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茉語 鄧遠豪 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
林良作為中國繪畫史上的重要人物,很多專家學者對他的生平及藝術作品做過很多研究,這里就不再贅述。林良在中國花鳥畫領域有突破創新、別具一格的歷史貢獻,作為院體畫畫家,其藝術風格與統治階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也正是本文探索明太祖朱元璋的審美精神對林良藝術創作影響的重要原因[1]。朱元璋作為明朝開國皇帝,所形成的審美情結不是常人所能及的,劉基評價朱元璋:“但見其威勇奮發,如雷霆之震迅,于是乎名之曰武文也。”(1)《高皇帝御制文集》中記載,朱元璋對待士人的觀點是,只要一進入宮廷,就要有絕對服從他的意識。而這一思想在明代歷代帝王的統治下得到了延續,宣宗繼承了朱元璋的審美觀而形成繪畫創作觀,其“頓挫出腕力”而“棱棱凜凜”的筆法認識在林良處得到繼承和發揚[2]。本文將從林良“粗筆水墨”的作品入手,來探究其與朱元璋審美思想的關系,這對研究明代院體畫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對藝術創作亦有借鑒意義。
從林良作品收錄最多的《林良呂紀畫集》(天津美術出版社)中的45 幅作品可以看到,在他的“粗筆水墨”花鳥畫中,鷹、鳶、隼這類猛禽鳥類題材作品有11 幅,《雙鷹圖》《鷹圖》《秋鷹圖》等都是他水墨花鳥畫的代表作品。弘治時期的監察御史孟洋曾說:“國朝畫者稱林良,古松蒼鷹乃為長。”(2)所以不難印證,以鷹為代表的猛禽題材作品,是林良重要的審美傾向,而這種題材的選擇與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又有微妙的契合之處。朱元璋作為明朝開國皇帝,明太祖的氣勢胸襟可想而知,他曾在《漢說》一籍中談道:“斯雄也,斯勇也,豈不與漢之汪洋瀚漫之相應乎。”(3)正是在這種情懷的引導下,朱元璋對鷹這種有力量、有勇猛精神的鳥類有著特殊的喜愛,像他有感而發的《秋鷹傳》,欣賞的就是鷹的敏捷,鷹爪、喙的鋒利,把這種鷹的習性、外表轉化為人的“智者”與“勇者”,他還在《晴鳶摶風說》中對鳶、隼這類猛禽的特征表達了贊美和欣賞。綜上所述,雖不能直接證明二者之間有必然的聯系,但從明朝統治者來看,明朝皇帝一直沿用朱元璋的治國理念和審美思想,直到弘治年間才有所變化,這恰恰印證了朱元璋審美思想在宮廷畫家林良作品中延續的體現[3]。
在林良的“粗筆水墨”作品中,除了對猛禽的刻畫外,對于一些大型的鳥禽也進行了刻畫,這些鳥禽在歷代的畫家題材中十分少見,但與朱元璋的一些認識和理論遙相呼應[4]。林良的“粗筆水墨”作品《鳳凰圖》,現藏于日本,表現的是一只傲立于堅石紙上的鳳凰形象,鳳凰本是人們一種美好的象征,對于專注于寫生的院體畫畫家來說,無異于直接捏造。朱元璋《高皇帝御制文集》十六卷中記載:“浮林梢而色炫日,弄翩翻而罕稀樂,鐘山之柱霄漢,美巖谷以神怡。”[5]這種祥瑞大氣的盛世景象,與林良所畫鳳凰所處的云霄有神似之處,似與相呼應。在朱元璋的審美思想中,有關于“思親”的鳥類主題,便是慈烏,這種寒鴉在畫家筆下并不多見,多表現出一種凄涼的思親之情,在《高皇帝御制文集》中有關于《思親歌》的描述:“苑中高樹枝葉云,上有慈烏乳雛勤。”在林良的水墨題材中,寒鴉的作品也有所表現,如《枯木寒鴉圖》《雙鳥嘉樹圖》等描繪的就是這種慈烏。縱觀中國美術史,明代之前和明代之后,以慈烏為繪畫題材的作品十分少見(4),而這種題材卻成了明代畫家的代表題材,這里以林良為代表畫家。
朱元璋的“隆唐宋”思想是仿照了唐宋時期的崇文思想,在風俗上革除元朝而借鑒唐宋,結果就是一大批文人墨客掀起熱潮。朱元璋作為明朝的開國皇帝,既有滅元開明的輾壓群雄氣勢,又有非凡的文人氣質。朱元璋出過家,他對禪宗思想也有所信奉,對禪的審美意識更是體現在了自己的審美觀念里。林良的“粗筆水墨”只用墨來表現,如《秋鷹圖》中的樹木果斷剛勁,這種頓挫轉折表現出雄健剛阿的面貌,上方的鷹,羽毛果斷明了、氣勢凌人,表現出了蒼鷹的矯捷兇悍,下方的禽鳥卻表現出了溫順弱小之勢,用筆一個蒼辣、一個溫潤,表現出鷹的猛健和鳥的溫和,將蒼鷹領馭高空,一覽天下的氣概表現得淋漓盡致,這與朱元璋《秋鷹傳》中所描述的氣質相吻合,也是受朱元璋的“雄深宏偉”氣度所影響。朱元璋作為明朝開國皇帝,其雄深宏偉的武文氣質對明朝文化的發展有著重要影響,這種武文氣質一直在明代保留了很長的時間,從林良畫作來看,他的“粗筆水墨”作品也深受這種武文氣質的影響。
林良的“粗筆水墨”,從藝術語言上看,以“馬、夏”“斯萬里也造次不節,逡巡不成若仁者體嵬山而聳拔,知者效流水以守常,不亦俊乎”中的“俊”為審美依據[6]。而這恰恰是明太祖朱元璋所贊賞并被明朝歷代皇帝延續的審美觀念。夏圭中的山水之矯健,正是林良用筆的蒼勁有力、生動風神的特征,在林良樹木山石的繪畫中均有所運用。這不但對林良來說有較大影響,而且是院體畫家繪畫創作的既定審美傾向。首先,在用筆上,林良的剔如鋼針、點如墜石就是從“馬、夏”的狂態用筆中所轉換來的,雖然不是如出一轍,但也是一種諧調。其次,在取景章法運用上,林良深受宋代山水的“邊角”之理(5)影響,符合朱元璋在夏圭畫上所題“嚴谷幽冥、樹生偃蹇,藤掛龍蛇”之境。林良的《枯木寒鴉圖》《雪蘆寒鴉圖》中對其畫意畫景的營造體現得尤為明顯。還應提及的是,院體畫派浙派山水與“馬、夏”山水的藝術追求,與林良的花鳥畫創作也有著密切聯系。
林良花鳥畫的“粗筆水墨”表現,是因為宮廷繪畫的“院體”性質限定其不同于文人寫意畫(6)。明太祖朱元璋曾在九幅繪畫作品中題跋,題跋內容表現出了朱元璋的治國理念和審美風格方向,而這一行為也強調了他所題寫的繪畫是為皇家、宮廷服務的。林良作為院體畫畫家,所表現出的應當與皇家思想相統一[7]。朱元璋強調:“以夏圭的‘皴山染水落筆有方’來體現‘俊’。”而這種審美理念給院體畫畫家定了一個審美價值方向,所以從朱元璋統治開始到林良生活的時期,一直盛行“馬、夏”院體模式繪畫。但隨著文人畫的不斷發展,就連帝王對文人畫也有所好感,明宣宗本人曾親以寫意法創作了《瓜鼠圖》《武侯高臥圖》等作品,表現出文人儒士的情調。對于宮廷畫家林良而言,這種文人畫的影響是必然的,但作為一個院體畫畫家,他又很難直接進入那種無拘無束的文人意境里,所以他的“粗筆水墨”形式有文人水墨的筆法表現,不像院體畫那般工整嚴謹[8]。南京刑部尚書顧璘在《李少參宅林良花鳥圖》評道:“國朝林良亦神妙,意會物象皆天然。”所以說,林良這種不同于文人畫畫家的院體畫畫家,所表現的“粗筆水墨”正迎合了朱元璋的審美要求和價值需要。
本文嘗試探析林良“粗筆水墨”中所表現出的朱元璋審美思想,通過對史料的研究,主要通過《高皇帝御制文集》中關于朱元璋的審美思想記載來印證林良的創作思想。林良作為明代院體畫代表人物,以其獨特畫風流傳于世,這與他獨特的創作環境和帝王統治密切相關。明太祖朱元璋的審美觀在明朝歷代得到了不斷繼承和發展,對整個朝代的思想觀都造成了深遠的影響。我們研究林良的花鳥畫創作中所體現出的朱元璋審美思想,可以在上文中有粗淺的印證,雖然很多觀點還需細細琢磨,但對我們進一步研究林良花鳥畫的創作提供了時代背景方面的理論支持。
注釋:
(1)(明)劉基:《高皇帝御制文集后序》,南京.南京圖書館,明嘉靖刻本。
(2)盧輔圣:《中國書畫全書第九冊》,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9 年版,第742 頁。
(3)(明)朱元璋.《高皇帝御制文集卷十五》,南京.南京圖書館,明嘉靖刻本。
(4)劉仲凱:《林良花鳥畫筆法研究》,杭州.中國美術學院碩士論文,2012 年,第17 頁。
(5)錢珂:《南宋山水畫“邊角之景”探析》,載《美與時代(下)》2019 年第01 期,第82-86 頁。
(6)孔六慶:《繼往開來·明代院體花鳥畫研究》,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08 年版,第47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