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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理解數字勞動、數字剝削、數字資本?
——當代數字資本主義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

2021-11-26 22:19:05飛,
教學與研究 2021年1期

孟 飛, 程 榕

我們正在遭遇的事實是,隨著當代信息技術的進展(互聯網、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等),“信息網絡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與規模滲透到資本主義經濟文化的方方面面”,(1)一切都被納入數字化軌道。一些研究者以此定義了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到來。丹·席勒認為,“在擴張性市場邏輯的影響下,因特網正在帶動政治經濟向所謂的數字資本主義轉變。”(2)丹·席勒:《數字資本主義》,楊立平譯,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5、15頁。維克托·邁爾也指出,“我們的經濟將從金融資本主義轉向數據資本主義。”(3)維克托·邁爾-舍恩伯格、托馬斯·拉姆什:《數據資本時代》,李曉霞、周濤譯,中信出版社,2018年,第19頁。數字資本主義正重塑著人類生產方式,勞動力市場發生激變,越來越多的勞動者轉向數字信息內容的生產。一種以數字社交媒體與互聯網平臺為終端的數據信息勞動范式——“數字勞動”——悄然興起,驅動著數字資本主義的增殖。但圍繞數字勞動的物質性、是否存在剝削這一焦點議題展開的激烈學術爭論也甚囂塵上。毫不意外,西方自由資本主義學者以此為契機,質疑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適用性,甚至提出勞動價值論已轉變為技術價值論的觀點。面對爭論與質疑,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在場是21世紀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自覺:只有回歸到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將數字勞動置于一般勞動過程的視域中考量,把握數據的商品化到數字資本的邏輯進階,才能揭示數字勞動的生產性勞動本質及剝削關系;也只有回歸到馬克思關于生產性勞動與機器體系的闡述,才能把握當代技術、信息知識與資本的辯證關系,解讀數字資本主義的技術主義修辭,實現對當代數字資本主義的根本性拆解。

一、西方學界的論爭:數字勞動是否依舊具有剝削性質?

第三次科技革命浪潮帶來了生產組織方式與消費方式上的極大顛覆,人類勞動形式不斷向一種以數字技術為支撐、依托互聯網進行的數字勞動新范式靠近。如何定位當代勞動轉型成為西方馬克思主義者的研究焦點,由此引發了數字勞動有無物質性、是否存在剝削的論爭。一些學者認為勞動形式的非物質化轉向意味著勞動與價值關系發生了根本改變,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對于數字勞動與數字產品的適用性、對勞動剝削與異化的批判合理性已趨于消解;另一些學者則提供了一套完全不同的概念與理論框架,聚焦于網絡社交媒體領域內的資本剝削與積累過程,以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為主基調對信息時代下的勞動議題作出重新闡釋。梳理數字勞動的概念演進、呈現其爭論焦點,有助于我們認清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在數字化時代面臨的機遇與挑戰,為進一步論證其當代適用性與批判合理性提供了基礎。

(一)數字勞動概念的出場

西方學界從傳媒學、文化研究、政治經濟學等多個維度延展了數字勞動的解釋路徑。數字勞動概念最早可追溯到斯邁斯的“受眾商品”理論,他在《傳播: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盲點》中提出,受眾對大眾媒介節目的“注意力”與收看是一種可被大眾傳媒集合、打包并販售給廣告商的商品。斯邁斯的理論深刻描畫了受眾、媒介和廣告商三者之間的關系,指認受眾除了睡眠時間之外的任何時間都被大眾媒介占用為勞動時間的事實。泰拉諾瓦的后結構主義文化理論使用“免費勞動”來指稱“數字勞動”,她在《免費勞動:為數字經濟生產文化》中指出,“免費勞動正產生于這樣一個時刻:知識性的文化消費被轉化為生產性活動,這種活動在被愉快地接受的同時往往遭受著無恥的剝削。”(4)泰拉諾瓦提醒我們注意“網奴”(net slaves)的身份轉移,“建立網頁、修改軟件包、閱讀和撰寫郵件”(5)Tiziana Terranova, “Free Labor: Producting Culture for the Digital Economy”, Social Text, Vol.18, No.2, 2000: 37,33.等行為已不再是單純的文化知識消費過程,而是一種普遍存在于資本主義社會中并遭受剝削的生產性活動,即自愿與免費的數字勞動。克里斯蒂安·福克斯則從政治經濟學批判的角度定義了數字勞動:“數字工作和數字勞動是涵蓋一切涉及數字媒體技術和內容生產的活動的廣泛類別。”(6)Christian Fuchs, Digital Labor and Karl Marx, Routledge, 2014, p.351.

梳理和總結西方學界已得到的結論,我們認為,數字勞動應有廣義與狹義的區分。廣義數字勞動的具體形式應包括雇傭形式下的有酬數字勞動和非雇傭形式下的無酬數字勞動。有酬數字勞動包括傳統經濟領域中的數字勞動、互聯網產業中的數字勞動、數字資本公司技術工人的數字勞動等類型;無酬數字勞動下轄了受眾勞動(7)受眾勞動是一個基于傳播學視角的概念,指在社交媒體平臺瀏覽、閱讀、收聽、觀看時所產生的媒介消費活動。、玩樂勞動(8)尤里安·庫克里奇( Julian Kuücklich)提出了“玩工”(playbour) 的概念,并將其定義為:通過玩耍的形式,在其閑暇時間內創造價值的用戶。而玩樂勞動是指為了獲取樂趣在網絡上進行的系列娛樂活動,或在其閑暇時間內創造價值的活動。等形式。狹義的數字勞動指以數字技術為終端的社交媒介或互聯網領域內的數據信息勞動范式。

(二)問題的焦點:物質勞動和非物質勞動

在數字勞動的理論研究中,關于數字勞動有無物質性及是否存在剝削的爭論形成了兩種理論建構傾向:一是以奈格里和哈特為代表的以非物質勞動為核心的數字勞動理論;二是以福克斯為代表的以物質勞動為核心的數字勞動理論。

自治主義馬克思主義者奈格里與哈特認為,“非物質勞動”概念可以幫助我們理解當代資本主義在勞動形式和生產組織上的新變化。《帝國》《諸眾》等文本中,他們把“非物質勞動”界定為發起信息交流、產出文化產品或服務的勞動。(9)Michael Hardt & Antonio Negri, Empir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p.294.他們認為,非物質勞動與傳統勞動拉開差距是因為:第一,非物質勞動分為兩種形式(10):一是生產思想、符號、代碼、文本、圖形、圖像等產品的“智力的或語言的勞動”;二是產生與控制幸福、滿足、興奮或激憤等狀態的“情感勞動”。第二,非物質勞動是“生命政治的勞動”,它的創造物兼及物質產品之外的社會關系與社會生活本身。第三,非物質勞動就質的維度而言已成為霸權,它決定了其他勞動形式及社會本身的發展趨勢。在此基礎之上,奈格里與哈特保持了對剝削議題的關注,認為非物質勞動導致當代資本主義剝削的形變:由于工作時間和非工作時間的界限趨于消解,勞動時間尺度已無法衡量非物質勞動產品的價值,建立在勞動價值論與剩余價值理論基礎之上的剝削觀也就不再適用。因此,他們轉而把剝削看作是一種越過勞資關系的對公共的占有,并將其定義為“對共同創造的價值的部分或全部私人占有”。(11)Michael Hardt & Antonio Negri, Multitude, The Penguin Press, 2004, p.108,150.

自治主義馬克思主義視域中的數字勞動是非物質勞動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一種表現、延伸和擴展,是非物質勞動的一種新類型。(12)謝芳芳、燕連福:《“數字勞動”內涵探析——基于與受眾勞動、非物質勞動、物質勞動的關系》,《教學與研究》2017年第12期。奈格里和哈特認為,生產主體性并創造社會關系的“非物質勞動”居于主導地位的時代已經到來,馬克思的勞動價值理論已不再適用于超出勞資界域與范疇的非物質生產范式,非物質勞動已經不再受資本的控制,數字勞動不涉及剝削。

以克里斯蒂安·福克斯為代表的理論家則認為數字勞動依舊在物質勞動范疇之內。福克斯首先重釋了馬克思主義的經典概念——勞動和工作——為建構數字勞動理論作鋪墊:工作是指創造使用價值并在質上決定的具體勞動,而勞動是指創造價值并只能在量上被計算的抽象勞動。其次,福克斯指出社交媒體上的數字工作是信息工作的一種具體形式,(13)Christian Fuchs, Digital Labor and Karl Marx, Routledge, 2014, p.254.并將其劃分為認知、傳播與合作三個層次。他認為,數字工作過程中的勞動工具是用戶的大腦和數字媒體,數字社交媒介上的對象為用戶經歷,而用戶活動創造出的使用價值包括用戶與公眾之間社會關系的創造以及廣告產業的目標廣告空間的創造。最后,數字媒體平臺將用戶的使用數據出售給廣告商,將用戶數據的商品化作為平臺利潤的主要來源;而用戶并沒有因此獲得相應的報酬,用戶行為是一種遭受剝削的無酬行為。(14)福克斯認為互聯網用戶主要以兩種方式實現其自身的勞動價值:一是互聯網用戶的創造性內容,即作為產消合一者創造的內容及產生的用戶數據;二是互聯網用戶的勞動時間,即受眾勞動作為廣告受眾本身,使用媒體的時間就是勞動時間。

概括起來說,福克斯的主要觀點是,數字勞動仍然符合馬克思勞動價值論,仍具備物質屬性;同時,數字勞動無疑是資本剝削的延伸。另外,安德烈耶維奇指控了互聯網的在線監控行為,強調web2.0時代媒體經濟的剝削特征。他指出信息剝削是一種“有閑暇時間和資源來從事被監測和跟蹤的活動”,(15)Mark Andrejevic,“Estranged Free Labor”,in Trebor Scholz(ed.), Digital Labour: The Internet as Playground and Factory, Routledge, 2012, p.162.盡管用戶各種互聯網活動的交織使得對剝削的理解復雜化,但平臺對商業信息的商業占有已滿足剝削的定義與抽象要求。

總之,以非物質勞動為核心的數字勞動理論認為,數字勞動屬于已超越馬克思勞動與剝削范疇的非物質勞動,轉而將剝削理解為不涉及勞資關系的公共價值的私人占有。相反,以物質勞動為核心的數字勞動理論在剖析社交媒體中用戶行為的基礎上,闡明了數字勞動的運行機制與剝削過程,指認數字勞動遭受資本剝削與控制的事實。面對爭論與質疑,重拾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與政治經濟學批判并開辟其數字化研究視角,增強其當代詮釋力與批判效力,成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重要的理論任務。

二、數字勞動的物質性及勞動本性

數字勞動是否真如奈格里與哈特所言超出了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的理論定向?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實際上,奈格里與哈特的觀點已與馬克思主義發生理論偏移:他們既沒能深刻理解并把握住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及其方法論基礎,也沒能在馬克思勞動價值論中找到其堅實的立論依據即勞動二重性。另外,福克斯肯定地指出社交媒體用戶行為中存在勞動剝削與資本積累,構建起一種基于馬克思主義的數字媒體研究范式。然而,這種解釋范式是否完全符合馬克思主義的本真要義也有待進一步考究,其理論局限性表現在:論證存在概念混淆的情況,對“受眾商品”與“數據商品”沒有做出明確區分,(16)“受眾商品”來源于斯邁斯的“受眾商品”理論,指用戶本身作為一種可出售的商品;而“數據商品”指用戶產生的信息數據作為一種商品。顯然,廣告商實際購買的是用戶的行為數據,而非“受眾”本身。參見陸茸:《數據商品的價值與剝削——對克里斯蒂安·福克斯用戶“數字勞動”理論的批判性分析》,《經濟縱橫》2019年第5期。尚未脫離傳播學派理論傳統;對剝削本質的剖析也只局限于對用戶、數字社交媒體與廣告商之間行為的分析,認為數字媒體的利潤主要來源于廣告,并未深入互聯網、數字資本化及其流通過程中去把握等等。因此,只有運用馬克思主義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圍繞數字勞動的物質性、價值創造過程及剝削機制等核心問題展開思考,才能真正把握數字勞動的剝削性質。

論證數字勞動是否存在剝削,首先就要對勞動形式的數字化轉向作出正確理解:結合馬克思關于物質性勞動與非物質性勞動的論述,闡釋信息技術新元素的融入是否導致數字勞動物質屬性的改變,進而深入數字勞動是對馬克思勞動范疇的超越、還是只是勞動形式在信息化時代的延伸與新變種這一根本性問題。因此,有必要抓住數字勞動中“勞動”這個根本,剖析其物質屬性及勞動本性。

(一)數字勞動的物質屬性

數字時代的勞動形式是否可以解釋為“非物質勞動”?在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批判語境中,如何看待物質性勞動與非物質性勞動的區分?回答這一問題的基礎步驟是對自治主義馬克思主義的非物質勞動理論進行評析。第一,奈格里和哈特聲稱非物質勞動已然成為現代社會的前提和基礎,這恰恰稀釋了馬克思有關物質生產是人類社會生存的先決條件的正確判斷。實際上,過分強調非物質勞動霸權看似激進,但顯然與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觀點相悖離。第二,他們僅從勞動產品層面來規定勞動的社會歷史性,而馬克思以勞動為入口對資本主義社會進行批判,其勞動理論不僅包括勞動過程、勞動產品維度,還包括關于勞動對自身及其環境帶來的改變。如此才能對資本主義生產的歷史性特征進行分析,以區分資本主義生產的特殊性與一般人類生產的普遍性。可以看出,哈特和奈格里與馬克思的方法論基礎并不一致。第三,哈特與奈格里所言的非物質生產勞動過程實際上已經內含于馬克思關于勞動的概念范疇中。非物質勞動理論反復強調的“社會關系”生產本身就是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內容,所有勞動都涉及對社會關系、社會生活的改變。

那么,在當代世界如何理解數字勞動所具備的物質屬性?首先要明確所有勞動都具有物質性和非物質性兩個方面。從勞動過程來看,馬克思的勞動理論實際上已經厘定了物質性勞動和非物質性勞動這兩個相互關聯的過程。馬克思把勞動的認知性、能動性作為“專屬于人的那種形式的勞動”(17)的本質特征,以區別于“動物式的本能的勞動形式”(18)——“他不僅使自然物發生形式變化,同時他還在自然物中實現自己的目的”。(19)《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08、208、208、211、208頁。勞動者一方面要對勞動對象在頭腦中進行認知加工,另一方面要進行物質交換。從勞動結果來看,由于人類勞動發生在一定的社會關系背景之下,必不可少地都包含社會交往元素,勞動在改造勞動對象、改變物質世界的同時,必然會影響和改變一定的社會關系,創造主體性。從勞動產品來看,馬克思的勞動、商品二重性理論也涉及勞動產品的物質性與非物質問題:人類勞動作為抽象勞動,形成商品的價值,對應勞動產品的非物質性;作為具體勞動,生產商品的使用價值,對應勞動產品的物質性。

數字勞動本質上也具有物質屬性。第一,不論何種形式的人類勞動都是人類作用于一定目的的、在一定的形式下表現出來的生命力本身,是勞動力有目的的耗費的具體形式。數字勞動生產,對勞動對象在頭腦中進行認知加工,需要進行腦力與體力的消耗。實際上,數字勞動“依舊與世界的臍帶相連”,(20)[美]馬克·波斯特:《互聯網怎么了?》,易容譯,河南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87頁。是在剝離那些可計算的物理操作之后,把科學作為一種獨立的生產能力與勞動分離開來之后,人類的不可計算的生命活動的體現,是一種人類無法讓渡給機器的技能,它依賴于鮮活的身體而進行,是一種涉及身體技能的認知活動。(21)夏永紅:《人工智能時代的勞動與正義》,《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9年第2期。作為一種依賴于人的鮮活的身體而進行的腦力體力共同消耗過程,數字勞動也同時離不開對自然、物質的物質性消耗用以維持勞動力再生產。第二,所有勞動都是有目的地對物質進行某種程度改造的過程,是一種創造對象世界的活動,不能僅僅將直接創造有形產品的勞動看作是物質勞動。數字勞動的勞動者直接作用于數據、信息、代碼等對象,對它們進行加工并改造其形式,也只有在改造對象這一層面上,這種活動才會被客觀化并且作為勞動而被意識到。第三,數字勞動本身也離不開物質形態的物質性生產勞動,不能忽略數字技術和數字勞動在社會實踐和社會交互層面的實體表征。技術嵌入數字勞動中,必然通過一系列的物理性基礎設施得以表征,如網路光纖、寬帶、路由器、信號基站等;也要通過一定的實體平臺得以展現,如手機、汽車、交通路況、商店等。(22)孫萍:《如何理解算法的物質屬性——基于平臺經濟和數字勞動的物質性研究》,《科學與社會》 2019年第3期。同時,數字資本主義并不是脫離“生產后端”而獨立存在的“技術前端”,(23)姚建華、徐偲骕:《全球數字勞工研究與中國語境:批判性的述評》,《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9年第5期。工業勞動依然廣泛存在于與數字經濟發展相關的工業生產與制造業中。盡管數字經濟時代下勞動主體的大部分生產活動都被網絡數字平臺所中介,物質性勞動之于人類社會發展仍然是基礎性的,具有不可撼動的根本性。因此,數字勞動在本質上是物質的,仍然具備物質屬性。

(二)數字勞動的勞動本性

數字勞動的勞動本性,要結合馬克思對一般生產勞動的概念界定以及人類勞動一般的本質規定來說明。一方面,馬克思從簡單勞動過程闡明了一般生產勞動的概念。馬克思指出,“如果整個過程從其結果的角度,從產品的角度加以考察,那么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二者表現為生產資料,勞動本身則表現為生產勞動。”(24)《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08、208、208、211、208頁。盡管他補充說這一定義是絕對不夠的,但他把這一定義看作是一般生產勞動的概念。也就是說,任何勞動都是勞動者與勞動資料相結合并作用于勞動對象的過程,都是由“有目的的活動或勞動本身,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25)《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08、208、208、211、208頁。這三個要素構成的。一是,數字勞動的勞動對象從物質形態轉化為非物質形態的數據、信息、代碼等內容,包括語言、文字、圖像、行為、創意、經驗等。二是,在馬克思看來,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社會的進步,勞動資料會不斷更新發展并最終體現為機器體系的形態。數字勞動中的勞動資料轉變為數字信息技術,但技術必須以硬件設施為載體,借助于一定的工具以具體物質形態(計算機、智能手機等電子設備產品)呈現出來。三是,前文已分析表明,數字勞動是一種對虛擬的勞動對象直接進行認知加工的有目的的活動。基于此,數字勞動符合一般生產勞動的概念。

另一方面,馬克思還從簡單勞動過程概括了人類勞動一般的本質規定。這一本質規定體現在勞動二重性中:一切勞動,就其普遍性而言,都是“人類勞動力在生理學意義上的耗費”,(26)是勞動者的體力和腦力在一定時間上的耗費,即抽象勞動;就其特殊性而言,都是“人類勞動力在特殊的有一定目的的形式上的耗費”,(27)《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0、60頁。是勞動者的體力和腦力在一定形式上的耗費,即具體勞動。質言之,勞動不僅是勞動能力發生作用和支出消耗的過程,還是創造使用價值的有目的的活動過程,任何勞動都是在特定形式下創造使用價值的體力和腦力的耗費過程。顯然,作為腦力和體力消耗過程的數字勞動,總是表現為一定形式的數字產品,表現在一定的使用價值之中;數字產品具有滿足人們某種需要的屬性,如對信息與文化消費需要的滿足、對社會關系發展需要的滿足等。

由此得出結論,數字勞動并未超越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對象,仍然屬于勞動范疇,其物質屬性和勞動本性足以證明,馬克思的勞動理論“仍然可以提供一種比‘非物質勞動’和‘生態政治生產’觀念更有幫助的理論工具來把握這些發展”。(28)[英]肖恩·塞耶斯:《現代工業社會的勞動——圍繞馬克思勞動概念的考察》,《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2007年第1期。

三、由數據商品化到數字資本的邏輯進階

既然數字勞動仍屬于勞動范疇,那么,資本是如何有效控制互聯網平臺免費的數據使用價值并將其商品化的?數字資本主義條件下的剩余價值如何產生?數據信息的資本化過程是如何實現的?解答這些互相關聯又層層遞進的問題在于捕捉數據被互聯網資本家組織、利用和流通起來并為資本服務的具體過程,在于透視資本在信息領域的不同商品化策略和積累模式。(29)趙月枝:《丹·席勒的信息時代的資本論研究》,《中華讀書報》2008年7月23日。換言之,以互聯網平臺、媒體產業鏈的價值創造過程為起點,分析從用戶數據的商品化、剩余價值創造過程再到數字資本的形成這一邏輯進階,是透視數字勞動資本剝削機制的窺鏡。(30)由于學界關于數字勞動是否存在剝削的爭論主要聚焦于以互聯網用戶的在線行為活動為主要形態的無酬數字勞動,因此下文重點對狹義數字勞動進行政治經濟學分析。

(一)數字勞動產品的商品化

數字資本建構的數字化時代,人和物都被抽象為一串符碼,個體只有借以數字化身份才能表征其自身的客觀與真實,任何事物只有采取數字編碼的形式才能維系其存在。大數據、算法以及提供存儲和計算能力的物質載體成為人工智能應用必不可缺的三大組成部分。(31)喬曉楠、郗艷萍:《數字經濟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重塑——一個政治經濟學的視角》,《當代經濟研究》2019年第5期。數字化時代架構了一個普遍性體系,(32)當下最為流行的大數據和云計算就是對海量數據進行收集、儲存、加工、評估并計算分析的數據庫。數據成為一種全新的商品經濟要素,物質形態的商品交換也逐漸演變成由數據支配的無形商品交換。可以說,數字資本主義的社會征兆表現為龐大的數字堆積,這無疑為信息的商品化(33)傳播理論家文森特·莫斯可提出推動信息商品化的三種不同力量:一是特定的媒介生產者,建立各種新型技術企業;二是國家,提供寬松的制度框架;三是資本家的普遍集合,通過廣告及與媒體機構合作的方式宣傳對自己有利的信息。參見常江、石谷巖:《文森特·莫斯可: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將導致其自身衰敗——馬克思主義視野下的技術批判》,《新聞界》2019年第9期。提供了基礎——數字勞動生產的商品是互聯網中存儲的信息,被互聯網資本家以一定形式售賣并獲取商業利潤。數字產品(34)帕特里克和啟隆輝將數字產品廣泛地定義為任何可以數字化(轉換成二進制格式)的商品或服務;參見Kai Lung Hui & Patrick Y.K.Chau, “Classifying Digital Products”, Communications of the Acm, 2002,Vol. 45, No. 6,73。世界貿易組織也曾將數字產品定義為獨立于物理載體媒體、通過數字編碼并在互聯網上進行電子傳輸和交付的內容產品。可分為兩類,一是以收費為基礎、面向用戶的數字勞動產品;二是作為用戶數據的數字勞動產品。

直接面向用戶收費的數字勞動產品的商品化。這類數字產品分為三大類別:一是工具和實用程序,(35)指用于幫助用戶執行特定功能和完成特定任務的軟件程序或作為實現其他目標的輔助實用程序,可通過互聯網輕松下載的商業軟件、共享軟件或免費軟件都歸為這一類。例如F-Secure、Adobe Acrobat、Real Player等。企業往往對產品使用期設置限制,采用產品升級收費機制。二是基于內容的數字產品,(36)其價值在于它所包含和呈現的信息內容,例如電子報紙和期刊等。其定價和銷售與傳統商品的模式相同。三是在線服務,(37)指有助于訪問有用資源的服務,以及幫助用戶完成特定任務的在線實用程序。基于互聯網即時處理實時交易和小額支付的功能,企業往往采用按次收費的定價機制。總之,互聯網企業以部分數字產品免費為起點,采用交叉補貼(38)交叉補貼是指供應商先將商品1免費提供給顧客,再將附加商品2賣給顧客,許多傳統實體行業都采用這一運營模式。、Freemium模式(39)Freemium 是free和premium的組合,free指具有基本或核心功能的產品或服務,premium指具有高級功能的產品或增值服務。在 Freemium模式中,供應商先將基本的產品或服務免費提供給用戶群1,當用戶群1中的用戶購買高級功能產品或增值服務時,該用戶升級成為用戶群2中的一員,供應商以收費為基礎向用戶群2提供產品從而獲取利潤。等模式,基于定制產品、高級版本和增值服務對用戶進行收費,從而實現數字勞動產品的商品化。

作為用戶數據的數字勞動產品的隱匿式商品化。首先是用戶主動生成的數字內容的商品化,這涉及兩種用戶的編組:一是社交媒體等互聯網平臺用戶。平臺資本家利用用戶在網絡平臺進行的信息交換、動態轉發、圖片視頻上傳等行為所生成的“用戶生成內容”(40)Christian Fuchs, Digital Labor and Karl Marx, Routledge, 2014, p.274.(user-generated content, UGC),為平臺增添內容、增加閱讀量、拓寬網絡空間,以獲取商業利潤。谷歌、臉書等社交媒體將發布內容的閱讀、點贊、轉載量等指標設為評價標準,鼓勵用戶參與信息交換與分享、進行更高質量的內容創建行為,以吸引更多的生產群體參與信息產品的制作。二是游戲模組愛好者。為使玩家的角色扮演與故事發展可以在同一虛擬世界同步進行,(41)蔡潤芳:《平臺資本主義的壟斷與剝削邏輯——論游戲產業的“平臺化”與玩工的“勞動化”》,《新聞界》2018年第2期。玩家的游戲參與構成了游戲世界構建的重要組成部分。游戲玩家活動既能創作信息內容,又能生成用戶數據,是游戲公司重要的創造力來源。總之,互聯網平臺資本家會對用戶生產的信息產品通過虛擬商品、特殊信息費等形式進行售賣,依賴用戶的信息生產贏得利潤。

除此之外,值得注意的事實是用戶被動留下的數字痕跡的商品化,也即三方市場模式。用戶在互聯網平臺上瀏覽、點擊、發布、購物,這些行為產生的痕跡在以秒計的時間內被算法轉化為符號和數據。這些海量數據信息被掌握互聯網霸權、擁有數據信息獲取權限的資本家占有,并以流動的數據流或動態的數據群這一非物質形態進入市場。(42)劉璐璐:《數字經濟時代的數字勞動與數據資本化——以馬克思的資本邏輯為線索》,《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4期。對于社交媒體平臺,資本家會抽取其中有用或同類信息的數據群與廣告公司進行買賣交換;廣告公司根據人們的年齡、職業、喜好等數據信息進行個人形象的刻畫,形成數據化個人,從而完成在線定向廣告的個性化與精準推送。(43)顯然,廣告商在同一時間分層次、分喜好、分需求向用戶投放廣告,無形中增加了向用戶介紹商品的總廣告時間。商業廣告的景觀效應已經被德波等情境主義思想家和鮑德里亞等符號政治經濟學批判理論家深入探討過。對于線上購物平臺,資本家會利用用戶通過線上交易產生的信息和數據,將買家的消費趣味、傾向、身份、地點等數據庫售賣給生產運營商;生產運營商根據承載著供需信息的數據群進行生產資料的調配、生產策略的調整,同時向消費者推介新的消費目標。總之,互聯網企業資本家將用戶留下的數字痕跡售賣給廣告公司和生產運營商,以便繪制“信息地圖”以實現更為精準的產品研發、更為有效的市場行為預測,獲取更為豐厚的商業利潤。

(二)數字勞動的剩余價值創造

資本家以占有勞動者剩余勞動的形式獲取剩余價值,剩余勞動本質上是被資本家無償占有的超過必要勞動時間的勞動,即無酬勞動。因此,剩余價值就是勞動者在無酬勞動時間內創造的價值,其實質是無酬勞動時間的對象化。互聯網平臺資本家的預付資本包括不變資本,用于購買技術設備、基礎設施等生產資料,為網絡用戶提供創造或處理加工數字信息內容的服務場域,其價值量在價值創造過程中沒有發生本質性的變化;以及可變資本,即數據處理員工的工資。資本家首先對經過生產階段L1——平臺用戶通過瀏覽、評論、分享等行為對網絡上最初未被加工的數字信息內容進行加工、創造所生成的數字信息內容進行收集、占有;進而將經過生產階段L2——后臺的數據處理員工對原數據進行處理、整合與分析所產生的數據產品商品化,如售賣給廣告公司,或通過其他商業途徑獲取利潤。(44)眾多知名的社交媒體與互聯網平臺(如亞馬遜、谷歌、臉書、百度等)利用數據對最有可能的消費者投放定向廣告(targeted advertising)。至此,數據商品便轉化為貨幣資本M。同時,互聯網資本家還會不斷地把獲取的利潤與剩余價值投入企業的再生產,如此循環往復,實現資本積累。

可以看出,整個生產過程的可變資本應既包括有償勞動Vm,也包括用戶的無償勞動Vd,即V=Vm+Vd,M是由互聯網用戶和企業員工共同勞動所得。在生產階段L1,資本家為用戶提供了生產資料即互聯網平臺與技術,但并未對用戶進行工資的支付,無償占有其勞動。剩余價值的來源應包括有薪員工在剩余勞動時間內創造的價值量以及互聯網用戶在平臺生成被資本增殖所用的數據內容的時間內創造的所有價值量,有薪員工與無酬數字勞動者共同創造了剩余價值。同時,用戶的行為在被轉化為具有商業價值的數字勞動行為的過程中,盡管有些數據資源沒有立刻形成具有價值與使用價值雙重屬性的商品,但數字勞工與生產體系中的其他勞動者,如互聯網軟硬件的維護人員、程序員、ICT技術人員(45)ICT是復合詞,IT為信息技術,CT為通信技術,ICT技術人員即為信息和通信技術的復合勞工。等,一同參與了社會再生產的價值創造過程。總之,數字勞工不斷地生產、輸出與創造信息內容,無償驅動著社交媒體與互聯網企業的資本生產與商業增殖。

(三)數字資本邏輯的生成

隨著信息化和數字化向生產、流通、消費、市場等領域的拓展,一種基于產業資本和金融資本的新型資本存在形態——數字資本——逐步衍生出來。數字資本主義以資本家對“一般數據”(46)藍江:《數字異化與一般數據:數字資本主義批判序曲》,《山東社會科學》2017年第8期。的掌控以及數字權力的崛起為基礎。在馬克思看來,產業資本存在生產盲目性的弊端,而金融資本雖然解決了產業資本的資金周轉率問題并優化了其資源配置,卻也仍克服不了由信息缺乏導致的投資盲目性問題。然而,數字資本卻憑借數字權力、依托互聯網公司或數據平臺,實現了對產業資本和金融資本運作過程的有效調控,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其生產與投資盲目性,降低生產過剩風險與投資風險率。這一具體調控表現在兩方面(47)參見楊慧民、宋路飛:《數字資本主義能否使資本主義擺脫危機的厄運——“生產—消費”認知模式下的誤區與批判》,《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研究》2019年第5期。:一是互聯網企業或數字銷售平臺構建起一種全新的極具支配力的營銷秩序,產業資本的生產廠商及產業營銷必須依附于這一秩序來調配生產,以謀取利潤最大化,轉而進入“精益生產模式”;(48)Tony Smith, Technology and Capital in the Age of Lean Production,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2000, p.9.二是金融資本基于數據對投資風險、投資去向、信用等級作出評估,引導金融資本規避風險并實現保值增值。可以說,數字資本正引導著一場產業資本與金融資本的變革,直至金融資本主義概念業已隱退。

由此可見,數據漸漸遠離了一般商品的形式,而是一種支配資本主義生產和金融的指揮棒,是處于資本邏輯下攫取利潤的數字資本。一般數據已經深入資本主義生產發展的整個體系,交織于經濟產業與金融行業,全方位地支配和調控著產業布局、投入、運營與金融投資……概括而言,互聯網用戶生成的數據商品實現了向數字資本邏輯的轉變,“一般數據”被賦予了資本的屬性,成為“全球資本主義的生命線”。(49)[英]本·塔爾諾夫:《數據:資本主義的新型生命線》,胡德良譯,《世界科學》2018年第4期。數字資本主義實際上就是這樣一種建構在“一般數據”基礎之上并依靠這一新生產要素實現盈利的新型政治經濟體系,數字勞動也就如此這般參與了資本的增殖與擴張過程,并被有效納入了資本增殖邏輯。

四、數字資本主義剝削機制解析

上文表明,處于數字資本邏輯統攝之下的數字勞動已與新的資本盈利模式相勾連,互聯網用戶實際淪為資本增殖的“數據佃農”。(50)參見楊慧民、宋路飛:《數字資本主義能否使資本主義擺脫危機的厄運——“生產—消費”認知模式下的誤區與批判》,《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研究》2019年第5期。與當代壟斷資本主義下工人自發地接受工廠秩序相對應,那么,互聯網資本家如何將數字勞工引誘進信息技術建構的虛擬空間?又如何使他們自愿地屈從于互聯網所構建的資源分配規則與秩序?他們的剩余價值創造與資本增殖參與過程何以被遮蔽?顯然,與大工業時代資本占有者的強制性不同,數字資本家以一種更具迷惑性的隱性機制強化了對數字勞工的剝削與控制,資本實現了對剝削對象的泛化、剝削場域的延展與剝削形式的進化。

(一)壟斷數據信息資源

大工業時代資本家力圖對物質生產資料進行積聚與壟斷,反照當代,數字資本時代的資本家對核心技術與數據資源進行獨占與壟斷。(51)關于數據信息的壟斷是知識分子探討的重要議題,不論是左翼學者赫伯特·席勒、蒂姆·盧克,還是自由主義理論家加里·馬克斯、戴維·伯納姆、詹姆斯·魯爾,他們提醒數據庫被寡頭獨占帶來的負面效應。參見[美]馬克·波斯特:《第二媒介時代》,范靜嘩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11-112頁。資本家利用數據資源“非現實性、分享增值性、非稀缺性、非排他性和共享性”的特性,創造了全新的資源提取和壟斷機制。一是創建和提供用于不同群體交互的數字化基礎設施——數字平臺,以發揮網絡效應、實現用戶聚合,用戶對平臺訪問、對數據資源使用的次數越多,數據越增值,平臺也就越增值。二是對數字平臺進行壟斷,(52)數字平臺具有天然的壟斷傾向。網絡效應、規模效應和轉移成本的存在,意味著小平臺必須發掘新的有潛力的技術和模式才能突破大平臺的封鎖,而新的技術和模式必須依賴于既有大平臺的生產、提供和推廣,同時小平臺缺乏擴張的資本金,這使得小平臺大多被大平臺收購。參見謝富勝、吳越、王生升:《平臺經濟全球化的政治經濟學分析》,《中國社會科學》2019年第12期。圈占封閉的數據池,(53)劉方喜:《物聯網分享還是人工智能壟斷:馬克思主義視野中的數字資本主義》,《上海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2期。集中控制數據的生產與再生產過程,注重對數據潛在生產力的把控。三是繼平臺創建和壟斷之后,將資本主義生產的方方面面整合進數字平臺,從而占據整個資本生產產業鏈的頂端。

可以看出,互聯網資本家一方面無償占有平臺用戶的信息數據資源,使私人數據逐漸商業化、產業化與金融化,(54)[英]本·塔爾諾夫:《數據:資本主義的新型生命線》,胡德良譯,《世界科學》2018年第4期。另一方面利用數據的分享增值性、共享性特征,將部分技術與數據資產去中心化、去組織化,允許用戶免費獲取分享資源、共享技術平臺,發揮數據的分享增值功能。正如前文的分析,一是無償占有用戶被動留下的數據痕跡并轉換為“一般數據”,使之成為謀取商業利潤的來源與數字資本牟利的資源;二是無償占有無數用戶在自主性活動中為平臺創造的源源不斷的內容資源,以實現差異化、多樣化的整體社會范圍內跨專業、跨組織的個體動員與創意吸納。(55)吳鼎銘:《網絡“受眾”的勞工化:傳播政治經濟學視角下“受眾”的產業地位研究》,《國際新聞界》2017年第6期。數字資本正在被社會的全體成員所生產,但其成果卻被資本家私有化了。總之,數字資本憑借網絡平臺的壟斷性特征和“一般數據”的支配性地位,無償占有勞動者剩余價值,對其實行強制性剝削。同時,由于數據正在越來越大的程度上決定經濟價值,資本家只要控制網絡的中心生產資料,即“一般數據”,就能夠以絕對的統治權和壓倒性資本優勢支配整個社會機器大生產過程中的價值創造和分割全社會生產的剩余價值。

(二)模糊工作—休閑界限

馬克思指出,“機器就其本身來說縮短勞動時間,而它的資本主義應用延長工作日”。(56)數字資本重組勞動過程,以人工智能與技術設備取代人工,原本應使人們從復雜煩瑣的工作中解放出來,獲得更多的休閑時間,實際上卻延長了工作日、加大了工作強度。同時,馬克思指出,一切資本主義生產都具備一個共同點:“不是工人使用勞動條件,相反地,而是勞動條件使用工人,不過這種顛倒只是隨著機器的采用才取得了在技術上很明顯的現實性。”(57)《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08、487頁。顯然,數字資本主義下的技術控制仍然體現出這種異化與顛倒。資本主義由工業化轉向數字信息化,重復瑣碎的強制性機械勞動已相對松動為自主自控性活動,活躍在智能設備上的人們似乎全程以一種主體性掌控自身。表面看來,數字化工作擺脫了以往工人純粹聽任機器指揮、充當機器的有意識肢體的狀態,轉而成為一種“工人使用勞動條件”的自主活動;但事實卻是人們的娛樂活動被普遍勞動化,“工作時間和非工作時間涇渭分明”(58)[美]哈里·布雷弗曼:《勞動與壟斷資本:二十世紀中勞動的退化》,方生等譯,商務印書館,1978年,第245頁。的狀態被打破,幾乎所有的休閑時間都被納入數字資本主義的剝削體制之中。與勞動者拼命逃離高度壓迫性勞動相反,勞動者不自覺蠶食自己的非勞動時間,對異化勞動的拒斥趨于消除,無間歇的工作觀念被認同。(59)[美]喬納森·克拉里:《24/7:晚期資本主義與睡眠的終結》,許多、沈清譯,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13頁。數字勞動者“積極”參與資本擴張過程,同時遭受著資本的無恥剝削,這也就意味著數字資本主義樣態下異化的加深。數字資本主義利用技術革新成功激活了人類勞動的延展性,將勞動者無縫地對接入工作世界中。

(三)侵占社會生活全部領域

數字資本主義時代,幾乎一切都被納入數字化的軌道,人與人成為數據網絡技術鏈條上的一個個環節。(60)李仙娥:《數字經濟時代數字勞動的辯證法》,《中國社會科學報》2017年4月27日。全面掌控著數字技術和信息資源的資本,無疑具備一種比機器大生產時代更具隱蔽性、更強大的驅動力來推動勞動者全方位地參與剩余價值生產和資本增殖的過程中。由于數字資本平臺為人們提供了全面多樣的數字化生活服務,為獲取基本生存、社會交往、階層躍升等資源的人們不得不依賴于數字技術平臺進行活動。除工作外,人們的學習、休閑、消費、社交等活動被編織進數字技術構建的虛擬世界中,如果說人們不會察覺到數字勞工的身份,那么更不會拒斥“數字”對自己身、心、靈的全面接管,甚至還以極高的主動性參與并沉溺其中,為數字資本主義注入源源不斷的“數據燃料”。

毫無疑問,以資本逐利為本質屬性的數字平臺正在以資本邏輯重組和架構人們的生活方式,生產體系之外的日常行為活動也難逃資本的操控。“互聯網是資本的場域、剝削勞工的場域,也是社會的場域、階級形成和抵抗的場域。”(61)邱林川:《告別i奴:富士康、數字資本主義與網絡勞工抵抗》,《社會》2014年第4期。不同于大工業時代對生產工人剩余勞動的剝削,數字資本家直接把“生產流水線”內置于個人的移動設備或電腦端,資本邏輯實現向私人空間的撤退,并滲透蔓延到人們社會生活的各個角落。遭受著勞動剝削與心智奴役的人們越來越喪失其獨立性和個性,日漸淪為“數字的奴隸”。總之,資本數字平臺對人們的社會生活等領域實現了全方位的侵蝕與控制,社會生活領域的方方面面都被納入資本體系。

五、數字資本主義本質的三重說明

至此,資本主義數字勞動生成的理論邏輯被厘清,勞動者遭受互聯網資本家剝削的內部機制被確證。關于數字勞動是否存在剝削爭論的核心其實也在于對數字勞動與技術本質的理解偏差,這是揭露數字與技術隱匿下勞動剝削實質的關鍵。可以看出,數字資本主義倚賴數字勞動創造的數據作為其存在的要件,但勞動事實極易被掩藏,造成純數字與技術運演的去意識形態化假象,真實的勞資剝削關系消隱在似乎與價值無涉的技術宇宙中。因此,只有驅散籠罩在數字資本主義身上的技術—數字迷霧,才能闡明當代資本主義技術革新背后隱藏的剝削真相,進一步揭示數字資本主義的本質及其命運。

(一)數字資本主義信息技術的本質

掀開數字資本主義的技術面紗,就要回歸到馬克思關于“機器體系”的論述。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的“機器論片段”中對機器體系、一般智力與社會的辯證關系的闡述有益于我們理解當代技術、信息知識與資本的辯證關系,更幫助我們判定數字資本主義下的技術本質上是人的勞動的對象物在資本主義的應用。

一方面,數字資本主義的技術在本質上是人的勞動的對象物。馬克思指出,勞動資料歷經各種形態變化后最終體現為“自動的機器體系”,(62)因此機器是作為“對象化的知識力量”。(63)《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84、198頁。數字資本主義時代,人類的信息、知識從自身外化并進入作為“信息機器”(64)肖峰:《〈資本論〉的機器觀對理解人工智能應用的多重啟示》,《馬克思主義研究》2019年第6期。的智能設備,信息技術看似成了支配勞動者的主體,但它們在本質上是人的勞動能力的延伸,勞動在資本生產的意義上仍然是價值的唯一尺度和源泉。另一方面,數字資本主義的技術本身是被資本所塑形的產物,是人的勞動的對象物在資本主義的應用。作為資本主義固定資本的機器體系不僅是一般智力的體現,更是“由資本本身規定的并與資本相適應的形式”;(65)《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84、416頁。而作為一般社會知識的非資本形式的“一般智力”,與其在資本形式規定中的那種矛盾性和從屬性也存在質的區別。因此,始終受到資本制約的信息、知識與技術,實質具備維護私人資本權威的屬性,可作為剝削、奴役、貶損生產者的工具,(66)宋建麗:《數字資本主義的“遮蔽”與“解蔽”》,《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9年第18期。要將它們牢牢嵌入其所在的資本主義生產與社會關系中去看待。社會生活與技術關聯的復雜情境本身就是一種全球權力的形成,(67)[加]布來恩·馬蘇米:《虛擬的寓言》,嚴蓓雯譯,河南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11頁。數字資本主義借以實現了地理空間的無限擴展,數字技術成為數字資本推行新式盤剝和“軟性”控制的工具。

(二)數字資本主義勞動的本質

解碼當代數字資本主義及其數字勞動圖景,還要回到馬克思關于生產性勞動的闡述。馬克思對生產勞動與非生產勞動進行了區分,并強調基于生產關系的維度來理解生產勞動。實際上,辨識了數字勞動的價值創造過程與內部剝削機制,就已經澄明了其生產性勞動本質。

首先,馬克思從勞動過程一般的角度闡釋生產勞動,任何勞動都是勞動者與勞動資料相結合并作用于勞動對象的過程,“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二者表現為生產資料,勞動本身則表現為生產勞動。”(68)《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11、582頁。其次,馬克思還從商品生產角度闡述生產勞動。“生產工人即生產資本的工人的特點,是他們的勞動實現在商品中,實現在物質財富中。”(69)《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84、416頁。數字勞動的最終勞動產品被互聯網資本家獨占并商品化。最后,馬克思進一步指出,“只有為資本家生產剩余價值或者為資本的自行增殖服務的工人,才是生產工人。”(70)《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11、582頁。也即資本主義的生產性勞動必須具備兩大特征:一是勞動過程實現價值創造或價值增殖;二是處于資本剝削的生產關系之中。(71)劉皓琰:《信息產品與平臺經濟中的非雇傭剝削》,《馬克思主義研究》2019年第3期。換言之,從資本生產的視角來看,界定生產勞動與非生產性勞動的關鍵不在于生產什么,而在于能否為資本家創造剩余價值。前文已分析到,數字勞動仍然是處于資本剝削關系下為資本家創造價值的活動,其在本質上也屬于生產性勞動。

(三)數字資本主義資本的本質

數字資本對資本主義生產體系的重組使其在各方面開始呈現出數字化的發展特質:數據開始投入資本主義經濟體系的各個環節,成為一種獨立的生產要素;以信息處理與傳遞促成商品或服務交易實現為主要特征的數字化市場逐漸形成;資本主義逐漸告別傳統生產模式下的“實在”性增殖方式。(72)郝志昌:《數字資本主義與現代生命政治的接榫》,《甘肅社會科學》2020年第1期。可見,數字資本已經逐漸成為能夠承載不斷演變的資本主義政治經濟結構的新的支撐點。然而,數字資本的彈性是否意味著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的改變?它能否將資本主義帶出危機?它真的替換了資本主義數百年延續的運行規律?為此,需要敞開數字資本的本質及其發展趨勢。

一方面,數字資本主義沒有改變通過攫取剩余價值實現資本增殖的內核,資本積累仍然是維系資本主義生產體系的重要手段。當產業資本所規制的“實在”性被置換為數字資本所表征的“虛體”性,勞動剝削和資本積累的場域也就轉變為數字資本所構筑的虛擬賽博空間。(73)賽博空間(Cyberspace),控制論(cybernetics)和空間(space)兩個詞的組合,是哲學和計算機領域中的一個抽象概念,指在計算機以及計算機網絡里的虛擬現實。馬克思指出,資本原始積累的首要因素是“大量的人突然被強制地同自己的生存資料分離,被當做不受法律保護的無產者拋向勞動市場”。(74)《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823頁。因此,資本與技術的合謀實際已經揭露數字資本積累的秘密:一方面,被迫以虛擬化方式生存的勞動者生成的大數據體系被掌握數字生存資料的資本家占有,用以服務資本增殖和維持資本主義再生產;另一方面,數字資本對人的壓迫與控制產生更多相對過剩人口,導致個體與一般智力的日漸分離以及無產階級化的不斷加深。(75)貝爾納·斯蒂格勒提出一套“普遍的知識無產化”理論,他認為幫助人類記憶和思考的第三滯留技術導致人們知識和能力的日漸喪失,指認技術設備在資本的控制下進一步加深了對個體一般智力的剝奪。參見Bernard Stiegler, States of Shock: Stupidity and Knowledge in the 21st Century, Polity Press, 2015, p.174。同時,資本的積累邏輯會不可避免地加速企業的壟斷與集中化,而全球數字資本積累下的TMT模式(76)TMT模式,是指通信(telecom)、媒體(media)與技術(technology)的產業融合模式。也導致了難以遏制的集中化進程,(77)全球領先的數字或媒介公司在其核心業務領域享受著近乎壟斷的待遇,如谷歌掌握搜索、臉書主宰社交媒體、亞馬遜主導在線零售業。使離岸化資本積累成為可能。當代數字資本積累呈現出國家權力隱匿、資本權力上升的趨勢,表現為全球性、非暴力、技術引領的特點。(78)姜宇:《數字資本的原始積累及其批判》,《國外理論動態》2019年第3期。可見,數字資本主義的前提條件是資本主義運行規律不變,全球性的“數字圈地”(79)[英]格雷厄姆·默多克:《批判政治經濟學與傳播資本主義:傳統、挑戰和抗爭》,姚建華、徐偲骕譯,《新聞記者》2019年第6期。和資本積累從未停止,資本主義的剝削和積累本性并未改變。

另一方面,數字資本主義是一種暫緩資本生產過剩危機的方案,但它無法避免資本主義基本矛盾與根本危機。數字資本憑借數字技術對全球范圍內精益生產的加持,成為暫緩資本危機和維系經濟發展的重要支點。但是,數字資本沒有也不可能徹底扭轉資本主義的最終命運,反而進一步加劇了資本主義的內部矛盾和危機。第一,數據作為核心生產要素,發揮著主導經濟活動的核心功能,促使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全面倚賴數字平臺數據的收集和生產,這意味著數字系統的崩塌勢必導致整個經濟體系的崩潰。第二,資本主義轉變為數字資本所表征的虛擬性增殖方式,但其盈利基礎仍然是產業資本的實在性增殖,仍然離不開由發展中國家低廉勞動力所維系的全球制造業,然而這一贏利基礎隨時面臨被抽空的危險,且全球制造業利潤下滑和產能過剩的問題仍未解決。第三,數字技術的發展使勞動者被迫去技能化,催生了大量游離于正式就業之外的剩余人口,(80)尼克·戴爾-懷特福德提出了賽博無產階級(Cyber-Proletariat)的概念,并將其定義為機器代替人力時代下產生的存在于正式就業之外、從事各種非正式和不穩定就業的大量剩余人口。參見Nick Dyer-Witheford: Cyber-Proletariat: Global Labour in the Digital Vortex, Pluto Press, 2014, p.201。就業朝著低端化和不穩定化趨勢發展,這無疑加深了勞動對資本實際從屬,勞資矛盾進一步加劇。第四,盡管數字資本以共享、非排他、普惠為外衣,但共享的主體只是少數群體,客體也只在于使用權而非所有權;尤其是隨著跨國數字巨頭作為數字全球化進程主導力量的崛起,資本愈發處于全球生產鏈條的頂端,生產的無限擴大與勞動者有支付能力的需求相對縮小之間的矛盾進一步加劇。

最后需要進一步強調的是,盡管與傳統資本主義存在區別,數字資本主義仍然是資本主義體系內在參數(81)尼克·斯爾尼塞克指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固定參數是在市場競爭中賺取利潤,這一驅動機制貫穿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始終。驅動的邏輯運動。數字資本的有效調控不可能徹底扭轉資本主義生產比例失衡的趨勢。其一,生產-消費之間的失衡只是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的外在表現,數字資本的調控尚未觸及內部基本矛盾的解決;其二,資本不變的競爭本性會排斥供需數據信息的準確性,其固有的逐利本質與增殖目的也與“生產—消費”的平衡關系相悖;其三,數字資本對于調控生產消費比例的效用終歸是有限的。數字壟斷與擴張的背后,醞釀著更大范圍的數字化衰退(82)丹·席勒提出了“數字化衰退”(digital depression)的概念,他指出,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之后,資本對勞動的剝削和控制不僅沒有緩解,反而不斷加劇。在它看來,數字資本主義只不過將資本主義的矛盾現代化了,無法超越資本主義的內在危機。危機。總而言之,同產業資本、金融資本一樣,由數字資本所引發的潛在危機會以全新的面貌和形式出現,它非但不能使資本主義逃離危機,反而正使資本主義的總體危機不斷出現分叉、四處蔓延。

結 論

數字資本邏輯驅動下的人類勞動新形式——數字勞動——只是數字資本主義條件下人類勞動形式的新變更,勞動方式的淺表變化并不能帶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轉變,只要它仍然處于資本主義范式之下,就必然隱匿著新的異化形式。同時,資本自我否定的辯證法在當代數字資本主義的背景下仍然具有強大的解釋力和適用性:從生產資本到金融資本再到數字資本,不論資本以何種樣態出場,如何以技術和數字外衣粉飾其內核,它的基本矛盾、剝削及積累本性不會發生根本改變,也就無法避免走向危機和滅亡的結局。當代資本主義的技術改良背后,是數字剝削的技術隱形,這再次提示我們:只有回到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方法論與雇傭勞動批判,才能破除數字資本樣態下日益加深的剝削和異化狡計,才能實現對數字資本主義的徹底解蔽。同時,現在確已進入與馬克思時代殊為不同的現實情境中,未來如何使數字與信息技術服務于全人類,而不是被獨占并用于資本積累,也是有待深掘的另一個重要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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