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時代：國漫傳統美學的變化與研究
——以動畫電影《白蛇2：青蛇劫起》為例

燕雷邦 山東藝術學院

如今，少有的國漫影視作品在美學風格上表現突出。在《白蛇2：青蛇劫起》中除了能看到充滿奇幻色彩的修羅城，炫酷的機車打斗，水彩風的“小青斗法海”等恢弘的元素外，還能欣賞到包括符合現代審美的角色造型、建筑、道具等。為了刮起這股新時代的“中國風”。《白蛇2：青蛇劫起》近250 人的制作團隊花了三年多的時間，其中設計了近200 多個角色，2343 個特效鏡頭。它們到底是如何從傳統文化中獲取的靈感？創作上又如何突破傳統？我們不妨從這部國漫作品的諸多細節中來一一尋找。

一、中國佛家思想的完美體現

影片以恢弘的水漫金山寺開場，為救許宣，小白和小青不敵法海，小白最終被壓入雷峰塔下，而小青被打入詭異的修羅城去尋找無我無色的涅槃之境，隨即出現《大寶積經》里的佛語：“四惡道。地獄，餓鬼，畜生，修羅道。修羅道，六道之一。世間眾生，我執念重，多嗔好斗，墮入修羅。”整部影片核心的思想，也圍繞著這句話而創造展開。

修羅城雖然是一個完全架空的空間，來自這里面的不同朝代的人和妖，都是因為過重的執念，才有了貪、嗔、癡，才會弱肉強食，互相殺戮與爭斗，當然影片并沒刻意表現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他們只是想靠自己的方式生存在修羅城里，也不愿入輪回。主角小青當然也擺脫不了執念的糾葛，一心想要救出姐姐，從最初踏入修羅城的迷茫，到后來遭司馬背叛，想要放棄，再到為了跳如果橋在黑風洞跟法海長達數十年的爭斗，所以不難看出，這個修羅城就是給主角的一次歷練與修心的過程。

修羅城整體為蛇形，首尾相連，理念上也是佛家里的非常重要的一個思想：一切眾生都在無明中不停的流轉，生生世世在六道輪回中不斷循環往復。寶青坊主的無池就是讓這些生靈入輪回的一個中轉站，放下心中執念，就能得以解脫。因數次未中舉人，瘋瘋癲癲的書生，陷入相思之苦的桃花妖，小青對姐姐的深厚情感，這都是心中執念所生。想要帶著記憶轉世除了跳無池只有通過如果橋，而要通過如果橋就必須要放下執念，去黑風洞戰勝自己的心魔，才能離開修羅城。所以影片里佛家理念的表現細細品來，也是充滿了智慧與哲學，就像人的修行一樣一層又一層，境界格局也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著改變。“一入無池，一切皆空”“天之道，有所得必有所失”這些個充滿禪意的臺詞也是在說，人們生來可能會帶著自己的目標，帶著一種執念，或得或失，或聚或散，但等生命終結，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影片結尾，所有角色也都得到了轉世，呼應了開篇六道輪回之說。穿漢服的書生有了新的伴侶，孫姑娘成了博物館的解說員，桃花妖等到了自己的新男朋友。西湖橋上，大雪紛飛，只剩噙滿淚水的小青正在陷入回憶，突然背后那溫柔的一聲“小青”卻留給了觀眾無窮的想象與感動。

二、神話元素的借鑒與改編

以水漫金山的古老傳說開場，突然轉入小青被打入修羅城，映入眼簾的現代化都市，讓觀眾以為是穿越片，到后面才發現這個修羅城沒有具體的年代，各個朝代的人和妖都聚集在此，越往后看，完全沒有任何的跳躍感。孫姑娘，羅剎，牛頭馬面，寶清坊主等眾多人物的互相角逐，加上城中四大劫起“風、火、水、氣”掀起的震撼，我們不難發現其實這些元素都在中國傳統文化里有所挖掘。

先說故事主角小青，小青在《白蛇傳》原著里感情一直很被動，只要姐姐開心，自己什么都愿意去做，自始至終都是跟隨姐姐左右。歷史記載里也沒有過單支關于描述小青的故事。動畫電影《白蛇2：青蛇劫起》里的小青經過改編后，算是被迫變成了大女主的形象，并挑起了大梁。裹胸，工裝褲，摩托車，機槍，具有現代感的同時，又能讓人們看到小青依然不失蛇的形態之美。

還有一些沒有多少資料可以參考的人物，主創團隊會將搜索到的一些零散的信息匯聚到一起，比如羅剎的來歷，翻閱資料只有寥寥幾筆，人物略顯單薄，不過經過編劇導演等人的加工后，最終卻被影像化成了一個唯一能在修羅城跟牛頭馬面鬼怪一族抗衡的首領。

“劫起劫落，就是這修羅城的一呼一吸”。拋去人物層面，影片里還可以看到鳥頭鹿身的異獸飛廉、以真氣化水的異獸玄龜、代表大火之劫的異獸畢方、產生毒氣的異獸鳛鳛魚等眾多神話元素，這些可都取材于中國的神話傳說《山海經》，分別代表了風、水、火、氣四劫。修羅城里每當一個劫難來臨之時，都會給觀眾帶來一種視覺上的強烈刺激。

《山海經》鳛鳛魚原型

《白蛇2：青蛇劫起》并沒有單純的延續第一部《白蛇：緣起》里濃郁的古風古色，而是打破中國傳統文化的固有限制，在順應當代審美的同時，在故事、人物、美術和風格等方面對借鑒的一些古老元素做了大膽的革新和再創造。這也順其自然成了近幾年所有動畫影像作品中神話元素和現代元素結合最好，最受年輕觀眾喜愛的國產動畫電影。

三、中國寫意山水畫式的意境表達

《白蛇2：青蛇劫起》在視效方面堪稱華麗。全片的影調雖是暗調，卻絲毫不影響觀眾的觀影熱情。作為眾多亮色動漫作品中一次逆向的嘗試，導演曾表明“并沒有刻意去放大特效的呈現，故事才是最重要的。”不過影片在視覺處理上，能看出導演卻有意將一些場景創作跟中國傳統山水畫式意境美做到了一些高度的契合與融入。

開場的水漫金山，姐姐被法海收入雷峰塔，一襲青衣的小青獨自坐在山崖之上顯得很渺小，重巒疊嶂之間，失落的意境感油然而生，緊接著她墜入懸崖，漫天花瓣飛舞，開場僅僅幾個畫面，便已經感受出了東方寫意山水畫的極致美感。

故事背景主要還是在修羅城展開，前面提到修羅城是一個首尾相連的蛇形，蛇頭部分多是一些新生出來的現代建筑，小青初入之時給人一種末日災難感，隨處可見的現代廢墟建筑，中途隨司馬去萬宜超市的路上，開始慢慢出現一些古代的建筑，植被和道路，為了強調執念輪回，后面在建筑上主創團隊做了一些被吞噬的效果，每每舊的建筑塌陷那一刻就像是在講述是一部具有東方意蘊的災難片一樣。當然小青在此片中還有很多的情感戲，這無疑更加需要一些意境美來襯托。比如有一場戲在懸崖之上，一番醒目的紅色景象之下，不知道自己是誰的蒙面人吹著骨笛，小青依偎在他身旁，作為全片唯一一處讓人感覺到放松的場景，小青對姐姐的感情，在山水畫式的美景中得到了完全的宣泄和表達。

黑風洞中小青斗法海也是全片最華麗的一場“中國風”。由于制作難度，上一部《白蛇：緣起》僅是在開頭用短短幾秒來展現主角小白的中國水墨風格片段。這次制作團隊再次勇于嘗試，用中國水彩暈染效果來表現特定的虛無空間和時間的流逝。因為難度大大升級，單個鏡頭的制作就將近花費三個月的時間，打斗動作上多加了一些水彩拖影效果，為了讓觀眾區分時間的流轉，看到雷峰塔的四季之美，也變成了春夏、秋、深秋和冬。這些細節設計都是在以往的動漫影視作品中很少能看到的，而這次的視覺效果能之所以能在大熒幕上這么好的呈現，正是主創團隊不斷的修繕，不斷的克服，不斷的在架構新的東方美學，反反復復中作為觀眾能深深體會到什么是新時代的工匠精神。就是簡短的電影結尾，我們也依然能欣賞到1:1 復原杭州西湖的雪景，銀裝素裹下，分外妖嬈美麗。

自古以來，中國人講究“借景喻情”“以形寫意”，尤其是在詩詞繪畫方面。歷朝歷代的文人墨客將中國的詩情畫意，意境之美融入各自的作品中并代代相傳，所以中國傳統文化之美的底蘊也越來越深厚。而如今我們也可以通過視覺文化，只有像《白蛇2：青蛇劫起》一樣，將具有東方感的意韻神情，氣韻生動繼續發揚光大，同時吸收來自西方各國的形式之美，才能讓中國本土的作品源源不斷地走向更加廣闊的天地。

四、結語

《白蛇2：青蛇劫起》不僅將現代與古代之美融合的天衣無縫，還將一個訴說了千年的老故事賦予了新的現代美學風格，一夜之間確實將國漫再次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縱觀幾年的國漫作品，從2015 年《西游記之大圣歸來》開始到19年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好多人也都單純地以為我們的國漫正在逐漸西方化，受歐美、日漫的影響，人物立體感開始增強，造型上開始統一的大眼睛，小嘴巴，服飾上也沒了明顯的東方感（尤其是反派的設計），確實不再像八九十年代的動畫一樣，音樂一響就知道這是中國的動畫片。原因一方面可能由于早些東方元素濫用造成審美疲勞，另一方面動畫人才的嚴重不足，導致后繼無人。不管怎么說，數字時代的到來，我們確實看到了國漫美學風格上有很大的成長和變化，已經不再局限于以前的剪紙、木偶和水墨等單一形式，現在出現了許多畫面精美的作品，特效上也跳出了粗制濫造，可是精品畢竟還是少數，大部分故事上也僅限于神話小說改編。國漫未來道阻且長，所以真心希望我們將來的國漫作品在創作中能多保留一些中國傳統的文化符號的同時，又能讓中國的這些元素以現代審美的新形式呈現給觀眾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