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改的鄉音送來遲到的禮物
——觀杭州愛樂樂團音樂會有感

陸思宏

（浙江音樂學院，浙江 杭州 310024）

說著一口“杭普”的水藍每次回家鄉執棒都會收到比其他客席指揮更多的掌聲。而水藍大師本身的履歷自然也為音樂會加分不少：躬耕獅城22 載，致力于委約新作品的上演及錄制，被樂迷廣泛認可為排在“梅塔、小澤征爾、鄭明勛”之后第二梯隊的亞洲指揮家之一。在疫情時代，外國音樂家無法悉數登場國內演出的近況下，水藍的現身無疑是刺激樂迷到現場的一大動力。

水藍演繹經典德奧作品頗有心得，無論是在京滬穗還是回到杭城，水藍的曲目安排都有奉上德奧系的樂隊作品。下半場的勃拉姆斯第二交響曲也是既2019-2020 音樂季演繹勃拉姆斯第二鋼琴協奏曲之后再次帶來勃拉姆斯的經典作品。本場音樂會曲目選擇也頗花心思，勃拉姆斯與李斯特都視貝多芬為豐碑式的人物，而勃拉姆斯和李斯特之間密切的關系，也讓這三位音樂家作品的對話顯得格外有看點。

另外鋼琴家孫穎迪的助陣也是一大看點，貴為第七屆弗朗茨·李斯特國際鋼琴大賽的金獎得主，同樣也是第一位摘取這項桂冠的華人鋼琴家，演繹拿手的李斯特鋼琴作品，自然也是大家前來觀摩的一大理由。當然，這部作品也是杭州愛樂送給樂迷的一份“遲到的禮物”，因為疫情的原因，原本2019-2020 音樂季由法國鋼琴大師讓-伊夫·蒂博戴演繹的這部作品未能如期上演，杭州愛樂也秉承著國際上“換演奏家不換作品”的慣例，把這部作品放到了這一音樂季來演出。

上半場的第一首作品是貝多芬的科里奧蘭序曲，這是一部1807 年創作的作品。科里奧蘭是傳說中羅馬的英雄，莎士比亞也曾把他的故事創作成一部悲劇，維也納劇作家柯林以此為原作改編創作了一部同名歌劇。而貝多芬與柯林的友誼，也為這部作品的能夠成為經典提供了極大的幫助。

呈示部主部圓號的切分節奏進入時出現了較明顯的失誤，大管聲部也出現了音準問題。作為音樂會的第一部作品，樂隊在整齊度似乎因為剛上場還沒有進入狀態，齊奏的音響效果融合度不高。弦樂組的演奏家們較早的進入狀態，他們在水藍的帶動下加劇了強弱的力度對比，使得音樂的戲劇性效果不打折扣。筆者回憶起在前一音樂季樂團的樂迷見面會上，聽到水藍有關對音樂的描述，他認為德奧作曲家例如貝多芬等，他們的音樂未必要刻意地表現出渾厚的音響，也可以是一種自然與直接的表達方式。從今天現場的效果上來說，樂團的聲音確實不做作，沒有刻意制造宏大。但是受到開場狀態和場地效果的影響，這樣的聲音確實感覺略顯粗糙，不夠圓潤，聚攏感不強。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今天樂隊座次的安排，弦樂組大提琴聲部與中提琴聲部的位置對調。凸顯了樂團弦樂組中提琴聲部的演奏能力的同時，大提琴上的音孔可以更加面向觀眾，使得音響效果更加洪亮，但是在“慢熱”的狀態下，這樣的安排可能會成為一種劣勢。

李斯特第二鋼琴協奏曲的創作經歷了很長的過程，雖然開始寫作于1839 年，但最終完成于1861 年，相當于經歷了整個魏瑪時期。在魏瑪時期，李斯特始終把探索音樂發展的方向做為己任。這部鋼琴協奏曲是一部單樂章協奏曲，一共可以分為六個樂段，它的曲式結構看上去松散，卻因為作曲家“主題變形”的作曲技法，讓這部作品有自己的統一的內核。有人因為音樂的不間斷發展把這部作品看成一部四個樂章不間斷演奏的交響曲。

開篇鋼琴的分解和弦音輔助于樂隊的旋律，扎實卻不搶戲。指揮與獨奏家的眼神交流，以及指揮回頭的頻率非常高，精確的把握著節奏律動。72小節最后四個低音重音演奏，鋼琴家采用手指一關節敲擊的彈奏方式，聲音強而不炸，效果極佳。

從第82 小節開始，低音提琴的撥弦給予了音樂更大的支持，如同跳動強勁的脈搏增加了音樂恢宏的氣勢。令人稱道的是鋼琴家孫穎迪精湛的技巧，尤其是出色的八度技術，保持了每一組音色的連貫質量，厚重缺不失速度與精確度，絲毫聽不見任何的雜音。之后樂團齊奏的部分稍顯缺乏準備，進入的部分音響雖足夠強大但是缺略顯粗糙，而休止小節結束再次強奏是卻沒能直接進入狀態，這一部分樂團的“接力棒”拿的并不穩，好在持續時間并不長，隨后漸入佳境。

音樂進入下一段，大提琴聲部首席奏出第一主題，鋼琴家為大提琴伴奏。這也是這部作品最柔情的段落。此時由于座次布置的緣故，鋼琴的蓋板正好擋在了大提琴聲部首席的前方。從鋼琴家的坐姿來看，他們始終保持著互動，較為可惜的是觀眾相對難以發現，同時也影響現場聆聽的效果。浪漫主義時期的鋼琴協奏曲，鋼琴與樂隊的關系并沒有較大幅度的傾向鋼琴作為主導。而是平衡了兩者的關系，互相作為烘托和輔助。在這一點上，今晚的演出是成功的，大家互相的“謙讓”，為對方給予烘托，讓演出效果達到了完美的平衡。

今天鋼琴家孫穎迪的演奏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穩定，無論是在困難段落還是在抒情段落。他的演奏始終與樂團站在一起，并沒有給人以一種抗衡樂團的感覺。技巧上的無懈可擊是音樂表現力的先決條件，這部鋼琴協奏曲在主題變奏的模式下塑造出各種不同的音樂形象，如何區分音樂形象就要在音色的變化上下很大的功夫。孫穎迪自如運用各種觸鍵的方式，在身體幅度方面保持了一個“老派”鋼琴家的形象特點，極少較大幅的前傾和后仰。另外在踏板表現力方面，靈活的運用左右踏板來輔助音色的塑造，在當日現場給聽眾展現了一個頂級鋼琴家所能展現的所具備的能力。

上半場結束之后，鋼琴家孫穎迪加演了自己創作的鋼琴小品《旋轉木馬》，旋律優美，卻不造作浮夸；短小，卻非常耐聽。

下半場的勃拉姆斯第二交響曲是今天的重頭戲，這部勃拉姆斯寫于1877 年的作品，這部作品于當年的年底就完成了，被后人稱為《田園》。整部作品充斥著浪漫與溫柔，也正是勃拉姆斯所有偶數的樂隊作品的具有的音樂特色。

第一樂章開篇呈示部的主部主題，水藍并不刻意的去凸顯樂器之間的銜接，而是營造一個整體的氛圍。在速度上，奏鳴曲式的快板樂章給予了更多的音樂流動性，而并不可以的制造一個渾厚的音響，讓一切聽起來都是自然的流露。轉入連接部之后，樂團弦樂聲部的優勢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音樂非常自然的被連接。當然隨后長笛聲部在速度上與樂隊整體的不匹配也產生了一些細微的不協調，不過演奏家快速的調整讓聽眾可以很快忘記剛才的小瑕疵。結束部開篇的f 沒有出奇的響，整體音樂依然秉承著自然流露的風格。

進入展開部，在第一樂章195 小節處，有一處變速的處理。在這一位置上，樂團準備充分，水藍利用合拍與分拍精準的把樂團帶到了新的速度上。再展開部的第三部分262 小節的位置，管樂與定音鼓未及時讓出音響，出現了略微的不齊稍顯讓這一部分有些遺憾。

第二樂章依然是一個奏鳴曲式，慢板，共有104 小節。原先聽到的較多音像版本大多都在10 分鐘略多一些，而當天晚上的演繹稍快一些，在9 分鐘左右完成。這一樂章中弦樂聲部的優良狀態很好地烘托了整體效果，稍顯遺憾的兩處發生在第17 和18 小節圓號的音準問題和第33 小節開始的木管聲部之間沒有陳述的很清楚。第三樂章樂團整體表現穩定，這個樂章在音樂上的處理難點是倒置重音的三拍子以及回旋曲式帶來的變速。節奏倒置是勃拉姆斯音樂創作的一大特點，在三拍子的強弱重音的處理上，樂團表現尚可。而在變速的處理上延續了今晚一如既往的穩定，可見樂團在變速處理上下了很大功夫。

第四樂章為快板的奏鳴回旋曲式，整體音響的起伏為前三樂章完全不具備的。這一樂章在整體的沖擊力給予了觀眾很好的視聽體驗，水藍的指揮動作不局限于圖示的擊拍，更多合拍動作的情況下用了大量線條動作操控樂隊的聲音，整體效果與手勢傳遞信息的完全一致也證明了樂團發出了水藍想要的聲音。唯一的遺憾是在尾聲部分408 小節的休止上，暴露出了全場少有的未能整齊進入且之后出現了音準的問題。

演出當天是母親節，在所有作品結束之后，水藍為現場所有的“母親”送上了一份音樂禮物：加演了英國作曲艾爾加的經典作品《愛的致意》。這個上演無數次的作品還是令現場的觀眾感到無限的溫暖。

當加演作品的結束爆發掌聲的時候，筆者不禁想起2017 年4 月在寧波聽過的勃拉姆斯第二交響曲，當時的演出是“中國青年指揮人才培養項目”的教學演出。一眾中國的青年指揮們在臺上對這部作品投入無盡熱情的執棒，今天再聽水藍演繹這部作品，有了更多的感觸。在疫情時代之下，國外音樂家無法到場，某種程度上說，給了國內音樂家更多展示的舞臺，而當年那場音樂會上的青年指揮們，如今也正在加快他們前進的步伐，更為頻繁的登上舞臺中央。希望在這個全人類的困難時刻，音樂能帶給我們更多的希望，而中國的音樂家們也必定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