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 祥
隨著社會和經濟的高速發展,老年人口增長很快,人口老齡化是21世紀乃至今后全球面臨的最嚴峻問題之一。我國自1999年進入老齡化社會以來,截至2020年我國65歲及以上的人數約為1.9億,占總人口的13.5%[1]。老年疾病以慢性病、多病及失能失智障礙多見,在治療上一般借鑒成人治療方法。隨著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新的高精尖醫療診治技術不斷涌現,極大地提高了疾病的診治率。但有一個值得重視的現象,即傳統的提高人體抗病能力的自然療法被異類化和邊緣化,有關研究報道很少出現于權威的專業期刊。由于目前對老年人的臨床研究不多、依據不足,已發布的大多數疾病診治共識或指南并沒有專門針對老年人的,尤其是治療中與人體自然力的平衡關系常常被忽視,因此有可能在醫療目的、干預手段和治療方法上出現誤區。
有調查表明,老年人慢性疾病患病率為76%~89%,明顯高于成年人(23.7%)[2],多表現為感染性疾病和非感染性慢性疾病。感染性疾病病因以革蘭氏陰性桿菌、病毒、厭氧菌、條件致病菌、真菌和混合感染多見,非感染性疾病則往往是在衰老的基礎上發生的心腦血管病、糖尿病、惡性腫瘤、慢性阻塞性肺病、癡呆、白內障和前列腺增生等。
共病指老年人同時存在2種或2種以上慢性疾病。老年人由于機體衰弱、功能減退、免疫力低下,一人常常患有多種疾病,美國老年人共病檢出率為65%,我國老年人為76.5%,最多達25種疾病[2]。共病可表現為相互關聯的多病共存,如高血壓、動脈硬化、糖尿病等最終導致心、腦、腎等臟器的損害;也可是無明顯關聯的多病共存,如冠心病、反流性食管炎、肺癌等。
老年人自身的生理特點表現為對疾病的敏感性和反應性降低。解剖學研究表明,神經系統隨年齡相關性變化可能會出現影響疼痛知覺,掩蓋疼痛癥狀的表現,如心肌梗死可能沒有明顯的疼痛,腹部臟器穿孔壓痛、反跳痛可能不明顯。一些老年人起病隱匿,進展緩慢。生理反應和病理變化很難鑒別,一旦臟器功能衰竭,突發應激反應,病情在短時間內急劇惡化,增加了診斷與治療的難度。
老年綜合征是伴隨老年人衰老過程出現的一系列功能減退或障礙的臨床表現,包括衰弱、跌倒、癡呆、暈厥、尿失禁、便秘、譫妄、失眠、疼痛、肌少癥等,老年人一種疾病可能會有幾種老年綜合征的表現,而不同的疾病也可能出現同一種老年綜合征。
隨著人體組織的衰老,神經系統無法再生和修復,有些老年人出現認知、感覺、運動功能改變和精神系統癥狀,一些疾病的首發癥狀可能是暈厥和嗜睡。
老年人慢性疾病較多,服藥種類多而雜,容易造成藥物不良反應(adverse drug reaction,ADR)。老年人器官生理功能減退,由此造成的藥代動力學、藥效動力學改變,從而影響藥物與疾病和其他藥物之間的相互作用[3],所以老年人ADR發生率高,程度較重,表現特殊。
衰老導致的機體退行性改變和對外環境適應能力的下降呈現出普遍性、內因性、進行性和有害性的特征,老年人一些疾病反復發作的結局與其年齡依賴的機體代償貯備能力有關,在平時可以處于平衡狀態,一旦遇到感染、外傷及內外環境的改變,可能會帶來嚴重問題甚至危及生命安全。筆者曾醫治一名80歲老年男性患者,平時身體“健康”,但因出現輕度腹痛、腹瀉癥狀聽別人建議自行服用顛茄片兩次,出現排尿障礙、尿潴留,隨后出現心悸、氣短、胸悶不適等,心電圖檢查提示“心絞痛”。接診入院后經詢問,患者既往有前列腺肥大、糖尿病,治療一周后先后出現肺炎(細菌、真菌)及泌尿系感染等,全身狀況逐漸惡化,后因呼吸衰竭、全身衰竭死亡。
生命的誕生伴隨著自然力的出現,是生命力的具體表現[4],生物在生存的過程中不斷調整、完善其自然力,以適應不斷變化的生存環境。什么是人體自然力?人體自然力是人體與生俱來包括生長、發育、代謝、繁衍、修復、平衡等一系列日常行為的總和。且不說有生命的其他物種在自然界的綿延不絕歸結于“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規律,縱觀人類三百萬年的歷史,有醫藥記載的只不過幾千年,在此之前人類為何又能繁衍不息?因此人的機體在漫長的進化歲月中,在面臨與疾病的抗爭中,逐漸了解、認識一些動植物藥性的學習、掌握與漁獵有關的外傷救助方法。人類在長期的生存、生長、生活實踐中,不斷補充完善各種防治疾病的經驗,其中固有的人體自然力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
早在醫學初期理論形成之際,中西醫均已認識到自然力在疾病治療時的影響和作用,《黃帝內經》(以下簡稱《內經》)認為陰陽五行是宇宙萬物和人體生命活動的總規律,自然界的一切事物都是陰陽對立的統一體,《內經》借助五行學說認為人體是一個和諧的整體,其健康也是依靠陰陽變化的動態相對平衡來維持的,中醫把這種天然的自愈能力稱之為“正氣”“真氣”“元氣”“陽氣”,而把破壞人體平衡的力量叫作“邪氣”“妖氣”“瘴氣”,中醫認為發生疾病與機體抵抗疾病的能力(正氣)虛弱有著密切關系,治療的重點是“扶正培本”,達到“正氣存內,邪不可干”。
希波克拉底醫學理論體系的核心內容是四體液學說。認為世界由四元素,即氣(風)、土(地)、水、火構成,這四種元素都有自己的特質,即冷、熱、干、濕,人體生命的基本元素主要由血液、黏液、黃膽汁、黑膽汁四種液體組成,這些元素的比例、能量和體積配合得當,人就有完全的健康。希波克拉底認為疾病是一個自然過程,癥狀是身體對疾病的反映,把人體內治療自己的方法稱為自然治愈力,治愈是通過自然力獲得的,自然力是由生命造成的。“患者的醫生就是患者的本能,醫生是幫助本能的。”[5]希波克拉底學派施行治療的方法是幫助自然和適應自然,醫生應在適當的時間巧妙地參與治療,如果醫生與自然合作共同努力,病人可恢復健康,“假如與自然相悖的話,一切方法都會徒勞無效”[6]。
人類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其身體設計的巧妙和臟器功能的強大遠遠超過了人類文明所達到的水平,如四肢長骨的空心管狀結構使其重量最輕,彈性和強度最好。天然的心臟瓣膜一生中柔和自如的開閉完成血液循環,大腦能在瞬間檢索出幾十年前的細節記憶,還有那精巧完善的神經內分泌系統更是令人感嘆不可思議。即便我們的身體遭受傷害也有及時協調的保護反應,如機體因損傷發生出血,便立即啟動了止血機制,包括血管、血小板、凝血因子等因素的參與。人體各器官的生理功能也有著巨大的潛力,如人在正常平靜呼吸時,肺通氣量為6升/分鐘~8升/分鐘,肺泡壁的毛細血管網大約只有1/10是開放的,可是在劇烈運動時,通氣量達100升/分鐘,開放的毛細血管量大為增多,局部血流量增加。顯示了強大的機能儲備能力,在病理狀況下,即使部分肺組織甚至一側發生嚴重損害,其他部分的肺組織可以補償其功能[7]。正是機體具有這些強大的抗損傷、代償和修復能力,使得很多疾病可以不治而愈,有一些疾病雖然不能完全治愈,但長期存在不會對機體產生致命性損害。人的這種自主調理、自我修復能力即自愈力,源于機體內部生理調節的能力,以達到自身平衡、功能協調和治療疾病。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伴隨著新的藥品、器械設備和診治方法出現,對診治疾病、促進健康起到了重大作用,可是在整體疾病治療認識上,一些醫生和民眾出現了錯覺,對待治愈與自愈、治病與致病、一般治療與特殊治療、病因治療與對癥治療、全身治療與局部治療等關系方面,尤其是對增強機體自愈能力的研究有所忽視。
人體正常的生命活動來源于機體自身內環境的穩定和與不斷變化著的外環境的協調,具體表現為機體內部各器官結構功能對立統一和機體與外界自然社會環境的對立統一。疾病的出現提示機體與環境對立統一的失衡,疾病的發展是機體損害與抗損害的過程,疾病的結局取決于最后博弈的結果。當抗損害因素戰勝損害因素,疾病會好轉痊愈,反之疾病就會進一步加重發展,甚至最后死亡。當這兩個因素僵持不下時,機體不能康復,只好通過代償因素維持暫時的平衡和正常的生命活動。我們人體不僅只有求生的本能,最重要的是 “自然自愈本能”,這是長期進化中獲得的抗病能力。值得注意的是生命進程中的一些生理性反應有時會和疾病的臨床表現交織在一起,增加了辨識的難度。妊娠嘔吐是正常懷孕婦女的早期癥狀之一,常常伴隨疲乏、惡心、厭食等,稱為早孕反應,多于停經4周~6周出現,8周~10周達高峰,妊娠12周后自然消失,當癥狀嚴重時孕婦一般去產科就診。1959年~1963年世界多地孕婦因服用“反應停”而導致出生海豹樣肢體嬰兒事件是濫用藥物的悲劇和丑聞。長期以來,國內外對孕吐機理的具體原因尚不清楚,認為可能與神經內分泌因素有關。近年來國外有研究提出新的觀念[8],大量證據表明妊娠嘔吐可能是一種適應(adaptation)機制,通過這種反應阻止孕婦攝入或吸收各種毒素或致畸物,即各種可能有害胎兒發育的物質[8]。最有利的證據或許來自妊娠結局,對3 853名孕婦調查結果顯示,曾經發生過妊娠嘔吐的孕婦中僅有3.8%發生自發性流產,而這一比例在那些沒有發生過妊娠嘔吐的孕婦中高達 10.4%。妊娠嘔吐這種保護機制在于,孕婦討厭的食物中,如肉類往往包含大量的毒素;妊娠嘔吐往往發生在胎兒最容易受到毒素入侵的時期;大約10周以后妊娠反應開始減輕,癥狀基本消除時正好是胎兒器官發育階段的敏感期[8]。當然,妊娠反應是臨床較復雜的問題,嚴重的嘔吐可能造成水、電解質的紊亂進而影響孕婦和胎兒的健康,必須認真分析、鑒別診斷。
機體對病原體的防御是人體自然力的重要表現形式,急性呼吸道感染大多由病毒引起,也有細菌、支原體、衣原體、真菌等,出現咳嗽、咳痰、氣喘和發熱等癥狀。咳嗽是為了機體排除異物而特有的一種復雜的防御機制,咳嗽時涉及到膈肌、胸壁、氣道互相配合的運動,把黏液和異物從氣管推至咽喉的后部吐出或吞入胃中讓胃酸消滅病原體。
發熱是針對感染的防御性機制,發熱是針對感染的防御性適應,在整個動物界已經存在了億萬年之久。發熱并不是體溫調節中樞的失控,而是一種高度進化的體溫調節中樞的重新設定。“某些情況下對發熱病人進行退熱治療,有可能發展成為敗血癥休克。”[9]很可能因為阻止發熱干擾了機體對感染做出反應的正常機理,延遲了疾病的恢復,有時反而會使病情加重,甚至致命。應該強調的是,即使認為發熱是有益的反應,但并不認為任何時候都不應該用退燒藥,當體溫到達40℃(103℉),能量消耗增加20%,出現驚厥、譫妄,甚至永久性的中樞神經系統的損害時就要使用退燒藥。所以在對發熱的干預之前,要權衡得失,既要看到適應性反應的好處,也要考慮伴隨的代價,從而做出有益于病人的選擇。
當前臨床治療中一些常見的流行模式,如消炎、止痛、對癥和癌癥患者化療放療等“對抗性”治療,都是為了治療疾病和緩解癥狀,但是如若使用不當或過度就會直接影響人的自愈力,甚至造成一些醫源性、藥源性疾病,直接危害患者的健康和生命。
宇宙間的任何事物都是物質與運動的統一體,沒有無物質的運動,也沒有無運動的物質。人體中物質和運動的表現形式就是結構和功能的統一。凡是具有生命的生物都會老化,衰老是指機體生長發育到達成熟期后,隨著增齡出現的形態、結構和功能的退行性改變,對環境適應能力逐漸減退的發展過程,這種變化呈現循序漸進、不可逆轉。隨著機體內環境的穩定能力和應激能力的減退,人體自然力出現改變,自愈能力逐漸下降,如輕微的氣候變化可能使老年人發病或病情加重;對成年人影響不大的身體負荷可能對代償功能嚴重下降的老年人造成嚴重后果;在衰老基礎上發生的心腦血管病、糖尿病及惡性腫瘤等有其發展規律;老年人特有的疾病,如癡呆、缺血性腸病、鈣化性心臟瓣膜病等,老年人特有的癥狀(老年綜合征),如衰弱、跌倒、譫妄等都有其獨特的臨床特點,常常表現為慢病多發,癥狀不典型,治療矛盾多,容易發生藥物不良反應,治療效果和預后不好等。
衰老導致的自然力變化可使老年人的生理行為和病理改變出現新的特點。如疼痛是老年人群經常出現的一種癥狀,多個研究表明,在社區居住的老年人疼痛發生率可高達25.0%~56.0%,在65歲以上的老年人中,背痛發生率為21.0%~49.5%,關節痛發生率為20.5%~71.0%,頭痛發生率為1.2%~50.0%[10]。對背痛的病因分析包括全身性和非全身性因素,但脊柱的退行性病變是引起這些問題的最常見原因,其他少見原因包括腫瘤、感染和內臟病變。老年患者的背痛在病因、自然病程和預后方面都與年輕人不同,如腰椎間盤的髓核突出是年輕患者腰痛、背痛的常見原因,但老年患者由于髓核水分含量的變化,這種情況較少見,更為常見的是腰椎力學不穩定、骨質疏松、腰椎管狹窄和引起疼痛的全身疾病。
衰老過程中強調尊重生命發展的客觀規律和自然力在疾病轉歸中的作用,并不是拒絕一切干預方式(包括各種醫療救治),尤其是在面臨威脅生命的急癥、重癥時,正確及時的治療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但對高齡老年人慢性晚期的心腦血管病、糖尿病、慢性阻塞性肺病和腫瘤等,需要認真研究和評估,這類疾病往往是發病、住院、緩解、再發作、再住院……最后衰竭、死亡。他們更需關注的是照料幫助而不是治愈疾病,盡量爭取病人與疾病共存,帶病延生,提高生命質量,即使最后離去也能安詳死亡,這種結局不是醫學的失敗,而是更好地體現了醫務人員人道主義職責。
臨床的診斷治療決策涵蓋了一系列的工作程序,一般病人醫療服務的主要目標是依據當前的癥狀、體征、實驗室檢查及其他特殊檢查做出診斷,針對疾病的病因、病理和目前的身體狀況及預后分析選擇治療方法,急性疾病以治愈為目標,慢性疾病則是以控制或緩解癥狀為目的。對老年病人這種診治模式則有所不同,由于老年病是由于衰老(老化)引起的相關疾病和問題,涉及生理性衰老和病理性改變以及相互之間的影響。盡管一些疾病在老年人和成年人中都可發生,但由于老年人生理功能減退,貯備能力下降的現實使得其臨床特點、診斷治療及預后等是有區別的。對老年人群中的個體來說,每個人都有高度的異質性,治療中必須權衡利弊、綜合考慮,制定每個患者獨特適宜、符合實際的預防和治療方案。我們強調“以病人為中心”的理念就是基于老年病人實際狀況。老年人往往多種疾病共存,病因病理和癥狀往往不是單一疾病所致,而是生理、心理、社會、環境及其他多種因素重疊累加的結果,要注意分析。對意識清楚的老年人來說,對疾病結局的關注度是不同的,是優先選擇生存時間,還是更強調生活質量?當這些期望互相矛盾時,如何進行臨床決策?如何對醫療干預措施的利弊綜合考慮?另外,病人的配偶、成年子女、親屬及其他重要人員的意見都會對治療有影響,如果出現不同甚至沖突,如何權衡實施?總之,老年病人的個體化原則要體現在整個診斷與治療的全程階段。
老年綜合評估(comprehensive geriatric assessment,CGA)是一個多維度跨學科的診斷過程。通過評估老年脆弱群體的軀體情況、功能狀態、心理健康和社會環境等,制定維持和改善他們身體健康和功能狀態的醫療干預目標,從而提高其健康水平和生活質量。CGA包括醫學問題、功能狀態、精神心理、社會支持、生活環境、生活質量等內容,采用評估量表的方法,由老年醫學多學科團隊包括老年科醫師、臨床營養師、康復治療師、臨床藥師、護師、精神衛生科醫師等專人分別完成。目前國內推薦的評估內容包括:一般情況、軀體功能狀態、營養、精神心理、衰弱、肌少癥、疼痛、共病、多重用藥、睡眠障礙、視力障礙、聽力障礙、口腔問題、尿失禁、壓瘡、社會支持、居家環境等[11]。CGA體現的是以“老年人為中心”現代醫學理念,在日常的醫療、護理和康復服務中,特別是在一些重大治療項目的決定前,應該通過CGA的實施,重視將人體的自然力融于相關的飲食、環境、活動、睡眠和精神心理因素等整個環節,使其作為高齡老人疾病診斷和治療必備的核心相關技術。
ADR是指正常劑量的藥物用于預防、診斷、治療疾病時出現的有害反應,這個定義不包括有意或無意的過量用藥或用藥不當。老年ADR十分常見,ADR已成為美國第四位死亡原因,僅次于心臟病、癌癥和腦血管病。世界衛生組織指出,全球每年死亡病例中1/3與ADR有關。我國每年5 000萬住院病人中,至少250萬與ADR有關[12]。一旦在用藥治療中出現任何新的癥狀,除了注意疾病的變化與進展之外,要特別警惕ADR的發生,必要時停藥觀察。如果臨床上醫生對此認識不足,誤開出新的藥物而給患者進行了不必要的治療,甚至可能帶來新的ADR,以致藥物越用越多,稱之為“藥物瀑布”[13]。為避免和減少ADR的發生,應優化老年人用藥方案的實用步驟,包括評估老年人既往和目前藥物治療、終止不必要的治療、任何一種新出現癥狀都應考慮ADR的可能、考慮非藥物治療、用更安全的藥物替代、減少藥物劑量[10]。美國老年醫學會在1991年制定了Beers標準,以后做了多次修訂,其中“老年病人慎用藥物列表”為2012版新增類別。歐洲老年人處方篩選工具(screening tool older persons' prescriptions,STOPP)標準主要從藥物與ADR 之間關系的角度評價處方的合理性[14],一組對65歲以上老年人的回顧性調查研究發現,46.0%和19.5%的人有潛在的不合理用藥(potentially inappropriate prescription,PIP)和ADR[15]。我國老年人的用藥標準一定會根據國情研究制定,老年人的非藥物治療可通過改變生活方式、飲食習慣及適當運動等自然療法實現,這也是重視人體自然力的具體體現。
人口的老齡化使需要外科治療的老年患者逐漸增多,這種需求對外科、內科及其他有關科室帶來巨大的挑戰和壓力,不僅要盡最大可能爭取手術的治療效果,避免嚴重并發癥,還要延長患者的生命并提高他們的自理能力。一般認為,隨著年齡的增長外科術后并發癥發生率、功能依賴性和死亡率會隨之提高。大量研究證實,高齡因素預示著術后的不良轉歸,如果合并其他疾病則會增加更大的風險。老年惡性腫瘤患者除有較高的手術死亡率外,與年輕人相比,五年生存率更低。一組812例60歲以上老年肺癌患者的回顧性分析[16],252例接受根治性手術治療,非手術治療560例,Ⅲb期和Ⅳ期肺癌患者手術耐受性相對較差,術后并發癥多,生活質量明顯減退,不主張對此類患者進行積極的手術治療。Ⅲb期和Ⅳ期肺癌患者放療與化療與否,生存期并無改變,放、化療后易發生呼吸道感染、放射性肺炎,不主張采取過于積極的治療。老年惡性腫瘤的特點多為中晚期階段,治療效果尚不理想,因此應把重點放在患者的生存質量上[17]。筆者多年前曾診治一位70歲男性患者,因自己偶然發現右上腹有一約雞蛋大小包塊,住院后經血液及影像學檢查初步診斷為“原發性肝癌”。患者由于沒有明顯消化道癥狀不愿接受手術及其他治療,只能讓其定期觀察,半年期間腫塊大小沒有明顯變化,因患者要求明確診斷行腹腔鏡檢查,術中鏡下診斷“原發性肝癌”,未取活檢。一周后患者出現腹脹及全身不適,檢查出現腹水,然后陸續發生惡心、腹痛、黃疸等,治療一個月后死亡。患者病故后筆者曾反復思索:如果病人不做介入性檢查,仍然繼續觀察,其生存時間和生活質量是否能更好一些?
緩和醫療是那些對常規治療已無反應,生存期有限的患者(包括惡性腫瘤晚期患者及非腫瘤的各種慢性衰竭終末期患者等)及其親屬全面照護和幫助,減輕其生理、心理和精神痛苦的臨床學科。緩和醫療與現行醫療的本質都是幫助,現行醫療更重視正確診治和治愈疾病,不惜代價救治或延長病人生命,而緩和醫療則是積極幫助那些晚期病人以比較有質量的方式走向他們的終點。緩和(palliative)來源于拉丁字“大披肩(pallium)”,意味著一個斗篷或掩飾物,在臨終關懷的過程中,病人被關懷掩飾起來,它的根本目的在于幫助病人減少痛苦,提高生存質量,緩和醫療的原則:(1)以患者為中心,而不是以患者家屬為中心;(2)關注患者的意愿、舒適和尊嚴;(3)不是以治療疾病為焦點,而是正視再沒有治療方法的那些疾病;(4)接受不可避免的死亡;(5)不加速也不延緩死亡。2014年,世界衛生大會發布的國際決議呼吁各國將緩和醫療融入到本國的醫療體系中去。2015年10月,經濟學人智庫發布了《2015年度死亡質量指數》報告,在對全球80個國家和地區“死亡質量指數”的調查排名中,英國居第1位,中國大陸排名第71位,中國臺灣和香港分列第6位和第22位[18]。“死亡質量指數”指標涵蓋緩和醫療環境、人力資源、醫療護理的可負擔程度、護理質量和公眾參與五大類,能反映成人緩和醫療的質量和供應情況。目前,在國內許多醫院老年、腫瘤、慢性病、重癥監護病房等相關科室,都有不少這樣的病人,雖然已是疾病晚期,但是身體多處布滿了很多管道,連接著一些維持生命的儀器設備,仍然在積極地救治,直到生命終結。這種現象與國內普遍的傳統理念有關,也在一些程度上反映了對緩和醫療認識的不足。
世界衛生組織提出:“健康不僅僅是沒有疾病、不體弱,而是一種軀體、心理和社會功能的完美狀態。”[19]心理健康不僅關系到老年人的個人幸福與生活質量,而且也影響著疾病的預防和治療。老年人身體各器官的生理性衰老,導致了心理功能的衰退,可表現在認知和情緒等方面,而影響老年人心理健康的主要因素是疾病、婚姻、家庭、退休適應、社會參與和生活滿意度等。社會心理因素包括正面和負面因素,會通過行為和生物學途徑影響健康。老年人作為疾病的高發人群,在患病后隨著病情的輕重不同可能影響生理狀況、生活自理能力、家庭負擔和人際關系等,進而影響他們的心理健康。心理活動的異常和情感障礙反過來又可能與某些新的心身疾病有關,如高血壓、冠心病、糖尿病等,所以作為社會的自然人一定要重視心理因素對健康的影響。
老年疾病的診治問題已經引起政府、社會、老年群體、醫務工作者和人民群眾越來越多的重視,從醫學角度來看,如何正確地理解和實施生、老、病、死是人生最基本的問題,如何看待傳統的醫學目的,即治愈疾病、延長生命、解除痛苦、避免死亡方面的困惑,如何在疾病的救治中把握醫療干預和自然力修復關系等諸多方面都面臨著新的挑戰。1992年世界衛生組織宣布,每個人的健康壽命60%取決于自己的生活方式,15%取決于遺傳因素,10%取決于社會因素,8%取決于醫療條件,7%取決于氣候因素[20],醫療因素所占的權重應該引起我們深刻思考。醫學與現代科學、市場經濟的聯盟極大地加強了疾病診治的力量,但可能忽視了本身固有的人文屬性,包括對病人的關懷和人體自然力的作用。在老年疾病診治和醫學研究的過程中,尤其對一些慢性病造成全身衰竭和癌癥的晚期,增強機體的營養能量貯備,保持良好的心態和信心,在社會的支持和家人、醫護工作者及其他有關人員的幫助指導下,借助自然界具有保健康復作用的自然療法,與病相伴、帶病生存,爭取提高有限生存期的生活質量。在老年慢性病的預防中,應該更加注意中青年人在步入衰老階段后倡導和實踐健康的生活方式,理解和處理好老年疾病醫療干預和自然力平衡的關系,將是我們今后繼續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