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浩,顏懷坤
(四川農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成都,611130)
《中共中央關于加強黨的政治建設的意見》要求“加強黨的政治建設,必須把營造風清氣正的政治生態作為基礎性、經常性工作”。[1]就農村而言,截止2019年12月31日,中國共產黨共有564 886個農村基層黨組織①據2019年中國共產黨黨內統計公報顯示,截止2019年12月31日,鄉鎮黨組織31 062個,行政村533 824個,農牧漁民2 556.1萬名。,其基數之大、分布之廣、成員之多,決定了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關乎黨的執政根基和農村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探討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結構特征對推動全面從嚴治黨向農村基層延伸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與實踐價值。
十八大以來,“黨內政治生態”一詞作為全面從嚴治黨的關鍵概念,一開始就和反腐敗緊密相連。如果說修復自然生態是對自然環境問題的積極回應,凈化政治生態則是對政治環境中各種“反生態”問題(如塌方式腐敗)的回應。那么,到底什么是黨內政治生態?習近平總書記常用“從政環境”“政治空氣”等詞代指黨內政治生態,并以“風清氣正”“山清水秀”等描繪自然環境的成語來比喻良好的政治生態。可見,“黨內政治生態”概念的產生和發展是新時代全面從嚴治黨理論和實踐創新的集中表現,也是生態思維向社會科學拓展的必然結果。
目前,理論界對于黨內政治生態內涵解讀主要有“反映論”“系統論”“環境論”三種主要觀點。反映論者主要將黨內政治生態視為黨內制度、文化、作風、環境等要素互相作用現狀的反映。如孫肖遠認為黨內政治生態涵蓋法規制度、政治文化、工作作風等構成要素,“是黨內政治生活現狀及政治發展環境的集中反映”。[2]系統論者主要借助生態系統理論,將黨內政治生態視為一個與國家政治生態、社會政治生態交流互動的政黨生態系統。如劉京希認為,黨內政治生態是政黨系統內部諸要素及其與其他社會系統之間生態聯動過程。[3]環境論者將黨內政治生態視為黨內各要素生成發展的政治環境或從政環境。齊衛平認為黨內政治生態是政治主體、政治活動和政治關系等互相影響、交互作用下形成的政治發展環境。[4]原宗麗、牛君則明確提出,黨內政治生態“其核心要義主要是指黨內政治環境,即‘從政環境’”。[5]
總體來看,學者們普遍認同黨內政治生態是一個以政治實踐活動為依托,綜合反映黨內外狀態的復雜工程。因此,對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內涵的界定必須在吸收借鑒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充分考慮農村社會特征和基層黨組織的定位與功能。綜上,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是指以農村社會環境和黨組織體系為基本坐標,農村基層黨組織及其成員圍繞黨的工作和自身建設在政治生活中的整體表現,對內表現為組織行為、政治文化、制度機制等狀態,對外綜合反映當地的黨風、政風和社會風氣。
政治生態學將生態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引入政治領域,從生態的視角來審視、觀察和剖析政治現象。遵循政治生態的系統平衡邏輯,“在重構政治生態的實踐中,要處理好政治系統內部生態和政治系統外部生態的協調平衡”[6],其“內生態”是政治系統的“軸心”,“外生態”是“內生態”生存發展所處的外在社會條件。二者共同構成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的整體結構。
“外生態”是黨內政治生態系統生存發展的環境條件,基層黨組織嵌入并融合在農村社會場域之中,其生命主體無時無刻不受到“外生態”的支持和反饋。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的“外生態”主要是指基層黨組織所處的特定社會環境。經濟、文化、政治等屬于社會生態基本要素,對政治生態系統運行具有顯著的影響。因此,研究黨內政治生態問題,一般重點分析能夠對政治生態產生直接和重大影響的社會生態環境。[7]就農村基層而言,既要研究物質因素(如人口、組織等要素),又要考慮非物質因素(如心理、文化等要素);既要剖析系統外在環境結構,又要考慮系統內在運行結構,還要考慮上級黨組織的影響等。
農村社會生態環境是相對于“內生態”而言的宏觀結構,主要包括經濟環境、政治環境、文化環境等。其中,經濟環境是政治生態的物質基礎,什么樣的經濟環境決定什么樣的政治生態。因此,政治生態的優化也必須對經濟領域足夠關照。中國共產黨的黨內政治生態作為政治生態的核心,亦離不開經濟環境的支撐,是所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政治環境主要指政治主體的“權力”運行空間,包括正式權力機構(如鄉鎮政府機構、村民自治組織等),以及其他非正式權力機構(如宗族力量、宗教組織等)。基層黨組織作為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的領導核心,其權力運行受到其他正式或非正式權力的沖擊也必然影響黨內健康發展。文化環境主要指社會的交往偏好、價值取向與道德規范等,積極健康的文化環境對人們的日常交往與價值取向具有重要影響。農村基層黨內政治文化以其先進性、純潔性引領政風社風進一步好轉的同時,自身也不斷受到社會不良政治文化的侵入和腐蝕。
一言以蔽之,社會生態環境具有支撐性,支持和影響著黨內政治生態,同時黨內政治生態也不斷形塑和改造著社會生態環境,即“政風社風影響黨風”和“黨風引領政風社風”。兩者只有達到相對的生態平衡,黨組織才能在“內外生態”的共同作用下健康發展。
馬克思主義認為,內因是事物發展的根本動力。剖析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的“內生態”結構是探尋內因的基本要求。按照生態的觀點,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的“內生態”具有“價值系統、生命系統、環境系統和行為系統”[8]四個核心結構要素。它們相互作用、有機銜接,構成微觀層面的“內生態”結構。
第一,價值系統。價值系統作為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合理運行的信仰要件,通過將價值信仰體系內化為政黨組織成員共同的價值追求,使黨員干部彼此之間知行統一,在政黨內部產生強烈的認同感、凝聚感和號召力。就基層黨組織而言,主要包括黨性觀念和組織生活兩個方面。
黨性是政黨的本質特性,是衡量黨員干部政治素養的重要標尺。黨性觀念對黨內政治生態健康發展具有潛移默化的價值塑造功能。只有通過黨性觀念的持續教育、傳播與維護,增強黨性觀念的理論說服力、信仰感召力、內心認同力,才能真正內化為價值信仰。組織生活作為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價值系統的重要載體,通過形式多樣、內容豐富的組織生活開展黨內思想政治教育、批評與自我批評等活動進行黨性教育,永葆黨員先進性和純潔性。
第二,生命系統。生命系統作為黨內政治生態行為主體構成的“生命共同體”,是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合理運行的主體要件,包括組織和個體兩個層面。
組織是個體政治生存和發展的重要依托,就農村基層而言,主要指鄉鎮、行政村兩級黨組織,根據實際情況,組織設置存在鄉鎮黨委、村級黨支部、村級黨總支、村級基層委員會等形式。個體主要指普通黨員及黨員干部,是生命系統最具活力,對環境反應最為敏感的因子,構成上主要包括年齡結構、性別結構、能力結構、知識結構、職務結構等。黨員干部在黨內體系的晉升流動,集中反映生命系統的健康狀況。組織生命體和個體生命體在政治生活中圍繞組織領導模式、民主集中制度、內部權力配置、運行邏輯等,相互交往、共同協作,構成黨內政治生態的“生命共同體”系統。作為無產階級政黨,黨員及組織構成的“生命系統”本質屬性表現為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階級性、先進性和政治性等方面,在農村基層表現為戰斗堡壘、先鋒模范作用。
第三,環境系統。黨內政治生態集中表現為政治生活狀態,其并非處于“真空”之中,而是處于環境的包圍之中,通過黨組織內外的滲透力量不斷型塑黨的組織架構、行為取向、政治功能。“內生態”的微觀環境系統主要是指內部環境,包括黨組織運行物質條件、黨內關系狀態和黨內腐敗治理三個要素。
黨組織運行物質條件主要包括黨員干部的基本報酬、活動設施和運轉經費等物質保障環境。農村黨員、干部以及組織之間交錯的黨內關系如何構建和配置是黨內政治生態的原點所在,決定了黨內成員的處事方式、行為風氣。腐敗是衡量黨內政治生態優劣的標志性指標,黨內腐敗治理的深度、力度和效度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黨內成員對腐敗的認知、心理和態度,直接影響腐敗的發生與控制,是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優化的關鍵環節。
第四,行為系統。就自然生態系統而言,生物體的行為是其適應并改造自然的主要手段,在與自然環境協同發展中實現自我生存和進化。生命主體在價值和環境影響與控制下的一切行為趨向和實際作為的綜合就構成農村黨內政治生態的行為系統,它是基層政治生態系統實現升級的聯動機制,既包括行為表現,也涵蓋行為規范。
行為表現是指黨員干部在個體層面的工作作風、專業素質、先鋒引領等,組織層面的戰斗堡壘、清廉情況、服務水平等。行為規范不是隨意和無序的,而是按照嚴密的組織體系和結構來保證主體的行為合法合理,包括政黨的一般規范以及專門針對農村基層黨組織的制度規范,包括黨的章程、綱領,黨的紀律和規矩,以及農村基層黨組織工作的規范準則和條例等黨內法規體系。
總體而言,以上關于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內部結構的排列方式基于“從主觀到客觀,從無形到有形”的邏輯排列,但這并不意味著四個部分具有先后順序和價值梯度,相反,它們均按照自身的“生態位”,發揮獨特的位置功能,并通過交互影響,生態聯動,實現自身結構和功能的調試與優化,進而促進基層黨內政治生態整合為協調平衡的有機體,構建良好的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
根據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和政治生態理論并結合社會實際,農村基層的黨內政治生態主要特征包括政治性、系統性、復雜性和感染性。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旗幟鮮明講政治是我們黨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的根本要求”。[9]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的根本特征便是政治性。黨組織及其成員圍繞黨的工作進行的一系列活動所表現出的政治特性是黨內政治生態的重要表現。農村基層黨組織及其成員在革命、建設和改革發展的各個時期都緊緊圍繞具體的時代任務,始終堅持黨的政治方向、政治原則、政治立場,不斷提高政治能力,化解政治風險。在黨內生活中強調政治學習,加強政治性、原則性、戰斗性。在密切聯系群眾、發展農村事業中一以貫之保持政治性,使農民群眾當家作主,農村社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新時代,黨中央強調基層黨組織建設要“突出政治功能”的具體要求,目的就在于加強基層黨的政治建設,讓基層黨內政治生態的政治性從隱到顯,從弱到強。
農村基層良好的黨內政治生態是黨員干部、制度規范、文化心理等要素科學配置、有機互動的結果,是黨內自我革新、自我凈化、自我修復和自我完善的綜合體現。系統性是黨內政治生態的主要特征之一,具體包括整體性、動態性、層次性和開放性四個方面。由于不同要素之間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作為整體結構的一部分發揮著相應的“生態位”功能,它們之間交互影響,構成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的整體性。一旦某一要素發生變化就可能引起整個政治生態環境變化,具有“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效應。同時,農村黨內政治生態始終在運動變化中保持相對平衡,具有動態性。不同時代條件下,可以產生特定的基層黨內政治生態。良好的黨內政治生態的形成必然是從簡單到復雜,與環境保持相對平衡的發展過程。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還具有明顯的層次性,以鄉鎮黨組織和村級黨組織為依托,構成雙層結構的基層黨內政治生態體系。此外,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始終處于與鄉村環境互動之中,具有開放性的特征。
政治生態本身是一個具有復雜結構的生態系統,受到社會歷史文化以及自然條件等外在環境影響,而內部任何一個結構要素缺位、失位、越位都有可能引起系統不適甚至失衡。從社會結構上看,農村的熟人社會特點,決定了人們的日常交往是基于地緣、血緣和親緣關系,形成以宗族血系為紐帶的“差序格局”社會。各種形式的鄉風習俗、宗族文化等非正式規則有時甚至比黨紀國法更有約束力,在引導和規范村民遵守鄉土道德秩序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外化為形式各異的“潛規則”,扭曲正常的黨內政治生活,增加了黨內政治生態的復雜性。從黨組織自身建設上看,農村基層黨組織建設水平參差不齊,按照“先進程度”,大體分為先進黨組織、中間黨組織和后進黨組織三類。按照凝聚程度,大體可分為“團結有力”和“軟弱渙散”兩類。造成這些差異的原因既有經濟發展水平、自然條件限制等客觀因素,也有黨員干部的能力、重視程度等主觀因素。總之,黨組織建設的差異性決定了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的復雜性和多樣性。
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系統是一個涵蓋黨的全部組織和全體黨員的群體性集合體,任何生命主體都無法孤立存在,而是處于一定的組織氛圍和群體習性等環境的影響與控制之下。換言之,每個黨員和組織均表現出群體性特征。在群體心理學看來,“思想和感情因暗示和相互傳染而轉向一個共同的方向,以及立刻把暗示的觀念轉化為行動的傾向,是組成群體的個人所表現出來的主要特點”。[10]也就是說,群體性特征在一定的時間與空間中構成一種相對穩定的狀態,不斷地塑造著農村黨員群體的思想動機和行為習性,使黨內政治生態呈現出強烈的感染性。這是因為黨內政治生態系統運行過程中會散發出明顯的信息與心理導向,對黨組織及其成員具有強烈的引導作用。這種導向對政治主體構成無形的引導機制,在各政治主體之間相互影響,不斷形塑著每個黨員干部的價值觀念、思維方式和行為選擇。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加強基層組織建設……營造風清氣正的良好政治生態。”[11]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是一個內涵豐富、結構復雜、影響深遠的系統性工程。能否塑造良好的黨內政治生態關乎黨在基層的整體形象和功能發揮,是實現鄉村振興的組織依托和政治保障,事關黨的基層執政根基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偉大事業。本文以政治生態理論為切入點,剖析農村基層黨內政治生態的結構特征,為進一步推動全面從嚴治黨向農村基層延伸理清思路、探索對策,提供有益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