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守忠,蔣 兵,李天旭
在動態競爭環境下,單純的企業內部研發存在邊際回報遞減的規律,旨在外部技術獲取的開放式創新已成為企業發展的必然選擇[1],甚至能夠成長為企業獨有的核心技術能力。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企業雖然利用硬件技術獲取快速培育了批量制造能力,但是由于所引進的生產技術都以不易觀察的物理形式而存在,很難在簡單的生產操作中生成期望的研發能力[2]。 目前我國企業更多的采用合作研發模式來外部驅動研發學習,雖然有助于近距離觀察和學習合作方的研發行為,進而壓縮研發技術的積累時間和學習成本,但是對合作方團隊研發操作的簡單模仿和單一復制并沒有產生預期的學習效應,甚至陷入合作研發“能力陷阱”詛咒。 這主要是由于合作研發中的技術知識具有很強的因果模糊性[3],常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其學習是跨合作團隊乃至跨組織知識創新和知識轉移的復雜并發過程[4];同時出于對企業核心技術保密需要,合作研發中也會發生大量阻礙研發學習的機會主義行為[5],遲滯了研發制造能力的獲取。
既有研究發現合作研發具有更為直接的能力獲取效應,如 Hurtado-Torres 等(2018)指出合作研發能夠帶來具有組織內部隱性知識特征的互補性能力[6]。 李梅和盧程(2019)提出當技術距離適中時,合作雙方間的能力獲取效應最大[7]。 這主要是由于合作研發中存在顯著的知識轉移現象而產生的,如Hsu 等(2015)認為遵循相同技術路徑的企業在合作研發中存在彼此間的知識流動[8]。 Belderbos 等(2015)發現無論是漸進式還是突破式合作研發,能力獲取均是通過跨組織的知識傳遞和知識轉化實現的[9]。 而合作雙方間的共有契約設計和關系資本建構能夠顯著改善企業間能力獲取的治理環境,如Schilke 和Lumineau(2014)提出契約治理和信任治理能夠約束合作中優勢方的機會主義行為,促進了知識轉移和知識轉化[10]。 Cao 和 Lumineau(2015)認為契約治理和社會治理能夠有效驅動合作行為,其中社會治理更是促進了組織間的隱性知識轉移[11]。 雖然上述研究初步闡釋了治理機制、知識轉移與轉化和能力獲取間的關系,但缺乏整合型的研究框架設計和研究模型建構,無法科學詮釋合作研發中的能力獲取機理,更缺乏立足中國國情的深度研究。
針對現有研究存在的短板,本研究將在我國企業特有的技術追趕情境下,以能力獲取型合作研發為研究對象,通過對合作研發中知識轉化形式的界定,深入探討合作治理機制、研發學習和能力獲取間的動態關系,以此闡釋我國企業如何利用合作研發的學習窗口效應,快速學習和培育自主研發制造能力。 本文對推動中國情境下合作研發學習的研究進展,加深對能力獲取機理的詮釋和理解,對我國企業通過合作研發加快外部研發資源整合,快速進入自主創新軌道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1.合作研發的治理機制
由于能夠直接參與研發工作,合作研發學習具有高度的過程、情境和人員嵌入性,面對面的團隊交流和互動更有助于研發能力的企業間轉移[5],但也帶來了合作方旨在為獲取經濟利益而嚴防能力流失的機會主義行為。 對此機會主義通常需明確那些核心技術和能力超越了合作界限,并持續和動態監測合作方的能力需求及所激發的學習行為[12],甚至還會設置和采取一系列的保護機制和防御措施,降低合作過程的透明度[13]。 合作透明度代表了由合作方的能力共享意愿所決定的組織開放程度,當合作透明度過低時,將難以觀測到彼此間的能力差距及學習行為,抑制了學習效應的激發[14]。 因此合作雙方應通過良好的治理機制設計,建立彼此間的契約責任和組織互信,從而將合作研發的透明度管控在相互可接受的合理水平[15]。 合作研發的治理機制包括了契約治理和信任治理。 契約治理是通過事前談判訂立研發合同來確立合作目標、責任、任務以及對不合作行為強制實施或懲罰的一系列制度性安排,強調以政策、規則和程序的正式規范來約束合作行為[11][16]。 當期望獲取完整技術或者獲取全新技術時,合同安排變得更為重要[17]。 但是任何契約均具有不完全性,無法預見和規避所有潛在的合作風險。 信任治理是指合作雙方對彼此合作意圖、語言和行為的積極預期,并愿意以此為基礎尋求目標達成、履行先前承諾和承擔不確定損失,強調以善意、認同和信心的非正式規范來支持合作行為[18-19]。 兩種治理機制之間不是彼此孤立排斥的,而是相互協同的互補關系[16][20],對合作行為具有激勵和約束的雙重治理作用。
2.合作研發中知識轉化
企業知識觀認為技術是企業知識的特殊形式,其發展可以通過知識創新來理解[21]。 研究開發是研發團隊利用已有研發知識解決技術問題的知識創新過程。 在合作研發中,研發知識不僅創新為預期的技術解決方案,而且也實現了跨組織的知識轉移,其本質是研發知識在不同知識形式和跨組織知識載體間演變的動態轉化過程。 在薄弱技術基礎制約下,我國企業的合作研發常是從外部技術源獲取研發能力的單向知識流動,即能力獲取導向型合作研發。 由于研發知識以不同的知識形式和載體呈現(如圖1 所示),涵蓋了顯性知識、隱性知識和物化知識三種知識存在[22-23]。因此研發學習也可以分為顯性轉化、隱性轉化和物化轉化。 顯性知識是以設計圖紙、文件及數據等專有技術資料為載體對研發制造活動及成果有序記錄的編碼知識。 顯性轉化是對合作方的專有技術資料獲取、消化和應用的知識內化過程,如通過產品原理圖紙學習產品設計理念及知識。 隱性知識是深度嵌入研發團隊的經驗訣竅、思維模式和行為慣例,以主觀無意識的難以表述形態驅動研發團隊行動的知識存在。 隱性轉化是與合作方研發團隊間溝通交流、共同實踐和思維碰撞的知識社會化過程,如雙方研發人員間的技術指導和研討。 此外,產品及其零部件等技術物化物也通過自身功能的物理實現形式承載了研發知識[24],稱之為物化知識。 由于難以直接觀測和理解,物化轉化是通過對物理形態的產品及零部件進行分拆、測試和試驗來探求未知前因的知識逆向學習過程,如基于產品工作過程的動態數據分析產品設計思路。

圖1 合作研發中的研發知識
1.合作研發的治理機制對知識轉化作用
良好的合作研發治理機制能夠有效降低知識保護的機會主義和營造開放分享的合作氛圍[25-26]。 合作契約治理通過事前的研發談判,在合作合同中列明對專有技術資料的需求清單,以此約定合作方所需提供的設計圖紙、文件和數據等顯性知識,有效激發了研發知識的顯性轉化[26]。 此外契約治理還能夠以合同條款形式,約定合作雙方間溝通、指導和協作的技術內容、形式和頻次,通過推動面對面的互動學習促進隱性轉化。 如大連機車在高鐵合作研發合同中硬性規定合作方必須給與特定數量人時的現場研發指導,指導內容由大連機車根據自身需要設定和調整。由于隱性知識難以在契約中清晰界定和定價,將出現嚴重的契約不完備性問題,因此契約治理更有助于顯性知識轉移[16]。 鑒于契約治理難以對所有的合作細節做出事前的明確約定,對此還需要充分發揮信任治理的激勵作用。 特別是當學習需要更多的非正式給予和獲取時,嚴格遵守合同將不能滿足特殊問題的應對和解決[25]。 合作研發中的信任治理能夠提升合作方對專有技術資料的共享意愿。 當共享意愿越強時,合作方所提供的專有技術資料范圍越廣博、細節越豐富,知識的系統性和詮釋性越強,越有助于顯性轉化。 此外信任治理還能夠顯著提升合作方對面對面團隊互動的參與意愿,當參與意愿越強時,合作方將給予更廣泛、更詳盡的語言告知和行為示范,研發操作的知識表達力將更強,將會傳遞更多的研發經驗和團隊慣例,促進隱性轉化[25]。 由上述分析,可以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1:合作研發的契約治理有效促進了知識的轉化,具體表現如下。
假設1a:合作研發的契約治理有效促進了隱性知識的轉化。
假設1b:合作研發的契約治理有效促進了顯性知識的轉化。
假設2:合作研發的信任治理有效促進了知識的轉化,具體如下。
假設2a:合作研發的信任治理有效促進了知識的顯性轉化。
假設2b:合作研發的信任治理有效促進了知識的隱性轉化。
2.合作研發中知識轉化動態過程
在合作研發中,研發參與方針對自身的能力需求D,以既有知識存量KS 為基礎,通過從隱性轉化到顯性轉化再到物化轉化的研發學習,實現了研發能力的企業間轉移,如圖2 中的知識轉化鏈C。 以f 和F 為標志的知識反饋鏈確保了整個合作研發過程都存在對能力需求的覺察和反饋,以隨時反饋矯正合作研發的學習方向。 在上述過程中,研發知識的學習始于隱性轉化,是研發參與方團隊在與主持方團隊間的不斷知識交互(1→KI1→2)中,通過共同的“現場互動”參與到研發問題的探索、分析和解決中,實現了對一系列研發操作的近距離觀察、實踐和感悟,推動了對主持方團隊語言模式、行為模式和認知模式的知識模仿(KI1→KS1→3),同時也積累了大量嵌入研發過程的顯性技術資料。 由于研發工作中的多數信息無法記錄,隱性轉化扮演了更為重要的作用[27],能夠通過交互式的問題解決,發展專屬性的關系直覺和特有語言傳遞更為復雜的知識[18]。 以隱性轉化為知識基礎,研發參與方團隊還需要對獲取的產品設計圖紙、實驗報告和計算數據等顯性研發制造知識深度學習,通過技術實踐情境下的知識應用(1→KI2→2)形成對知識認知、反饋和修正的學習過程,最終經實踐驗證后的顯性研發制造知識將以行為固化的知識經驗形態存儲,完成知識記憶(KI2→KS2→3)。 當隱性轉化越充分時,對研發知識的隱性理解越深刻,有助于后續顯性知識的闡釋,推動了顯性轉化[28]。 針對難以理解和掌握的研發知識,還需要通過物化轉化進一步挖掘,通過對物理形態產品及零部件的逆向拆解測繪和性能測定的知識反求(1→KI3→2)獲取產品設計數據,進而依據產品物理細節探求設計前因的知識解釋(KI3→KS3→3)過程。 在產業崛起的關鍵時期,韓國企業正是通過大規模的逆向工程實現了跨越式的產業技術追趕[29]。 當隱性轉化和顯性轉化強度越大時,對合作研發技術的知識積累效應越強,更有助于旨在內在技術邏輯和技術原理挖掘的物化轉化。 由此可以做出研究假設3,具體表現如下。

圖2 合作研發中研發知識轉化的動態過程
假設3a:合作研發中隱性轉化有效促進了顯性轉化。
假設3b:合作研發的隱性轉化有效促進了物化轉化。
假設3c:合作研發的顯性轉化有效促進了物化轉化。
3.合作研發中知識轉化和能力獲取
產品研發需經歷從產品開發、工藝設計、質量策劃、試生產到批量生產的復雜技術過程。 由于新產品的生產制造對后發企業如同重大創新對領先者一樣全新而又復雜[30],尤其是當涉及到合作企業的專有生產技術(生產工藝和加工技術)時。因此,我國企業在能力獲取型合作研發中的學習不僅發生于研發環節,而且還需向生產環節延伸。研發能力獲取是指通過學習產品研發模式、流程和方法等研發知識,建立產品功能設計和實驗驗證等研發體系的動態過程,為研發產品快速投入生產和解決質量問題夯實了知識基礎。 生產能力獲取是指通過學習將產品設計轉化為產品實物的生產工藝、生產裝備、生產加工等制造知識,以期望的效率和質量建立批量生產體系的動態過程。當合作研發中可利用的外部知識資源數量越多、質量越高時,能力獲取越成功[31]。 而轉移知識只有被理解、吸收和應用才能轉化為能力[32],是由知識復制和知識改造驅動的知識網絡重構[33]。嵌入合作研發過程的隱性轉化、顯性轉化和物化轉化通過從“干中學”到“用中學”再到“研究中學”的復雜學習歷程,實現了研發制造知識的不斷復制、改造和創新,推動了研發知識的持續、滾動積累,有效驅動了研發能力和生產能力的獲取。根據上述分析,可以得到假設4 和假設5。
假設4:合作研發中知識轉化有效促進了生產能力獲取,具體如下。
假設4a:合作研發中知識隱性轉化有效促進了生產能力獲取。
假設4b:合作研發中知識顯性轉化有效促進了生產能力獲取。
假設4c:合作研發中知識物化轉化有效促進了生產能力獲取。
假設5:合作研發中知識轉化有效促進了研發能力獲取。
假設5a:合作研發中知識隱性轉化有效促進了研發能力獲取。
假設5b:合作研發中知識顯性轉化有效促進了研發能力獲取。
假設5c:合作研發中知識物化轉化有效促進了研發能力獲取。
山東和遼寧是我國北方地區的裝備制造大省,區域內裝備制造企業眾多,目前正處于產業轉型升級的關鍵時期。 近年來該地區裝備制造企業的技術創新活動日益頻繁,技術創新投入逐年增長,但由于研發基礎相對薄弱,合作研發構成了企業外部技術獲取的重要方式。 因此研究選擇了青島、濟南、淄博、大連和沈陽等重點城市展開調研。本文對調研對象的選擇主要遵循了以下原則:其一,調研企業全部來自于裝備制造業,具有資本密集和技術密集的產業特征;其二,所有的合作研發項目均指向企業的關鍵產品及技術,甚至是核心產品及技術,對于企業發展至關重要;其三,研發能力獲取是合作研發的目的之一,為交互型合作研發,即合作過程中存在大量的研發學習,而非單純的研發外包;其四,合作研發技術均進入了批量生產階段,研發學習基本終結。 研究先后通過企業實地調研、校友會、EMBA/MBA 教育網絡和政府委托調研發放問卷578 份,共回收問卷413 份,剔除不合格問卷149 份,共獲得231 家企業264個合作研發項目,所調查合作研發項目的概況見表1。

表1 合作研發項目概況
為了確保研究量表的信效度,問卷設計采取了參照已有研究及成熟量表的開發方法,并針對本研究的目的和情境進行了適用性開發。 合作治理機制量表參照了Poppo 和Zenger(2002)學者的研究成果[15]。 知識轉化量表參照了 Zander 和Kogut(1995)、Cummings 和 Teng(2003)、Zhao 和Anand(2009)等學者的研究成果[34-36]。 能力獲取量表參照了 Wong 和 Shaw(1999)、Figueiredo(2003)等學者的研究成果[37-38]。 初始問卷設計采用了“雙向翻譯”方法,由研究者將問卷題項翻譯成中文,再由外文專家翻譯回英文,然后對比分析后修正。 邀請本領域資深學術專家對初始問卷審閱,并根據意見不斷完善題項設計。 借5 家企業實地調研時機,邀請企業技術副總、研發主管和項目負責人對問卷提出改進建議,修改后最終定稿。 最終問卷中契約治理和信任治理分別包含了4 個題項,隱性轉化、顯性轉化和物化轉化分別包含了3 個題項,生產能力獲取和研發能力獲取分別包含了3 個題項。
首先分析了量表的信度,遵循了內部一致性信度(Cronbach α 系數)和組合信度(CR 值)均大于0.7 的檢驗標準,通過表2 可知所有研究構建的α 系數和CR 值均大于0.7,說明研究量表的信度較高。 對研究量表進行樣本充分性檢驗,經計算KMO 值為0.777,Bartlett 球形檢驗卡方值為2720.295,其顯著性為0.000,適宜做因子分析。研究進一步采用驗證性因子分析開展效度檢驗,因子分析模型擬合質量較好(X2/df =1.2028<3、GFI=0.9260>0.9、AGFI=0.9022>0.9、NFI=0.9106>0.9、CFI = 0.9834>0.9、IFI = 0.9837>0.9、RMR =0.0417<0.05 和 RMESA = 0.0278<0.05)。 由表 2可知各研究構念測量題項的因子載荷均大于0.5,且各研究構念所對應的平均方差提取量(AVE)亦均大于0.5,說明各研究構念的收斂效度較好。對于代表研究構念間特質差距的區別效度,由表3可知各研究構念的AVE 平方根(研究構念間對角線數值) 大于該研究構念與其他研究構念間的相關系數(研究構念間非對角線數值)。 最后采用Harman 單因素檢驗方法探查研究量表的共同方法偏差,通過對研究問卷所有題項的未旋轉因子分析,產生了7 個特征值均大于1 的公因子,且得到的第一個公因子解釋了21.116%的總方差,表明研究不存在顯著的同源誤差。

表2 信度和效度分析結果

表3 描述性統計分析
由描述性統計分析可得各研究構念的平均值、標準差和相關系數值。 由表3 可知,契約治理與顯性轉化(r=0.344,P<0.01)正向相關,但與隱性轉化(r=0.117,P>0.05)不相關;信任治理與隱性轉化(r=0.248,P<0.01)和顯性轉化(r =0.226,P<0.01)正向相關;隱性轉化與顯性轉化(r =0.281,P<0.01)和物化轉化(r=0.234,P<0.01)正向相關;顯性轉化與物化轉化(r =0.061,P>0.05)不相關;隱性轉化(r=0.261,P<0.01)和顯性轉化(r=0.282,P<0.01)與生產能力獲取正相關,但物化轉化(r =0.037,P>0.05)與生產能力獲取不相關;隱性轉化(r = 0.332,P<0.01)、顯性轉化(r =0.280,P<0.01)和物化轉化(r=0.272,P<0.01)與研發能力獲取均正向相關。 上述相關分析對本研究的理論模型驗證提供了初步證據,分析結果對多數研究假設具有正向支持作用。
研究應用軟件AMOS 22.0 的結構方程分析對研究理論模型(圖3)進行實證檢驗。 可得代表研究模型和觀察數據間擬合程度的一系列擬合指標,分別為 X2/df = 1.1841<3、GFI = 0.9244>0.9、AGFI=0.9039>0.9、NFI=0.9086>0.9、CFI = 0.9844>0.9、IFI = 0.9846>0.9、RMR = 0.0458<0.05 和RMESA=0.0265<0.05。 綜合各項擬合指標可知結構方程分析的擬合程度較好,可用來求證研究假設。 由此進一步采用結構方程分析輸出的臨界比值C.R.,對各研究假設對應的路徑系數進行統計顯著性檢驗。 當C.R.值大于參考值1.96 時,路徑系數估計值的顯著性水平P<0.05,達到顯著水平;當路徑系數估計值的顯著性水平P<0.001 時,P 值輸出為“***”,當 P>0.001 時則輸出 P 真實值。 由表 4 可知,契約治理對顯性轉化(β =0.352,P<0.001)具有正向作用,但對隱性轉化(β=0.113,P>0.05)的正向作用不顯著;信任治理對隱性轉化(β = 0.277,P<0.001)和顯性轉化(β =0.199,P<0.01)具有正向作用;隱性轉化對顯性轉化(β =0.260,P<0.001)和物化轉化(β = 0.284,P<0.001)具有正向作用;顯性轉化對物化轉化(β=-0.056,P>0.05)的正向作用不顯著;隱性轉化(β =0.213,P<0.05)和顯性轉化(β = 0.238,P<0.01)對生產能力獲取具有正向作用,但物化轉化(β =-0.038,P>0.05)的正向作用不顯著;隱性轉化(β =0.246,P<0.01)、顯性轉化(β = 0.222,P<0.01)、物化轉化(β =0.286,P<0.001)對研發能力獲取具有正向作用。 由上述分析可知,假設H1a、H2a、H2b、H3a、H3b、H4a、H4b、H5a、H5b和 H5c獲得支持,其他假設未獲通過。

表4 研究假設驗證情況

圖3 合作研發的治理機制、知識轉化和能力獲取研究模型
在技術追趕背景下,我國企業的外部技術獲取模式正由生產技術引進向產品合作研發轉變,但目前多數合作研發仍處于簡單的研發模仿階段,制約了我國企業的能力獲取。 對此本研究從企業知識觀視角將合作研發中的學習行為界定為知識轉化的動態過程,通過對本土企業合作研發的實證分析,闡釋了在合作治理機制驅動下的知識轉化對研發制造能力獲取的作用關系,揭示了基于合作研發的能力獲取機理和動態規律,如圖3 所示,得出的主要結論如下。
1.合作研發的治理機制有效驅動了研發參與方的知識轉化
契約治理顯著促進了研發制造知識的顯性轉化,這與顯性知識易于觀察和測量是緊密相關的。雙方能夠通過事前的合同約定來對可轉移技術資料達成一致,不僅包括了設計圖紙、技術標準等結果型技術資料,甚至還會涉及實驗數據、計算模擬等原理型技術資料。 但是僅依靠正式給予是不夠的,對于關鍵技術資料還要有更多的非正式獲取,因此信任控制也顯著促進了顯性轉化。 這主要是因為合作研發過程亦是技術資料不斷收集和整理的過程,彼此的信任更有助于研發過程中的技術資料積累,而不僅僅是研發結束后的整體移交。對于隱性轉化,信任治理具有顯著的推動作用,這主要是因為隱性知識難于表達和理解,因此隱性轉化離不開高強度的面對面互動,而信任則可以更多的激發“教與學”的互動行為。 但契約治理則難以驅動隱性轉化,這主要是因為隱性轉化依賴于知識主體的高度自覺性和積極性,而契約治理無法對知識主體有效控制,正如大連機車雖然通過高鐵合同約定了外方技術指導,但仍要付出大量努力爭取對方團隊的信任。
2.合作研發學習是從隱性轉化到顯性轉化再到物化轉化的知識積累過程
由于合作研發能夠參與具體的研發過程,因此隱性轉化具有更為直接的研發學習效應。 一方面隱性轉化促進了后續的顯性轉化。 這主要是因為圖紙、數據、文件等顯性知識的形成是研發團隊隱性知識不斷編碼化的結果,但是多數研發經驗、慣例等隱性知識難以編碼化,因此隱性轉化能夠通過參與研發過程來獲取難以編碼化的隱性知識,為顯性轉化提供了大量依賴研發過程而存在的情境知識;另一方面隱性轉化推動了后續的物化轉化。 這主要是由于物化轉化的本質是由結果到前因的逆向“研究中學”,是隱性轉化驅動的正向“研究中學”的延續,因此嵌入正向研發情境的隱性轉化構成了逆向研發情境下物化轉化的吸收能力基礎。 對于物化轉化,顯性轉化的促進作用不顯著,這與物化轉化作為復雜的逆向研發學習過程,對于研發制造知識積累要求較高,和研發過程中大量的隱性知識因難以編碼化而被顯性知識“遺漏”乃至“忘卻”是緊密相關的。
3.合作研發中的知識轉化有效驅動了研發參與方的能力獲取
對于生產能力獲取,隱性轉化和顯性轉化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但物化轉化的促進作用不顯著。 這主要是由于生產能力獲取旨在批量化制造新產品并解決出現的質量問題,對于研發制造知識的積累要求相對較低,即使在對新產品知識沒有完全消化吸收的條件下也能完全實現。 因此僅通過隱性轉化在研發過程中的“干中學”和顯性轉化在技術資料整合中的“用中學”,便完成了服務生產的研發制造知識積累。 對于研發能力獲取,隱性轉化、顯性轉化和物化轉化的促進作用均顯著,這與研發能力獲取是“吃透”產品技術原理的復雜學習過程是緊密相關的,因此不僅需要通過隱性轉化和顯性轉化的正向研發學習形成相對吸收能力,縮小技術距離,更需要通過物化轉化的“研究中學”逆向推導未知的產品技術原理,正如大連機車的高鐵合作研發項目經理所說:“對方更多的只是給出技術參數值,想要搞懂內在設計依據,就需要由果及因的實驗驗證和歸納總結。”
1.基于合作研發的能力獲取本質是跨組織知識轉化的過程
通過企業知識觀可以將企業技術解構為由隱性知識、顯性知識和物化知識構成的復雜集合體,在合作研發中分別對應了順序接替的隱性轉化、顯性轉化和物化轉化,其中隱性轉化形成了促進顯性轉化和物化轉化的必要知識積累。 在知識轉化中,隱性轉化和顯性轉化驅動了研發制造技術的正向學習,而物化轉化則推動了研發制造技術的逆向學習,由此合作研發中的能力獲取是從正向學習到逆向學習的轉變過程,其中充分的正向學習促進了生產能力獲取,而正向學習和逆向學習的高效整合則又實現了研發能力獲取,由此物化轉化在研發能力獲取中具有關鍵的核心作用。
2.簡單的研發操作模仿無法達成預期學習目標
這主要是因為出于自我能力的保護,合作主持方常會發生隔絕學習的干擾行為而造成的,因此科學的合作治理機制能夠通過調控合作行為來促進研發學習。 合作治理既包括了共有合同設計的契約治理,又涵蓋了關系資本建構的信任治理。由于契約治理強調由外而內的客觀要求和行為控制,因此適宜于管理能夠直接觀察和測量的顯性知識及顯性轉化。 而信任治理則強調由內而外的主觀意愿和行為激發,由此不僅適用于因有序編碼而易于詮釋的顯性知識及顯性轉化,亦適用于因無法編碼而難以衡量的隱性知識和隱性轉化。
盡管本研究揭示了合作研發中知識轉化的治理機制及其對研發能力獲取的動態作用,在理論和實踐上對我國企業的合作研發管理提供了直接的參照和借鑒,但研究仍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尚有很多不完備、不成熟之處。 其一,對合作研發中的能力獲取僅是簡單劃分為研發能力獲取和生產能力獲取,沒有系統剖析能力構成及形成機理,無法深度詮釋知識轉化和能力形成間的作用關系,如可以借鑒Kusunoki 和Nonaka 的“要素—架構—程序”能力觀展開深入研究。 其二,合作研發中的知識轉化作為跨組織的學習行為,治理機制對其促進作用受到技術特征、技術差距復雜因素的影響,需要進一步展開研究。 其三,本文調研對象主要集中在山東和遼寧北方兩省,也沒有區分國際合作研發和國內合作研發,對于研究樣本的差異性關注不足,未來可以擴展到更廣泛的樣本群體開展細分研究,更有助于提升我國企業的合作研發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