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巧林 李愛民
作者單位:1. 030001 山西 太原,山西醫(yī)科大學第一臨床醫(yī)學院 2. 030001 山西 太原,山西醫(yī)科大學第一醫(yī)院呼吸與危重癥醫(yī)學科
嗜血細胞綜合征(Hemophagocytic lymphohistiocytosis,HLH)是由于活化的巨噬細胞和淋巴細胞缺乏正常的下調(diào)功能所致的一種罕見的過度炎癥反應狀態(tài),可導致多器官衰竭。可分為(1)家族性嗜血細胞綜合征(familial hemophagocytic lymphohistiocytosis,F(xiàn)HL):由某些基因突變常染色體隱性遺傳引起[1],其中70%~80%患者發(fā)病年齡在1歲以下[2],此型約占整個嗜血細胞綜合征的25%,但近年來隨著基因測序的發(fā)展,其比例在不斷增加[3]。(2)繼發(fā)性嗜血細胞綜合征(secondary or acquiredhemophagocytic lymphohistiocytosis,sHLH):與FHL不同,sHLH與目前已知的基因突變無關,是由各種潛在觸發(fā)因素引起的過度炎癥狀態(tài),更多見于成人[4],占嗜血細胞綜合征的大部分。最常見的三種觸發(fā)因素包括:感染、腫瘤與自身免疫性疾病。感染相關性的嗜血細胞綜合征大部分由病毒尤其是EB病毒引起,偶爾也可見由細菌、真菌和寄生蟲等引起。與腫瘤相關的嗜血細胞綜合征中,最常見的惡性腫瘤包括外周性T細胞、NK細胞淋巴瘤和間變性大細胞淋巴瘤,較少見于其他血液系統(tǒng)腫瘤和部分實體腫瘤。由自身免疫性疾病引起的HLH常被稱為巨噬細胞活化綜合征(macrophage activation syndrome,MAS)。其中,以全身型幼年特發(fā)性關節(jié)炎最多見,其次是系統(tǒng)性紅斑狼瘡、川崎病、皮肌炎、結(jié)節(jié)性多動脈炎、結(jié)節(jié)病與干燥綜合征[3]。HLH臨床上以持續(xù)發(fā)熱、脾腫大、血細胞減少(至少包括三系中的兩系)為特征。診斷需滿足HLH-2004診斷標準,即檢測到特定基因突變(PRF1、UNC13D、STX11或STXBP2等基因突變)或符合以下八項中至少五項標準:(1)脾腫大;(2)發(fā)熱≥38.5°C;(3)外周血細胞減少(至少兩種細胞系);(4)高甘油三酯血癥或/和低纖維蛋白原血癥;(5)骨髓、脾臟或淋巴結(jié)中可見嗜血細胞現(xiàn)象;(6)NK細胞活性降低或完全缺失;(7)高鐵蛋白血癥;(8)可溶性CD-25升高[5]。HLH的真正發(fā)病率尚不清楚,因為在很大程度上診斷不足[6]。在瑞典的一項回顧性研究中,兒童FHL發(fā)病率為0.12/100000, 而日本的發(fā)病率則為0.342/100000,土耳其住院病人的發(fā)病率為7.51/100000[7],沒有關于兒童或成人sHLH發(fā)病率的數(shù)據(jù)。另一方面,膿毒血癥是一種危及生命的炎性疾病,它比HLH更常引起高炎癥狀態(tài)。膿毒血癥是指宿主對感染的反應失調(diào)而引起的危及生命的器官功能障礙。當qSOFA(quick Sequential Organ Failure Assessment)評分≥2分時,應引起膿毒血癥和器官功能障礙的懷疑[8]。由于HLH和膿毒血癥在臨床表現(xiàn)和實驗室特點方面很大程度重疊,使HLH診斷陷入困境,如未及早發(fā)現(xiàn)、早診斷,可能危及患者生命。本文就嗜血細胞綜合征與膿毒血癥在分子特征、臨床癥狀、實驗室檢查等方面進行綜述,以期為臨床上HLH與膿毒血癥的鑒別診斷提供新思路,降低HLH誤診率,及時采取恰當?shù)闹委煷胧档筒∷缆省?/p>
家族性嗜血細胞綜合征(FHL)是由某些基因突變常染色體隱性遺傳引起的[1],發(fā)現(xiàn)特定基因突變對FHL的診斷至關重要。PRF1(編碼穿孔素)是第一個與FHL相關的基因。隨后,其他基因突變?nèi)鏤NC13D、STX11和STXBP2等與FHL相關的基因也相繼發(fā)現(xiàn)[9]。患有多種免疫缺陷綜合征的患者更容易感染膿毒血癥,如:遺傳性補體缺乏癥、IPEX(Immune dysregulation, polyendocrinopathy, enteropathy, X-linked,免疫失調(diào),多發(fā)內(nèi)分泌病,腸病,X連鎖綜合征)[10-11]。在膿毒血癥的診斷標準中不涉及分子診斷,而對易感突變的分析在臨床實踐中也不常規(guī)應用。檢測到與HLH發(fā)展相關的突變,強有力證實了臨床情況與HLH相關,需要對HLH進行典型治療。
發(fā)熱是HLH患者的一個重要標志。據(jù)報道,接近100%的患者在確診HLH之前均有長期發(fā)熱(平均23天),但新生兒很少出現(xiàn)發(fā)熱,特別是早產(chǎn)兒[12]。 發(fā)熱是由CTL或NK細胞介導的高細胞因子血癥引起的,而不是由特定的感染所致,盡管予以經(jīng)驗性抗生素抗感染治療,但發(fā)熱一般不會消退[13]。另一方面,發(fā)熱也是膿毒血癥最常見的表現(xiàn),但體溫正常的病人也可能被診斷為膿毒性休克[6]。總之,發(fā)熱不能用來鑒別HLH和膿毒血癥。
在HLH患者中,脾腫大是由于活化的組織細胞和淋巴細胞浸潤所致[13],可發(fā)生在60%~75%的病例中[14]。在膿毒血癥患者中,脾腫大可歸因于急性脾炎;在使用過抗生素的膿毒血癥患者中未觀察到脾腫大,但在未經(jīng)抗生素治療的患者中可出現(xiàn)脾腫大,發(fā)生率高達79%[15]。然而,懷疑為膿毒血癥的患者沒有接受抗生素治療的可能性極小。相反,脾切除術后狀態(tài),是膿毒血癥的重要危險因素[6]。因此,在沒有其他已知原因所致脾腫大的情況下,脾腫大對于HHL與膿毒血癥的鑒別是有用的。
HLH患者除了符合HLH-2004標準外,還有許多其他異常:肝臟轉(zhuǎn)氨酶和乳酸脫氫酶升高、低白蛋白血癥、凝血功能障礙、高膽紅素血癥、皮疹、神經(jīng)癥狀和淋巴結(jié)病。其原因可能是淋巴細胞、組織細胞對器官浸潤及細胞因子風暴所致[6]。皮疹通常以暫時性的斑丘疹、結(jié)節(jié)或紫癜性病變的形式常見,通常是一過性的,約在35%~40%的病例中可見[7]。淋巴結(jié)病在不到一半的患者中存在,而且通常不顯著。25%的HLH患者存在神經(jīng)系統(tǒng)異常[14],臨床特征是非特異性的,包括腦膜綜合征、昏迷、癲癇、腦干癥狀和精神變化。所有上述發(fā)現(xiàn)均可見于膿毒血癥,因此它們不能直接作為鑒別HLH與膿毒血癥的論據(jù),但提及上述癥狀是為了更詳細的顯示HLH的臨床表現(xiàn)。
血細胞減少是HLH最常見的實驗室發(fā)現(xiàn),血細胞減少可能主要歸因于高濃度的TNF-α、INF-γ和噬紅細胞作用[16]。非再生障礙性貧血是最常見的血液學標志,可見于90%~100%的病例中;血小板減少(通常為輕度)發(fā)生在80%~90%的病例中;白細胞減少多發(fā)生在HLH的晚期,可見于70%的病例中[14]。在HLH后期,可伴有多系統(tǒng)器官功能障礙。因此,在多系統(tǒng)器官功能障礙的情況下,血細胞學異常很難與膿毒性休克時發(fā)現(xiàn)的異常區(qū)分開來。在膿毒性休克發(fā)生前或在休克緩解之后,仍持續(xù)長期存在異常血細胞減少的情況,提醒臨床醫(yī)生應考慮HLH的可能性。
鐵蛋白已被報道為有用且便利的篩查疑似HLH病例的指標[7]。除血細胞減少外,高鐵蛋白血癥是HLH最重要的特征。在HLH-2004診斷標準中血清鐵蛋白>500 μg/L,其對診斷HLH有84%的敏感性[7];雖然HLH中高鐵蛋白血癥的確切原因尚未完全闡明,某些因素似乎起作用,包括:鐵蛋白從受損的肝臟、脾臟細胞中釋放增加,從巨噬細胞和肝細胞中分泌增加,由于糖基化減少或鐵蛋白受體下調(diào)所致血清清除率降低[2]。此外,鐵蛋白作為一種炎癥生物標志物,釋放到血清中,對高水平的細胞因子、激素和氧化應激作出反應[17]。高鐵蛋白血癥的鑒別診斷,包括鐵超載、肝功能不全、慢性腎功能衰竭合并繼發(fā)性鐵中毒、惡性腫瘤、炎癥性疾病、感染、膿毒血癥和HLH等[17]。當鐵蛋白水平非常高時(>10 000 μg/L),血清鐵蛋白對診斷兒童HLH有90%的敏感性和96%的特異性[17]。然而,明顯的高鐵蛋白血癥對成人HLH的特異性較低,必須與其他標準聯(lián)合使用,同時測定糖基化鐵蛋白可能提高鐵蛋白對HLH的診斷特異性[17]。
空腹甘油三酯≥3.0 mmol/L(即265 mg/dL):在HLH患者中,高甘油三酯水平歸因于脂蛋白脂肪酶水平的降低。在診斷HLH時,70%的病例符合這一標準。(>3.0 mmol/L)[7]。有文獻報道,在HLH患者中,甘油三酯與鐵蛋白水平、肝脾腫大程度呈正相關[2]。此外,還發(fā)現(xiàn)治療后患者的平均甘油三酯水平明顯降低[2]。高甘油三酯血癥在嚴重膿毒血癥患者中也很常見[18],因此甘油三酯不能用于鑒別HLH與膿毒血癥。
纖維蛋白原<150 mg/dL:在HLH患者中,約三分之二的患者出現(xiàn)低纖維蛋白原血癥,而其他凝血因子通常在正常范圍內(nèi)[7]。低纖維蛋白原是由于巨噬細胞分泌高水平的纖溶酶原激活物,導致纖溶酶濃度降低,進而裂解纖維蛋白原所致[19]。值得注意的是,纖維蛋白原作為一種急性期蛋白,通常在發(fā)熱性疾病中增加[7],但這一標準的有效性明顯受彌散性血管內(nèi)凝血(disseminatedintravascularcoagulation,DIC)的影響[6]。因此,低纖維蛋白原血癥可作為無DIC存在時,HLH與膿毒血癥患者的鑒別標準,并應與血小板計數(shù)一并考慮。
可溶性CD-25(soluble CD-25,sCD-25)水平升高是一種與HLH相關的敏感生物標志物(93%的敏感性)[20]。此外,較高的sCD-25與鐵蛋白比例在與淋巴瘤相關的HLH中更常見,并且可能是區(qū)分淋巴瘤相關的HLH與其他原因所致HLH的有用標志物[7]。雖然sCD-25水平升高,在區(qū)分HLH和其他感染方面具有很高的敏感性和特異性,但這一評估只可在特殊的實驗室進行,在資源貧乏的環(huán)境中是不實用的[21]。
可溶性CD163(solubleCD163,sCD163)是血紅蛋白結(jié)合珠蛋白復合物受體和巨噬細胞活化的標志,對HLH的診斷試驗具有潛在價值[3]。CD163的表達局限于巨噬細胞/單核細胞譜系,sCD163主要在MAS患者中研究,其中sIL-2受體和sCD163結(jié)合檢測可以用于亞臨床MAS患者的鑒別;而sCD163在無自身免疫性疾病的HLH患者中的診斷價值尚未確定[3]。
嗜血細胞作用是指活化的巨噬細胞吞噬紅細胞、白細胞、血小板及其前體細胞的病理表現(xiàn);通常見于骨髓、脾臟和淋巴結(jié),很少見于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皮膚和外周血,這種現(xiàn)象是HLH患者的重要發(fā)現(xiàn)[7]。嗜血細胞是HLH的病理標志,但并不是其所特有。在膿毒血癥、溶血性貧血和惡性腫瘤等其他情況下也可觀察到嗜血細胞[13]。嗜血細胞現(xiàn)象是一個相當敏感但無特異性的診斷標準,因此不能用于鑒別HLH與膿毒血癥。
NK細胞毒性活性的變化,通常是HLH的特征[22]。升高的sCD-25水平和NK細胞活性降低或完全缺失在診斷HLH的敏感性接近100%[20]。但遺憾的是,由于這些測試只能在具有特殊條件的免疫學實驗室進行,所以在NK細胞活性評估方面存在障礙[22]。另一方面,NK細胞功能損害在宿主對早產(chǎn)兒早期感染的反應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NK細胞活化減少可能導致病原體清除障礙,從而導致嚴重的全身感染,常見于早產(chǎn)兒。一項針對3歲以下兒童的研究表明,感染性休克時適應性免疫系統(tǒng)反應受損,并抑制NK細胞的活化[23]。綜上所述,NK細胞活性不能用于鑒別HLH與膿毒血癥。
首診時極高的mHLA-DR值有助于明確排除膿毒性休克的診斷。事實上,根據(jù)一項對600多名膿毒性休克患者進行數(shù)年監(jiān)測的研究表明:絕大多數(shù)患者在膿毒性休克后的前3天內(nèi),測量mHLA-DR值<30 000 ABC,多數(shù)在10 000 ABC以下(正常值在15 000到40 000 ABC之間)[24]。這與病理生理學相一致,因為HLH繼發(fā)于干擾素-γ(I FN-γ)的過量產(chǎn)生,而這是一種細胞因子,已知是mHLA-DR表達的強誘導劑,而膿毒血癥則誘導下調(diào)mHLA-DR[24]。總之,mHLA-DR值可能在入院時區(qū)分膿毒性休克和HLH。由于這兩種致命的疾病(即膿毒性休克和HLH)需要截然相反的治療,mHLA-DR可能對臨床醫(yī)生在病人護理和管理方面具有重要的幫助。
HLH的高炎癥狀態(tài),類似于膿毒血癥,其特征是細胞因子風暴,具有極高水平的促炎細胞因子,如IFN-γ、TNF-α、IL-2、IL-4、IL-6和IL-10[3]。與膿毒血癥或急性EB病毒感染不同,HLH可通過高水平的IFNGγ、IL-10和輕度增高的IL-6來區(qū)分[3]。一項研究表明,當IFNγ>75 pg/mL、IL-10>60 pg/mL時,診斷HLH的敏感性為98.9%,特異性為93%[3]。然而,目前在大多數(shù)醫(yī)院中,細胞因子水平不是常規(guī)測量的,降低了其臨床診斷價值。
HLH是由于免疫穩(wěn)態(tài)失調(diào)而引起的機體全身過度炎癥反應。HLH在早期階段可能表現(xiàn)出與膿毒血癥相似的癥狀和體征,易被誤診為膿毒血癥。但HLH具有將這兩種綜合征區(qū)別開來的特點,最有效的參數(shù)是:高鐵蛋白血癥、脾腫大和高單核細胞人類白細胞抗原-DR(mHLA-DR);遺傳分析可揭示FHL;體溫、甘油三酯、嗜血細胞現(xiàn)象、NK細胞活性對鑒別HLH與膿毒血癥沒有幫助;其余指標受各種因素限制,對二者鑒別價值不大。HLH代表了極端的炎癥反應,在臨床診療過程中,需要重癥醫(yī)學科、腫瘤科、血液科和病理科醫(yī)生協(xié)作,做出HLH的診斷,盡量避免漏診與誤診,降低病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