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娥冤》悲劇價值新論

陳冬梅

（新疆師范高等專科學校，新疆 烏魯木齊 830000）

悲劇為我們提供了社會規(guī)范內化為情感結構的樣本，因此把具有悲劇性的成分移植到百姓的日常生活中，以文字和舞臺演出的形式表現(xiàn)了出來，吸引盡可能多的受眾，悲劇通過內蘊的社會規(guī)范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們的思想和行為，形成相應的生活實踐智慧，并使之內化為人們的情感結構和價值標準，規(guī)范人們在生活中的行為選擇和價值評判?！陡]娥冤》就是這樣一部受到人們極大喜愛、影響深遠的悲劇作品。

一、人們在日常生活中處于不同的生存境遇之中，其相應的價值標準和社會規(guī)范亦會產生差異，將社會地位、性格特征、利益訴求不同的人置于相同境遇之下，則因價值標準不同、所欲所求不同產生矛盾沖突，從而展示社會和人性的復雜，而悲劇則是矛盾沖突的產物，它給我們提供一個了解社會和人性復雜性的絕佳樣本。

縱觀《竇娥冤》全劇，貞節(jié)和孝道既是竇娥生活的準則，也是她抵御辱的武器，最終也是造成她悲劇的原因之一。因為夫亡守貞和持守孝道是當時社會價值體系公認的“美德”，踐行者可以被稱為“好女人”，然而這樣的“好女人”，為了踐行“美德”則需犧牲個人生活的幸福。從竇娥出場唱詞中的“問那黃昏白晝”、“忘餐廢寢幾時休”、“催人淚”、“斷人腸”、“急煎煎”、“悶沉沉”等詞句，可以明顯見出她內心的痛苦；而唱詞“須知道人心不似水長流”、“撇的俺婆婦每都把空房守，端的個有誰問，有誰揪？”又透露出竇娥內心的無法排解的寂寞和無人理解的委屈，所以她自嘆“你這命好苦也啊”、“滿腹閑愁，數(shù)年禁受，天知否？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然而她將不幸歸為“莫不是前世里燒香不到頭”，前世的功德不夠，因此“勸今人早將來世修”，對她而言，生活的意義已不在今生而在來世，為了來世生活得好，她得完成今世的修行，而修行途徑則是奉行孝道，正如她說“我將這婆侍養(yǎng)，我將這服孝守，我言詞須應口”。

雖然守貞的生活并沒有讓竇娥內心感到幸福，但她卻要克服內心的痛苦和孤獨，將守貞和敬孝當作修行，并絕對化守貞的意義，由此使其成為禮教的代言人，自覺地與人之常情疏離。竇娥到蔡婆婆家十三年，丈夫亡故之后，作為兒媳她謹遵孝道，當婆婆討債未歸，她有牽掛有擔心，婆婆回家里來情緒不對，她也有表現(xiàn)出很關心，由當婆婆生病臥床，即便心中對婆婆招贅一事十分不滿，她依然做羊肉湯讓婆婆吃；在公堂之上，她怕年邁的婆婆受刑，才屈招藥死了張父；赴刑場的路上，怕婆婆看見心里難受，她要求繞道走；最后鬼魂告狀，冤屈得伸后，她又讓父親安頓好婆婆，這一系列的行為均與孝道相合。假如能夠繼續(xù)波平浪靜的生活，竇娥在日常生活中則會成為人們眼里持孝道、守貞節(jié)的典范?？墒巧钔蝗淮蚱萍榷ǖ姆较颍`背了其所秉持的生活信念，如當蔡婆因向賽盧醫(yī)討債不得又差點遭他毒手，被張驢兒父子所救，不得已，答應了張驢兒父子招夫的要求，回到家里來，向竇娥述說了自己的危險遭遇和無奈之下所做出了招夫的決定時，竇娥的反應相當激烈，她不是安慰、勸解正處在煩惱和驚恐中的婆婆，共同想辦法解決當前的困境，而是指責她招夫，忽略這是情急之下老邁之人為保性命的無奈之舉和權宜之計，表現(xiàn)出的人性冷漠也令人驚異。如果竇娥具有生活的智慧和實踐的理性，她應該先安慰蔡婆，再從長計議。然而，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個為了守貞而代表男人行使指責權利的烈女。

在此，此時守貞和敬孝的目的已不是為了生存，而是為了贏得“榮譽”，當為了榮譽可以舍棄生命時，“榮譽”則被抬升到了“義”的位置，舍生而取“義”便是理所當然。這時竇娥的行為并不是受到個人之愛的驅使，而是受到了遵守禮教信念的驅使，即為了持守貞節(jié)和遵循孝道，她必須承受情感的空虛和孤寂。竇娥將貞節(jié)和孝道的理念變成現(xiàn)實生活中完全踐行的信念，因此她甘愿承受精神上的苦以贏得榮耀的聲名?？梢?，竇娥將守貞的意義簡單化了，女性守貞本身是為了守住丈夫留下的財產，以贍養(yǎng)孩子孝敬老人，然而竇娥卻自覺地按照男性的標準將守貞“榮譽”化了，在她眼里守住貞節(jié)比生命重要，街坊的看法比生命重要。年邁的蔡婆招贅一事，嚴重侵犯了她的“榮譽”和財產，與她的生活信念違和，她本能地以加以抵制，潛在的矛盾沖突必然會在她和蔡婆兩個相依為命的人之間瞬間爆發(fā)。孝道和守貞在悄悄在她心里排了序，對婆婆的不遵從和語言責難意味著不孝，當兩者有沖突時，守貞優(yōu)先孝道，因此為了持守貞節(jié)，可以違背孝道，這樣竇娥的行為可以在其思想上得到解釋。她不僅自己堅持踐行貞節(jié)和孝道，而且將之視為女性應該遵循的社會準則和價值標準，并套用在蔡婆招夫的行為上，對之加以道德評判和譴責，此時的竇娥已經不是那種日常意義上的、具有的常情的人，而成為一個將社會規(guī)范內化為情感結構的道德裁判。如此以來，既導致她的自我矛盾和沖突，也導致了一種奇特的與其他人的冷漠關系，從而表現(xiàn)出實踐理性即生活智慧的缺乏，將自身置于親情疏離的困境之中。

二、在日常生活中關于同一個命題涉及的施受方不同，民間邏輯常識提供的可參考的社會規(guī)范和行為標準也不同，如果理解錯位，在處置問題時顛倒了主體和對象，則會各種矛盾沖突、使人陷入困境的主要原因，而困境中的行為選擇則映襯出不同的社會階層、生活境遇的人所持有的道德觀念、價值標準，由此產生矛盾沖突，張顯人性的復雜?！陡]娥冤》則通過竇娥和張驢兒對看似正確的社會規(guī)范的理解錯位，產生矛盾沖突，展現(xiàn)了社會和人性的復雜。

在劇中，就“救命之恩如何回”這一命題的不同理解，竇娥和張驢兒站在各自的立場，互不相讓，激化了矛盾、產生了沖突，與蔡婆未達成和解，無法認同自詡為“救命恩人”張驢兒父子，更無法答應他們入贅的強迫要求，使竇娥陷入到孤立無援困境之中。

張氏父子無意中救了蔡婆之后，逼迫蔡婆招夫，在他們看來這是合情合理的，他們認為“滴水之恩當涌泉之報”何況我與你是“救命之恩”？這個觀點蔡婆雖然不情愿，應該也是認同的，所以她對于招夫一事雖屬無奈，但也不反對。但竇娥堅決反對，甚至無視張氏父子對婆婆的“救命之恩”，將其內心深處的無法認同直接表現(xiàn)為態(tài)度上的不屑和語言上的暴力。竇娥的表現(xiàn)，在張驢兒看來這是違背常情的，俗語說“知恩不報非君子”，他認為我們是你婆婆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你的恩人，你應該報答我們，而竇娥的做法卻與張氏父子認同常情常理相違背，于是激起了她與張父子激烈的矛盾并產生強烈的對立。

先看她對蔡婆的指責：“我想這婦人每休信那男兒口，婆婆也，怕沒的貞心兒自守。到今日招著個村老子，領著個半死囚?！备]娥使用“村老子”、“半死囚”的表述，說明她內心對張氏父子身份的強烈不認同，而這種的措詞中又彰顯著身份的優(yōu)越感，或者對竇娥而言，張氏父子施恩圖報非君子，而張驢兒父子確實不是君子，他們是社會底層的流民，內心極其自卑和敏感，竇娥的言行很容易一種精神暴力，使張驢兒情緒失控，反過來將竇娥施加給他的無形壓力轉化為對竇娥的有形的傷害，可是竇娥卻渾然不覺此時也已經陷入到了生命堪憂的境地了。

竇娥之所以這樣做，應該與實踐理性不足，實踐智慧的缺失有關。竇娥生活在放高利貸的家庭，盡管有精神上的苦悶，物質生活并不匱乏，在日常生活中接觸的大多是有產者，他們認同并遵守竇娥秉持的價值標準和社會規(guī)范，但張氏父子是社會中一無所有的流民階層，是曾被孟子描述為“無恒產，因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己”的人，他們生活在社會的低層，居無定所，他們用一種無賴的生活方式證明著自己的存在，是社會的不穩(wěn)定的因素，渴望有穩(wěn)定的生活?，F(xiàn)在他們是蔡婆的“救命恩人”，而蔡婆有錢又有恒產，眼見可通過正當理由得來的穩(wěn)定生活，豈肯輕易放手？且張驢兒的性格正如他的姓名一樣倔犟急躁燥、易怒，想法簡單、做事不計后果。因此，竇娥的言行刺激張驢兒，使他表現(xiàn)出了流氓本性，他認為“我救了你老性命死里重生”，你就得“把肉身陪待”，可他基于“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想報”的價值標準所做的要求，卻發(fā)生了理解上的錯位，在這句話里，報恩是受恩者的自愿，而他們父子強迫蔡婆和竇娥報恩的行為和方式完全沒有建立在受恩者自愿的基礎上。

在兩人的沖突中，我們也沒有看到竇娥知恩圖報的自覺，卻見張氏父子施恩圖報的強烈要求，而他們入贅的要求與竇娥守貞志向沖突了。此時的竇娥如果有應對他們的實踐智慧，為了守貞節(jié)，可以不答應招贅，讓張氏父子知道，她有知恩圖報的態(tài)度，或許事情也有轉機，因為我們從張驢兒的賭誓可以看出，他自己心里對招贅的事完全沒有把握，也只是處于一種試探的階段，目的就是想要有安定的生活。但她沒有報恩的想法，她既不想招夫，也不想安頓張氏父子在家中，她認為這會使她的名節(jié)受污，她拒人千里之外剛直和決絕，是因為她相信自己這樣做是為了一種“永恒正義”—貞節(jié)和孝道。為了維護自己的“永恒正義”可以將拋卻所有的情分，由此可看出這種貞節(jié)和孝道的理念具有很強的排他性，所以當對種理念固守時，張驢兒父子提出的入贅要求在她面前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可能，于是一個一心想把張氏父子趕走，一個無論如何不會走。竇娥和張驢兒均站在自己的立場將對施恩和知恩之人自律行為變成他律行為，成為一種按照自己的意愿必須要實施的社會規(guī)范，于是矛盾沖突則被激化。

與悲劇人物產生共情，就能夠最大程度地把我們潛在的價值判斷在劇情的發(fā)展過程不知不覺地激發(fā)出來，感受與我們生存境遇相似的人物的悲慘命運，通過悲劇人物帶給我們的驚恐體驗，宣泄內心情緒，產生理性反思，逐漸形成與社會規(guī)范相一致的價值體系和情感結構，以保證社會機制的良性運行。人所處的特定境遇不同，人的內在情感結構和價值標準與社會規(guī)范存在偏差，面對人生困境時因各人秉持的價值體系會做出不同的選擇，從而導致矛盾沖突，發(fā)生悲劇事件，關漢卿真不愧是一位高超的心理學家，他通過竇娥、蔡婆和張驢兒的言行，將其不同的價值標準、性格特征、心理變化過程清楚地展現(xiàn)出來，為進一步發(fā)生悲劇的沖突做好了鋪墊。

三、王富仁先生認為中國古代悲劇“通過反抗不道德的人的不道德行為而表現(xiàn)出自己的悲劇精神”，悲劇主人公“渴望的是社會的公平”、要求“個人生活命運的平靜”，他們的掙扎和反抗“關系到自己的命運或當下的事件”[1]，因此，中國悲劇能夠揭示出中國百姓內心最真切的渴求，反映出中國普通大眾最真實的價值取向，同時也能引起更深刻的反思。

在《竇娥冤》中，竇娥完全回避張氏父子對婆婆的救命之恩，她為什么如此無視張氏父子對蔡婆有救命之恩這一情節(jié)？從當時的社會規(guī)范和價值標準而言，一則可以避免守貞與孝道的矛盾，這樣她對婆婆的指責甚至侮辱，成為由當時的社會規(guī)范所形成的道德律令對違背這一律令的行為的指責，即守貞節(jié)者對不守貞節(jié)者的指責，而不是媳婦對婆婆的指責，從而使得竇娥對婆婆的指責具有“正義性”和“合法性”；二則張驢兒父子的逼婚違背了竇娥心中的“永恒正義”，致使個人生活的平靜的被打破，是無賴的行徑。結合文化習俗，對竇娥的心理做深入分析后，我們發(fā)現(xiàn)，在她堅持的“永恒正義”的邏輯思維之下，也脫不了內心的自私，如她指責婆婆的招夫行為是“不知羞”，公公置就的家財，“教張驢兒情受”，此時，在竇娥情感結構所呈現(xiàn)出的社會規(guī)范則是“招接腳是傷風敗俗的表現(xiàn)，更重要的使外人繼承了自家的財產”，[2]基于對個人財產保護的心理，她刻意回避張驢兒父子對婆婆的救命之恩，則可以在錢財上不做任何考量，因此我們在同情竇娥冤的悲慘命運時，也要反思竇娥的做法在實際生活中的無效性。竇娥表面上捍衛(wèi)了她心里的“永恒正義”，拒絕招夫，拒絕施以錢財，不僅于張氏父子而言，是知恩不報的行為，大多數(shù)人也會持有同樣的看法。如果竇娥被張驢兒所害，使人們不忍再直面竇娥本身所持有的社會規(guī)劃和價值標準，接受竇娥把守貞當作“永恒正義”行為，并大加贊賞和宣揚，而回避揭示受害者的人格缺陷和行為過失，則會遮蔽觀眾的智慧，雖然能夠達到復仇后的快感，卻缺乏悲劇震撼之后的反思和進步。

《竇娥冤》這部悲情劇以竇娥的冤情平反昭血結束，屬于“大團圓”結局，但是竇娥的悲慘命運依然給我們留下了反思苦難和悲情的內在原因，它讓我們思索如何智慧地面對困境，既不是對困境的妥協(xié)，也不是飛蛾撲火似的奮不顧身，而是在斗爭中做出最有利于生命本身的選擇。悲劇以理性實踐的方式教會人們反思自我，智慧地面對現(xiàn)實立身處事。一味地把自己的過失，歸咎于社會和他人，將自己置于弱者的地位以博取同情，弱化自己的能力，減少自己的責任和擔當，是責任感缺失的表現(xiàn)。尤其對于身處困境的人，運用實踐智慧，認清形勢，通過個人努力提高和激發(fā)自救的能力和自救意識才是生命本身的意義所在。過多地依賴心理會導致思維的惰性，產生意識麻痹，使我們缺乏面對現(xiàn)實的理性思考能力和行事能力，不能智慧地處置周身事件，出現(xiàn)理想情境和實際狀況的偏差。竇娥的處事方式和悲慘命運給我們提供了思考在堅持“永恒正義”的前提下，如何智慧地面對生活的范例。

關于《竇娥冤》研究成果眾多，因應著特定歷史階段的時代特征，對其主題和人物形象分析也是多樣的，如該劇“熱情地歌頌被壓迫人民的斗爭”[3]，“有力地擊了封建社會黑暗、腐敗的政治”[4]、竇娥是一個“具有強烈反抗精神的英雄人物形象[5]、“恪守自身信念，是竇娥悲劇的重要成因 ”[6]、“竇娥的行為模式在現(xiàn)實境遇下必然發(fā)生悲劇”[7]。這些結論大都是具體時代的社會規(guī)范在我們的情感結構內化程度的體現(xiàn)，雖然觀點各有不同，但是無論身處在哪個時代，大多數(shù)人對竇娥所持的情感都是同情。

這正是悲劇想傳達給我們的價值所在，因為在同情中我們認識到了社會規(guī)范內化的情感結構中而生成的人性之善。我們憐憫竇娥，因為選擇守貞的生活事實上剝奪了使她的生活變得有意義和有價值的一切人際關系。通過對憐憫的回應，我們就可以靠自己明確地認識到我們對生活中重要事情的不言而喻的看法，認識到我們自己最深的承諾的脆弱性。[8]這種脆弱性通過自我愿望的破碎體現(xiàn)出來，讓人認識到生活的殘酷，珍惜生活的幸福。悲劇之所以引起人的憐憫和同情，在于其發(fā)生的偶然性，我們應該透過這些偶然事件，一方面讓人認識到“缺乏自制的人因為欲望或憤怒的左右而對其穩(wěn)定品格的背離”，慢慢學會理智的控制情緒，一方面學會找出避免悲劇發(fā)生的方法，及早預以防備。

從這個意義上說，竇娥的悲劇本質上是一部實踐理性的悲劇，它讓我們看到了正是那些貌似確定的無疑的真理共同促成了竇娥的悲劇命運。雖然竇娥根本沒有錯，但她突然身陷絕境，將人常態(tài)下所壓抑的憐憫和恐懼之情激發(fā)出來，通過有序的方式得以宣泄，使人的內在情感和整個精神狀態(tài)得以緩和凈化，養(yǎng)成良好的情緒控制能力、穩(wěn)定的人格品性。悲劇的價值和意義由此體現(xiàn)出精神世界獲得自由、凈化而臻于澄澈，陶冶了人的情操，實現(xiàn)了人的理性思考能力和實踐能力。同時，竇娥的悲慘命運讓我們意識到我們應該盡可能避免陷入這樣的處境，回避這樣的厄運，利用我們的實踐智慧，仔細規(guī)劃自己的生活和承諾，盡量簡化價值承諾，使自己不再糾纏于經?；蛘咧皇桥紶枙l(fā)沖突的那些承諾，使日常生活遠離嚴肅的沖突。

因此，《竇娥冤》給我們提供了這樣一個認識實踐智慧的轉向：小心謹慎的智慧只能慢慢地學。它使我們能夠改變對世界的看法，放棄貌似確定無疑的真理，去掌握一種能夠提供自我確證能力的生存智慧，讓我們好好地生活在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