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可持續發展觀對當代產品設計教育的啟示

□李 旭 中國礦業大學徐海學院

一、中國傳統可持續理念

中國古代的可持續思想產生于農業文明的發展過程中，在長達3000 多年的時間中指導著生產、生活、建筑、開采、教育等各個方面，對人類生存與社會的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對當代的可持續設計教育不乏重要的啟示意義。

（一）超前的生態意識

中國傳統可持續理念以維護自然界原有秩序為初衷，5000多年前先民通過對森林、水源、礦藏等自然資源的研究，總結出自然氣候的規律，并以此來耕種、采伐、狩獵、捕撈。孔子主張“釣而不綱，弋不射宿”（《論語·述而》），即可以用釣竿釣魚而不要用漁網捕魚，可以射殺飛鳥而不能毀壞鳥巢以獵取禽類，從而保證動物繁衍生息，避免發生代際供求障礙。春秋時期齊國宰相管仲提出了適度開發自然資源的思想，認為“山林雖近，草木雖美，宮室必有度，禁發必有時”，意思是山中的森林、草木雖然唾手可得，但是大自然的生產能力是有限的，人類的開發不能突破自然的極限（《管子·八觀》）。這與1972 年羅馬俱樂部通過研究報告《增長的極限》所揭示的開發理念有異曲同工之處。兩千年后的羅馬學者們通過對由人口、農業、工業、能源和環境五大基本因素構成的世界系統仿真模型進行分析，揭示了第二次工業革命以后高經濟增長背后的高消耗、高污染和生態環境破壞，并認為這樣的發展突破了自然的承受極限，如果不做出改變，必將帶來不可控制的損害。孟子甚至把有節制地利用資源作為施行仁政的重要手段之一，他認為森林、水源、土地、礦藏、能源中任意一項的過度浪費都會導致社會的動蕩，因此為了時局的安穩，很有必要對資源能源的開發使用予以管理和限制。孟子的超前理念與兩千年后的意大利學者Serena OmodeoSalè 在《建筑設計與自然》一書中表達的觀念不謀而合。Serena 認為，在過去，洪水和地震通常被認為是國王昏庸無道的后果，其實這并非沒有道理。因為對領土的遠見卓識和對資源能源的合理開發，實際上可以預防災害，實現長治久安[1]。

（二）簡樸的價值取向

美國學者Lester Russell Brown 在Costruire una società sostenibile 一書中表述到：價值觀念是走向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因為它不僅影響人們的行為，而且決定社會發展的重點，從而決定社會的生存能力。古人向來倡導節儉的生活方式，認為對物質無節制的追求將加速資源的消耗和衰竭，從而導致不可持續的發展。節儉的價值取向甚至作為一種道德標準對人民的行為進行引導。王安石提出：君子制俗以儉，其弊為奢（《臨川集·卷六十九·風俗》）。意思是如果當下人們崇尚奢侈，那么品格高尚的人應以自身節儉的行為去糾正這種錯誤，起到榜樣的作用。

日本學者Sakaiya Taichi 將工業社會的價值觀念概括為“消費更多”且“最大限度地滿足人們的物質欲望”，顯然這與中國傳統可持續理念相反，互為極端。正如Edward B.Barbier 在著作The Concept of Sustainable Economic Development 中指出的那樣，社會的進步離不開生產力的進步，而經濟發展決定生產力，所以我們不能為了發展經濟而過度消耗能源、污染環境；也不能為了保護環境停滯經濟發展。因此，一味地環保與節儉無法帶來健康的經濟發展，這也正是中國傳統可持續發展觀在市場經濟中難以得到認同的主要原因。

（三）資源的合理利用

即使在今天看來，許多圍繞中國可持續設計理念進行的生產與生活方式設計依舊具有一定科學性。這表現在自然資源的利用方式和城市垃圾的處理方式中。例如，直到20 世紀90 年代還廣泛存在于城市中的階梯狀的井水，有的被稱作“三眼井”。通常“三眼井”由三個井口組成，故稱“三眼”，一般而言，最上方的井口提供飲用水，中間的井口供人清洗果蔬，下面的井口供人清洗衣物。三眼井的設計理念與現代廣泛提倡的中水(Reclaimed Water)（1）理念異曲同工。“三眼井”在滿足城市飲水需求之余，減少了城市用水量和城市污水的排放量。但在最近的30 年中，隨著城市水位下降、水污染嚴重和自來水的普及，城市中的“三眼井”也逐漸失去了提供飲用水的功能。

二、新中式的可持續設計教育

（一）生態思維

雖然中國傳統可持續理念具有超前的生態保護意識，體現了人們對環境周期、氣候規律的探索，但對環境影響的控制并非只能依靠主動降低開發效率，或以抑制經濟發展為代價來控制資源開發，我們還還可以通過其他方式。

一種方式是對產品本身進行環保考量，通過設計使產品盡可能減少對環境的影響及對能源的消耗。具體方法有在不影響產品的性能、質量和使用壽命等的前提下，以低環境影響的材料替代高環境影響的材料，以可再生能源替代不可再生能源，將產品及零部件分類回收以便再生循環和重新利用。這可以概括為“6R”設計原則：減量化原則（Reduce）要求產品在設計之初用最少的材料和能源；再利用原則（Reuse）要求產品在設計之初就考慮好可以被反復使用；再循環原則（Recycle）要求產品能夠在完成使用功能后再循環利用，減少資源浪費；回收原則（Recover）要求產品在生命終止后，廢棄物可以經過分解重新利用，不能再利用的廢棄物進行能量回收；再設計原則（Redesign）要求產品能被不斷地進行創新和改造，在制造、使用及回收階段能更好地利用資源；再制造原則（Remanufacture）要求對使用過的產品進行再次加工，使其恢復到原來的狀態或相似功能，并且可以重復使用。

為了保證6R 原則在設計實踐中的靈活應用，在可持續設計教育計劃中，我們需要在未來可持續設計課程中設置模塊化設計、可拆解設計等優秀設計方法相關內容；在設計實踐課程中鼓勵創新設計，注重對學生創新能力的塑造。

另一種方式是對產品生命周期的全過程進行環保考量，不僅關注最終產品，還要全面規劃產品從開發到廢棄的全過程，具體可以分為設計、制造、使用、維護、回收、廢棄六個階段，涉及能源消耗、污染排放、噪音、振動、放射和電磁場等領域的污染以及廢棄物質的產生和處理等問題，需要在產品設計階段就對生態、經濟、社會的影響進行整體考慮。具體應用手段包括：在產品規劃階段采用清潔能源替代環境影響較大的能源、采用高效能源替代高污染能源、采用可再生的原材料替代不可再生原料，最終盡可能實現零污染和不消耗不可再生資源的理想目標；在產品生產階段采用全流程的清潔生產方式，避免低效率生產和原材料浪費；在產品使用階段，最大限度地減輕其環境負荷；在產品達到使用年限報廢時，將零部件材料再次利用，使廢物成為新產品原材料，從而形成一個無垃圾、無污染、可再生的閉合的可持續產品循環。

這需要學校在面向未來的可持續設計中將課程內容范圍擴大到產業的全范圍，不僅需要學生具備設計能力，對工藝、材料、技術、服務設計、市場銷售方案也要有一定了解。不僅如此，還需要培養學生對地方材料應用潛力進行挖掘的能力，以及根據實際需求提供解決方案的能力。

（二）資源的統籌

在未來的可持續設計教育中有一個很重要的課題是引導學生對所有自然資源、社會資源、生活資源的合理統籌。值得注意的是，資源的定義遠比我們的認識更為廣泛。例如，筆者在羅馬調研期間，曾經因為很難找到公共廁所而不敢輕易喝水，是的，確實很難想象在一座每天平均有四萬游客的舉世聞名的旅游城市中會找不到廁所。直到在羅馬大學與意大利Macro 國家博物館共同組織的workshop 主題設計中，同Carlo Severati 教授對羅馬的公廁問題進行了交流，筆者才了解了其對資源統籌的理解。筆者詳細描述了效率高、規模大的中國廁所革命。然而Carlo Severati 教授卻不以為然，他認為公共廁所作為重要的城市服務系統設施固然重要，但是其主要目標是滿足行人的排泄需求，如果可以通過社會資源的統籌滿足用戶需求，何必耗費大量經費為城市建設一個需要時刻清潔、管理，甚至有可能會造成氣味污染和水質污染的公廁呢？只要羅馬市政為咖啡館、餐館、酒店、快餐店等愿意將衛生間供行人使用的店戶減免一定的物業費，就可以解決公共廁所缺失的問題。而大部分店戶也愿意外借衛生間，因為這為他們增加了客流，畢竟前來借用衛生間的行人通常會順帶喝杯咖啡。所以使用廁所只要去路邊的店鋪借用就可以。與Carlo Severati 教授的交流使筆者受益匪淺，也加深了筆者對“資源統籌”的理解。因為在此之前可持續設計的關注點總是聚焦于將自然資源的線性單向流程轉換為循環閉合模式，多以自然資源和原材料為主，卻忽略了社會資源、生活資源，甚至用戶的行為習慣和價值觀念都是可以統籌利用的部分。

結 語

所以，在未來可持續設計的教育中，以滿足用戶需求為目標，以減少不必要消耗為原則的可用資源選擇標準、統籌方式、社會服務系統設計方法，都將成為實現可持續消費與可持續生活的重要研究目標。

注釋：

（1）中水系統多指部分城市污水經處理達到規定的水質標準后，在一定范圍內回用，例如用于廁所沖洗、園林灌溉、車輛沖洗以及工業冷卻水、建筑工程和消防用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