共睹，他的大部分鋼琴作品屬于無標題音樂，但是在其中卻隱含著標題性的內容，那就是在宏觀上體現出自己對人生和理想的看法。以他的鋼琴奏鳴曲為例，作為與貝多芬相處于同時代的作曲家，舒伯特的鋼琴奏鳴曲不如貝多芬那樣充滿著熱情洋溢的情感和深刻的辯證思維，而是他另辟蹊徑，將自己的情感溶于歌唱性的音樂語言之中，所以當前我們所能夠接觸到的舒伯特鋼琴奏鳴曲作品，基本上缺乏奔放的激情和夸張的手法，而是在音樂音響方面獨具細膩、柔軟的特點，可以說他的鋼琴音樂風格與他的性格保持了高度地一致。從舒伯特的生平看，他也是一個充滿理想、要充分體現出自己價值的音樂家，但是由于性格原因，他將自己的理想和抱負進行了隱喻性的處理，這在整個的鋼琴音樂史上具有獨創性的特點。他早期的奏鳴曲作品如B 大調（D.755）、降E 大調（D.568）等完全具有幻想的特點，在作品中，舒伯特把現實的生活景象以及自己的感悟通過浪漫的手法進行表現，以此來體現出他在天地之間的存在價值，并力圖在流淌的音符中進行實現。因此可以看出，舒伯特的鋼琴作品具有理想的隱性呈現特點，他的每首鋼琴作品如同勵志的詩篇，而把自己比作一位站在生活十字路口的詩人與歌者。

二、古典風格的傳承與浪漫風格的開拓

從音樂風格上看，古典音樂與浪漫音樂并不是對立的關系，而是前后繼承和銜接，舒伯特的創作時代十分的特殊，正處于兩種風格的過渡和銜接階段，因此這種音樂風格的背景也造就了舒伯特鋼琴音樂的人文獨創性。首先，舒伯特所接受的音樂的教育是完全古典化的，他從少年時期開始，便跟隨古典音樂大家薩列里學習對位和作曲，除了接觸薩列里的作品外，也對海頓、莫扎特、貝多芬的作品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所以古典主義的作曲手法是其創作的基礎。從其22 首鋼琴奏鳴曲的創作看，基本上都呈現出了古典奏鳴曲的結構的特點，尤其是在奏鳴曲式的運用上能夠深刻地體現出莫扎特和貝多芬的特點，由此可知，舒伯特的鋼琴音樂風格在很大程度上是對古典風格的繼承，所以在探索整個浪古典主義時期的鋼琴音樂時，對舒伯特的作品進行研究可以說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也能夠讓人們認識到古典主義音樂風格在舒伯特身上的延續。

舒伯特是一個非常純潔的理想主義者，他有著對完美的向往。[5]他的鋼琴音樂在人文獨創性方面的另一重要體現就是對浪漫風格的開拓。如果說在文學和繪畫領域中浪漫主義的產生是“突變”，那么在音樂上則具有“漸變”的特點，而承擔起這一“漸變”重任的則是舒伯特，很多人認為在貝多芬晚期的音樂創作中已經具有的浪漫主義因素，這種說法無可厚非，但是從浪漫音樂風格確立的角度看，則舒伯特為奠基人。從其鋼琴音樂的浪漫性上看，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在音樂的主題表達和形象表現上帶有濃厚的個人主觀色彩。他的很多鋼琴作品主題來源于他的藝術歌曲旋律，由于他在藝術歌曲方面所體現出的情感表現多元性特點，也早就了其鋼琴音樂作品具有很強的主觀性，所以從這一點上看，他把自己的情感和自我關注轉移到鋼琴音樂中，用音樂的語言來代替自己所要說的話，具有自我關懷的人文精神特點。二是從具體的音樂要素運用角度看，舒伯特的鋼琴音樂在調性運用上傳承了古典音樂的風格，但是為了能夠盡情的抒發自己心中的塊壘，通過頻繁的調性轉變表現出捉摸不定的情緒。從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出，舒伯特的鋼琴音樂在人文獨創性體現上主要是對古典風格進行了繼承，使之能夠得以延續下去；其次就是對浪漫主義音樂風格起到了開拓和奠基的作用，這對肖邦、李斯特、勃拉姆斯等人的音樂創作都產生了十分深刻地影響。

三、對民間音樂的高度關注并賦予創作

從巴洛克時期開始，民間音樂為鋼琴音樂的創作提供了無盡的素材，尤其是在巴赫的鍵盤音樂創作中，對法國、西班牙、意大利、德奧地區的民間舞曲元素進行了充分地運用。在古典主義音樂時期，海頓、莫扎特、貝多芬等人的鋼琴音樂創作則在一定程度上將視角轉移到了宮廷音樂方面，而在舒伯特的鋼琴音樂中，卻將關注點集中在了民間音樂方面，雖然他的鋼琴作品不具有標題性，但是在風格上卻充滿了濃厚的民間風味，這種創作傾向與他的“平民性”經歷有著很大的關系，與舒伯特相交的諸多音樂界人士多是與他境遇相似的歌唱家、詩人和演奏家，他們之間的相互交流也成為了舒伯特關注民間音樂的重要原因。以他的鋼琴奏鳴曲為例，在第三樂章中所運用的小步舞曲或者諧謔曲具有非常明顯的音樂風格，如在《B 大調鋼琴奏鳴曲》第三樂章中，就運用了蘭德勒舞曲的元素，特別是以三拍子為主的“前短后長”的節奏在這一樂章中得到了充分地表現。其次就是在音樂形象的表現方面，舒伯特也十分重視從民間舞曲中汲取素材，如在奏鳴曲的末樂章中，舒伯特一改海頓、貝多芬那宏偉性、戲劇性的表達方式，而是以抒情和歌唱為主，同時有加入了民間舞曲中的節奏音型，以此來增強“律動性”的歌唱效果。如在《降B 大調奏鳴曲》的末樂章中，運用了意大利傳統的民間風俗性舞曲元素，模進下行的旋律和弱起節奏的結合表現出了音樂形象的趣味性效果。

從舒伯特對民間音樂元素的運用看，說明他在鋼琴音樂創作思想上與古典主義時期的作曲家是有所區別的，他的這種創作思想或者創作精神不僅在他生活的時代具有創新的意義，而且為后代浪漫主義音樂家尤其是民族樂派的興起起到了引領的作用，即使從19 世紀晚期以及20 世紀的西方鋼琴音樂創作看，舒伯特的創作思想在其中也體現的十分明顯，特別是20 世紀新古典主義樂派、新浪漫主義樂派以及新民族樂派的鋼琴音樂創作在一定層面上突出了對民間音樂元素的運用，也可以說得益于舒伯特的創作貢獻。

四、探索多元化的鋼琴表達方式，推動鋼琴藝術發展

從巴洛克時期開始，巴赫、亨德爾等人的鍵盤音樂創作對推動鋼琴藝術的發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特別是對奏鳴曲方面取得了斐然的成就，在古典主義時期音樂家的手中，又創造性的發展了協奏曲、重奏曲等體裁。從篇幅上看，這些作品大多為多樂章結構，在風格上也具有輝煌的特點。而舒伯特在繼承前人創作的基礎上對鋼琴音樂體裁又一次進行了具有革新意義的發展，探索了更為多元化的表達方式。其中最為明顯的成就就是對一系列鋼琴小品體裁的開拓，所謂鋼琴小品，指的是在篇幅結構上相對較小的作品，它往往只針對一種特定的音樂形象進行塑造，表達了具有獨立意義的情感。如舒伯特創作的諸多鋼琴舞曲、即興曲、瞬間曲等皆是這一類體裁的代表。

舒伯特的即興曲在整個浪漫主義鋼琴音樂中可以說是獨樹一幟，有的作品按照奏鳴曲式的發展原則進行布局，有的則較為短小，以三部曲式為主，從整體上看，其樂曲中的再現部部分基本上為完全再現，很少有著較大的變化，在每一部分的對比上也沒有體現出明顯的矛盾沖突，而是更加的注重各個部分之間的鏈接，其對比部分更像是前面部分的展開。以即興曲D.899 為例，樂曲為再現特點的復三部曲式，從調性布局看，前后兩個部分建立在降E 大調上，中間部分為D 大調，在貝多芬以及浪漫主義其他音樂家的手中，這種遠關系轉調的手法往往體現出明顯的情緒對比，以體現矛盾沖突為主，而在舒伯特的筆下，則更像是對前一部分的承接，因此這種調性布局的目的在于使樂曲所要表現的形象更加的鮮明。除了在即興曲方面取得了十分重要的成就外，有舒伯特首創的瞬間曲則有效地推動了抒情性鋼琴小品體裁的發展。這主要原因在于這種體裁如同藝術歌曲一樣，注重詩意化的表現和細膩化的情感表達，樂曲中每一個樂句都如同一行充滿深淵意蘊的詩句，訴說著作曲家對人生的看法。由此可知，從舒伯特對鋼琴音樂體裁的貢獻看，實際上展現出了他作為一名作曲家的職責和任務，也充分地說明了他對鋼琴藝術的追求和所做出的努力，這種創新精神和敬業精神也是后代人們所學習的榜樣，如孟德爾松首創的“無詞歌”，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舒伯特瞬間曲的影響。

五、鮮明的音樂形象與真摯的情感抒發

在任何一種音樂體裁的表述中，都是通過一定的音樂形象和情感的抒發來體現出音樂作品的價值。舒伯特的鋼琴音樂作品之所以能夠在鋼琴藝術史上熠熠生輝，甚至很多作品已經成為當代鋼琴音樂文獻中的經典之作，這與其作品有著鮮明的音樂形象和真摯的情感有著十分重要的關系。我們在論述鋼琴音樂的人文性時，往往從作曲家的個人經歷、情感背景的角度進行探討，而較多地忽略了對音樂內涵的分析。所謂音樂內涵，指的是作曲家在創作過程中，其選取和塑造的音樂形象要具有藝術、思想方面的意義，以及音樂索要表達的情感是什么。所以音樂內涵是體現音樂藝術性、功能性的基礎。舒伯特鋼琴音樂作品之所以具有鮮明的音樂形象，主要原因在于舒伯特的音樂創作多是以自我生活作為表現內容，而不像巴洛克時期、古典主義時期作曲家那樣是為他人而進行創作，這也就充分說明了為什么舒伯特的鋼琴音樂能夠體現出高度的人文性。[6]

舒伯特于1828 年創作的三首鋼琴奏鳴曲可以說是他的絕筆之作，這三首作品與之前的奏鳴曲在風格上有著十分明顯地區別，在這一年之前，舒伯特的鋼琴奏鳴曲主要是以歌唱性、抒情性為主，而很少展現思辨性、戲劇性和英雄性的內容。在這三首奏鳴曲中，可以隨處看到他對貝多芬音樂旋律的借用，這也說明了他對古典主義音樂的繼承和發展。在D.959 這首作品中，舒伯特創造出了一位不怕苦難、用于與病魔斗爭的人物形象，整首作品可以說充滿了力量和斗志，所以此曲也是具有一首自傳性質的作品。從情感的表現看，舒伯特在每一首鋼琴曲的創作都是賦予了特定情感的，其基礎在于對音樂形象的確定，所以在情感的表現上也是基于特定的音樂形象，這也就看出舒伯特鋼琴音樂在人文性的體現上主要是以自我情感和自我意志的體現。

結 語

綜上所述，舒伯特作為由古典主義時期向浪漫主義時期過渡的音樂家，在他的鋼琴音樂中集中地體現出了兩種風格的融合，同時也體現出了高度地人文精神。這種人文精神從哲學的角度可以概括為合目的性與合規律性的統一。正是由于社會和時代的客觀音樂，造就了他在鋼琴音樂創作上所獨有的風格特色，這種特色就是古典主義風格向浪漫主義風格的必然轉變，而在音樂功能和意義上也趨向于以表現自我意識為主，所以綜觀舒伯特的鋼琴音樂，在人文精神方面所具有的價值是無可估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