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寄宿學校督導制度的內容、特征及啟示

□董永貴 王靜宜

自我國農村義務教育布局調整政策實施與糾偏以來，大批寄宿中小學取代了村小、鎮小，成為大多數農村兒童接受義務教育的重要學校形式。[1]2017 年，我國農村地區義務教育寄宿生人數達3140 萬人，占農村地區在校生總數的21.6%，其中農村初中寄宿率高達46.7%，在部分中西部省份農村地區甚至高達80%。[2]可見，寄宿制學校已成為我國當前義務教育階段的一種重要學校形態。但由于我國區域之間經濟狀況和教育基礎存在較大差異，農村寄宿學校在發展過程中仍存在很多問題，如多數寄宿制學校不能配備專業、有經驗的指導人員；學校教師忽略兒童的心理發展與情感需求；督導人員側重于學校行政性工作的檢查而對兒童自身發展有所忽視。辦好寄宿制學校對促進農村義務教育優質公平的發展至關重要，國務院強調要充分發揮督導作用，督促改進，以評促建，以切實推動寄宿制學校發展。[3]

英國寄宿學校的歷史源遠流長。早在17 世紀，英國就興起了寄宿學校，今天的英國寄宿學校不僅使本國兒童對寄宿生活充滿期待，而且成為吸引國外留學生、輸出本國優質教育的重要渠道。在英國寄宿學校的發展中，督導制度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為此，研究英國寄宿學校督導制度的內容與特征，對我國完善督導制度，推進農村寄宿學校發展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一、英國寄宿學校督導制度的內容

英國對寄宿學校的教育督導伴隨著寄宿學校的發展而逐步完善，其持續修訂完善且最具代表性的有以下三個制度設定。

第一，英國于2012 年頒布并實施了《寄宿學校的國家最低標準》（Boarding school：national minimum standards），并 于2015 年 和2017年進行了修訂和完善。該標準適用于許多不同類型的寄宿學校，旨在支持學校發展特色以滿足不同兒童的需要。該標準涵蓋內容全面，包括寄宿生的食宿供應、醫藥服務、身心健康、活動與實踐、安全與隱私、防火措施及演習，以及寄宿學校如何管理學校事務、指導兒童活動、收集兒童意見等諸多方面。按照規定，沒有達到最低標準的學校將面臨整頓、改進甚至關閉的風險。[4]除對學校教職員工的行為規范提出要求以外，該標準還對學校中其他可能接觸到兒童的人員（包括教職人員的家屬、送貨及維修人員等）管理提出了明確要求。它提出任何為寄宿生服務的工作人員都要接受入職培訓和職后培訓，并需要定期接受檢查。在檢查期間，督導組的工作重點并非是確定學校是否嚴格遵守最低標準，更在于確定學校在多大程度上保障了所有寄宿生的福利。標準中學校管理規范的嚴密性與可操作性，使其不僅成為督導組的評估標準和學校管理人員的考核指南，而且成為學校員工入職和培訓的基礎以及國家、社會、家長監督學校，兒童維護自身權益的詳細依據。[5]

第二，為了保障 《寄宿學校的國家最低標準》 更好的實施與執行，英國教育標準局（OFSTED）于2012 年制定了 《學校寄宿和住宿供應檢查》 框架（Inspections of boarding and residential provision in schools，以下簡稱框架）。該框架秉持著只有對兒童好學校才夠好的價值取向，旨在提高寄宿學校兒童的食宿供應水平、保證寄宿兒童的生活質量。該框架呈現了教育標準局檢查的原則、程序及法定依據，并就督導員資格、檢查頻率、準備活動和信息投訴等方面做了詳細規定。該框架中的評價表概括了督導過程中的主要內容、判斷依據以及督導員在做出判斷時使用的等級描述。在檢查結束后，督導組將依據兒童的整體經驗與發展、關愛和支持的質量、兒童的保護情況、學校領導者和管理者的有效力和影響力四個評價指標給出優秀、良好、合格、不合格的客觀判斷。[6]

第三，英國教育標準局持續更新完善了 《社會關懷共同檢查框架（SCCIF）：寄宿學校和寄宿特殊學校》（Social Care Common Inspection Framework:boarding schools and residential special schools，以下簡稱SCCIF），用來檢查兒童之家、寄養機構、寄宿學校和寄宿特殊學校。英國教育標準局指出SCCIF 不是“一刀切”的框架，其評價標準反映了不同類型兒童社會護理服務的獨特性質。SCCIF 以關注兒童生活作為檢查原則，將兒童的經驗與發展作為檢查核心。因此，在檢查過程中，督導人員通常會花很少的時間在政策和程序上，而花更多的時間研究學校服務對兒童生活的影響。SCCIF 詳細列出了檢查原則、檢查類型、評價標準以及在檢查過程中如何記錄、如何取證、如何反饋等步驟。為了多渠道收集信息，督導組通常采用教育標準局的“父視圖”供在校兒童的家長和看護人在線提交他們對學校的意見。在檢查結束后，督導組會參考 《寄宿學校的國家最低標準》，根據收集到的資料向學校提供有等級的反饋，附上相應的客觀證據，并提供明確的改進建議。[7]

二、英國寄宿學校督導的主要特征

（一）獨立專業的督導團隊

早在1839 年，英國政府就設置了皇家督學團督導教育，并逐漸在中央和地方組成了全國教育督導網絡。其中僅中央級的教育標準局就設立了十幾個工作部門，其編制達500 多人。全國教育督導機制健全，機構龐大，不僅使督導分工明確，而且兼顧了效率和質量。[8]在對寄宿學校的督導中，其顯著特征為督導機構的獨立性與督導人員的專業性。一方面，英國教育標準局會根據督導需求設置不同的督導機構，督導機構直接向教育大臣及議會負責，并非對教育行政職能部門負責，從而使督導組客觀公正地執行監督職責，最大限度地減少了國家行政部門對教育督導工作的干涉。并且，為了保證督導工作的客觀公正，督導組成員不得參與被督導學校的相關工作。另一方面，寄宿學校督導制度極其注重督導組成員的專業性，在人員選拔、隊伍建設和人員考核及培訓上制定了嚴格的管理制度，[9]其中 《學校寄宿和住宿供應檢查》 中就明確規定綜合督導組必須配備有資格和經驗的督導人員，以視察寄宿學校的教育質量。[10]在督導過程中，督導員必須堅持最高的專業標準，展現出職業風度，公平客觀、禮貌待人，他們做出的書面評估需要明確有力的相關證據且符合國家標準與檢查框架。[11]

（二）以生為本的督導原則

英國的教育督導機構雖然有監督和指導的雙重性質，但主要以指導服務為主，其督導組的檢查指標都直接或間接指向兒童的發展。在督導過程中，督導小組始終以兒童的經驗和發展為中心，鼓勵兒童參與督導活動，以最大可能地調查兒童的主觀感受和真實境況。

英國教育標準局非常看重兒童在校獲得的高質量幫助、照顧和進步，他們把兒童的表現視為寄宿學校狀況好壞的最直接的證據，因此SCCIF 規定，督導員必須參與兒童課余生活以了解他們的真實境況，督導員的交流方式要因兒童的具體交流需求進行調整。具體說來，首先，會通過會見兒童小組、一起進食、共同參觀寄宿設施、放學后觀察或參加兒童的娛樂活動等方式來了解兒童。其次，督導人員還要觀察兒童是否會有效地學習，是否有健康的身體和心理等。最后，督導人員也會基于抽樣和個案追蹤來評估兒童的經歷和進步。督導員將依據收集的證據對學校和工作人員的總體狀況做出評價。[12]需要注意的是，為了使兒童和工作人員可以坦誠而毫無顧慮地提供信息，督導人員在收集信息的過程中會非常尊重他們，并對其個人資料嚴格保密。[13]英國教育標準局認為，兒童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他們得到的幫助和受保護程度以及管理的有效性。因此，督導員通過收集兒童資料，督察學校的“幫助和保護”以及“領導和管理”狀況，并做出有關學生發展質量的客觀評價。[14]

（三）多元高效的督導方式

英國會根據學校實際情況采用靈活多樣的督導形式，就其參與主體來說，英國督導擴大了參與對象，使其從單一走向多元。每年英國教育標準局都會使用在線問卷來收集包括兒童、父母和看護人、學校工作人員或其他相關方在內的不同人員的看法。在督導正式開始前的準備工作中，督導組會從網站上查看教育標準局提供的學校信息和學校公開的信息，具體包括：教育標準局收到的有關寄宿學校的投訴，寄宿學校官網中的相關政策，學校先前的檢查報告，寄宿生對學校的意見和建議等。督導組還會考慮學校的相關背景資料，在檢查之前或期間，與學校所在地的地方當局指定官員聯系，以獲取相關的學校信息、兒童保護政策。督導組在督導過程中會調動社會各界參與督導工作，收集督導學校所在地的居民和專業管理人員的意見、建議，以全面獲得被督導對象的相關信息。[15]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獲得學校的客觀情況，了解部分重要事項的推進過程，英國會采用飛行督導的形式對學校進行專項督導。該形式強調縮短提前告知學校的時間，盡可能在不提前告知的情況下進入學校進行現場觀察評估，以展示學校的真實狀況。

（四）規范有序的標準流程

除了嚴格的標準之外，督導工作必須遵循合理的督導流程。督導可分為準備、實施和結束三個階段，每個階段都附有詳細的準則和要求。首先，在督導前，督察組根據寄宿規模及寄宿人數，配備合適數量的督導人員。主要督導人員會在督導組到達一個小時前，要求學校提供有關兒童和青少年的信息和人員配置記錄，并在到達學校后要求學校告知家長督導人員正在探訪，以便他們及時提供信息。其次，在督導過程中，督導人員會通過多種方式收集信息：與兒童見面交談、與負責管理和組織寄宿的人員會面、觀察員工與兒童的互動、觀察寄宿學校的運作、檢查有關兒童的文件、檢查住宿環境及設施安全等。收集完資料，督導人員會填寫包括寄宿兒童的信息、人員配備及其他資料、檢查或更新學校設備日期三個部分的表格，以記錄真實明確的信息。[16]最后，督導組會以一個單獨的章節總結綜合檢查的情況，其中包括本次檢查結果和學校自上次檢查以來在糾正缺點方面取得的進展，并刊登于教育標準局的網頁上。當寄宿學校被督察組判定為不夠完善時，下一次全面檢查會在兩年內進行，在此期間，英國教育標準局會及時督促學校改進。[17]

三、英國教育督導對我國農村寄宿學校督導的啟示

（一）設置獨立機構，加強團隊建設

隨著教育督導的改革與發展，我國已逐步建立國家、省、地、縣四級督導機構，構建了全國教育督導網絡，普遍加強了教育督導工作。但相比英國教育督導中專門的法律保障、獨立的督導團隊和權威的法定權力，我國教育督導工作目前仍有待提高。事實上，直到2021 年8 月，我國才在北京設立首個獨立的教育督導專業機構。除了缺少獨立于教育行政的督導機構外，我國還存在缺乏專門的教育督導法律法規和專業督導人員、督導機構和督導人員的權責不清等問題。鑒于英國的經驗以及我國 《關于深化新時代教育體制機制改革的意見》 中提出的完善教育督導機構設置，提高督學專業化水平的建議，我國應設置獨立于教育行政之外的教育督導機構，并賦予相應的權力，減輕教育督導機構面臨的行政壓力，以便督導機構能夠充分發揮職能；同時應整合各方教育督導專業力量，建立規范的教育督導資格證書認定制度，采用競爭上崗方式，挑選優秀的管理干部、教育專家等專業人士充任督導員，建設結構合理、經驗豐富的專業督導團隊；還應建立規范有序的培訓和管理秩序，強化教育督導隊伍的考核管理，以不斷加強督導團隊建設。

（二）堅持以人為本，關注兒童情感

我國寄宿制辦學模式在長期發展中已逐漸為兒童、家長、政府及社會所認可，但我國農村寄宿學校仍存在諸多問題，如一些學校中低薪聘請的社會人員只能對學生進行簡單看管而無法對其進行情感關懷與心理指導。另外，雖然“督政”與“督學”相結合是具有中國特色的教育督導制度，[18]但在實踐中，相比英國督導組在對寄宿學校的檢查過程中始終堅持以學生為本，關注兒童情感狀況與精神需求的做法，我國的教育督導還是主要以督政為主，強調關注學校的教學、財務、設備及領導管理等行政性工作。

為了了解寄宿生在校的心理狀況與情感需求，實現農村寄宿學校促進兒童價值實現和個性發展的目標，應借鑒英國教育督導的有益經驗，堅持“服務為主，寓導于督”的發展性評價理念，實現督導檢查與指導服務并重。具體來說，首先應專門設立寄宿學校生活導師、心理咨詢教師的編制，為寄宿學校的兒童配備經驗豐富的專業指導人員；其次，督導人員在評估檢查的過程中，要始終秉持以生為本的檢查原則，以多種方式收集資料，以最大可能地關注兒童主觀體驗和真實境況，重視兒童的個人情感和心理狀況；最后，要將學校是否注重寄宿兒童心理狀況、滿足兒童情感發展納入考核標準，以督促學校落實以人為本原則。

（三）改進督導方式，提高工作效能

對于農村寄宿學校的督導，我國可從督導形式、督導主體以及督導方式等方面借鑒英國督導寄宿學校的成功經驗。第一，應借鑒英國飛行督導的形式對農村寄宿學校實施檢查監督。因飛行督導具有隨機、靈活、可調控的優點，不僅可省去大量的人力資源和煩瑣程序，還可有效減少學校的應對策略，展示學校的真實狀況，以便檢查人員發現問題，并給予正確的反饋和指導。[19]除了飛行督導外，還應堅持綜合督導與專項督導相結合，過程性督導與結果性督導相結合，明察與暗訪相結合，不斷提高教育督導的針對性與實效性。第二，應使評估主體多元化。在督導前，通過多種渠道收集不同主體的意見和看法，這不僅可以使督導人員形成對學校全面準確的了解，而且可以調動公眾參與督導工作的積極性，提高督導工作的科學性與效能。第三，應注意工作方式的多樣化。除了查看學校的書面材料、檢查報告、投訴信息外，還可以通過訪談、問卷、觀察、追蹤等多元化的方式收集真實客觀的資料；除了用傳統方式開展工作外，還可以大力強化信息技術手段應用，充分利用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開展督導、評估與監測工作。

（四）建立統一標準，規范督導流程

寄宿學校除了為兒童提供日常教育教學外，還負責兒童的飲食起居、日常生活和安全，這對學校的設施狀況、管理水平及飲食質量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國當下缺乏寄宿學校建設的法規和標準，對飲食住宿、師資配備、經費投入、情感服務等沒有統一的要求和規定。例如，農村寄宿學校餐廳人員往往沒有接受過正規培訓，缺乏營養知識，不科學的膳食搭配無法滿足兒童生長發育的需要。

只有標準化、規范化才能專業化、權威化。我國應借鑒英國成功經驗，建立統一的農村寄宿學校標準，明確規定學校管理、基礎設施、人身保障、膳食質量等方面的最低評估標準，以保證我國廣大農村兒童的基本生活質量。招聘專業人士負責兒童的膳食和住宿，并配備專門的檢查人員嚴格監督。飲食上保證兒童在營養、數量、質量、選擇和種類方面都得到滿足。住宿上保證有足夠、清潔、適宜的空間，注意宿舍的照明、取暖和通風。在此基礎上，還應嚴格遵循規范的督導流程，以確保督導的民主性、科學性與權威性。