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國教科文組織 著 康麗 譯
① 在學術研究領域,作為概念工具的gender一詞,通常用于強調社會、政治、歷史等文化資本對建構性別認同的重要作用。在漢語譯述中,常見“社會性別”之稱,并將之與強調解剖學意義上兩性區別的生理性別(sex)相區別。本文涉及的gender均是作為社會、社區與群體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事關非物質文化遺產與社會性別認同之間的相互建構,其意指的便是在社會結構與權利關系中的性別實踐。故此,為行文便捷,除特定文書或規定性指稱之外,全文將gender譯為“性別”,并根據上下文將roles of gender譯為“性別角色”或“性別作用”。——譯者注
在不同的社會、社區和群體中,與性別相關的價值觀、規范與規則是多種多樣的。所有非物質文化遺產表現形式所承載和傳遞的知識與規范,都與一個既定社區中的性別群體之間及其內部的角色和關系相關。在這種情況下,非物質文化遺產成為塑造和傳承性別角色與認同的特許語境(a privileged context)。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與人們的性別認同(gender identity)建構密不可分。
在許多社區,傳統飲食方式是婦女發揮突出作用的一個領域。這一實踐的核心便是母親們與女兒們之間的社會關系:女兒觀察、學習并與她們的母親一起完成任務。通過不斷的重復,女兒們逐漸承擔起這一特定的角色,并將之作為其女性認同的組成部分。
在阿曼貝都因人(Bedouin)的社區中,駱駝是傳統活動和節慶的重要基石。①“阿爾達賽馬和賽駱駝慶典”(Horse and camel Ardhah)是一項與動物馴養、傳統詩歌吟唱、手工藝品制作、節日慶典等相關的社會實踐,在阿曼廣泛存續,于2018年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下簡稱“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以下簡稱“代表作名錄”)。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數據庫(https://ich.unesco.org/en/RL/horse-and-camelardhah-01359)。——譯者注在與駱駝飼養相關的工藝中,男性和女性在生產所需的裝備和配件時都有各自的角色。男性擔任木雕匠人和銀匠,而婦女負責制作大部分的編織物品。在克羅地亞扎戈列(Zagorje)地區②扎戈列(Zagorje)位于克羅地亞共和國北部。“克羅地亞扎戈列地區的兒童木制玩具傳統制作手藝”(Traditional manufacturing of children's wooden toys in Hrvatsko Zagorje)于2009年列入代表作名錄。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數據庫(https://ich.unesco.org/en/RL/traditionalmanufacturing-of-childrens-wooden-toys-in-hrvatsko-zagorje-00233)。——譯者注,從村民制作兒童木制玩具的傳統中也能觀察到類似的勞動分工。他們使用的技術在家族內世代相傳。男性采集軟柳、酸橙、山毛櫸和楓木,然后用傳統工具將其干燥、劈砍、切割并雕刻成玩具。然后,婦女用即興創作的花卉或幾何圖案來裝飾這些玩具,并“根據想象”繪制出來。
獲取和參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具體表現形式也取決于性別。例如,傳統手工藝通常有賴于以互補和性別化角色(gendered roles)為基礎的特定分工。另一方面,社會實踐、節慶活動和表演藝術可能成為展現相關社區的問題和社會偏見的場合,包括與性別角色和/或不平等有關的問題。例如,在許多狂歡節的傳統和表演中,人們會轉換性別角色,甚至會超越性別角色。通過這種方式,社區創造了空間,由此提高性別角色意識、促進反思,有時也會挑戰性別規范(gender norms)。
人通常從孩童時期起就開始了性別角色的涵化與習得。然而,性別角色并非一成不變。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一樣,性別角色也在不斷地變化并適應新的情勢。隨著時間的推移,社區“協商”他們的性別角色和規范,許多過去專屬于某一性別群體的特定性別傳統,后來也開始被社區開放以納入其他性別群體。
非物質文化遺產在創造和散播與性別有關的價值觀、規范及其轉化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改變某種實踐的動機可能是務實的,比如為應對一種具體的威脅而尋求解決方案。這種改變也可能基于原則,以促進機會均等。當性別規范影響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時,非物質文化遺產也在影響著性別規范。因而,在性別規范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之間存在著相互聯系。
在越南的跳神籌文曲演唱儀禮(the rite of the Chau van shamans’song)③越南籌文曲(Chau v?n,亦稱“文曲”)與該國民間供拜四府(母道)和陳圣德(陳興道圣王德)信仰的“跳神”儀禮緊密相關。在籌文曲演唱儀禮中,信眾認為通過使用具有信仰性質的音樂、莊嚴的歌詞和特殊的舞蹈形式,人們可以與神靈接觸并溝通。——譯者注中,性別角色是顛倒的,女性神媒承擔了傳統的“男性”角色、著裝和行為,反之亦然。同樣,在歌舞伎(Kabuki)這種日本傳統戲劇形式中,有專門扮演女性角色的男性演員,被稱為“女形”(onnagata)。另外兩種主要的角色類型分別稱為“荒事”(aragoto,粗獷風格)與“和事”(wagoto,柔和風格)。他們角色的特征是其性別的模糊性和超越性別角色的可能性,這對女性/男性這一二元性別體系提出了質疑。歌舞伎戲劇事關歷史事件和心靈關系中的道德沖突。如今,歌舞伎在日本傳統戲劇中最受歡迎。①歌舞伎(Kabuki)是日本傳統藝能之一,起源于17世紀初的江戶時代,經歷了“游女歌舞伎”到“若眾歌舞伎”再到“野郎歌舞伎”的漫長發展歷程,逐漸成為專門由男性演出的歌舞演劇藝術。荒事(aragoto)指歌舞伎中以勇猛的武士或超人的鬼神為主角的狂言,也指其中粗獷的動作;和事(wagoto)指歌舞伎中以柔弱的男性戀愛描寫為中心的演技或柔和風格的演出樣式。“歌舞伎”(Kabuki Theatre)于2008年轉入代表作名錄,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數據庫(https://ich.unesco.org/en/RL/kabuki-theatre-00163)。——譯者注
有效參與協商進程以及誰具有影響力的問題,是引發與性別相關的各類變化的另一個因素。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與保護的相關決策并非發生在真空當中,而是嵌入在一個更為龐大的性別與權力關系的系統之中。這些規范與關系支配著各種行為、關系和協商進程,因而經常受到來自社區內部的質疑,以便在權力關系中獲得更大程度的參與和平衡。
塞浦路斯的齊亞蒂斯塔(Tsiattista)②“齊亞蒂斯塔賽詩會”(Tsiattista poetic duelling)是塞浦路斯一種重要的口頭傳統,其當地的宗教實踐與相關節慶密切相關。該遺產項目于2011年列入代表作名錄。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數據庫(https://ich.unesco.org/en/RL/tsiattista-poetic-duelling-00536)。——譯者注是一種“賽詩”形式。在賽詩會中,一位詩人型歌手(poet-singer)總要嘗試著通過即興創作的口頭詩歌來超越其對手。長期以來,齊亞蒂斯塔一直是婚宴、市集和其他公共慶祝活動中備受歡迎的一個組成部分。在那里,總是有熱切的人群鼓勵著詩人進行演述。傳統上,只有男性才能傳承他們的口頭詩歌;最近,一些女性詩人開始參與其間。
作為伊朗最古老的戲劇表演形式,納卡利故事講述(Naqqāli storytelling)③“納卡利——伊朗戲劇性故事講述”(Naqqāli, Iranian dramatic story-telling)于2011年列入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項目。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數據庫(https://ich.unesco.org/en/USL/naqqali-iranian-dramatic-story-telling-00535)。——譯者注在社會各階層都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在納卡利故事講述的傳承過程中,性別角色也發生了轉變。如今,女性納卡利講述者(Naqqāls)開始出現在男女混合的觀眾面前,這在伊朗是不尋常的現象。因為以往的女性表演者只為女性觀眾進行表演(單獨講述)。直到最近,作為民間故事、民族史詩和伊朗文化傳統最重要的守護者,納卡利講述者享有特殊的社會地位。而如今,女性亦可獲得這種殊榮。
不同社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各不相同,性別觀念(gender conceptions)同樣也是多樣的。在全球范圍內,并不存在一種關于性別的普適性理解。此外,性別角色和價值觀必須從社區的角度進行分析。舉例來說,一些北美本土部落群體可以識別多達七種不同的性別,包括跨性別者和雙性戀者。
如今,一些歐洲和亞洲社會承認三個或三個以上的性別群體。通常,年齡與性別密切相關。例如,就與性別有關的規范和期待而言,施加于兒童行為的便與適于青少年和成年人的不同。隨著社會中性別角色和價值觀的演變,這些變化可能會導致非物質文化遺產實踐和表現形式的調適。
隨著社區的性別關系不斷演進,為通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實踐實現性別平等(gender equality)和克服基于性別的歧視(gender-based discrimination)創造了機會。平等與不歧視(non-discrimination)①《聯合國憲章》(1945)、《世界人權宣言》(1948)、《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1966)等重要國際人權文書中有關平等和不歧視的條約,充分說明了平等與不歧視已經成為國際人權法的基本原則之一。——譯者注是核心人權原則。在考慮性別平等和非物質文化遺產時,人權視角不是關注性別角色之間的差異,而是關注這些角色是否剝奪了參與者的尊嚴和福祉。《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CEDAW)②《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是聯合國為消除對婦女的歧視、爭取性別平等制定的一份重要國際人權文書。在1979年 12月18日的聯合國大會上通過該公約,并于1981年9月起生效。該公約旨在保障婦女在政治、法律、工作、教育、醫療服務、商業活動和家庭關系等各方面的權利,其英文全稱為“The Convention on the Elimination of All Forms of Discrimination Against Women”(CEDAW),文中表述為“The Convention on the Elimination of Discrimination Against Women”,或為簡稱。該公約詳情見聯合國公約與宣言檢索系統,https://www.un.org/zh/documents/treaty/files/A-RES-34-180.shtml。——譯者注并不認為傳統文化態度和實踐本身——甚至是分配給男女兩性的不同角色——是一種挑戰,而是認為這些態度和實踐可能會產生具體負面后果,例如,對婦女施加刻板角色,使她們喪失權力(disempower),甚或損害她們的利益。
因此,從不歧視的角度出發,質疑“維護”(preserve)傳統文化實踐中包括甚至可能加劇歧視和從屬化的諸多方面的主張及其效度是確當的。衡量這類主張,需要與那些可能由于此類實踐而被邊緣化和喪失權力的人的權利進行比較。從人權的角度來看,某些實踐顯然永遠不能被接受,但許多其他實踐則處于灰色地帶,從中確定對個人的傷害程度可能極其復雜。
這也提出了一個棘手的問題,即應該由誰來做決定以及何時做出這樣的決定。一方面,秉承不歧視原則并基于社區福祉,所有相關行動方,包括被邊緣化的和/或受性別歧視的群體在內,都必須參與其中。另一方面,這些社會群體本身可能支持甚至鼓勵歧視性的傳統實踐。究其原因,往往與這類實踐的社會功能有關,這也就強調了理解發揮作用的性別動態的重要意義。即使某種實踐本身的某一方面侵犯了人權,但它也可能具有重要的社會功能。
作為肯尼亞的一個婦女組織,“婦女發展組織”(Maendeleo Ya Wanawake,MYWO)與那些有著包括割除女性生殖器(FGM)③世界衛生組織對“女性生殖器切割”的界定為包括出于非醫療理由部分或全部切除女性外生殖器或對女性生殖器官造成其他傷害的所有程序,并認定該習俗沒有健康效益,并在許多方面傷害女童和婦女。詳見世界衛生組織網站,https://www.who.int/topics/female_genital_mutilation/zh/,瀏覽日期:2020年11月22日。“女性生殖器切割”也稱“女性割禮”和“割除女性性器官”,在許多社區的傳統文化中通常會將女性割禮視為為維護女性的貞潔與美德而舉行的重要儀禮。——譯者注在內的通過儀禮(rites of passage)的社區合作,同社區一起制定了那些既能替代傳統實踐,亦能保持其在社會文化方面原有積極性的通過儀禮。就是否改變這種傳統以及如何改變該傳統的問題,該婦女組織會見了社區中的母親、女兒、父親和社區首領,從他們那里收集了各種意見。她們設計了一種替代性儀式,包括傳統成年儀禮的所有方面——隔離、信息共享和慶祝——但沒有保留生殖器切割。這種儀式被稱為Ntanira Na Mugambo,即“言語割禮”(circumcision by words)。當該替代性儀式首次在肯尼亞梅魯郡(Meru)試行時,僅有來自12個家庭的30位女孩參加了這種隔離儀式。社區中的許多人對此都保持懷疑態度,認為改變后的傳統會立刻消亡。然而,這一儀式獲得了極大的關注。此后,該婦女組織收到了來自個人和團體的熱情問詢。在一年之內,已有來自梅魯郡11個地點的200個家庭參加了替代性的通過儀禮。①Maendeleo Ya Wanawake Organization,“Evaluating Efforts to Eliminate the Practice of 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Raising Awareness and Changing Harmful Norms in Kenya, Washington D.C.: PATH, 2002.另,除按照所發刊物注釋標準修訂外,原文中的注釋保持原貌。
談論非物質文化遺產中基于性別的歧視時,需要格外謹慎,以避免過于簡單化的觀點,即僅僅根據只有某一性別群體的實踐就貶低這類實踐。在世界范圍內的許多社會(即使不是大多數)中,現實情形是大量的社會文化實踐都會因年齡、性別和其他標準而被區隔(segregated)開來,僅此而言不應被視為正在發生歧視的跡象。只有通過基于性別的分析,社區才能認識到他們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某項社會實踐、儀式、訣竅、口頭傳統等——是否實際存在歧視性。此外,性別區隔并不必然與那些尚待確認的歧視性方面相關。
《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以下簡稱“《公約》”)對人權的承諾有著明確規定,其中申明只有符合國際人權標準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才能納入該《公約》考慮的范圍(第二條第一款)②《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序言”述及“參照現有的國際人權文書,尤其是1948年的《世界人權宣言》以及1966年的《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和《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該《公約》第二條第一款還有如下規定:“在本公約中,只考慮符合現有的國際人權文件,各社區、群體和個人之間相互尊重的需要和順應可持續發展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見文化和旅游部國際交流與合作局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基礎文件匯編(2018版)》,北京:中國數字文化集團有限公司,2020年,第6、8頁。——譯者注。
理解性別關系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之間的緊密關聯,可以為有效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開辟新的途徑。在這方面,強調社區在保護中的核心作用是一個關鍵機會。由于社區和群體的非同質性,所以重要的是確定各行動方及其在具體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中所具角色的多樣性,同時也要對性別考量給予應有的關注。否則,有效保護的新的可能性就會留下被忽視或尚未察覺的風險。
性別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互動是復雜的,且在一定程度上通過施行(enactment)、實踐、傳承等方式而相互影響。因此,保護方法可能會潛在地影響性別關系,既會強化又會削弱社區及其個體成員或亞群體的地位和認識。
《公約》預設了國家和國際層面的若干保護措施。在國家層面,這些保護措施包括確認和編制非物質文化遺產清單,建立體制、政策和法律框架,制定保護計劃,開展研究,提高認識和采取教育舉措。在國際層面,締約國可以申請國際援助以促進保護,也可以提交列入《公約》名錄的申報材料或選入優秀保護實踐名冊的推薦材料①《公約》為在國際層面開展保護與合作建立了“四重機制”,即“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List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 Need of Urgent Safeguarding,簡稱“急需保護名錄”)、“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Representative List of th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of Humanity,簡稱“代表作名錄”)、“最能體現《公約》原則和目標的計劃、項目和活動”(Programmes, Projects and Activities for the Safeguarding of th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簡稱“優秀保護實踐名冊”,即the Register of Best Safeguarding Practices),以及“國際援助(International Assistance)”。——譯者注。
《公約》實施過程中的一個主要問題,是無視婦女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再)創造和保護的貢獻。這種情況對社會邊緣化成員來說同樣存在,他們的貢獻很少在國家或國際層面得到承認。②Document ITH/13/8COM/INF.5.c. 宛依人(the Waanyi people)為澳大利亞原住民群體,人口約2000人,主要生活在澳大利亞昆士蘭州西北部的杜馬吉原住民郡(Aboriginal Shire of Doomadgee)及其周圍的鄉村。——譯者注有時,邊緣化性別群體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所施行(enact)的空間,成為社會允許這些群體運作的唯一社會空間。因此,在國家層面開展非物質文化遺產確認(identifying)時存在性別偏見,就有可能帶來風險,即某些性別群體的遺產被忽視。
宛依人婦女歷史項目(the Waanyi Women's History Project),是一項由澳大利亞原住民婦女創立并領導的口述史項目,聚焦于承認與宛依人婦女相關的遺產,并解決在其遺產確認和管理中存在的性別偏見與其他偏見。這些婦女認為,她們對自身遺產的關切在政府的計劃中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或獲得合法性。因而,她們制定了一項戰略,在有關其遺產未來的磋商中發出自己的聲音,并成功地獲得了承認。③Laurajane Smith, Anna Morgan, and Anita van der Meer,“Community-Driven Research in Cultural Heritage Management: The Waanyi Women’s History Project,”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Heritage Studies,2003(1).
同樣,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清單編制(inventorying)與相關研究和建檔也存在著風險,即掩蓋或歪曲婦女與邊緣化群體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中的貢獻。根據《公約》規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清單編制應在相關社區的充分參與下進行。因此,對以社區為基礎的清單編制的培訓和支持,需要考慮到這種參與在性別方面是否并在多大程度上能充分代表社區。經由這一過程,非物質文化遺產更為廣泛的范圍可以得到確認,而隱匿于傳承和保護中的某些基于性別的假設也可顯示出來。
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計劃的編制(elaboration of safeguarding plans)是影響具體非物質文化遺產(specific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未來表現形式的決定性時刻。在這一過程中,社區反思某一具體實踐的重要性和意義、其所面臨的風險和威脅、應對這些風險和威脅的策略和行動,以及相關的人力和財力資源。為了使這一進程惠及社區所有成員,必須考慮不同年齡與性別群體的聲音。首當其沖的是,社區自身須闡明自身對性別和性別角色及其如何關聯該遺產的理解。政府當局、民間社會組織、學術機構和研究界或許能夠就如何將性別視野納入保護工作提供他們的觀點和方法論的知識。來自社區與非社區的各行動方對不同角色和不同措施的鑒別是其中一個關鍵因素,包括性別作用和針對性別的措施,這些都有助于達成一個成功的保護計劃。
如果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政策要建立在性別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相互關系的基礎上,那么促進保護的決策(policy-making)應確保包括所有相關性別群體在內的各種聲音都能夠積極參與。將這項任務留給少數社區成員、外部專家或國家機構是有風險的。政策制定應進一步根據《公約》(第二條第一款),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促進推動人權(包括性別平等)、可持續發展和相互尊重的各項原則,并確保提高認識的行動“不為任何形式的政治、社會、種族、宗教、語言或性別歧視進行開脫”(《操作指南》第102段)。如《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CEDAW)及其《任擇議定書》(Optional Protocol)①Convention on the Elimination of All Forms of Discrimination Against Women and its Optional Protocol,http://www.ohchr.org/EN/HRBodies/CEDAW/Pages/CEDAWIndex.aspx.等與性別平等有關的國際文書,可作為有益的參考。此外,要使政策工作具有包容性和有效性,就必須考慮到存在于一國領土內與性別相關的實踐的多樣性。
在過去十年中,在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政府間委員會關于列入名錄(inscriptions)的辯論和決定中,越來越多地提到性別問題。盡管一些申報材料(nomination files)已納入對性別作用的描述,但咨詢機構(the advisory bodies)②現為審查機構(the Evaluation Body)。——譯者注依然對申報材料中未能充分述及性別問題表示關切。此外,他們還鼓勵締約國說明行動方的多樣性及其與具體非物質文化遺產相關的角色,同時對性別給予應有的關注。③Document ITH/13/8COM/7. 該文件為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政府間委員會第八屆常會通過的《咨詢機構2013年度工作報告》(Report of the Consultative Body on Its Work in 2013),https://ich.unesco.org/en/Decisions/8.COM/7,瀏覽日期:2021年2月1 日。——譯者注
④ 主流化的性別(gender mainsteaming),也稱社會性別主流化,即倡導兩性平等的全球性策略,涉及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1985年,在內羅畢舉辦的聯合國第三次世界婦女大會上首次提出這一主張。1995年,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通過《北京行動綱領》將其從婦女的政治賦權轉化為全球戰略,即明確提出將性別平等納入主流。1997年,聯合國經濟及社會理事會的解釋是:“將性別觀點納入主流是促進兩性平等的全球接受戰略。主流化本身并不是目的,而是實現兩性平等目標的戰略、辦法和手段。主流化涉及確保性別觀點和對兩性平等目標的關注是所有活動的核心,即政策制定、研究、宣傳/對話、立法、資源分配以及方案和項目的規劃、執行和監測。”見聯合國婦女署網站:http://www.un.org/womenwatch/osagi/gendermainstreaming.htm,瀏覽日期:2021年2月1日。——譯者注
盡管《公約》文本并未明確提及性別,但主管機構對性別諸問題已經給予了日益增多的關注,并要求各締約國在報告已列入遺產項目的現狀時,要“對性別作用給予特別關注”。⑤Decision 9.COM 13.a in Document ITH/14/9COM/Decisions. 該文件為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政府間委員會第九屆常會關于修正《操作指南》中有關定期報告相關規定的決定。網址:https://ich.unesco.org/doc/src/ITH-14-9.COM-Decisions-EN.doc,瀏覽日期:2021年2月1 日。——譯者注應他們的要求,與國際合作機制和締約國實施《公約》的定期報告相關的所有表格和填表說明,現在都述及性別問題,并且《公約》的《操作指南》也作出了相應的修正。此外,教科文組織為實施《公約》而開展的全球能力建設計劃(capacity-building programme)包括了性別回應性保護方法(gender-responsive approaches to safeguarding)的培訓和政策咨詢。
埃及全國婦女委員會委托非政府組織埃及民間傳統學會(Egyptian Society for Folk Traditions,ESFT)幫助塔利藝術(the Art of Tally)①塔利(Tally)是一種繡有純金或白銀的鏤空紡織品。包括沙特阿拉伯、黎巴嫩、阿曼和埃及在內的許多國家和地區,都有塔利的制作實踐。在埃及,塔利工匠往往會將自己的紡織品當作傳統故事的敘事媒介。今天,埃及婦女的塔利織品中仍然會使用與古埃及墓葬和廟宇中雕刻的象形文字相似的符號和圖形。——譯者注的建檔工作,同時對上埃及地區參與保護該遺產項目的婦女進行培訓。三百多名婦女參加了第一次培訓計劃,接著又參加了隨后舉辦的第二次培訓計劃。對這些婦女來說,該遺產既有重要意義,卻又受到嚴重威脅。她們對這項活動的強烈興趣,促使她們重新去振興這項具體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對于有效保護而言,理解性別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關系具有兩方面的意義:一是可以開辟保護的新途徑,二是可以加強實現性別平等的步驟。因此,保護工作中的性別主流化,不僅是一種機會,而且也是一個倫理上的當務之急。
非物質文化遺產世代相傳,在各社區和群體適應周圍環境以及與自然和歷史的互動中,被不斷地再創造,為這些社區和群體提供認同感和持續感,從而增強對文化多樣性和人類創造力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