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羽萱
(梅河口中等專業學校,吉林 梅河口 135000)
形式與功能的關系,實質是功能與形式的關系,正如一對矛盾關系,相互依存,相互又存在著矛盾,形式附著于功能之上,在長期的設計史中,形式與功能之爭從來未停止過。如中國古建筑的斗拱,最初僅滿足于使用需求,唐宋時代,斗拱構建實現了功能與形式的統一,既有觀賞價值,也有實用價值,當斗拱發展到清代時,功能性削弱,裝飾性占據上風。這一例子說明,設計作品或產品的形式與功能各有存在意義,在一定時期或一定條件下可以實現兩者的相互轉換。
設計因為功能擁有存在的意義,設計解決人的需求,設計如藍圖,功能即是實現途徑,滿足人的物質需求,是各類精神功能產生的源頭。工業革命之初,蒸汽機、珍妮紡紗機的誕生掀起工業革命高潮,此類產品并無半點裝飾紋樣或者裝飾構件,順應時代發展步伐,受到生產者的歡迎,甚至在某個時期形成了工業裝飾風,這是功能美延伸的形式美。
中國古建中,唐代利用木構件解決了建筑大體量建造的問題,木構架如梁柱等部件,不斷抬高建筑,木結構層層疊加,與屋頂形成了具有特色的中國建筑天花。由于體量大的建筑大多是宮殿、寺廟等建筑,在天花空間中,一根根梁柱交錯,打造了具有威嚴的空間,給進入空間的使用者以嚴肅緊張壓迫之感,同時也在建筑內部形成了空間上的遞進美感。梁柱本身并無裝飾紋樣,在打造這一具有特色的建筑天花時,設計者并無裝飾意圖,僅僅是因其實用性帶來的附加價值,這就是一種功能之美。
在建筑流派中,包豪斯流派的設計師將功能美貫徹設計全過程,包豪斯始終堅持以人為本設計,考慮人的全部需求,每一步設計都是一人的需求為標準,并將功能主義作為設計理念。例如包豪斯校舍的設計整個建筑采用單一線條,以功能劃分區域,而拋棄形式上的對稱,布局采用風車形,在保證各個建筑的采光的同時,建筑本身融于周圍環境,建筑風格破除傳統主次之分,建筑呈現多個方向運動的趨勢,三維透視轉變為四維透視,達到移步一景的效果,觀看者通過不同的角度,觀察到的建筑形態有所不同。功能至上的包豪斯流派證明了功能有其獨特價值,正視功能美才能尋找到功能與形式相統一的結合點,這也是將二者統一的前提之一,也為實用主義美學的產生提供基礎,也為交互設計提供重要參考。
形式美是附著于功能之上的,滿足人們精神需求,形式美既可以增加設計的經濟價值,增加產品或者設計的市場競爭力,設計重點在于功能與形式,藝術設計重點則基本依靠形式,人們對于美的需求在遠古時期就存在,用貝殼制作項鏈,在陶具器皿上繪制魚紋等,都說明裝飾意識一直存在。無論什么時代的設計都存在裝飾紋樣,羅馬柱式卷草紋、渦卷裝飾,中國青銅器上的饕餮紋,裝飾見證了藝術的發展,形式美與藝術史相伴相生。
近現代,西方工藝美術運動的開始前夕,形式美發展至新高度,經濟的高速發展,對形勢的追求轉為兩個方向,一是折中主義,即將日常可見的裝飾元素進行自由的組合,建筑上的表現就是模仿各類歷史建筑風格,巴洛克再度盛行。二是浪漫主義,裝飾繁瑣化,裝飾元素堆疊的同時,選擇復雜的裝飾紋樣,玫瑰花窗再次流行,哥特風格成為這一時期主流,文藝復興時期風格再次出現在大眾視野,甚至不同歷史時期風格都在此時代同時出現。在這一時期,形式大于功能,即使形式繁瑣,不利于使用,也盡可能多的增加裝飾紋樣。
工藝美術運動企圖將藝術推向大眾,新技術、新材料的出現使工藝美術運動蓬勃發展,大眾對設計的要求即實用,輕形式,打破原有風格與形式,追求自然性,企圖在形式上彌補工業時代帶來與自然疏離的遺憾,因此形式追求唯美,脫離了維多利亞時代裝飾的矯揉造作,設計者在自然界中汲取養分,形式設計上既有廣大的群眾基礎,保證傳播性,又有源源不斷地素材來源,同時具有文化底蘊,盡管在這一時期功能大于形式,但這一階段在形式上的藝術設計仍是值得從中提取有利元素應用于當代設計之中。
目前諸多設計,要么忽略了形式,缺乏創新,延續現代設計風格,如同生產流水線制造,要么過度追求怪異造型,利用人們的獵奇心理博人眼球,如中國“福祿壽”大樓,室內采光不能與普通寫字樓相提并論,觀賞性上,由于此大樓過于具象,加之福祿壽為中國神話中的老人形象,無法與建筑很好的融合,因此此大樓美感欠缺,形式雖然復雜,卻難以滿足人們的審美需求,在一定意義上是一個不成功的案例。
早期諸多設計,僅考慮到滿足物質需求,對于審美方面需求未多做考慮,正如建筑發展,最初是穴居、巢居,無裝飾構件,隨后,能設計出相對封閉的空間,同樣,無論是屋頂或室內都無裝飾物或陳設物,選材方面尋求保溫隔熱材料,為保證居住空間宜人做出了諸多努力,如中國西南潮濕地區吊腳樓,希臘地區抗擊海風,采用石頭、火山灰混合成的混凝土造成的民居。早期設計都是從功能角度出發,裝飾方面基本空白。
隨著人類科學技術發展,人們生產技術上升新的高度,洛可可、巴洛克風格在建筑內外都進行裝飾,描金、室內天花雕琢紋樣成為普遍現象,各種裝飾風格此消彼長,過分強調裝飾性,各種裝飾元素不停堆砌。到當代,更是強調克里夫·貝爾所提出的“有意味的形式”,在當代的藝術創作和設計中更是隨處可見有意味的形式,說明對于形式美的追求已經滲入藝術家和設計師的潛意識之中。以建筑設計為例,勒·柯布西耶的朗香教堂,它從各個面看都有所不同,最大限度地利用了“陌生化”的心理,建筑的曲形外觀、特殊的屋頂和新奇的開窗方式陡然讓人眼前一亮;其外觀的獨特自然能夠引起觀賞者獨特的審美情感,這是它能夠成為藝術品的關鍵因素。
在于現當代藝術創作和設計中,對此理論的態度似乎存在兩個極端:一是唯形式至上,過分追求形式,而陷入形式主義和神秘主義的泥沼。對于藝術創作來說,需要欣賞者能夠欣賞作品,進而引發其自我確證,對于設計而言,則是在考慮其形式美的前提下,對其實用性也要有所考慮。依舊以建筑設計為例,弗蘭克·勞愛德·賴特設計的流水別墅,其形式無疑是成功的,但在功能上卻仍有欠缺,露臺在建成不久就開始下沉,并且這個問題是在設計階段就存在的,但為了追求形式的完美,賴特對此選擇了忽視。另一個極端就是隨著現代主義的發展,無論是藝術創作還是設計都有趨同化的傾向,少了對“有意味的形式”的追求。這也是藝術創作和設計長期在現代主義的影響下,而沒有產生一個如現代主義一樣影響巨大的新流派很重要的原因。
功能與形式相統一才能賦予設計審美價值,實現審美價值與實用價值并重,這是一個優秀的設計方案或產品應當實現的,建筑設計師、室內設計師再開始做方案之前既要對周圍環境盡享調研,也要對客戶方的需求進行詢問,這說明功能是前提,這方案決定是否具有可實施性。實際方案或產品具有可識別性、高傳播性、可觀賞性、易操作性、落地性,此類設計則屬于功能與形式的統一,統一的基礎是設計具有內涵,具有生命力,形式包含內容,功能承載形式,形成有機統一體。
功能與形式的配比是影響設計功能形式相統一的重要因素,配比的決定從設計方案或產品自身出發,從需求出發,當某些產品或方案不需要過多的形式時,任何裝飾物都不會給設計方案或產品加分,相反繁瑣的裝飾,不利于設計意圖的凸顯,當設計需要為消費者帶來審美需求時,簡潔的裝飾同樣不利于設計的表達。
設計要將功能與形式統一,需要在設計中將功能與形式進行合理的配比,無論什么設計,功能性排在首位,但功能不是設計的全部內容。功能與形式的配比從來不是一比一的比例,將其一一對應,正是這種非對應性才使形式成為設計的重要內容。形式為使用者帶來精神愉悅,某些設計方案或作品出發點就是重精神感受,輕功能。如園林設計中的假山群設計,假山群雖然是滿足游玩者游玩需求,但更多的是為了打造獨特的園林小景,塑造園林景觀,此時假山群的觀賞性比重高于實用性,也因此設計者需在考慮功能性的同時,在形式上予以傾斜,這種情況下,形式在設計中所占比例較高。
但某些方案或產品,對形式要求不高,或者功能性是使用者最基本的需求,如汽車的設計,形式美能增加市場競爭力,但消費者在消費時,會將車的功能作為考量標準,車流線型設計,即是形式服務于功能,流線型設計美化車型,同時減少了車的阻力,在進行設計時形式比重則有所降低,所有的形式服務于功能。
就設計而言,中國的設計目前只是追隨者國際設計潮流,還沒能去引導潮流。中國目前藝術設計大多都急功近利,對國外某一“藝術語言”大量濫用,甚至砍去了民族性和個性,或者是留于中國文化的符號,只要是能代表中國的符號,便大刀闊斧“修剪”應用到作品中,而中國文化中的精華卻被創作者忽略。
無論是設計者還是藝術創作者都應該慢下來,正如同吳冠中先生一樣,探索將國外藝術理論與中國民族性的理念結合的可能性,例如,將貝爾有意味的形式與中國“意境”結合起來進行創作,設計出既有“形式美”又有“意境美”,同時能夠引起人們特殊審美情感的作品;結合民族特色進行設計,這里結合民族特色不僅僅是留于民族形式的設計,而是要尋找民族精髓;比如說,如何將中國古代哲學思想與藝術形象結合起來,中國的木構建筑中的工藝能否應用到當今的建筑設計中,這都需要設計工作者潛心的探索。中國藝術設計需要的是“百花齊放”,需要藝術工作者將國外優秀藝術理論“本土化”,既有“陽春白雪”又有“下里巴人”;需要設計工作者作品既具有時代性、形式美,又具有實用性。
無論是功能還是形式,都是服務于設計方案產品,解決人的需求,改善人的環境,藝術設計的對象是物,用物對象是人,好物的美寓于有用性中,藝術性與使用性形影不離,兩者在設計中協調統一。形式美在組合后呈現出整齊有節奏、統一而對稱等特性,是人類一直追求的心理慰藉,也是體現并闡述功能的最好方法。物在產生的過程中如果失去了它的實用性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但只執著于設計的使用功能卻忽略了其外在的觀賞價值,與人日益提升的精神需求與審美標準相背。功能與形式的協調統一,才能呈現唐宋時代斗拱構建的輝煌,設計才能凸顯其魅力,也才能算是成功的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