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為正義而作

楊春嬌

（三門峽職業技術學院，河南 三門峽 472000）

水仙花的真名叫埃迪斯·莫德·伊頓（Edith Maude Eaton,1865—1914），被譽為北美的第一位華裔女性作家。她于1865 年出生在英格蘭柴郡，父親是英國企業家，母親是一位非常聰明且西化了的華人女子。她出生于一個罕見的大家庭，全家共有16 個子女，其中14 個長大成人，水仙花排行第二。她的父親愛德華·伊頓家庭資財雄厚，22 歲時就前往上海拓展經營家族生意。在那里與其母親相遇，并開始了一段浪漫的愛情。然而，這對年輕的夫婦需要足夠的勇氣來面對他們的結合。水仙花的母親一定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因為當時的中國還沒有從鴉片戰爭失敗的傷痛中得到恢復，大英帝國使清王朝蒙受恥辱的記憶依然如新，國人對此憤恨不已。同樣，水仙花的父親攜華人妻子回到英國時，肯定也遭到來自家庭的反對，因為那時的英國人認為中國是一個需要開化的野蠻國家。這樁婚姻理所當然地遭到了伊頓家族的反對。也許正因如此，他們才決定離開英格蘭舒適的家園，于1871 年移民來美。

與眾不同的家庭背景對水仙花的命運產生了影響。首先，母親作為華人在西方社會所遭遇的偏見極大地沖擊著水仙花的生活。她自幼生活在英國的中產階級社會，童年時期就見識了英國人對“東方人”的各種偏見。1871 年，六歲的水仙花追隨父母來到了紐約哈德森市，開啟了他們的移民生活。如果來美國之前她在英國所遇見的還只是“竊語和譏笑”，那在美國很快就變成了公開的種族歧視。雖然她與兄弟姐妹們從內到外都是英國式的，但他們仍被看作是華人，常常被當地的孩子們捉弄。這種經歷使水仙花在幼時便理解了作為“被歧視的種族”所遭受的痛苦，并因此而遭受了痛苦的心理壓力。

水仙花的作品與社會現實聯系很緊密，她的文學成就使得華人移民成為早期美國華裔文學作品的主要人物。水仙花曾經多次搬家，有著在美國的多個華裔社區生活過的經歷，這使她對唐人街的描寫顯得實在而可信。這種對華人生活細致入微的描寫在當時的美國小說中極為罕見。她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準確描述說明，她不但熟悉中華文明，而且清楚地知道如何正確地運用中國文化來刻畫人物性格。盡管她從未到過中國，但她對中國的文學、文化以及風土人情卻了然于心，她在作品中為華裔人物所取的中國姓名便很能說明問題。

當時美國社會盛行的種族偏見是基于“中國文化與美國文化不能兼容”這一觀點。十九世紀的英國作家拉迪亞德·吉卜林曾哀嘆道：“唉，東方就是東方，西方就是西方，二者永遠不可能融匯在一起。”[1]然而，對于所謂的東西方文化互相排斥這一偏見，以及中國文化令人費解、劣于西方文化的觀點，水仙花卻自有看法。她認為，兩種文化之所以不能融為一體，是因為美國文化強調自由競爭、個體以及個人的成功，而中國傳統卻強調集體觀念、家庭和睦以及社會責任。對水仙花而言，她欣賞西方社會的文明與進步，甚至認為美國文化象征著自由。水仙花在作品中塑造了許多自己鐘愛的美國化的華人移民形象（如春香夫人），并使之理想化，便是明證。她令人信服地指出，華人移民之所以堅持他們的文化傳統，是因為這是他們在異國他鄉獲得精神力量與支持的唯一源泉。在某種意義上，華人堅持自己的傳統而拒絕接納美國文化的做法，恰如愛爾蘭移民恪守天主教傳統、猶太人保留猶太教習俗的做法。華人移民對中國文化與傳統的堅持，主要是因為他們在異國土地上感到危機四伏，勢單力薄。因此，水仙花并非宣揚為了在美國立足，華人應該拋棄自己非基督教的傳統，相反，她對華人移民充滿同情，主張華人有權做出自己的選擇，并保留自己的文化價值。

在水仙花的作品中，她成功地刻畫了很多不同的華人形象，這些人有的抗拒美國文化，有的在美國遭遇了失敗的痛苦。她的作品充滿了對華人的同情，我們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她是與白人作家不同的，那些白人作家對中國文化是有很深的偏見的。那個時期的美國暢銷小說塑造的傳統華人形象是野蠻的、愚昧的、奸詐的、迷信的。但是水仙花筆下的傳統華人形象是善良的真誠的。因此水仙花筆下的華人形象是完全不同的。美國作家筆下描繪的傳統華人往往愚鈍笨拙，行動遲緩，因此很難立足于西方社會。而這與水仙花的作品不同。水仙花故事里的傳統華人，即使是最不靠譜的人物，也是與美國主流文學中的描繪有很大差異的。他們也是普普通通的人，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和家長里短，但是他們卻往往成為社會環境的無辜犧牲品。例如，《新世界里的明智之舉》中的寶玲，因為無法接受從中國農村移民到美國大都市的巨大文化差異，變得驚恐慌亂，于是毒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她認為美國的教育將會使孩子遺忘中國文化，而作為中國人要堅守中國文化。這個故事情節也反映了華人在西化過程中殘酷無情的一面。

水仙花的作品揭露了廣泛存在于美國社會中的種族歧視問題，比較深入地探討了美國社會白人的種族至上觀念，抨擊了丑化華人形象。在別的作家的眼里，那些來自東方國度的黃皮膚人種僅僅是文學素材，但是在水仙花的故事里，他們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普普通通的人。也正因為此，她才能寫出如此生動鮮明的華人形象，使讀者看到華人在美國生活真實的一面，也使讀者特別是華人讀者對這些人物形象有一種親切感。埃迪斯·伊頓的寫作主題主要華人們實實在在的家庭生活，她講述的是了她對婦女特別是華人婦女的看法，她急華人所急，苦華人所苦。來美華人在美國這片陌生土地上艱難地打拼，在他們自己和后裔的身心上產生了深遠影響，于身，他們已不是中國人；于心，他們被美國人視為競爭對手，在社會生活中遭到排斥。她認為，這些中國人都是最早來到美國的拓荒者。而這一觀點得到美國政府的首次公開承認是20 世紀70 年代。

當然，水仙花的描寫有時也過于夸張，偶爾也有對中國文化曲解之處。總體而言，她對傳統華人恰如其分的評價以及細致入微的刻畫極為令人信服，而且有深遠的意義。她對美國華人的熱愛與奉獻，使讀者從中受到鼓舞與鞭策，這正是她的作品與其他美國小說的不同之處。她也得到美裔華人們的尊敬，在她去世后，她的墓碑上寫著：“義不忘華”。

水仙花的作品樸實無華并且充滿善意且富有同情心的作品。這些故事傳遞了華裔美國人的心聲。作為一名華人后裔，她抗拒自己和華人所受到的排斥。對于這個問題，她的表現和她的妹妹溫妮弗萊德·伊頓（Winifred Eaton）不同，她妹妹為自己起了一個像日本人的筆名Onoto Watanna(大野渡名)，而埃迪斯·伊頓把“水仙花”（Sui Sin Far）作為自己的中文筆名。[2]并且之后的在二十幾年中，她均用這個筆名發表文章數十篇，為了她的華人同胞的生存與利益而奔走呼吁。在美國恐華癥蔓延的白色恐怖下，水仙花從不畏懼公開發表自己的看法和主張，公開捍衛和支持中國人，并且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視為和他們為一體，這是需要多么大的決心和勇氣！她大聲疾呼更多的中國人站出來伸張正義。多少年以來，美國的文學與文化總是把亞洲人尤其是中國人設計成漫畫式的人物，無論何種原因做出這樣的描繪，最起碼我們可以認為他們是不了解生活，片面地了解華人移民所居住的社會環境、他們的生活狀況和他們具有的精神風貌。

水仙花的自傳體文章《一位歐亞后裔的自傳書箋》真實地反映了她所生活時代的社會現實，記載了水仙花的中國血統意識從無到有以至于越來越強的心路歷程。[3]正是由于自身感同身受地經歷了歧視的痛苦，才引起了這個弱女子勇于起身反抗、敢于批判現實社會，以為華人社會地位抗爭的事業獻身為傲。水仙花對種族問題有著自己獨到的見地，她是理性的。她想改變美國人對華人的偏見和歧視，但卻不主張以牙還牙暴力對抗，這點和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甘地領導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有著共同之處。她的愿望是建立一個和平、寬容和理解的理想世界，徹底消除種族主義。

水仙花對存在于美國社會的種族歧視嫉惡如仇，而對華裔弱勢群體卻灑滿一腔熱愛。她以遠超美國華裔經歷的視閾，生動描寫了海外華人移民的生活，體現了文化沖突的主題。抨擊種族主義，使她的作品成為美國華裔文學史上一道獨特的風景線。為公平而寫作，為正義而寫作，歷史不會忘記她為之做出的吶喊和呼吁。水仙花努力從多處增加自己對中國的歷史文化的了解，她對“西方壟斷文明”一說持有異議，她的字里行間流露的自豪感是她對中國的熱愛，她的吶喊在歷史的時空穿梭，不斷地鼓舞著每個逆境中的華人，使他們看到了希望。雖在異域他鄉，但是她的中國心仍然是中國心，仍然是與千千萬萬炎黃子孫的心緊緊相連在一起的。人們不會忘記她為在美華人所做的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